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門在衆人的注視下,表情自若的拿起了天子詔書,之後便是苦澀難懂的一大段詔,這自然是有人代筆,小胖子寫不出這樣的文章,心裡自然的就覺得自己那位皇爺爺是寫不出來的,直到唸完,小胖子也沒有聽懂天子究竟是想說甚麼。
將天子賜予的錢和衣裳遞過來的時候,小胖子才起身答謝,天子是賜金,可是給的卻是銅錢,美衣服倒是很多,都是些華麗禮服,這些東西堆積在牛車上,由侯府的家奴們接收,小胖子笑了笑,方纔說道:“這位老丈,路途遙遠,想必也有些勞累,不如在府內休息一兩日如何?”
曹騰心裡是抗拒的。
他已經算是功成名就,輔佐了四代天子,這第五代,他實在是不想才參和進去,只是,他看到小胖子,便彷彿看到了很多年前那個顫顫巍巍進宮,在大將軍的威迫下艱難度日的少年,一模一樣的臉頰,曹騰心裡無奈,哪怕自己功成名就,但是對於這種日後可能會執掌天下的少年,他還是不敢抗拒。
他一生,活的極爲謹慎,越是這樣謹慎的人,就越是不像得罪別人,尤其是,這個人日後或許就有了能定奪他曹家的命運,他功成名就不假,可是他還有兒子,還有孫子,曹騰拱手,緩緩俯身,說道:“勞煩少君侯。”,小胖子對這個老人印象還是不錯的,扶住老人,便進了客廳。
“不知,老丈貴姓?”小胖子跪坐着,有些疑惑的問道,實在是這個人年紀太大了,宮裡再缺人,也不該讓這麼大年紀的老人來做事吧,曹騰絲毫沒有倚老賣老,哪怕他的爵位與劉宏是相當的,他說道:“老朽姓曹名騰,不才任中常侍....”
小黃門在一旁咳了咳,說道:“曹中常因功封費亭侯....”
小胖子一愣,有些不確定的問道:“老丈,是曹騰?費亭侯?中常侍曹騰?”
曹騰以爲小胖子是驚訝自己的身份,溫和的笑了笑,點頭說道:“正是老朽。”
卻不想,小胖子狠吸了口氣,問道:“老丈可有一子喚作曹嵩??可有一孫喚作曹操??”,聽到這句話,曹騰反而嚇了一跳,小胖子身邊有師君教導,知道曹嵩並不算甚麼,比較曹嵩也在朝中擔任九卿,可是孫兒曹操??今年不過十一歲!他是怎麼知道的?
“少君侯所言屬實...不知少君侯從何得知??”
“媽耶!”
小胖子大叫一聲,跳起來便跑!
看着小胖子一溜煙的逃走,衆人目瞪口呆,曹騰瞪大眼睛,不知道自己說錯了甚麼,小胖子卻是跑到了書房,猛地推開,氣喘吁吁的,何休看到這模樣,心裡大怒,叫道:“如此沉不住氣!能成何事?”
“師君,師君,曹騰來了,曹騰,曹操阿耶!!”
“甚麼?!!”何休也跳了起來,連忙問道:“他在哪裡?”
“正在主廳!”
於是,一老一少,快速跑進了大廳,曹騰尚在懵逼之中,便見到小胖子又跑了進來,身邊還跟着一老儒,曹騰知道這些士大夫對自己的身份深有成見,便起身要拜,何休連忙拉住了他,問道:“你有一孫喚作曹操?”
怎麼誰都問我那孫兒??
“卻是!”
“他年歲幾何?”
“與少君侯同大,不過十一....”
“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靈帝...”何休將話語生生嚥了下去,緩了片刻,此刻,對於天書的真實性,他再也沒有半點懷疑,只是心裡有些想不通,自己這徒兒聰慧,又有膽魄,怎麼會英年早逝,還得了個靈的諡號?
這可不甚麼好詞啊。
“我是劉宏之師君...”何休正要自我介紹,曹騰卻笑着說道:“邵公曾任少府,老朽卻是識得,昔日,何孟先也與老朽相識,喚得上一聲老友....”,聽到這話蒙,何休也是愣住了,何孟先乃是他父,早便聽聞曹騰與其他宦官不同,身上沒有半點污點。
曾經有不少人曾攻擊過他,可是皇帝問他誰可重用的時候,他竟然說了那些以他爲敵之人,還說這些剛正不阿,乃是國之棟樑,頓時,名聞天下,養的清名,朝中那麼多宦官,曹騰是唯一一個名聲不錯得,而且,據說此人交友廣泛,只要是在朝中任職的官吏,沒有他不認識的。
今日一見,倒也名不虛傳。
何休轉過頭,看了看小胖子,兩人對視着,心裡自然是在想着關於曹操的事情,小胖子眼裡全然是迷茫,開始何休心裡卻閃爍着殺意,這家人日後都是大反賊啊,甚至還篡奪了漢鼎!曹騰沒有得到何休回話,也不生氣,只是安安靜靜的坐着。
算了,只是十歲小兒,暫時也成不了氣候,還是等宏兒坐上那位子,再想這些罷。
何休放下心裡的戒備,隨後便與曹騰交談起來,他身爲士大夫一員,心裡自然對宦官抱有惡意,平日裡也是教導劉宏要端正價值觀,那些太監都是大壞人,登基之後一定要處死,再重用天下賢人,天下定能大治之類,可是曹騰名聲不錯,在何休心裡,這是屬於可以被接受的太監,萬中取一的那種。
小胖子也待在一邊聽着,心裡卻是想着天書種種。
之後,何休吩咐小胖子在書房裡讀些史書,自己招待曹騰,劉宏年幼,曹騰也不覺得有甚麼,何況何休對他態度甚好,他也樂意與何休交談,而小胖子,卻皺着眉頭,整日苦讀《史記》,《左傳》,《春秋》之類,何休已經很少教他公羊,大部分時間都讓他專讀史書,爲君者,不可不讀史。
就這樣,過了兩日,卻有意想不到的麻煩,悄悄靠近。
黨錮之禍開始後,整個士大夫階級都幾乎瘋狂了,天下有名的賢才名士,都被抓捕入獄,而天下楷模正在牢獄內忍受酷刑!宦官們原本就極爲惡劣的聲望,在這一刻,達到了最極點,自然是臭到了極點,而這些士大夫操作輿論,鬥字不識的百姓們,也紛紛聲討宦官。
士大夫們在憤怒之下,劉志也成爲了他們的攻擊對象,他們身爲士子,不是太學生也不是鄉民,自然不能隨意抨擊帝王,可是,士大夫也有自己的報仇辦法,各種留言小文私處擴散。
說甚麼皇帝竟然把數千嬪妃全都集中起來,脫光衣服,讓自己的寵臣們跟她們做最親密接觸,桓帝本人,一邊喝酒,一邊瞪着充血的眼睛看,時不時還放聲狂笑。
也有說,桓帝宮中嬪妃無數,數量高達五六千人。
反正是,各種詆譭皇帝名聲,損壞威嚴形象的留言,劉志的無後,更是成了士大夫們最好的攻擊點,無後是最大的不孝啊,爲什麼不孝呢?因爲皇帝聽信閹豎,抓捕賢才,故天罰之!
而這一連串事件之中,最無辜的牽連者,卻是解瀆亭侯劉宏,因爲在大家看來,黨錮乃是袁隗上書請罰亭侯劉宏,故而被宦官利用,成爲了一場滔天大禍,故而,劉宏在士大夫之中的名聲,頓時變得惡臭無比,當然,饒陽縣和博陵郡之士子,因與劉宏算是同鄉,並沒有說是要聲討劉宏。
但是在其餘地方,尤其是極爲遙遠的地方,在世家猛烈的輿論攻擊之下,劉宏的形象,成了一個跋扈無禮,調戲良家,欺壓百姓的皇親惡人,沒有人提及他的年齡,也沒有提及袁隗奏告之原文,但是關於劉宏如何調戲民女,殺人原配之類的事情,卻是被說的有模有樣。
當我能說話,你不能說話的時候,我說你是黑的,你就不是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