第 八 章

天狼鍾離奇明白地表示,要方大郎利用丁小欣探取消息,立即引起方大郎的反感,一言不合,天狼下令擒他,要迫他就範。

目前他已用不着顧忌天狼了,等大漢撲來,故意示怯轉身逃走,引大漢放膽撲擊,出其不意轉身,將大漢摔倒,大漢的手就在摔動中折了臂骨,失去抵抗力。

天狼看出危險,拔出九環刀搶進。豈知身側白影乍現,像是鬼魅幻影,一位白衣少女突然現身,看到人影人已欺近,纖手一伸,便扣住了天狼的右肩井穴,九環刀脫手墜地,人亦站在原地發僵,毫無反擊的機會。

方大郎看到了白衣少女制住了天狼,也看到一位老尼姑扣指一彈,將另一名店夥打扮的大漢擊在地。

他吃了一驚,心說:“這不是河下小船中的白衣少女與老尼姑麼?她們來得真巧。”

他抱拳爲禮,笑道:“多蒙相助,感激不盡。”

白衣少女玉手一收,天狼直挺挺地倒下了。

老尼合掌頓首,淡淡一笑道:“貧尼與小徒乃是爲了這幾個歹徒而來,施主適逢其會而已,不勞言謝。”

少女婿然一笑,頰旁綻起一雙動人的笑渦,笑得好美,好文靜,說:“賤妾與家師追蹤這頭狼已有十天之久,這惡狼行蹤飄忽,在府城內外共建了數處秘窟,神出鬼沒狡猾如狐,好不容易纔被我們跟上了。聽口氣,壯士像是被害人呢,不知可否見告?”

“在下被他們派人潛伏店內,光天化日暗算擄走,脅迫在下合作,偵查撫州丁家的動靜。”他迴避對方那雙令人想做夢的眼睛,沉靜地說。其實,他心潮洶涌,有點手足無措,在一位令人心動的少女前,他感到侷促不安,連正視對方的勇氣都消失了。

“沅州府丁家,是不是神偷丁彪?”

“是的。”

“剛纔那位姐姐……”

“她是神偷的孫女小欣。”他不假思索毫不隱瞞地答,連他自己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

“哦!壯士似乎不願與天狼合作……”

“在下要依己見行事。”

老尼舉步走近天狼,向方大郎說:“貧尼要將這頭狼帶走,施主有異議麼?”

“在下毫無異議。”

“謝謝。”

“不敢當,人是賢師徒制住的。”

“如不是施主吸引他們的注意,還得多費手腳呢。施主貴姓?”

“小可姓方,大師上下如何稱呼?”

“貧尼釋慧淨,那是小徒……”

話末完,園內突傳來店夥的高叫聲:“方客官,有客求見,請到前廳一行。”

方大郎抱拳一禮,匆匆地說:“對不起,小可告辭了。”

老尼注視着他遠去的背影,向白衣少女低聲道:“這人器字超絕,不是池中物。”

姑娘輕搖螓首,惋惜地說:“與丁家的人同流,必定合污,可惜!”

“玉雯,你遽霞定淪,不是言之過早了麼?”

少女恭敬地欠身道:“師父明鑑,徒兒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這位後生有一股權爲出衆的氣質,不知何人調教出來的子弟,如加以琢磨,必成大器。”

“他確是與衆不同。”少女玉雯粉臉泛霞地說。

“事實如此。”

“師父極少稱讚人。”

“也是事實,世間的良才美玉確也不多。當然,你大哥也算是人中之龍,但不夠謙虛,鋒芒大露,缺少溫文寬宏的氣質,這是他一大缺憾。”

這時,被方大郎摔斷手臂的大漢已經清醒,以爲老尼石徒倆不注意他的舉動,俏然向側方的矮林爬去。

白影一閃,玉雯突然出現身側,冷此道:“停下!你還想走?”

大漢心膽俱裂,爬伏在地呻吟,驚駭地叫:“在……在下只……只是執……執役的人,饒……饒命!”

“你們爲何脅迫那位姓方的人?”

“他……他足郎……郎中。”

“郎中又怎樣?”

“丁家的人請……請他治……治病,甚……甚獲信賴,因此敝……敝長上設法將他擒……擒住,要利用他接……接近丁家的人,以……以便偵查丁家各人的舉動。”

“他答應了?”

“是的,但堅持要按他的方……方式辦事。”

“你們爲何要對討他?”

“敞長上派……派束聯絡的人;尚……尚未搭上線,因此……因此親自前來找……找他商量……”

玉雯冷哼一聲,臉色一沉,她美麗的臉蛋不可愛了,罩上了一重寒霜,令人望之心寒。

她冷冷地說:“你們這批九陰喪門的走狗,沒有一個好東西,全是心狠手辣,兇殘惡毒的東西。你們在永州附近潛伏三月之久了,手上沾了多少血腥?”

大漢爬伏叩頭,叫道:“姑娘明鑑,我們並……並未在附近殺……殺人……做……做案……”

“住口!遠處做案難道不算?”

“這……”

“祁陽沉了五艘船,死了多少人?白牙市夜劫六大戶,七名少女失蹤,十九屍甘二命,算誰的帳?”

“姑娘明鑑,不……不是我,與……與我無關,我……”

“你不是主謀,卻是天狼的左有手,操刀殺人皆由你們兩人……”

“饒命……”

“饒你不得……”

大漢一聲大吼,飛躍而起,向玉雯撞去,勢如瘋虎,情急拼命竟在貼身作生死一擊。

白影一閃,姑娘已閃在一旁,反手就是一掌拂出,飛躍而過的大漢毫無閃避的機會,後頸被指尖拂過。

別認爲這位少女年紀小,纖纖玉指能有多少力道?但大漢卻禁不起一拂,指過無聲,大漢的腦袋卻突然失去支撐的力量,向下一搭。“蓬”一聲大震,衝倒在矮林中,枝葉搖搖,壓倒了一大片樹枝。

“化了他們。”老尼慧淨搖頭道,老臉上涌起無可奈何,而又悲天憐人的情懷。

少女在繡囊中取出兩顆丹九,分別塞入兩名大漢的口中,然後挾了人事不省的天狼,向老尼說:“師父,我們回船。”

“先找到僕婦,你一個少女怎能將惡賊帶出城?走,從山北西角走。”

兩人匆匆走了,兩大漢子的屍體開始變色溶化。

方大郎隨店夥到了客廳,一名中年人迎上抱拳施禮,笑嘻嘻地說:“是方老弟麼?在下蔡福,茂源棧的帳房,東主熊飛是在下的堂兄。”

“哦!原來是蔡兄,久仰久仰。”他回禮笑答。

“幸會幸會。”

“蔡兄此來,有何見教?”

“無事不登三寶殿,請到外面借一步說話。”

“這……蔡兄請。”

蔡福肅客先行,兩人出了店,直奔西大街。蔡福急走兩步,一馬當先到了本地永安酒樓,笑道:“樓上有雅座,請登樓小敘,在下有事請教。”

方大郎目下對任何人皆懷有戒心,但並不在乎,客氣一番,徑自大膽登樓。

不是進食時分,寬大的樓座空蕩蕩地。蔡福在靠宙處擇座肅客就坐,命店夥送來兩杯清茶,打發店夥離開,向方大郎笑道:“在下奉東主所差,有件事與老弟商量,務請不嫌冒昧。”

方大郎不知對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笑道:“蔡兄有何見教。尚請明示。”

“老弟記得瀟湘鎮敝村松林中的事麼?”

“蔡兄是指嚇走四凶的事?四凶又到貴村生事了?”

“不是四凶又至敝村鬧事,而是舍侄女芸姑的事。”

“哦!令侄女怎樣了?”

“在下有句話,不知該不該問?”

“蔡兄請說,兄弟不會怪你。”

“老弟今年貴庚,已否娶妻?”

“在下虛度十八春,尚未娶妻。”

“那就好。”

方大郎一怔,笑道:“蔡兄的話沒頭沒腦,到底……”

“呵呵!長話短說,在下想向老弟討杯喜酒喝。”

“什麼?”

“舍侄女已經來到店中,家兄一家子,都認爲老弟對敝棧恩重如山,覆冒險從四凶手中,救了舍侄女的性命,無以爲報,甚感不安。舍侄女已經表示,感激老弟高義,救命之恩沒齒難忘,願以身相報,願爲老弟執帚箕。家兄命兄弟前來探詢老弟的意思,如果老弟不嫌舍侄女丑陋,即另請人執柯……”

方大郎連忙搖手,正色道:“兄弟救令侄女於無心,救之而擄爲己妻,我可不願被天下人恥笑。蔡兄,方某孑然一身,天涯亡命,彼此門第不當,更怕挾恩要脅之議,此事斷難從命,煩蔡兄婉傳上覆令兄,請勿令在下成爲無義之徒,謝甚。”

蔡福一怔,嘆口氣說:“老弟!這……老弟,千萬不可顧忌……”

“蔡兄,不是兄弟有所顧忌,而是實情。”

“老弟浪跡江湖,終非了局,是麼?如能在敝處落籍,以老弟的人才與智慧,加上家兄雄厚的財,與地方上的聲望,相輔上成,成就可期。不難成爲本府的名人縉紳,老弟何不三思?”

方大郎沉靜地,神色肅穆地說:“賢昆仲錯愛,兄弟感激不盡,但人各有志,只能心領兩位的盛情了。兄弟並非是江湖浪人,而是要完成一件心願,了卻一場公案,在貴地僅有短期逗留,任何時間皆可能離開,說走便走,無可留念。”

“老弟,我不知你所說的心願和公案……”

“此事不足爲人道,請轉告令兄。要是我有女兒,決不找一個來歷不明,問題重重的江湖浪人做女婿,除非不愛自己的女兒。”

“咦!我……我不知該如何向舍侄女解釋?”蔡福嘆息着說。

方大郎淡淡一笑,說:“蔡兄用不着多加解釋,只消告訴她,唐小虎愛她甚深,這就夠了。”

“這……唐小虎爲人暴躁,而且太狂……”

“呵呵!年青人誰不狂?不狂便是庸才,沒出息的人才少年老成。兄弟該走了,請代向令兄致意。”

他告辭下樓而去,留下蔡福在座上發呆。

方大郎取道回店,剛折入小巷岔出斜街,便發覺後面有人跟蹤,是一個腳下輕捷,以笠帽掩住面部低頭疾走的村夫。

“你來吧,這次我可不會上當了。”他心中嘀咕。

腳下一緩,後跟的人逐步接近。

小巷前後無人,巷窄道小,人到了身後,要超越必將探身而過。

近了,來人到了身後,突然掀掉笠帽,張開雙手抱住他的腰,奮力便摔。

他一怔,這人怎用上這種鬥力的打法?

不由他多想,自衛的本能令他立即採取行動,千斤墜立地生根,扭身左肘斜撞,“噗”

的一聲擊中了對方的耳門,順手向下一抄,撈住了對方的一條腿,向上一提。

“嗯……”對方鬆了手,仰面便倒。

他一把將人抓起,訝然問:“咦!小虎,你怎麼了?”

暗襲他的人是唐小虎,耳門捱了一擊,已是暈頭轉向七葷八素,迷迷糊糊地叫:“我恨你,我……我要打破你……你的頭。”

腳步聲急促,趕來了三個人,領先的人赫然是唐綺玉姑娘,另兩個是僕人。

“哥哥,你……你怎樣了?”姑娘驚叫,急急奔近。

方大郎將小虎放下倚靠在牆上,笑道;“我救了你的命,你卻要打破我的頭,好吧,把道理說出來聽聽。”

“你……你搶走了小芸妹,你……”

“廢話!你簡直昏了頭。”

綺玉上前扶住乃兄,向方大郎幽幽地說:“蔡叔已準備請街東曾爺出面做月老,蔡福叔在永安酒樓邀你商量,要將小綺了妹妹許配給你。小芸妹妹是我哥哥青梅竹馬的愛侶,哥哥怎受得了?”

“小虎,你這人真是愚不可及。”方大郎苦笑道。

“我要和你拼命。”小虎大叫,瘋了般衝上。

方大郎拔開對方的手,叉住對方的咽喉抵在牆上,沉聲道:“小虎,我不怪你。如果小芸不嫁給你,那可是你自找的麻煩。年青人太過剛強,不是太好的事,剛則易折。對女孩子必須剛柔並濟,錯了認錯,一味無理取鬧,那是愚昧無知,不足爲法。我不贊成大男人向女孩子一味陪小心,但承認錯誤並不丟人。那天你妒火中燒,表現得太惡劣,迫得她無路可走,你並沒有甚麼光彩;快去向她陪不是承認錯誤,她仍然是你的。不然,佳人將屬他人,一切都嫌太遲。好自爲之,老弟。”

小虎臉色蒼白,嘎聲道:“你……你是說我……我還有希望?”

“我已拒絕了這門親事。”

綺玉一怔,不信地問:“你……你拒絕了?聽說條件極爲優厚,小芸妹妹有十萬銀子陪嫁,還有……”

他呵呵笑,說:“我目前雖是個囊空如洗的浪人,但仍不稀罕那十萬兩銀子的嫁妝。有骨氣的男孩子,會赤手空拳打天下,不然,在妻子面前便失去自尊,擡不起頭。”

“那……你難道真是雲龍雙奇的妹夫?”

“我已經告訴令尊了,沒有此事。你們如果傳出去,保證你們有天大的麻煩。告訴你,不必再打擾我,一切靠你們自己,告辭了。”

回到客店,他先至沙步衡處看看。沙步衡的症狀已顯着減輕,精神大佳,欣然地問:

“老弟,你像是很開心,是不是願意做神偷丁家的司命?”

“當然,這次的機會太好了。”他也欣然地說。

“是不是因爲神偷的孫女?”沙步衡似笑似笑地問,但口氣並無調侃的成份。

“正相反,兄弟對位小姑娘只有利害關係。”

“那位姑娘不是很動人麼?聽你的口氣,像是對丁家另有圖謀呢。”

“不錯。”

“是名?是利?”

“都不是。”

“是思?是仇?

“很難說。”

“說來聽聽好不好?”

“事情尚無眉目,時機未至,恕我守秘。”

“爲友分憂,我並非苛求,老弟。”

“這件事真像末明,我如果說出,證明我是個亂入人罪的冒失鬼而已。”

“哦!這人很固執。”

“執善固執,不算罪過吧?你不希望我明辨是非?”

沙步衡臉上一紅,汕汕地說:“是非二字,要明辨委實不易,這世間很多事似是而非,誰耐煩花那麼多功夫去明辨?吃力不討好,苦了自己確是得不償失,何苦來哉?剛纔有店夥來找你,你會見客人了麼?”

“會見了,到外面去走了一趟。”

“甚麼人?”

“水西門六棧茂源棧的帳房,他要替我說一門親……”他將經過說了。

沙步衡大笑:“老弟,條件如此優厚,你竟然拒絕,太愚蠢了,不是麼?”

“人各有志,愚蠢就愚蠢吧。”

“那位蔡小芸是個母夜叉?”

“美如天仙,比神偷的孫女有過之而無不及。”

“老弟,放棄這名利雙收的機會,你會後悔一輩子,可惜。”

“呵呵!你如果願意,我替你牽線,做個現成媒人,怎樣?”

“可惜我沒有你長得俊,人家姑娘愛的是你,你移花接木給人來個望梅止渴隔靴搔,簡直是豈有此理!呵呵!”

“沙兄一表人才,除了身材比我略差半分之外,論器宇風度,甘拜下風。”

“哈哈!別捱罵了,我這快入土的老頭子叫……”

“沙兄,你對兄弟的醫術不放心?今晚你如果餘毒不下,兄弟從此不談醫理。告訴你,有我在,你想進土也進不了,閻王爺也不敢與我爭人。哈哈!放心調養啦!我該走了。”

他回到後院,丁小欣不勝雀躍地等候着他,親自領他進入客房中,有姑娘親自派人採購的衣褲鞋襪,叫來一名侍女,迫着他更衣。

當他換了一身黑綠色勁裝出到房外時,在外面等候的小欣興奮得忘形地喝彩。身材健壯的人穿勁裝,尤其是年青英俊的小夥子,穿了勁裝更顯得生氣勃勃,英偉照人,難怪姑娘高興得上了天。

他像是脫胎換骨,完全變了一個人,寒傖之氣盡除,在威武中透露出三分溫文的氣質。

人是衣裝,佛是金裝,半點不假。

入暮時分,後院氣氛一緊。

丁倫的房中,不斷有神秘的客人進出。

方大郎一直在屋門附近徘徊,留意那些匆匆進出的訪客,看是否有他希望見到的人,可是,他失望了,一無所獲。

二更左右,他到了沙步衡的住處,招來一名店夥,給了店夥十兩銀子,伺候沙步衡方便。煎來最後一服藥,給沙步衡服下,約一刻工夫,沙步衡瀉下了一堆腥臭無比的穢物。

他淨了手,打發店夥離開,向沙步衡笑道:“沙兄,恭喜恭喜,餘毒盡清,病根已除,閻王爺衝兄弟薄面,不將你的姓名從生死簿上勾銷,哈哈!我這郎中不錯吧?今晚你還不能吃大魚大肉,今後只消調養二兩天使可行動自如,恢復健康了。”

沙步衡臉色仍有點蒼白,但手上已有了勁,一把握住他的小臂,激動地說:“老弟,謝謝你,謝謝你。你從枉死城中硬把我拉回陽世,此恩此德沒齒不忘,兄弟,我……我不知該如何向你道謝纔好,也不知你希望我如何謝你。”’他呵呵笑,說:“沙兄,萍水相逢,濟人急難,這是江湖人堅不移的信條。你不知道我的底細,我不知道你的身世,救你全出於偶然,此間沒有任何利害關係存在。今後一別,各奔前程,天下茫茫,還不知是否有再見之期呢。”’他將廿兩銀子納在沙步衡的枕畔,又道:“兄弟只有這點銀子,送給你做盤纏。我該走了,珍重。”

沙步衡神色不住在變,沉靜地目送他出房,久久,方長嘆一聲,喃喃自語道:“大丈夫恩怨分明,他施恩不圖報,我豈可做負義的人?雖然我不是甚麼大丈夫。”

他吃完牀頭方大郎留下的一方盆帶藥煮的粥,悄然而起。

客房中一燈如豆,左右五六名旅客四仰八叉地熟睡如死,神態令人望之生寒,鼾聲此起彼落。

夜深了,快三更啦!

他略爲活動腳,悄然出房,隱沒在茫茫夜色中。

方大郎返回住處,吹熄燈火就寢。不久,窗門徐徐推開,他像一頭狸貓,蛇行鷺伏直趨丁倫的住處,沿廊道後行,三二十步便到了宙外。

這是內間的小客室,東西兩端皆有長窗,建有結實的窗格,裡面的窗扇糊了棉紙,可看到燈光,不見景物。他用一根小樹枝,蘸了唾沫,伸入窗格小心翼翼的刺了一個小孔,小心地向裡窺視。

他所佔住的是西窗,窗外是個小天井。東窗外面是院子,院子裡栽了些花木。如果有人想窺探室內的形勢,以利用東窗的成份最大,進退容易,且易隱身。他卻從西窗着手,似乎有點大逾常規。

他剛準備停留,東宙方向突然傳來了三記擊掌聲。

窗上人影路搖,接着傳出開窗的聲音。

“請進,是常叔麼?”是丁倫的聲音。

方大郎的眼睛,湊近了小孔。

室內有五個人,丁倫夫婦、小芹姑娘、兩名彪悍的中年人,每人皆帶了兵刃。

窗門是一名中年人打開的,兩名黑影飛掠而入。燈火搖搖,兩名黑影的身法十分高明,落地不帶絲毫聲息。

是笑無常和八卦道人,兩人都帶了兵刃。

丁倫手虛引,笑道:“請常叔上座,八卦道長已光臨賜教,歡迎。”

笑無常獰惡的臉龐上,掛着令人心驚膽跳的微笑,大刺刺地坐下說:“按到賢侄的口信,怎能不來?”

八卦道人不言不笑,冷冷地落坐。

笑無常的目光落在一旁安坐不語的兩個中年人身上,頗爲託大地問:“這兩位朋友面生得緊,貴姓?咱們見過麼?”

三角眼厲光閃閃的中年人冷冷一笑,說:“你我一在湘西,一在巫山,少見少見。”

笑無常臉色一變,不再託大了,坐正身軀正色道:“咦!兩位定是巫山雙煞了。”

三角眼中年人打個呵欠,懶洋洋地說:“區區白煞符威,穿白爲證。”

另一位穿黑衣,臉色蒼白帶青的中年人也冷冷地說:“在下穿黑,黑煞申猛。”

丁倫趕忙接口道:“小侄這次湘南之行,是爲神女蜂無極丹士助拳。丹士老神仙希望在九疑山建一坐碧落宮,小侄奉命先至府城安排。雙煞兩位前輩,是丹士老神仙的座下使者。”

丁倫已是四十出頭的人了,巫山二煞也不過四十上下,他竟稱雙煞爲前輩,可知笑無常爲何不敢託大了。

笑無常臉一變,問道:“賢侄,令尊來了麼?”

“家父不是已到江西了麼?”丁倫反問。

“在江西九江,咱們襲擊九指狂乞,不但勞而而無功,反而幾乎丟了老命。之後,咱們便分手各奔前程,愚叔以爲他已回家了呢。”

“不曾見他回來。”

“哦!那麼賢侄襄助無極老前輩的事,令尊並不知道了。”

“小侄有小侄的前程,家父知不知道,無關宏旨。小侄已將信息傳出,希望家父接信後能趕來參商。”

“那……令尊肯不肯與無極老前輩合作……”

“家父諒也不至於反對。”

“賢侄將愚叔找來,不知有何見告?”

“聽說常叔也在着手謀取六大棧……”

“確有此事。”

“小侄冒昧,請常叔暫緩動手,等笑侄動身前往九疑山時,常叔再動手井未爲晚。”

笑無常低首沉吟,遲疑地說:“愚叔的事,與賢侄的事風牛馬不相及……”

白煞符威哼了一聲,接口道:“笑無常,你聽清丁老弟的話了。”

笑無常一震,欠身道:“是的,聽清了。”

“你最好記清了,聽清是不夠的。”

“這”

“丁老弟叫你暫緩動手,你就遵辦好了。”

“這個……”

“你要我說第二遍?哼!”白煞的口氣狂得令人受不了。笑無常卻不敢發作,惶然說:

“這件事,在下也作不了了主……”

“常叔與誰合作?”丁倫問。

“金眼雕黎襄。”

“金眼雕又是甚麼人?”

“是贛南的綠林巨豪。”笑無常挺了挺胸膛說。

“沒聽說過這號人物。”

“兩位極少出川在江湖走動,自然不知……”

“你說在下孤陋寡聞?”白煞符威沉聲問。

笑無常打一冷顫,凜然地說:“在霞並無此意,既然丁賢侄如此說。在下將話轉告黎當家便了。”

“閣下告訴姓黎的。九疑山是咱門的勢力範圍,地屬永州府,在永州府一州七縣中,不許任河人安窯立寨建派樹門。”白煞陰惻惻地說。

笑無常倏然離座,沉聲道:“在下聽清了,也記下了,這算是正式的警告麼?”

“你已聽清了,在下已經說得比青天白日還要明白,別弄錯了。”白煞臉容肅殺地說,一字一吐清晰明白,不容對方吳解。

“在下不會聽錯的,再見。”笑無常抱拳一禮說,舉手一揮,八卦道人立即離座。

丁倫也離座送客,說:“還有-件事,上次碰上笑叔與八卦道長買賣的年青人叫方大郎。他已是小侄的人,請常權高擡貴手。

笑無常嘿嘿笑,說:“賢侄比令尊強多了,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愚叔怎敢不聽?告辭了。”

白煞符威緩緩站起,陰森森地說;“笑無常,如果我是你,便離開水州。有多遠就走多遠。”笑無常臉一沉。冷冷地說:“常某會走的,至於何時走,如何走,那是我笑無常的事,不勞閣下越俎代庖,代爲策劃。”

“嘿嘿,在下也是一番好意。”

“呵呵!在下心領就是。”

兩人跳窗走了,走得極爲狼狽。

白煞等兩人去遠,方向丁倫說:“老弟,這小輩的口氣,不像是天南雙劍的爪牙。”

“前輩所料不差,常叔確是剛從江西回來,並未與天南雙劍的人搭上線。”丁倫恭敬地說。

黑煞一直是最佳的聽衆,一直不曾發話,這時嘿嘿怪笑,接口道:天南雙劍的來意,與咱們不謀而合。而金眼雕雖不會指明在九疑山設寨,但用意亦顯而易見。目下三方的實力如何,皆諱莫高深,只消有一方做牆頭草,必將左右逢源,可左右大局。

“不錯,咱們不能輕視任何一方。”白煞慎重地說。

黑煞拈鬚沉思片刻,說:“湘西八怪中,丁老弟的令尊年高德助,名列八怪之首,如獲令尊相助,不但可爭取笑無常一些人,更可增長咱們的聲勢。丁老弟可否派人催請令尊火速趕來?”

“家父行蹤如跡;平時極爲小心,晚輩確是不知他老人家的去向,這……”

白煞笑道:“湘南風風雨雨,羣雄萃聚,連笑無常也趕來了,令尊豈能置之不理?咱們不必耽心,他會趕來的。”

笑無常偕八卦道人匆匆離開客店,心中大恨,八卦道人爲人陰險,說:“常施主,那巫山雙魔狂做得令人受不了,虧你還有那麼好的涵養與他打交道。”

“好漢不吃眼前虧,萬一反臉,咱們人孤勢單,還想不想活?”笑無常按着性子說。

“你就罷了不成?”

“罷?老道,你吃得下,我可咽不下這口氣。”

“依你之見……”

“咱們先下手爲強。”

“天南雙劍尚未趕到,咱們兩人也接不下一煞。金眼雕也仍在途中,咱們無法找到能接得下雙煞的人。”

“這……這口惡氣委實難消。”

“咱們何不找四凶?他們的主子天南雙劍,另派有高手伺機而動哩!”

“這……好吧,試試看。”

“不用試,去找他們不會錯。”

“好,走!四凶今晚可能到西門六餞,咱們名義上去助他們-臂之力,暗中也順手牽幾頭羊,豈不甚好?”

“妙哉!走。”

他倆人身後,方大郎象個無形質的幽靈,緊楔不合,留意他們的一舉-動。

兩人商量妥當,乾脆躍登屋面,奔向西門大街,不久便到了泰和棧大首屋面,立即隱霞身形。

“三更正了,不象有卻靜,怎麼聲息全無,難道他們今晚不來了?”笑無常低聲道。

八封道人向東一指,低聲道:“瞧,那不是來了麼?”

八個黑影分爲兩組,每組相距五六丈,一前-後如飛而至,縱躍如飛,聲息全無。

先頭四黑影到了,在泰源棧的正廳屋頂四面一分,隱身不見。

第二批人僅略爲停頓,立即奔向內院。

笑無常長身而起,彈指發聲三霞。

四黑影一驚,向下伏,有人發三下彈指聲,並未現身。

笑無常與八卦道人並肩躍上對方伏下的瓦面,站在角檐旁高舉右手,再彈指三聲。

一名黑影徐徐現身,一步步走近,在三丈外方高舉右手,戒備着接近至八尺左右,低聲答:“那條線上的?”

笑無常不多客套,急急表示身份:“在下笑無常常天衡,與八卦道人,請矮仙翁葛老一談。”

“原來是常兄,久仰久仰,但不知常兄有何貴幹?兄弟雙尾蠍勞公良。”黑影放下手道。

“勞兄,幸會幸會。”

“常兄是來奪咱們的買賣麼?”

“正相反,誠意相助,並有消息見告。”

“是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勞兄請勿相疑,請相信在下的誠意。”

“好吧,姑且相信閣下。相助不敢當,些微小事,咱們辦得了,可否請將消息見告?”

“勞兄可知神女峰無極丹士的消息麼?”

勞公良嘿嘿笑,說:“無極丹士明後天可能趕到,他座下的四使者已到此多日。與閣下同列湘西八怪的神偷,已做了他的走狗。這消息下感到意外麼?”

“這……勞兄的消息果然靈通。”笑無常暗暗驚心地說。

“咱們尚不知他們到底還來了些甚麼人。咱們的盟友九陰喪門座下五總管之一的天狼鍾離奇,已遭毒手被他們毀屍消跡,仇深似海。”

“哦!在下……”

“你如果不死心,相助姓丁的,將死無葬身之地。今晚咱們要替歡喜佛百戒和尚復仇,不需外人協助,你老兄請吧。”

“在下是誠意……”

“你走不走?”

笑無常自討沒趣,哼了一聲,偕八卦道人扭頭便走,碰了一鼻子灰。

遠處潛伏的方大郎心中焦急,替唐家耽上了無窮心事,忖道:“事急矣!不如挑起他們火拼,也許可急救唐家,且可消弱他們的實力。

他已看清東面幾人藏身處,立即掩近,躲在瓦攏的暗影中,揭了一塊瓦,觀個真切、突然發瓦襲擊。

笑無常與八卦道人,剛掠出把風人的警戒線。

“啪”一聲暴響,瓦乍擊中的那人的頭側,瓦片碎裂,力道恰到好處。

“有賊!”方大郎大叫,聲如霹靂。

“啊……”被瓦片擊中的人狂叫着向下滾,滾落一座天井去了,落地的聲響動魄驚心。

雙尾蠍則打發三名同伴跳下內院,聞聲一怔,不由勃然大怒;以爲是笑無常在搗鬼,怒吼道:“快追那姓常的惡賊和妖道,分頭辦事。”

聲落,不顧一切往下跳。

泰和棧的夥計與武師紛紛驚起,亂得一塌糊塗。糟的是以爲瓦面上有賊,卻不知賊已侵入內。內院有女眷,夥計與武師在末發現賊在內之前,怎敢進去戒備?

雙尾蠍與三名同伴早將地勢摸清,跳下院子撞毀了內堂門,-涌而入,宜趨內房,院牆外-聲怒嘯,三名武師越牆而入。最後一名黑影並未登堂入室,站在院子裡看風,見有人跳入,一聲長笑,左手疾揚,三枚透風鏢化虹而飛。

“啊……”三名武師幾乎同時狂叫着按倒在地。

三名武師冒失地越牆而入,落入院子,便被黑影用三枚透風鏢一一擊倒,毫無躲閃的機會,一明一暗,一靜一動,出其不意出手,怎能倖免?

黑影並末登上院牆,仍貼在門旁候敵。三鏢全中,這黑影確是了得。

驀地,風生五步,黑影從天而降,方大郎到了,大喝一聲,人末站穩瓦片已經出乎,飛擊門旁的黑影。

黑影大驚,不知射來的黑壓壓的大型暗器是啥玩意,不敢接,向下一伏,抖手發出了一枚透風鏢,並伸手拔劍,知道來人定是可怕的高手。

已經有人侵入內室,方大郎情急拼命,隨瓦片飛撲而上,在瓦片震碎在牆上的剎那間,撲倒在階上,射過了一鎳。再次撲出時,黑影的劍尚未出鞘。

“蓬!卟卟卟卟……”兩人倒成一團,雙方皆出拳拼命,誰的氣功到家臂力大,誰佔便宜。

只滾一匝,入影倏分,倒地的黑影在狂號,躍起的方大郎已衝入內室,手中多了一把奪來的劍。

衝近內室,走道中燈火搖搖。唐鳴遠與兩名僕人,被一名黑影追得不住向後退,刀劍交擊聲震耳,三個擋不住黑影的一根判官筆,眼看要糟。

方大郎到了黑影的身後.猛地向前一撲,大喝道:“接劍!”

速點速決,他必須運用機智,撲倒時方出劍,猛攻下盤。

黑影聞聲知警,大喝一聲,大旋身一筆急封。糟了!既不見有人,也不見有劍,身後沒有人。

人在地下,撲伏在地看不真切,也來不及看,方大郎的劍,已刺入黑影的下陰。

黑影將判官筆一送,“噗”一聲刺入右面的石壁,火星飛濺。接着是一聲狂號,搖搖晃晃倒下了。

方大郎挺身而起,急叫道:“唐叔,我是方大郎,裡面還有賊麼?”

“小虎兄妹被兩賊帶走了從廂房跳窗走了。”唐鳴遠急叫。

方大郎急退而出,躍上瓦面,向先前八黑影前來的方向急迫,飛越房舍如履平地。

把風的原有四個黑影,被方大郎擊倒一個,另兩個追笑無常與八卦道人,只有一人在屋上。見同伴從下面背了人退出,院子裡也先後有武師登上瓦面。這位把風的跟了便走,不再把風了。

城西在鬧賊,鬧賊平常得緊,只有幾個巡夜的丁勇聞聲趕來,之外便是六棧房的武師與夥計跑出來捉賊。

三黑影背上了兩個人,從北飛渡城關,向北落荒而走,不如身後有人狂追。

三人找到了小徑,兩裡外村影入目。

方大郎已追近至三五十丈內他認識這座村,那是最早的一座城,目下叫泉陵村。漢朝時這裡不叫零陵,而稱泉陵(指永州府附廊零陵縣)。泉陵村目下只有二三十戶人家,但荊棘叢林中、散佈着年代久遠尚未塌垮的舊石屋,半埋地下成了狐鼠的巢穴,只要往這一帶一鑽,黑夜裡找人太難了。

他心中一急,大叫道:“龜崽子別走,太爺來了。”

三黑影已接近村口,正向左抄出,接近廢墟的灌木叢,聞聲一驚,止步四望。

“你收拾他,我們帶人先進去。”最前面的黑影說,偕另一背了俘虜的黑影如飛而去。

斷後的黑影一聲狂笑,拔劍迎上叫道:“不知死活的東西,太爺在等你送死。”

方大郎心中焦躁,一面衝進,一面留了心,一手抓斷一把茅草藏在身後,挺劍衝進,“飛星逐月”劍化長虹而出,奮勇進擊。

黑影一劍封出,“錚”一聲火星飛濺,勢均力敵,將攻來的劍震偏,搶進回敬一招“毒蛇吐信”,閃電似的指向方大郎的心坎要害。

方大郎怎敢纏鬥?這時不是逞英雄的時候,救人如救火,不能有絲毫耽誤。擒走小虎兄妹的兩黑影已經遠出百步外,即將進入廢墟,他必須分秒必爭。

他向側一閃,險之又險地從劍尖前逸走,左手一揚,喝聲“打”茅草擲出,如同百十根利箭,籠罩住對方的全身,罡風呼呼,勁氣襲人。

黑影大駭,只看到一叢黑雨射到,不知是啥玩意,百忙中向傭一竄,並振劍自衛,恰好撞入方大郎預先等候的位置,等個正着。

方大郎的劍吐出,劍上風雷隱隱。內力已注入劍身,“嗤”一聲貫入閃來的黑影的左脅。

他的劍一振,人即飛掠而出。

楞是,前面的兩黑影已經不見了。

“糟!我該留活口。”他一面追一面暗暗叫苦。

追入廢墟半里地,前面有物一晃。

“謝謝天!有暗樁,正好派上用場。”他不由地暗叫,立即向下一伏,先隱起身形,仔細地打量四周,看清地勢,方蛇行營伏向暗樁探進。

廢墟近江邊一帶林深草茂,荊棘叢生,一度尚稱完好的石基舊磅建造的古屋,座落在灌木叢中。屋共兩進,上面蓋了新蓋上的茅頂,裡面有牆有壁,有窗有孔門框,而沒有窗扇與門箕,僅用竹與草編成的簾子分隔各室。屋四周,共有四名警哨,戒備森嚴,不易接近。

前一進原有了二三十名高手,但今晚已有大半的人被派至各地活動,剩下的除了內外圍的七八名警哨之外;已沒有幾個人在內住宿了。

後一進分隔爲四間,兩間住人,兩間作爲囚室.囚室內放,了六名男女,皆被綁了雙手雙腿,丟在草堆中。左男囚,右女囚,外面有一個警哨把守。室中亮起了燈,兩黑影進入室中,將人向地下一丟。兩人一是黑臉膛,粗眉大眼的中年人,佩了一柄蠍尾鉤,正是自稱爲雙尾蠍勞公良的人。

另一人長了一張三角臉,雷公嘴,年約半百,乖戾之氣外溢,佩了劍,腰帶上有一排飛刀。

雙層蠍在燈盞上加了四五根燈草,炎焰搖搖,光度大增,放下挑針笑道:“總算把唐家的一雙兒女弄來了,兄弟就比九陰喪門陽老兒高明,他派四凶到瀟湘鎮也沒將人弄到手,反而幾乎丟了歡喜佛的命。”

三角臉的中年人嘿嘿笑,取下壁間的灑葫蘆,咕嚕嚕了幾口酒,冷冷地說;“九陰喪門是乾坤八魔之一,他是唯一想謀奪九疑山莊最心切的人;童莊主也是八魔之一,這叫做自相殘殺。他要與咱們的主人天南雙劍分九疑山勢力範圍,我真不明白主人爲何要答應他?”

“白兄,狡兔盡,走狗烹的俗語,你懂不懂?等到失去利用價值。老魔便是被烹的時候了。哈哈!老魔自命不凡,一而再失手,第一次四凶被雲龍雙奇的妹婿趕得落花流水,第二次被丁家弄走了天狼。哈哈!咱們明天將六棧的人送給他,看他的臉往何處放?”

白兄用腳推動地下的小虎兄妹,笑道:“手到擒來,老魔不氣死纔怪。唔!這丫頭好肉感。瞧她這身細皮嫩肉隆胸細腰,玉體半掩撩人心魄。我它白喝了口酒,酒是色之媒,可把我的火點上啦!勞兄,今晚我要與這丫頭快活快活。”

小虎與綺玉姑娘,是被人從牀上擒走的,身上只穿了睡衣,綺五已發育完成,胸圍子半掩住酥胸,那光景真令人心動神搖,即使魯男子看了,也會心猿意馬想入非非。

雙尾蠍桀桀笑,說:“白兄,你拿到你房中去吧,我去看看追來的人是否被擒住了。”

白兄一把抓起已嚇軟了綺玉姑娘,往外走,一面怪笑:“小娘子,我老白並不老,保證令你快活,保證你銷魂蕩魄欲死欲汕,哈哈哈哈……”

雙尾蠍往外走,笑道:“那是個未經人道的黃花閨女,你說這些簡直是煞風景對牛彈琴,哈哈……”

在狂笑聲中,雙尾蠍出外巡視而去。

白兄將綺玉姑娘帶至對面的臥室,往牀一丟,重行外出將小虎拖入囚室中,向警衛說:

“這是唐家的大少爺,有幾斤蠻力,拳腳並不差。小心看管。”

警哨是一箇中年大漢,笑道:“白爺放心,他如果不安靜些,小的便將他吊起來,保證他吃卟消。”

“用不着吊,給他一點教訓也就算了。”

“好,小的留意就是,”

小虎手腳分別被牙筋索捆得結結實實,口中也塞了一條毛巾,叫不出聲音,急得上天無路,反綁住的手又不好用勁,想解脫腳上的捆索也力不從心,只能睜着眼等死。而並被背得渾身發軟,連掙扎的力道也完全消失了。

室中還有三名俘虜,是另三家客棧號的子弟,他全認識,大概剛被送來不久,一個個奄奄一息,像是半死人,是被另一批人擄來的。

隔壁囚室中,傳來了婦女的嚶嚶啜泣聲。他心中發痛,暗叫道:“天哪!小芸妹也被他們擄來了。”

吸泣聲他聽得真切,愛侶的聲音他豈能忘?心中一急,急出一身冷汗,在恐懼中,有一種神奇的力量支持着他,他吃力地挺身站起。

乾草的響動聲,驚動了外面的警衛。警衛拉開草門,重重地哼了一聲說,:“好小子,太爺正要找機會消遣你呢,妙極了。”

說完,大踏步而入,張開雙手桀桀怪笑迫近。

小虎雙目噴火,想拼命向對方撞去,可是雙腳並綁,重心不穩,心念一動,身形也跟着移動,重心便失,未能向前撞出,反而衝倒在地。

警衛走近,橫胸一把將他抓起獰笑道:“就這小婊子養的,太爺首先要……”

小虎絕望的眼神中,突然看到了希望之光。他從警衛的肩膀後,看到了一張極爲熟悉的英俊臉龐,那是他耿耿於心,又敬又怕的方大郎。

“噗”一聲響,警衛的腦門捱了一劍靶,應聲便倒。

方大郎及時扶住了小虎,割斷小虎的手腳綁繩,低聲道:“取賊人的刀,到鄰房去救小芸姑娘,勇敢些,老兄。

他解了另三名青年,向取了刀的小虎又道:“帶了所有的人,從東南角脫身,小心些。”

“方大哥,我……我大妹……”唐小虎低叫。

“我去救她,並引賊人來追,以便讓你們脫身,快走,打起精衝來。”

生死關頭,怎能沒有精神?小虎急急出室,鑽人鄰室救三位姑娘。

方大郎劍隱肘後,宜奔賊人白兄的臥室。

室中燈火明亮,白兄將姑娘抵壓在牀上,一手舉酒葫蘆喝酒,一手託着綺玉的腦體。手搭上半解的胸圍子,作勢向下撕拉,眯着醉眼獰笑道:“對付你們這些大戶人家的大閨女,我老白有一套最過癮的手法,保證你滿意。平時,你這個小娼婦一呼百諾,作成作福,高貴嬌縱凜然作態,從未當過被人奴役虐待的滋味,一旦被人像對待狗一般凌虐,必定感到新鮮。嘻嘻!一旦剝光之後,你與天下間的女人並無不同,但在你來說,卻是一生中最富刺激最難忘的經歷;你的高貴已不存在,你的名門閨秀地位已化爲烏有,哈哈……”

狂笑聲中,白兄的酒葫蘆舉在玉綺的胸上方,酒向下瀉落,瀉在她大半暴露在外羊脂白玉怒突而出的酥胸上,酒香四溢。

綺玉下身被壓在牀緣;雙手反綁被壓在背下,口被布巾勒住像是加了一具馬銜,即使想自殺也咬不斷舌頭,臉色泛灰,淚水象泉水向外涌流,眼中的絕望神色令人望之心絃爲動。

“嗤……”胸圍子被撕破。

這瞬間,白兄突然一聲怒吼,大旋身將酒葫蘆扔出,側閃八尺伸手拔劍。

“啪”一聲響,酒葫蘆被入室的方大郎一掌拍碎,劍虹如電,來勢如排山倒海。

姑娘向牀下一滑,滑倒在牀下。

白兄先機已失,瘋狂地連封三劍,被迫至壁角,發出了求救的急嘯聲,“錚錚!”又封了兩劍,背部貼壁了。

“且慢動手,你是誰?”白兄狂叫,突然伸手劍刺出,不理會方大郎攻向胸口的一劍顯然要拼個兩敗俱傷,一劍換一劍,一命換一命。

方大郎除了撤招暴退之外,別無他途,房中狹窄,沒有旋迴挪移的空間,不是進就是退;他如果後退,生機便失,必將受到白兄雷霆萬鈞般兇狠急襲,腳下的綺玉危矣!姑娘的命控制在他手中,他得捱上這一劍。

雙方攻招捷逾電光石火,已不容他思索,本能的反應決於剎那間,念動生死即判。

他身形左扭,右手的劍急送而出。

“嗤!”他胸口心坎銷下處挨於一劍,護體真氣抗不住白兄的劍氣,同樣是練氣高手,功深者勝。劍斜滑而過衣破肌裂,裂了一條三寸長的創口,鮮血涌現。如果他不扭身,這一劍必定正面刺入體內了,危極險極;

他的劍,刺入白兄的右胸,深入五寸以上,抗力甚大,白兄的氣功已練有五成火候了。

“啊……”白兄向後退,狂叫一聲,背撞在牆上,然後挺劍再次前衝。

他一劍斜拔,打落了白兄的劍,白兄向前衝,錯肩而過,沖塌了草門,衝出門外,重重地摜倒在走道上,叫不出來了,在地上掙扎呻吟。

他火速削斷姑娘的手腳綁繩,解了勒口布,掩上她的衣衫,撕棉被做爲揹帶,將姑娘背上急急地說:“不要怕,不可驚駭叫喚,不然萬事全體。”

姑娘雖已驚魂略定,但已驚僵了,任由他擺佈。想叫她也叫不出聲音。

他向外走,先看看囚室,還好,小虎玉六男女不在囚室,大概已經走了。

出屋他奔向西北,奔了五六十步,呼哨聲傳到,迎面奔來一個黑影。

右方十丈外,也有數個黑影向南追。

爲了便宜小虎一羣人脫身,他必須吸引賊人們的注意,一聲怒嘯,他急衝而上,出其不意突入三黑影之中,劍綱倏張,行雷霆一擊,手下絕情。

草木蕭蕭,黑夜中敵我不分,三黑影不知來人是敵是友,聽到嘯聲人影已近,連人影也末看清,劍已入體。

走在最後面的黑影身手高明,聽到嘯聲不對便油然興起戒心,猛地向下蹲,便發現劍影如山,劍氣如隱隱風雷,令他心臟俱寒,順勢伏倒奮身急滾。

方大郎刺倒了兩名黑影,如飛而遁。

“快來!人往西北逃跑,殺了咱們兩個人。”地下藏身的黑影狂叫。

叫聲遠傳兩三裡外,所有人皆聞聲趕來。

黑影爬起跟蹤便追,一面狂叫:“攔住他,攔住奸細,奸細利害,小心……”

方大郎並不急於脫身,他得讓小虎有逃走的機會,不徐本疾急步,走了百十丈,劈面碰上三名高大的黑影。

三黑影並肩而至,腳下草與腰齊,散佈着一些小樹,碎磚怪石零落,是一處快被夷平了的廢墟。

黑影不知來人是敵是友,看到人影立即止步,左右分攔住去路。

後面百十餘步草木掩映中,迫來的人像潮水,愈拉愈多,但相距百十步,只聽到奔跑聲,卟見人影,吶喊聲震耳欲聾:“捉住那傢伙,他背上有人。追!西北方向。”

中間那高大的黑影只看到人影急奔而至,怎看到背上有人?大喝道:“站住!雙!”

雙字該是切口,方大郎不假思索方叫:“快向前追!單。”

今晚回答的切口根本不是單,黑影一聲狂笑。揮劍而上,大吼道:“丟劍就縛,江準三鬼手下無三招的對手。”

方大郎心中一震,折嚮往西逃。

最左翼的一鬼一聲狂笑,飛撲而上,奇快絕倫,閃電似的截住去向,劍出如狂風暴雨,風雷驟發,數道劍虹攻抵胸腹要害。

方大郎不敢接,出絕招奪路,一聲長嘯,劍出“亂灑星羅”,“錚錚”兩聲崩開兩劍,第三道劍芒已從中官攻入,猛地抖腕,劍花涌現。

他感到右腿外側一涼,對方的劍貼腿外側而過,好險,似乎並未受傷。

他的劍,卻刺入對方的右脅外側,得手了。

“哎!”黑影大叫一聲,向左撲到,間不容髮地避過他第四劍的兇狠急襲。

第四劍無功,他一驚而過,向西飛逃,將另兩鬼扔後二四丈,追他不上了。

吶喊聲大作,追的人愈來愈多。

他心中大急,忖道:“小虎他們該已遠出兩裡外,恐怕已經逃至城門附近了,定已找到人家藏身,我再不替自己打算,大事去矣!如果再碰上與江準三鬼一般高明的人,便走不掉了。

他吸口氣心神一斂,展開了輕功絕學全力逃生。

左後方有異響,破草奔掠聲有異,有可怕的高手迫近了。

他略向北偏,進入一座黑黝黝的樹林,腳下一緩,儘量放輕。

不再有吶喊聲,顯然主事的人已經趕到,禁止那些烏合之衆亂叫,這一來,他反而心中一緊。

斗轉星移,已經是四更將盡。如果在天明前仍未能脫離此地。那就一切都完了。

走一步算一步,能走就走,不能慢下來,儘快遠離這險境是唯一的途徑。他向西北方向急掠,再次展開輕功全速遠走高飛。

總算不錯,後面似乎不再有人造來。

到了一座小山前.小山全是嶙峋怪石。瀟江兩岸山多平原少,所有的崖山泥少石多奇崖怪石崢嶸,石縫中生了不少怪樹與藤草,瀟湘兩江的上游除了雨季之外,皆是清澈可愛的河水,原因在此。河牀極少淤泥,不是石就是沙,許多地方盛長水草,所以深處的水色碧綠如翡翠。

他看到了山,卻未發先山西南的瀟江。

按行程,即使將曲折盤繞的路程除外,也該遠出六七裡,泉陵廢墟的賊人不至於追來,他也感到倦了。

背的綺玉一直不曾發聲,沉默得令他耽心。

正走間,前面火光一閃。

“找地方歇歇再說。”他想。

人地生疏,地勢不熟,有燈火的地方也可能有危險,他必須避開有人煙的地方,便向西一折,奔向小山的西南角。

樹林已盡.眼前山崖壁立,怪石崢嶸,隱約可看到一座巨石旁,搭了一座茅棚。

他先向下一蹲,察看四周良久,除了蟲鳴,不聞異響,更不見人跡。

“唐姑娘,你怎麼了?”他扭過頭輕聲問。並未嚇昏,說:“方大哥,我……我很……

很好。”

綺玉的雙手移動了,還好。

“已經脫險了,不要怕。”他安慰地說。

“有你在,我……我不怕。”她那冰涼粉頰,偎在他的頸旁說,聲音仍在發抖,卻說不怕。

“不管怎樣,我會盡力讓你平安返家。”

“方大哥,你會的,我……我對你有信心。”

“謝謝你的信任。我們得歇歇,等我恢復疲勞,辨請地勢方向,再帶你走。”

“方大哥,我哥哥呢?”

“不知道,我將賊人引向西北道。要他往東南脫身,按理他可以出險了,東南一路的賊人警哨,已被我全部肅清,不會有人阻擋的,我只耽心蔡姑娘三位女流,被嚇得腿軟走不動,那就麻煩了。”

“蔡姑娘?是小芳妹妹麼!她……”

“她與另兩位姑娘先你們被擄,前面有座茅棚,到裡面歇歇。”

剛站起,“唰”一聲響,在側草叢中竄出一頭野羊,黑影急射而至。

他閃身就是一劍疾揮,羊頭落地,他方發現是一頭野獸而不是人,嚇了一跳。

有野獸出沒,他放了心,附近可能沒有人。到了茅棚,看出是樵夫搭建煮食的草寮,也像是看守山林人員的歇息處。

他將姑娘解下,略一活動手腳,植劍於地說:“我四處走走,看看地勢,你可以躺下來歇息。”

“大哥,你不歇息。”

“走動便可歇息,不必坐下來養神。”

“大哥,我……我一個人害……害怕。”

他笑了,說:“你不是唐家的女英雄麼?振作些,把你們松林打擂的膽氣壯一壯。我就在附近,劍你拿着。”

他從東繞到南,再折向西南,自語道:“不如往北走,將姑娘送回瀟湘鎮唐家,豈不省事?此地距瀟湘鎮應該不出五里地。”

有所決定,他心中略寬,回到茅棚內軟倒在地發寒顫的綺玉說:“此地距瀟湘鎮很近,我先送你回家。”

姑娘坐起,忘型的撲入他懷中飲泣。這一撲,觸動他的傷處,渾身一震,輕推開她說:

“你坐好,我得裹傷再走。”

“大哥,你……你受了傷?”姑娘驚問。

“不要緊,捱了一劍。”他鎮定的回答,避至一旁脫下上衣,從百寶囊中取藥散敷上,撕揹帶裹創。

驀地,他嗅到另一種令他心動的幽香,這幽香與紡玉身上的香味不同,極爲清雅,以蘭非蘭。他一驚,舉目四顧,’側耳傾聽,一無動靜,再嗅,異香消失了。

“怪!這附近有蘭花不成?”他想。

剛將傷巾纏了三圈,驀地“蓬”一聲大震,火光一閃,茅棚前方火光熊熊,有物爆炸燃燒,光度明亮,像是一文火把,煙硝刺鼻。

火光下,人影乍現,左、右、前二方、兩名穿薄袍的老人,一名中年道姑,將茅棚圍住了,後面的岩石,沒有退路。

這光景委實令人起疑,易滋誤會。他赤着上身,而姑娘卻亂髮釵橫,穿的是睡衣,酥胸半露,玉體橫陳,三更半夜荒野之中,孤男寡女衣衫不整躲在草棚內,跳到黃河也洗不清嫌疑,還有好事。

他大吃一驚,火速穿衣。

紡玉雙手掩胸,躲入壁角。

他扭身撲向插在棚中的長劍,必須先獲得兵刃。

道姑一閃即至,速度駭人聽聞,手中金光閃閃的金笛一揮,八音齊鳴。

他只感到腦門一緊,似乎被金笛嘯風所發的笛音所震,無端感到一陣昏眩,頭重腳輕,猛地腳下一軟,身軀一震,屈一膝脆地,向前一栽。

但他靈智尚算清明,伸手向前爬。

“錚”一聲脆響,道姑到了,笛將劍擊飛,擋在前面叱道:“站起來,如想反抗,有死無生。”

他靈智一清,笛聲消逝,他也恢復正常,緩緩爬起駭然大叫:“魔笛飛仙!名不虛傳。”

他藉火焰漸弱的火光,定神打量這乾坤八魔之一的魔笛飛仙。看年紀,肌色晶瑩白裡透紅並無微紋,不會超過三十歲,青山眉下是一雙明澈的秀目,小巧挺直的鼻樑,櫻脣紅豔豔地,薄施鉛華,因此顯得年輕,穿的是玉色道袍,衣領上插了一柄佛塵。手中的金色笛幻着奇異的金芒,映着火光極爲刺目。

道姑淡淡一笑,笑意很動人,狠狠的打量着他。金笛隱在肘後,用頗具威嚴的口吻道:

“退出去,聽吩咐行事,如敢故違,休怪守道出手太重。魔笛飛仙含笑殺人,心狠手辣,你大概會經有折耳聞,因此不可妄動逃走的念頭,你是逃不掉的。”

他不敢不遵,徐徐向外退,扭頭打量那兩位老人,心中暗凜。

兩人穿的是寬大的灰薄袍,一般高矮,一式穿着打扮,斑白的頭髮挽-個道土髻脅下掛着一個大革囊,佩了劍,身材高瘦,灰髮拂胸,背手而立飄飄如仙。

兩人穿着打扮與身材全同,唯一可分辨的是臉型,蒼老的臉容留下了太多的歲月刻痕,只有一雙老眼依然明亮,煥發陰森森令人不安的利光。左面那人是長劍;右面那個是三角臉,有一隻難看的鷹鉤鼻。

到了棚外,三角臉老人陰明一笑道:“這小輩真沒有出息,擄來一個大閨女,竟將這處荒山野嶺作爲陽臺,大概是被慾火迫急了。”

方大郎哼了一聲,大聲說:“老伯,你怎可血口噴人?你活了偌大年紀,怎麼說話如此難聽?豈有此理!”

“咦!你敢嘴強?”魔笛飛仙錯愕地、頗感意外的問。

“不平則鳴,我爲何不敢嘴強?”他強硬地反問。

“你知道你在對誰說話?”

“在下不管是誰,是非必須分明。”

鷹笛飛仙噗嗤一笑,向西老說:“長江後浪催前浪,世上舊人換新人,目下江湖上是青年人的天下,老一輩的人過時啦!宇內三劍目下已不受世人重視,你們兩位氤氳二老,連一個胎毛未脫的小輩娃娃,也沒將你兩老放在眼睛啦!”

氤氳二老,老大姓包名元亨,老二姓夏候,名雲深,是與字內三劍齊名的人物,也是魔字號的頂尖兒的高手。兩老的輩份,比乾坤八魔高一輩,但年歲並不比八魔大多少。

這兩個老魔的真才實學,比八魔不見得高明,但他們的氤氳毒煙無色無臭,隨身淺放委實可怕,十丈之內無人敢近,嗅入一絲便頭暈目眩,噁心反胃,手腳發麻失去活動能力,如同中暑。因此,死在氤氳毒煙下的枉死鬼甚多,有些功力比他們超過兩倍有餘的人,也束手被殲毫無機會,兇殘惡毒神增鬼厭,白道英雄恨之刺骨,卻又無可奈何。江湖朋友提起氤氳二老,莫不聞名色變,望風遠避。

至於這位魔笛飛仙,則是八魔之一,平時喜穿不三不四的五色道裝,其實她並不是女道姑。複姓左丘,名靈飛,已經是年屆半百的考太婆了,但駐顏有術,望之如三十上下的美婦。

乾坤八魔都不是甚麼好東西,好東西的不會稱魔。這鬼女人愛好金珠寶玩,但最感興趣的卻是英俊雄壯的青年人,手下網羅了不少年青貌美的女弟子,遊戲風塵不在乎世人唾罵,我行我素自得其樂。

她的輕功超塵拔俗,號稱天下第一。她手中的金笛是令人費解的神物,以內力御使時,所發的神奇魔音,可今對方麻痹,威力可極十丈左右;十丈以外便傷不了人。即使不發魔音,與對方交手時,可利用陽光的折射,令對方的雙目暫時失明,十分霸道。因此,獲得了魔笛飛仙的綽號,名震字內。

她酷愛英偉的男人,但從沒有一個所謂的“面首”能活着離開她,這些男人的命運,不問可知。可是,江湖朗友決難找到那些人的下落,她也堅決否認處決了任何男人。

方大郎一聽這兩個老人是氤氳二老,不由心中叫苦不迭,今晚上凶多吉少。

包元亨對魔笛飛仙的話毫不介意,笑道:“當然,人怎能不服老?如果不用經驗不用技巧,我包元亨就不敢硬碰硬與年青人比試。”

方大郎被迫到三人的中間站住了,心中不住盤算如何脫身。

夏候雲深淡淡一笑,說:“假仙姑,廢話不說,何不先看看這小子在此地乾的好事,那女子是否仍可以自行回家?”

“我可不管她是否可以自行回家,反正天快亮了,附近沒有猛獸,她死不了。”魔笛飛仙信口答,目光只在方大郎身上轉,像在欣賞一件心愛的寶物。

“哦!這小夥子……”

“我帶走。”

三角臉的包元亨傑傑笑,說:“還有一個,乾脆你也一併帶走好了。”

“我纔不要這小女人呢。”

方大郎胸膛一挺,大聲道:“魔笛飛仙,讓我送這位姑娘回家,我跟你走。”

“嘻嘻,你這人似乎是有良心呢。”

“這與良心無關。”

“價是誘拐她來的呢,抑或是強抓來的?”

“你想得太卑鄙,在下是救她來的。”

“救她來的?你說得真好聽。”

他將今晚的經過說了,最後說:“她的家就在北面的瀟湘鎮,在下伯她又碰上那些惡賊,所以請仙姑寬限一個時辰。”

魔笛飛仙不住搖頭,笑道:“原來是一個傻瓜,大概你這人以英雄豪傑自命哩!你幾歲了?出道多久?”

“十八,出道三月餘。”

“哦:嫩得很,貴姓大名?”

“方大郎。”

“那些人是天南雙劍的羽翼,不成氣候,本仙姑的船泊在江邊,那些人不敢超越南面的那座慄木林,已經乖乖溜回泉陵廢墟了。此地瀟湘鎮只有四里左右,那位小姑娘該能自己回去,不用你耽心。”

“這……”

“你少打歪主意。”

方大郎知道目前不是逞強的時候,向棚內叫:“姑娘,你知道回家路麼?”

“我……我知道,但……”姑娘畏縮地叫。

“知道你還不走?”魔笛飛仙冷叱。

“唐姑娘,你走吧。”方大郎硬着頭皮叫。

“方大哥,但你……”

“不必管我,我跟他們走,他們並不是壞人。”

魔笛飛仙大袖一揮,說:“不必多情了,走吧。”

“且慢!還有一個呢。”包元亨叫。

“還有一個?”魔笛飛仙不解地問。

包元亨扭頭向左方的數座大石叫道:“閣下還不出來,要老夫請你麼?”

大石後白影徐現,出現一白衣人。這時火光早熄,天色黑暗,只看到隻影,不知是甚麼人,相距在五六丈外,看不真切。

白影冉冉而至,甜美的嗓音悅耳動聽:“今晚諸位不會殺人,確是異數。”

方大郎心中一跳,心中暗叫:“是她!那位白衣的小姑娘。”

“蓬”一聲響,氤氳老大包元亨打出了第二顆火彈。

氤氳老二夏候雲深一怔,說:“這小女娃膽大包天,狂的不像話,難道氤氳二老真如此不中用了?哼!”

哼聲一落,人如狂風,大袖一揮,衝上一袖扔出。

白衣女郎也快捷絕倫,玉手一動劍已出鞘,劍虹一閃,“嗤”一聲銳嘯,劍刺中大袖,劃開了一條尺長大縫,然後是袖風厲鳴,風雷殷殷,草石紛飛。

白衣小姑娘被袖風震退了兩步,臉色一變。氤氳老二側飄八尺,咦了一聲,舉起大袖,盯着裂縫發楞,似乎仍在懷疑所見的事實。

氤氳老大也哼了一聲,說:“假仙姑說得不錯,這一代的年青人後生可畏,果真是年青人的天下啦!老二,要想拼命,你將一世盛名付之流水,時光不早,走吧!”’“依你。”氤氳老二亮聲叫,一聲長笑,再次衝上,仍然用破袖向前一抖,是風乍起,勁氣山涌。

白衣姑娘太過自信,不退反進,一聲嬌叱,疾衝相迎,劍涌幹朵百蓮,迎着大袖攻去。

豈知大袖疾攻,氤氳二老突然飛退,袖底青煙乍起。

劍虹疾進,如影附形。姑娘根本不理會青煙,似已有所準備。

其實,青煙是氤氳二老的誘人上當法寶,煙本身並無毒質,而是一種觸及肌膚五官,呆刺激對方打噴嚏的藥物,噴嚏之後,豈能不吸氣?’屏住呼吸是不可能的,一吸氣,便吸入另一種無色無臭的氤氳毒煙,着了道兒。

氤氳老二再飛退丈外,大笑道:“假仙姑,人交給你了。走也!”

二老在人笑聲中,隱沒在怪石叢一閃不見。

白衣姑娘一招追擊失效,猛地止住衝勢,連打三個噴嚏,然後丟掉劍倒在地,開始噁心嘔吐,站不起來了。

魔笛飛仙一聲輕笑,說:“妙啊!好美的小妮子,我要定你啦!”聲落,舉步向白衣姑娘走去。

方大郎認爲機會來了,猛地奮身急撲而上。他對那根魔笛深懷戒心,目下笛已歸囊,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魔笛飛仙原來站在他身前八尺左右,這時要從他身側走過,正是大好良機,相距不足四尺,妙極了,豈可錯過?

人防虎,虎辦防人。他到底經驗不夠,眼前在火光下暴露他的心事,糟了。

他左手抱住了魔笛飛仙,右手叉住了對方的咽喉。可是,廢笛飛仙經驗豐富,根本就不理會他的雙手,僅用右手貼胸點出,纖纖玉指點中了他的左臉一處穴道。

兩人都倒了,方大郎將對方壓在下面,暖玉溫香抱滿懷,可是已失去了活動能力。

魔笛飛仙將他推翻,在他頰上擰了一把,含笑起立整衣,盯着他格格笑道:“你這人不老實,像個急色兒,野性太大,我得好好琢磨你。你與那小妮子是一路的?”

魔笛飛仙的制穴術十分高明,用的是軟字訣手法,方大郎渾身發軟,但仍可說話,但嗓音已變,說:“我不知道她是誰,她與我無關,放了她。”

“咦!又是憐香惜玉,你倒是個多情種子呢。自顧不暇,你卻會替別人打算,到底是個純潔的年青人,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