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鴉雀無聲。
室內是莊嚴肅穆的暗紅色,光線暗淡,好像裡面的人在商量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似的。兩邊排列着寬大又舒適的座椅,每隔着一個座椅就放置了一個精巧的茶几,而座椅上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闖進來的不速之客,面上都露出了震驚之色。而最最上方背對着程安青揹着手佇立着的,毫無疑問就是她所要找的人了。
程安青還沒有來得及進行下一步舉動,後面就突然撲上來了兩個人,直接把程安青給壓趴下了。兩個侍衛有點手忙腳亂地爬起來然後一邊一個將程安青拉了起來,牢牢抓住了程安青的兩隻手臂,生怕她再生事端。
“王爺,該如何處治……”一個侍衛戰戰兢兢地開口問道。就這樣讓一個女子闖進了議事廳,在衆大臣的面前無理取鬧,作爲看門的侍衛,看來是難辭其咎了。
“將她押回青鸞閣。”慕容子騫頭也不回地說道。
“慕容子騫!你就這樣對待一個弱女子嗎!”程安青使勁扭動着胳膊想要掙脫兩個侍衛的鉗制,“你敢不敢和我當面對質!”
慕容子騫轉過了身,緩緩朝程安青走了過來。他的臉龐漸漸被程安青身後的日光打亮,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深不可測。他的長髮全都用一根玉帶全都束了起來,十分整潔,比之前程安青看到他的幾次都更有了王爺的樣子。他的衣着雖算不上正式,但也不像之前那樣隨意了,而是着了一條墨色繡金盤雲紋錦袍,腰繫虯紋羊脂玉帶,竟沒有穿紅,反而減輕了許多他的輕佻與不羈,多了幾份凝重與沉穩。
當慕容子騫走到了程安青的身前時,程安青不由自主地屏息,感覺自己剛纔胸中的豪氣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他好像有種能力,就是讓在他周圍的人失去所有的氣勢,全都向他的氣勢臣服。
“弱女子?”慕容子騫好笑地說道,“你是在說你自己嗎?”
曾解決了王爺的一個護衛隊,剛纔又踢翻了兩個侍衛,一腳踹開了一扇沉重的木門,這樣的女人絕對不會是弱女子,也不可能被區區兩個侍衛給制服。
程安青雖然氣憤,但還沒有喪失理智。她知道這裡是她翻身外加讓慕容子騫丟臉的好機會,如果她太過於強勢,可能反而會假以慕容子騫把柄趕出去,所以她必須以葉青的身份,站在葉青的角度,以一個弱勢女子的形象申訴。
她要博得這些大臣的眼球,博得他們的同情。而她已經具備了最好的條件了,那就是她楚楚可憐的外貌與身姿。
這好像的確起效果了。
在座的衆大臣都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猜測着這個突然闖進議事廳的女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押下去。”慕容子騫皺了皺眉,再次下達指令道。
兩個侍衛聽令,一拉程安青的手臂將她向後拽去,程安青立刻將身體的重心往下一壓,直接跪在了地上,哭喊道:“我不走!我今天一定要討個說
法!”她跪在地上如磐石一般,哭得楚楚可憐,動人心魄,兩隻手拽住了慕容子騫的袍子,使得兩個侍衛既不能又不敢將程安青往後拖,一臉的慌張和無奈。
大堂最裡端左側座位上的一個男人用清晰而響亮的聲音說道:“王爺,沒想到在您的府上也會有這樣的鬧劇啊。”說着,他緩緩站了起來,從陰影之處走了過來,走到慕容子墨的身邊後停下了腳步,用居高臨下的目光打量着伏在地上扯着慕容子墨袍子的程安青,又道,“而且看來你需要點時間和隱私處理好貴府的後院起火,我們的事可以延後再議。”
“席大人過慮了。”慕容子騫懶洋洋道,一副不將身邊人放在眼裡的樣子,一揚手示意兩個侍衛出去,“我現在就可以處理。”他一扯袍襟,將自己的衣袍從程安青手上扯離,然後道,“說吧。你想要討什麼說法。”
程安青有點愣神,因爲她一時在感慨這個王朝爲何英傑才俊這麼多。
這個發聲的男人看起來纔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竟敢用如此語氣對王爺說話,看來官位一定不低了。他看起來風度翩翩,極爲儒雅,胸中之乾坤絲毫不遜於慕容子騫,即使與慕容子騫並立,其實竟無絲毫減弱,反而與慕容子騫的氣勢並駕齊驅,呼之欲出。
如果說慕容子騫的氣勢是那種毫不遮掩滾滾而來,以侵略與威勢爲目的的勁氣,那麼這個男人卻有種收放自如,城府極深的內斂之氣,雖含蓄,但依然不可小覷。
他雖然不是聲援自己,程安青也看得出他不怎麼喜歡慕容子騫。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程安青感覺這個人多少會在這場好戲中對自己有些幫助。
“我爲侍奉王爺,來參加了選妃,有幸入選,之後便全無音訊,這是爲何?”程安青站了起來,拍了拍衣裙上的塵土,面龐上淚痕遍佈,直面慕容子騫道。
慕容子騫淡然地沉默着看了會葉青,才緩緩地,底氣十足地開口了。
“在你入選之後,自有人調查你的背景,以確保進入王府之人身家乾淨。你應該知道會調查出來什麼吧。”慕容子騫輕鬆應答道,好像早已對程安青的問題有了答案,“葉青,前任丞相葉溥之女。因葉溥私通敵國,罪當誅九族,念其多年輔佐的功勞,改判爲所有男丁發配充軍,而所有女眷送入官窯。”慕容子騫故意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道,“不用我繼續說下去了吧,一個官窯女子,名節已不清白,外加父親曾犯通敵之罪,罪無可赦,身家更是污跡斑斑,你又憑何奢望可以有幸侍奉於我?”
議事廳裡的議論聲更加大了,衆人皆譁然,沒想到站在他們眼前的竟然是前丞相葉溥之女。
葉溥通敵賣國之事當年驚天動地,身在夏王朝的人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政壇之人更是十分清楚,在座的人都知道葉溥,許多人都做過葉溥的同僚。
他們照現在的情況理解的是,葉溥之女竟然通過選妃
進入了慕容王府,甚至還想要成爲慕容子騫的妃子,但因身家不乾淨無法遂願,卻沒有自知之明地前來找王爺理論,簡直是自取其辱。
而慕容子騫也的確這麼做了,毫不留情地翻出葉家的舊賬以及葉青身陷官窯之事來羞辱這個柔弱女子。
在座的大臣們雖然覺得葉青太沒自知之明,一個罪臣之女竟奢望高攀王朝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慕容王爺,但還是不覺爲葉青感到惋惜。畢竟這個女子經歷了太多的事情,其痛苦也是難以想象的。衆大臣之中也有曾是葉溥的朋友的,更是覺得慕容子騫有些太不近人情。
程安青仰臉看着慕容子騫,冷冷相對面無表情。
慕容子騫所說,都一一在程安青的腦海裡呈現了出來,是如此真實的記憶。但畢竟不是程安青親身所經歷過的,所以慕容子騫的羞辱並沒有他想象的對程安青打擊那麼大。
但這並不代表程安青無動於衷。
她非常生氣。因爲腦海中閃現過的葉青的經歷,她開始明白自己的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都經歷了多麼艱難的事情,多少的坎坷。就算程安青沒有親身的體驗,但是她看見了也不禁爲葉青哀悼。
而慕容子騫,竟然可以毫不留情地扯開葉青的舊傷疤,並往上面撒鹽。
程安青現在心中的正義感突然被激發了起來,她現在不僅僅是在爲自己申訴了,也是爲了葉青。面對如此冷酷無情的男人,程安青知道無論如何都是無法撼動他的,但是她的目的不在於撼動慕容子騫,而是撼動周圍的人,看得出來,他們都對葉青感到同情。
“不錯,我是高攀不上你。既然你已經將我的身家背景調查得一清二楚,判定我連你的妾也沒資格做的話,爲何不直接告訴我,然後放我離開,而是拐彎抹角地將我囚於王府,甚至打算讓我在王府裡守一輩子的活寡,你又怎麼說?”程安青一改剛纔的潑婦狀態,冷靜又咄咄逼人地說道。
“你說得都沒錯。我就是想要如此,怎樣?”令程安青大吃一驚的是,慕容子騫甚至都沒有花力氣找什麼藉口,就這樣承認了。他看着程安青的眼睛,眼裡充滿了挑釁,似乎想要告訴程安青,她的算盤打錯了,如果她以爲他會在乎周圍這些大臣的看法,那她就太天真了。“也許侍妾你還不夠格,但當一隻籠中絲雀還是別有趣味的。”
周圍一片譁然。他們的確知道這位王爺性格陰晴不定,有些過於難以捉摸,甚至還有點唯我獨尊,讓人不敢悖逆,人品也不敢恭維,但是他的能力是非常值得肯定的,他的確如他的祖上一樣,將慕容王府輔佐王室的作用傳承了下來,而且做得非常出色。至於他的私生活,他們一無所知,也從不敢去打探些什麼。
現在突然在他們面前上演了這麼一出“興師問罪”的戲碼,這也是第一次這位王爺顯露出他的私生活。即使只是冰山下微小的一角,也足以讓他們“大開眼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