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所面臨的一切，到底是真實還是夢幻，當你相信這個世界是真實的，那麼你就是真實的，反之，亦然。
瓊觴
當齊凌雲等人踏上這南面的山峰時，山谷中錯落的房屋已經映入了眼簾，哪裡就是此番的目的所在。
當然，方氏兄弟此可應該就在哪裡。
順着山間小路向下，眼看着越來越近，這山谷之中的景色也越發的秀麗，兩旁開滿了各色不同的花朵，點綴着眼前的一幕幕。
山谷中，林間的風依然，此時陽光格外的明媚，或許稱之作毒辣也不爲過，在這種酷熱的夏天中，這山谷當真是一個讓人懷戀的地方，茂密的樹林給了人一種清涼的感覺，迎着面吹來的湖風更是讓人說不出的愜意。
走得近了，卻反而覺得眼下有些模糊，濃霧漸起，逐漸阻隔了所有人的視線，起初還能看見十來米外的事物，漸漸的，盡連伸手也看不見五指，這樣怪異的場景讓林婉婷覺得害怕，就如同依稀當日在岷山時一般。
她急忙叫道：“師兄 ，月姐姐，司徒大哥，你們在嗎？”
聲音在這林中迴盪，除了自己，卻沒有人回答，她一下子慌了神，身軀有些顫抖，人也邁不開步。
“你終於醒了？”還好有個聲音傳來，眼前的霧慢慢的開始消散，漸漸的，眼前的一切又看得清了，方青卓就站在她不遠處，他有些焦急的看着自己。
這裡是哪裡，完全不像先前所在的地方，自己只是躺在一張柔和的牀上。
方青卓走了過來，輕輕的把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半響，他臉上才浮現出一絲的笑容，那臉頰上的擔憂也舒緩了不少。
林婉婷大量了一下四周，覺得這裡很是陌生，但絕對是有錢人家的宅院，就連陽光透射過的那窗，都是雕花楠木所制。
“我爲什麼會在這裡，這是哪兒啊？”
“你呀，這都昏迷了好幾天了，燒糊塗了，這是我們家呀，夫人！”男人的手很溫柔，他輕輕的將欲掙扎坐起來的自己攙扶着，有些疑惑中帶着疼惜的回答道。
“我們家，夫人？”這腦海中一片空白，自己不是應該在北邙山中的山谷裡嗎，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你呀，可把我嚇壞了，你是不是覺得餓了，我去給你煮點東西吃，蓮子粥怎麼樣？”
林婉婷不說話了，她頭還暈得很，這肚中似乎也感覺的一絲的飢餓，咕咕的直響，方青卓快步去了，從她的反應中得到了問題的答案。
她想要掀開被子站起來，卻覺得四肢都有些無力，只得呆坐在哪裡，仔細回想着和這裡有關的一切，然而卻一點也想不起來，記憶中的那些人倒是很清楚，可是師兄，月姐姐，還有司徒大哥去哪了呢？
她掐了掐自己，一陣疼痛的感覺傳來，這可不是在做夢。
餓久了，就覺得只要能吃的東西就特別的香，更何況，這粥本來就做的很不錯，林婉婷一口氣吃了好幾碗，這胃裡面都開始有些發脹，這才停了下來，她仔細的打量眼前這個人，確認他是方青卓無誤，這纔開口叫道：“呆子！”
男人被她這一叫，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他伸出手中的帕子，輕輕的替她拭去眼角的米粒，這個舉動讓林婉婷覺得很尷尬，但是她卻沒有躲開。
“你看見我師兄他們了嗎？”半響，她有些臉紅的接着問道。
“師兄，夫人，你胡說些什麼呢？你是都監御史的千金，從下都生長在深閨內院之中，而且，你們家就你這麼一個閨女，連兄弟都沒有，又哪兒冒出個什麼師兄來！”男子有些犯糊塗了，心想，你這一次可病得不輕，不會連我也記不得了吧。
“夫人，你知道我是誰嗎？”
林婉婷對於他的答話感到十分的震驚，這個人分明是方青卓無疑，但是他爲什麼會口口聲聲叫自己夫人，而且，自己又怎麼無緣無故的成爲了什麼千金小姐。
“好了，呆子，你別逗我了，這裡是北邙山還是嘉州啊，方二少爺？”
“北邙山，我倒是聽過，這嘉州，我也去過，只是這方二少爺是誰，難道是在指我！”男子的心裡面一塌糊塗。
“你還裝，我問你，眼下是什麼年頭，這裡是什麼地方！”
“好吧，既然你問，我就告訴你，眼下是大荒歷2227年，這裡是北燕王庭，而我就是你的丈夫，燕王伍卓，怎麼樣，有一點印象吧！”
這話有點讓林婉婷摸不着邊際，記憶中的天下，應該是在百年之後，而自己又怎麼會在月姐姐的家裡面，這個人說是我的丈夫，還說自己是什麼燕王，難道我真的燒糊塗了，做了一場夢，還是這裡就是一場夢，弄不清楚了。
男子見她不答話，心想她一定是昏迷了太久，將夢境和現實都搞混了：“要不，我扶你出去走走，到處看看，看能不能想起點什麼，一直呆在這屋子裡，悶壞了可不好，你看看你，都犯糊塗了！”
屋外的空氣的確清新了不少，這裡還是在春天，滿園的花看得很繁茂，林婉婷輕輕的湊近那花骨朵，只覺得異常的芬芳撲鼻而來，沁人心脾，這種感覺讓腦海中的那種混沌感一掃而空！
“你還記得嗎，這些花是你當年進宮的時候種下的，眼下一株株都長這麼高了！”男人就跟在她的身後，給她講着以前發生的故事。
這個時候，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樂呵呵的蹦了進來，在她的身後，跟着好幾個宮女打扮的人物。
“公主，你慢點！”
“我要去見母后，我聽說母后醒過來了！”小女孩的臉上洋溢着一種幸福，當他看到自己的時候，這腳步也就停了下來，一個縱身撲了過來，林婉婷趕緊抱住了她，只見小女孩睜大着眼睛盯着自己：“母后！”
林婉婷仔細的打量着這個女孩，只覺得有些陌生，但從她的反應和稱呼來看，這是自己的女兒，這什麼跟什麼嘛，林婉婷心裡面暗自嘀咕。
不過說起來，從她的臉龐和神情中，居然能依稀看到伍月的影子，她在心裡面暗自揣度道：“月姐姐小時候說不定就長這個樣子呢？”
“姬茹，不要來打擾你母后，讓她好好休息，你去別的地方玩去吧！”男人見她的神色中沒有那一絲的溫情，心裡面也猜出了個大概，心想，你連女兒也忘了，也不知道要什麼時候，你才能恢復到從前呢？
那小女孩聽男人這麼一說，嘟弄着嘴，有些不高心：“茹兒還想好好的陪陪母后呢，這麼多天來，母后都一直睡着，都沒有給茹兒講故事！”
“茹兒，聽話！”男人裝着有些惱怒，小女孩看着他的臉龐，悻悻的從她的懷裡面鑽了出來，一溜煙跑了，臨在園角，叫道：“母后，我待會再來看你！”
伍卓看得小女孩去得遠了，這才說道：“這是我們的女兒，姬茹，今年剛好十歲，她呀，與你最親，和我這個父王倒是生分得很！”
“和我最親？”林婉婷唸叨着這一句，心裡面想：“可我怎麼完全沒有她的記憶呢，我的女兒？”
“這是什麼？”花園中呆得久了，還是覺得十分的疲憊，畢竟自己纔剛剛從大病中甦醒過來，這精神和體力都有些不濟。
屋子裡面的一座雕像引起了她的注意力，看起來應該是一座女神像，像的正前方，用一行小字淡淡的刻着：“幸福安康”四個大字。
“這個呀，是你的父親送來的，說是爲了保你平安，特意去冰淵替你求來的！”
林婉婷伸手觸摸着那雕像的表面，不知怎麼的，這手剛接觸到，就覺得有一絲的晾意襲來，忍不住急忙抽了回來。
“怎麼了，夫人！”
“有些涼！”
男人將她的手握住，反覆的搓弄着，時不時還朝着手面哈哈熱氣，林婉婷看着他有些笨拙的舉動，忍不住笑出聲來：“呆子！”
她不明白自己爲什麼總愛叫他呆子，或許，一個男人，也只有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纔會犯呆，變得傻乎乎的。
時間總是能夠改變一切，她雖然不記得這裡擁有過的曾經，卻也習慣了這裡的生活。
有一個深愛自己的丈夫，有一個乖巧可愛的女兒，這樣的日子，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只是，人與人，之間的聯繫，也許真的是前世註定。
雖然林婉婷自己也有些不相信，但是也不能阻擋這一切，他的父親就和自己記憶中的師傅一模一樣，而自己所謂的師兄，卻不過是這深宮之中的一個侍衛，而這個侍衛，卻在未來救下了自己女兒的命。
時光的流逝洗滌了歲月的痕跡，轉眼見已經過去了十年。
當年的那個小女孩，今朝已經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站在自己的身邊，兩人就像是姐妹一般。
而，她的容顏，就和記憶中的伍月一般。
“王上！”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當一種感情沉澱的時候，你就捨不得將它拋棄，可是時間可管不了這麼多，它只會一直向前，奪取了屬於曾經的記憶，然後再你的腦海中在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別哭！”他顫顫巍巍的伸出那雙有些枯槁的手，就像當年的情景一樣，只是那時是擦掉她臉頰的米粒，而如今卻是擦拭那眼角的淚滴。
他的話說得極慢，但每一個字都讓她覺得很疼：“你哭的時候，我的心也會跟着疼，而且，你還是笑着好看！”
“呆子，說什麼糊塗話？”她強忍着心中的悲痛，雖然這很勉強，但是她還是做到了，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她現在的神情，那麼，就應該是梨花帶雨了。
“我就喜歡你這麼叫我，人嘛，總有一天是要分別的，只是我這一走，這心裡面就覺得特別對不起你和茹兒，不過想想，我這一輩子，也是幸福的，其實，我倒是希望你能夠走在我的前面，那樣，你就不用承擔着離別之苦了！”
沒有醒來就看見他，這內心之中還真是空蕩蕩的，雖然他已經離開自己這麼久了，卻還是有一絲的不習慣。
女兒承繼了他的一切，人們給了他一個響亮的名字，帝姬。
而自己，已經垂垂老也，她時常在做一個夢，夢裡面的人就和這一生經歷的沒什麼區別。
侍衛爲了在動亂之中救下姬茹，被亂箭射死在了她的身前，現在仔細想想，這個記憶中的月姐姐和師兄之間的姻緣恐怕是早已註定，而自己，卻分不清楚當下所經歷的是夢，還是記憶中的那些過往是真？
“你終於醒了？”她再一次的睜開了眼睛，依然是在一張柔和的牀上，而牀邊的那個男人，依舊是那麼的熟悉，他的臉龐上佈滿了焦急，林婉婷朝着他笑了，她開口叫道：“呆子！”
這個人絕不是伍卓，因爲他死在了自己的眼前，而這裡的裝束，不過是極其簡單的木屋，這難道又是一場夢，可爲什麼每個夢都那麼的真實。
陽光依舊，透過木屋的間隙投射下來，直刺得有些睜不開眼。
“這是哪裡？”她再一次的問道，雖然他的裝扮和自己曾經記憶中的某人很像，但是她也不敢肯定了。
“額，這裡是北邙山啊，我還奇怪呢，你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你們不是去黎族聚集地找如煙姑娘了嗎？”
說這話的自然是方青卓，這一點她不需要懷疑，她一下子從牀上坐了起來，抓住他，狠狠的在他的肩上咬了一口，方青卓覺得很疼，單薄的衣裳完全抵擋不了女人那鋒利的獠牙，良久，她才放開了他，鮮紅的牙印透過血痕看得十分的清楚，這個舉動讓方青卓很是納悶，心裡面有些顫抖，這女人，可真是不可理喻的一種動物。
“師兄他們呢？”兩人相對無言了好長一陣子，林婉婷也覺得自己這個舉動是有一些的唐突，只得轉移話題道。
這方青卓莫名其妙的中此一招，這心裡面還在後怕，不知道眼前這個女人還會做出些什麼來，聽她問道這個，這懸着的一塊石頭也就落了地，忍不住輕呼了一口氣：“放心吧，我們在湖邊的路上發現你們的，當時你們四個人都呆坐在哪裡，一動也不動，把我們着實嚇了一跳，這不，我們好心把你們帶回來，沒想到卻換來這樣一個結果！”
林婉婷聽他說道這裡，這心下也有一絲的尷尬，但她從來要強慣了，特別是在面對這個人的時候：“本姑娘咬你一口，是責罰你多管閒事，我們在哪裡呆得好好的，又有花香聞着，又有湖風吹着，別提多享受了，你卻要把我們帶到這等煩悶的房子裡來，壞了我們的雅緻，你說該不該罰！”
方青卓被她一席話說的直愣，心想：“你這個女人，怎麼不識好歹，算了，都說女人惹不起，看來不假。”
當下也不打算和她理論，其實他心裡面也明白，就算是接着爭辯下去，自己也是必輸無疑。
還好，外面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這裡是一片大紅的裝扮，林婉婷早就在嘉州時就聽說了方青卓和白三姑的事情，當下的佈局倒也沒什麼奇怪。
這裡人並不多，零星的分佈着十幾個，一放眼便看到了齊凌雲等人就站在哪裡。
“師兄，月姐姐！”她開口叫道，衆人順着聲音看見她，輕輕的點頭示意，林婉婷快步的走了過去，此時正好看見一身大紅裝扮的方文卓和白三姑從內屋走了出來。
大凡女人出嫁時，都會讓人覺得她是最美的，這一點，在三姑的身上就體現的十分的直接，那種從全身散發出來的光彩，讓所有在場的女人心裡面都有一絲的嫉妒，而讓所有的男人心裡面都有一絲的心動。
只是這高堂上面坐着的兩個人中，有一個卻是禁閉着雙眼，身子有些僵硬，這讓林婉婷覺得很納悶，這個人，她在大渡河上也有過一面之緣，說起來還算是救過自己一把，當下心裡面默默的說了一聲謝謝，只是那人紋絲不動，這樣大好的景緻之下，似乎這樣的反應有些破壞了氣氛。
“師兄，這個老頭怎麼回事啊，人家新人要準備拜天地，他倒好，坐在高堂上，一動不動，閉目養神！”
“別胡說，你在仔細看看那人，可還有一絲的氣息？”
林婉婷聽他這麼一說，在定眼望去，果然看那人臉色發青，皮膚有些發紫，顯然已經死去了一段時間了，當下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身邊的方青卓，心想：“你們這是鬧哪一齣，一個大好的喜事，你們卻找一個死人來當證婚人，豈不是晦氣得很？”
而此時，儀式已經開始，方青卓自然也沒留意到她的表情變化，只是專注於婚禮的現場，既然當事人都不介意，那麼自己也不方便在說什麼了，好在剛纔在夢中經歷了那麼一出，要不然還真是從來沒見過死人，不過在這樣的場景下上演這麼一幕，她這心裡面還是覺得有些冰冷。
不過話說回來，到底是現在的是夢，還是先前的是夢呢？
這個問題，她自己也沒底。
婚禮舉更行得很匆忙，活人雖然可以折騰，死人可不行，更何況是在這炎熱的夏天。
兩個人總算是走到了一起，當時彼此之間第一次見面時的眼神，又有誰知。
方文卓，方青卓，還有白三姑，三個人靜靜的站在那三座墓前，其餘人遠遠的站在一邊的林子裡。
這裡多了一座新墳，卻也永遠的埋葬了一代人的記憶。
沒有人知道這三個人之間曾經有什麼樣的故事，或許有一個，哪位年過八十的婆婆，但是她還有多少的日子可活，誰也不想去問，又何必去叨擾了死者的寧靜。
“主人，你爲什麼要重傷那個老頭，那陣濃霧又是怎麼回事？”她總是喜歡站在他的身後，而黑色的衣裳也讓她感覺不到這個人的深度。
“重傷那個老頭！”黑衣人的神情無人知道，他總是將自己包裹在一片漆黑之中：“如果我不先重傷他的話，要同時面對方家兄弟，齊凌雲還有那個小姑娘，在加上他們身後的那個老太婆，我們的勝算可不高啊！而至於那陣濃霧，這也就是我們此行前來的關鍵！”
“關鍵？”
“琉璃碎片就在那個老太婆的手上，如果沒有它，這區區的林中鳥又怎麼能幻化爲人型！又怎麼能借助琉璃之力補下這麼一個幻陣，而如果他們不前來尋找琉璃碎片，我們又如何解得開這個局？”
“那我們是不是要奪取琉璃碎片？”
“我們不是要奪取，而是要替換，不過，齊凌雲手中的那柄飛虹劍，現下是時候拿到手了！”黑衣人緩緩的從手中拿出一枚物件了：“這纔是嘉州胡媚手上的那枚琉璃碎片！”
“可它不是在他們手上嗎？”
“昔日我在嘉州的時候，已經從胡媚哪裡奪得了這一枚，然後我故意留下了她的性命，就是要讓她將琉璃碎片送給齊凌雲等人，只是她哪裡知道，她手中的那一枚不過是我在冰淵之地用萬年玄冰打造的仿照品而已！”
“主人爲什麼要做假的給他們？”
“寒煙，你怎麼這麼糊塗，不給他們一枚，這伍月又豈會輕易的答應魏國提出的要求，又怎麼會到這裡來，而且我還要讓他們將這兩枚假的琉璃碎片都送回魏國去”
“這又是爲什麼，而且這飛虹劍！”
“這個你不要多問，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只有拿到了這兩枚琉璃碎片在加上這把飛虹劍，我纔有足夠的把握擊敗岷山老人，拿到他手中的天機鏡！”
“那我們接下來做什麼？”
“等，等老太婆拿出琉璃碎片之後在動手！”
柳寒煙不明白，這個男人到底在謀劃些什麼，他做的事情，自己永遠無法猜測，自己也就只能靜靜的跟在他的身後，踩着他的影子，一步步的走着不知道方向的路。
幻境中，齊凌雲，伍月，還有司徒浩經歷了什麼，而我們現在所在的這一片天空是不是真實，這一個答案，就需要你自己去尋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