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出了些意外,但劍聖戰還是照常進行下去,華閒之在進入前八之後的對手本來應是左思斂,但左思斂突然地消失使得他不戰而勝。他在下一戰也即是爭奪最終戰席位的對手,是來自大餘西南名勝芙蓉山劍宗何惜吾。
劍道四弟子不可避免地在前八進四的對決中相遇了,雖然是同門對決,崔遠鍾對陽春雪、柳孤寒對石鐵山的比鬥仍然有聲有色,一點不比另兩場大戰來得輕鬆。他們同門日久,彼此之間長處短處都很清楚,因此相互間出手都是攻其必救,看上去異常驚險,讓觀衆們大呼過癮。
這已經是昨日的事情了,三月十一日,華閒之終於面對着這次劍聖戰中最難纏的對手,劍宗何惜吾。
“何惜吾,時年四十五歲,羈陽芙蓉劍門,劍宗。”
“華閒之,時年三十三歲,劍道。”
仲裁高聲將兩人介紹出來,觀衆們瘋狂的吶喊讓華閒之微微苦笑。
長期以來,劍士之間的對決,往往只是劍士們自己的事情,除去劍會的仲裁或少數觀摩者,普通人對此一無所知。自己先是在東都策劃英雄會,在燕安又策劃劍聖戰,爲的就是讓普通人也能接解到劍士之間那滿是激情與智慧的碰撞。可惜,這些普通人似乎看不懂,他們不懂劍技,更不懂劍的精神。
“殺死他、殺死他!”
四周全是這樣的吶喊,大約激烈的搏鬥激發了觀衆內心深處對血腥的渴望吧。
何惜吾饒有興趣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自己年紀比他整整大上了一輪,但卻不能因此而絲毫小看他。這人也和自己一樣,一路過關斬將來到這一步呵。
“劍道……”想到這個詞何惜吾就搖了搖頭,究竟還是個年輕人,標新立異,膽大妄爲,雖然表面上看去這個華閒之從容恬淡,但實際上與別的年輕人沒有什麼兩樣呢。
兩人微微點頭,算是相互打了招呼,仲裁在兩中間一揮手:“開始!”
雙劍斜斜向上伸出,在半空中輕輕碰擊,清脆的鳴聲象是古琴餘韻,繞耳不絕。原本喧譁的觀衆彷彿也感覺到某種氣氛,一瞬間都屏息凝聲,不再吵鬧了。
“唔,請出手吧。”
雙方氣勢上旗鼓相當,何惜吾讚賞地點了點頭,有關面前這個年輕人的事情,自己聽得也多了。十餘年前他才二十出頭的時候,便遊歷天下,拜會各地的劍技名家,雖然被拜訪者事後大都諱莫如深,但人人都明白,劍士間的“拜會”十之八九就是挑戰,挑戰的結果當然對被拜訪者不利。
“象極了……象極了二十年前那人呵。”
想到二十年前一個同樣挑戰天下劍士的人,何惜吾嘴角不由噙出一絲苦笑,雖然在劍士當中自己與那個人齊名,但孰高孰低,自己心中有數着呢。
他觀察華閒之的同時,華閒之也在注視着他,他的神情也落在華閒之眼中,讓華閒之稍稍有些狐疑。
這位芙蓉劍門的劍宗,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是瞧不起自己,還是別有所思?
兩人的分神都只是一剎那的事情,在各退出五步之後,華閒之首先揮劍。
“錚!”
劍聲輕鳴中,兩人的劍再次交擊,緊接着華閒之旋身快步,如春風掠過原野。他的動作簡單實用,絕對不拖泥帶水,也沒有那些花梢好看的多餘招式。
“沒有想到……”
雖然對華閒之的實力早有估計,但何惜吾真正與他交上手,才發現自己的估計還是錯了。確實,華閒之的劍技簡單,簡單得象是山間小溪的溪水,一眼就可以看見底。但當親身跳入這小溪中時,卻發覺這小溪變成了一片汪洋,只要一個不小心,自己便會面臨沒頂之災。
“好吧,看來得拿出全部精神來了……”
在與華閒之有攻有守地試探了十幾式後,何惜吾猛然喝了一聲,手中三尺長劍隨着他的喝聲顫出無數朵劍花,象是春天綻開的萬朵芙蓉。
如果說華閒之的劍式是至簡至純正,那麼何惜吾的劍式就是至繁至雜的。華閒之每一劍刺出,似乎都會引起何惜吾數十上百劍的反擊,何惜吾的劍式是如此快捷,即便是以快著稱的八臂劍門也要瞠乎其後。
“好啊!”
開始華閒之那簡單的劍式讓觀衆看了非常不滿,在這些外行看來,劍士比鬥,當然是越花哨越好看。現在何惜吾的劍式正對了他們的胃口,眼看何惜吾的劍花紛紛點點,而他的身形就象掩在花叢中的虯枝忽上忽下忽折忽曲,觀衆們都大聲吶喊起來。雷鳴般的喊聲形成了一股強大的壓力,讓華閒之的身形似乎都停滯了一下。
“借觀衆之力啊……”
瞬息間華閒之明白了何惜吾的意思,對於他們這個等級的劍士,相互間一點點的優勢也要去盡力爭取。何惜吾之所以施展這麼華麗的劍式,目光不僅僅是爲了壓制住自己,更是借用觀衆的吶喊與支持,來影響自己的心神。
“看吧,這麼多人都反對你而支持我。”何惜吾心中一定是在這樣想吧。
“咄!”
在被何惜吾令人眼花繚亂的劍式逼得步步疾退只能遮擋許久之後,華閒之終於找到了一個反擊的機會。他沒有理會觀衆們山崩海嘯般的呼聲,而是側身提劍,又是一記非常簡單的上撩。觀衆們的歡呼聲象是布帛被割裂一樣,嘎然而止,華閒之這簡單一劍,將漫天盛開的芙蓉都掃蕩一空。
象是看到美麗的東西在自己眼前被摧毀一樣,觀衆們都吸了一口冷氣,將嘴邊的驚叫生生壓住,幸好,華閒之這一劍只是驚鴻一瞥,何惜吾腳步接連變幻,手中劍再次蕩起無數劍芒。
“乘我換氣時破了我的劍式,這華閒之將我的氣息都摸透了!”
看上去重新奪回主攻優勢的何惜吾心中卻不平靜,他明白華閒之並不象表面顯示得那樣沒有還手之力,相反,華閒之的反擊會異常猛烈,他只不過是在等待最好的反擊時機而已。自己換氣之時,劍上氣機稍滯,身體的動作也會微微停頓,在一般人眼中,這種極細微的變化是無法察覺的,但在華閒之眼裡,那卻是反擊的最佳時機!
一口氣連着又攻出了十七劍,卻連華閒之衣角都沒有遇上,甚至於兩人的劍根本沒有相交。這種奇怪的鬥劍,何惜吾從來沒有遇過,他表情微微露出一絲焦躁。華閒之似乎等的就是這個,猛然間他劍上的光芒象閃電一樣吐了出來,半空都是雙劍交擊的刺耳鳴聲,何惜吾的劍花雖然更加光燦,但華閒之猱身直入,象燕子從林間穿過那麼輕捷,撲向何惜吾的懷裡。
“哼!”
在那一剎那,何惜吾露出微微的笑意,“錚錚錚錚”的劍鳴聲不斷從他的劍上傳出,但那漫天的劍花卻消失了,只留下了其中七朵。
這七朵劍花排成天空中北斗七星的方位,將華閒之的身體罩在其中,這正是“七星照芙蓉”!
“剛纔何惜吾的焦躁是幌子,引華閒之上當的!”
觀衆中少數劍技高明的內行剎那間意識到這一點,何惜吾浸淫劍技三十多年,與傅苦禪並稱爲北傅南何,鬥劍的經驗自然是豐富得不能再豐富了。
“這一劍,華閒之無法脫身了,即使能退開,也會帶上重傷……”
就在這些圍觀者如此想的同時,華閒之突然發出一聲短暫的低嘯,接着他的身體做了件讓人覺得不可思異的事情,迎着那七朵劍花,突然折腰伏了下去!
“這樣不可能避開啊!”
旁觀者如此想。但這世界上永遠沒有絕對的事情,就在那七朵劍花擊中華閒之的那一剎那,華閒之的劍已經搶先抵在何惜吾手腕上,何惜吾劍可以繼續刺出,但結果必然是自己手腕先中劍。
“他是怎麼找到我的破綻的?”
何惜吾在這千鈞一髮時收住了劍,如果自己手腕受傷,劍即使擊中了華閒之也會軟弱無力,撤劍循機再攻這是最好的選擇。但是,被他搶攻許久之後終於找到了反擊機會的華閒之卻沒有讓他輕易脫身,華閒之的劍貼在他的腕前,隨着他的回收跟蹤而至,到了他腰間時突然一折,轉刺向他的胸口。
“去!”
何惜吾轉動手臂,想將華閒之的劍彈開,但出乎他意料,他的劍沒有碰到華閒之的劍,相反,華閒之的劍突然出現在他頸旁。
“該死,我才上當了,他剛纔是裝作中計的!”
何惜吾猛然想到這件事情,華閒之這幾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與開始自己所見的那種簡潔劍式略有區別,華閒之大概是看破了自己的計策,所以在反擊時用這種風格的劍式來攻擊自己。
“真頑固……”
在心中這樣對何惜吾進行了評價,目前自己完全佔據了主動,兩個人交手時間不長,但這短短的時間裡攻守換了幾次,比起此前與陰陽劍門駱鵬的對決更爲驚險刺激。現在自己的優勢已然確立,但這位芙蓉劍門的劍宗還不肯認輸呵。
象他們這樣的高手,打到這種地步,其實沒有再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但是,就在華閒之這樣想的同時,何惜吾突然間做了件驚人的事情,他雙手一拍,除了右手那三尺長劍外,左手突然又多了一柄一尺五寸的短劍!
雙劍連環飛出,華閒之剛奪來的優勢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抵消了,而且,何惜吾左手的短劍遠比右手要快,華閒之的所有攻擊,無論中途折向哪個方位,何惜吾種能用這左手短劍化解。
“鴛鴦劍啊,許久沒有看到有人能使得這麼漂亮的鴛鴦劍了……”
觀衆中的劍宗劍師們不禁默默點頭,一手攻一手防的鴛鴦劍並不算什麼非常精深的劍式,但是對付華閒之這樣的劍式,這種攻守兼備的方法倒是最合適不過了。
“閒之有些麻煩了……”
泰武帝放下千里鏡,他的劍技當然說不上高明,但起碼的判斷形式優劣的眼光還是有的。因此,他有些憂心忡忡,劍聖戰的結果,並不是選出劍聖那麼簡單呵,這關係到新政黨人能否繼續留在自己身邊,能否空出更多有實權的位置給他們施展才華呢。
而這,又關係到大餘國的國運……開國太祖皇帝以劍定天下,傳國兩百年後自己還是要靠劍來推動這個國家的變化……
如果華閒之敗了,自己應當怎麼辦?
這個念頭在泰武帝腦中一閃而過,那一剎那間他似乎找到了辦法,不能擊敗他們,那便加入他們,不能除掉這些頑固派,那便與他們合作——畢竟,對於自己而言,最爲重要的還是穩定自己地位與權力呵。
他正想間,鬥劍場中歡呼如雷,場中局面發生了變化,漫天的殺氣與劍芒已經收斂一空,華閒之與何惜我都收住了劍。
“分出勝負了麼?”
因爲自己的分心而沒有看到最後的結果,陛下暗暗有些着惱,他也象普通觀衆一樣急切地看着仲裁,希望能從仲裁那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仲裁緩緩舉起了向徵華閒之的右手,這一戰,華閒之勝了!
“你可知道華閒之是怎麼取勝的?”
回到住處,管伯談起這一戰時眉飛色舞,多年沒有看過這樣精彩的對決,雖然不是他所擅長的拳術,但天下武學本出一源,其中也有許多相通之處。
“老師是怎麼取勝的?”
軒轅望坐在牀上,向前傾了傾身軀,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結果。華閒之勝在他看來是理所當然的,但勝得這麼艱難,出乎他的意料,看來不能小瞧天下劍士中的傑出人物。
“事實上,是何惜吾認輸了,他向仲裁作了手式,自動認輸。”
“什麼?”
這個答案完全出乎軒轅望的意料,他驚呼了一聲,雙方勢均力敵互有攻守,這種情況下何惜吾卻自動認輸,他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不但你覺得奇怪,我想所有的人都會覺得奇怪,我看到了華閒之臉上也是驚奇呢。”管伯慢吞天抖了抖自己的菸袋,然後深深吸了一口:“阿望,你認爲何惜吾是爲什麼自動認輸?”
軒轅望垂頭思索良久,如果將自己放在何惜吾的位置上,自己會主動認輸麼?
“不……我是絕對不會主動認輸的,哪怕面對的對手是老師……”
雖然軒轅望沒有說出來,但他的心思完全寫在了臉上,管伯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若是你,當然不會認輸的,即使實力有差距,也不見得就不能取勝了。劍是有雙刃的,勝負也是如此,實力並不永遠決定勝負。”
軒轅望心中一凜,管伯是當今拳聖,他這番話絕非無的放矢。軒轅望擡起眼睛,想從老人的表情中看出更深的東西來,但老人只是一笑。
“所以,何惜吾有過人的稟賦,他的劍技也已登峰造極,但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他想的太多,掛懷的太多,這可以讓他的劍技達到人所能達到的極限,卻也限制了他突破這一極限……阿望,人的心神精力,都是有限的。”
軒轅望雙眉微微一揚,管伯的意思他有些明白了,但心中卻不太認同。
“自然,這只是我這老傢伙的經驗,呵呵。”
看出軒轅望的反對,老人呵呵一笑,沒有堅持自己的觀點,與這二十出頭的少年去爭執,自己這幾十年豈不是活到豬狗身上去了,有些道理,不是自己說說他們就能明白的,唯有親身的體驗,他們才能深切認識——怕只怕,當他們體驗到時,這一生已經過去了……
軒轅望沉默了會兒,又向老人問道:“那麼,老師算是進了劍聖戰的決戰了?”
“那是自然,他下一個對手,是來自大覺寺的劍僧一嗔。”
“大覺寺的劍僧?”軒轅望怔了一下,猛然想起自己在東都參加劍聖戰時,來自大覺寺的那個韓河氣度非凡,曾經給自己留下過很深的印象,這位也同樣來自大覺寺的一嗔,想必是他師門前輩吧。
當初自己僥倖勝了韓河,並不是因爲自己自技比他強,正象剛纔管伯所說,決定勝負的不僅僅是單純的劍技。韓河的劍技與氣度,當時都讓自己非常向往,能育出這樣弟子的大覺寺,在神洲傳承千載,還不知道有多少絕技,老師在決戰中遇上這樣的對手,面對的將又是一番苦戰了。
劍聖戰的最終戰是三月十五日這一天,泰西時間上午九時正,先是二十五以下組的決戰,再是劍聖決戰。
進入二十五以下組最終戰的,正是崔遠鍾與沈醉雲。或許是劍會有意安排,崔遠鍾是在擊敗同門柳孤寒後才得以進入最終戰,而沈醉雲則一路順利,擊敗了展長歌后與崔遠鍾在決戰相遇。
劍會的意圖華閒之約莫猜中了幾分,劍會長期被京城各大劍門把持,但各劍門的長輩在劍聖戰中全部敗北,本來有希望的左思斂莫明其妙地失了蹤,能爲他們挽回面子的就只有二十五以下組的沈醉雲了。單以劍技而論,沈醉雲絕對不弱於那些劍師,甚至可與劍宗一戰,二十五歲以下組的優勝,他勢在必得。
“崔遠鍾,能進入這決戰,你算是幸運的了。”
就在即將開戰之時,沈醉雲突然來到崔遠鐘面前,盯着自己的對手,沈醉雲撫mo着劍柄,慢慢地說道。
崔遠鐘有些愕然,大戰在即,他爲何會說出這樣古怪的一句話?
“好好想想,我爲什麼會說你是幸運的,到時告訴我。”
沈醉雲微微笑了一下,眼中的凌厲殺機突然消失了,象是被太陽融化了的冰。
“爲什麼會說我是幸運的……”
崔遠鍾擰起了眉頭,自己算是幸運麼?雖然自幼失怙,但卻被華閒之收養在身邊,跟華閒之學劍,學醫術,雖然華閒之很孤單,但自己在東都卻有一大堆的朋友,鳳羽、古月明,他們既是自己學劍途中的好對手,同時也是一起玩大的夥伴。後來又有了鐵山,接着是阿望、柳孤寒,雖然這兩個傢伙有些古怪,但作爲同門來說,他們都是那種不需要自己防備的人,在扶英撿來的小雪,古怪機靈,儘管總是惹事生非調皮搗蛋,卻也爲自己的生活平增了不少樂趣……自己確實是幸運的呵……
但是,生活又象是缺少了什麼,依素姑娘的去逝,老師的操勞,阿望的離去……這半年來,自己的生活越發的空虛了。自己真是幸運的麼,爲什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什麼、尋找什麼?
從小到大,自己只不過是縮在老師的影子裡而已——就象鐵山縮在自己影子裡一樣呵。
心情突然變得有些沉重起來,華閒之遠遠地看見了他的臉色,覺察到了什麼,但卻沒有過來。
不能所有的事情都由自己來指點他,終有一日,遠鍾要象阿望一樣離開自己獨自飛翔,自己只不過是託他上升的氣流,而不是永遠拴着他的繩子呵。
華閒之把目光移向沈醉雲,發覺沈醉雲正看向自己,見自己望着他,沈醉雲深深笑了一下。這個少年的笑容,遠比他的年紀要複雜得多呵。
雖然一笑之後沈醉雲就移開了目光,但華閒之還是從這一瞬間的接觸裡,敏銳地捕捉到了沈醉雲眼睛中燃燒着的兩團火焰。
這兩團火焰,一團叫作嫉妒,象是毒蛇,啃噬着這個年青人的心靈;另一團叫野心,象是狂飆,催動着這少年狂奔,直到精疲力竭。
華閒之心中微微苦笑了一下,與這個少年比,當初的柳孤寒單純得象一張白紙。他有種無力的感覺,這個少年,大約是在那些“正人君子”與“前輩名宿”中間混跡久了,自己恐怕是沒有精力將他拉出來了。
我能救天下,卻不能救每一個人。
這個念頭一轉,華閒之便將沈醉雲的目光拋在了一邊。
“請雙方劍士準備。”
劍聖戰的侍者開始催促崔遠鍾與沈醉雲,沈醉雲嘴角噙起一絲微笑,那個崔遠鍾,現在還應在爲自己沒頭沒腦的話頭疼吧。
“當!”
銅鑼聲猛然響起,吵吵嚷嚷的觀衆開始安靜下來,沈醉雲大步邁進場中,周圍迎來了山崩海嘯一樣的歡呼。
“這是我的天下,我是這的主宰!”
心中升起這樣的自豪感,沈醉雲喜歡這種被萬衆矚目的感覺,他明白,周圍的觀衆大部分是京城人士,對於他這在京城土生土長的劍士,自然會當作自己人。
崔遠鐘上臺時,也有歡呼,但聲音就小得多也分散得多,沈醉雲知道,自己已經在氣勢上完全壓倒了對手。
站在鬥劍場中的崔遠鍾,似乎還有些心神不寧,大概仍在想着爲什麼自己是幸運的。沈醉雲覺得自己今天已經有了七成的勝算,天時,地利,人和,自己都已經佔盡了。
“沈醉雲,二十四歲,京城人士。崔遠鍾,二十三歲,開定人士。”
大約是感覺到了緊張,仲裁在宣佈兩人身份時,嗓音有些怪怪的,他清了清喉,然後猛然揮手:“開始!”
沈醉雲拔出了劍,他目光又凝在崔遠鐘身上,這一剎那,他眼神微微一變。
當崔遠鍾握住劍柄拔劍之時,所有的猶豫與遲疑,都從他身上消失了,沈醉雲現在在他身上看到的,是無邊的自信。
“黃金之劍在手,我永不會敗!”
隱隱約約聽到崔遠鐘的聲音,沈醉雲覺得嗓子有些發乾,這個對手,原來不象自己看到的那麼簡單,他開始那心事重重的模樣,難道說都是裝出來的?
如果是這樣,那自己就大錯特錯了……那這個對手就太可怕了……
“錚!”短暫的沉默,緊接着兩人擊劍爲禮。崔遠鍾突然笑了一笑:“你與諸葛眠風,應當很熟悉吧,你們兩劍技誰高誰低?”
沈醉雲微微一愕,對方提到了一個讓自己永生難忘的名字,而與這個名字相伴的,更是一個讓自己畏懼、退縮甚至想放棄劍的人。
趙冰翼。
趙冰翼呵趙冰翼,你現在在何方……如果劍聖戰的最後一戰對手是你,那該多好!
“他離開京城之前,我們不相上下。”不太明白崔遠鍾問話的意思,沈醉雲很含糊地回答道。
“那就好了。”崔遠鍾左手中指食指屏攏,在劍身上緩緩拂過:“在扶英,我們遇到過他,阿望兩次擊敗了他!”
“啊?”
“打啊,快打啊,說那麼多廢話幹什麼!”
沈醉雲從軒轅望的劍式中發覺他曾遇到過諸葛眠風,但卻沒有想到軒轅望能兩次擊敗他,這讓他微微怔了一下。正這時,聽不見兩人低語的觀衆們發出不耐煩的催促聲,這提醒了沈醉雲。
眼前這傢伙,果然不簡單,他發覺了自己用莫明其妙的問題擾亂他的心神,所以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來了。
他迴避當年東都英雄會中擊敗自己之事,而談到諸葛眠風,想必是知道自己已經將當年事完全拋棄了……
既然是這樣,那麼就正面對決,一較高下吧!
“後來呢?後來呢?”
軒轅望迫不及待地向管伯問道,雖然已經知道結果,但他仍然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關心則亂呵。
“接着自然是對攻了……有趣呵有趣,兩個年青人竟然同一心思,全然不顧防守,進攻便是最好的防守。精妙的劍式層出不窮,一開始,還可以看出是哪個劍門哪個流派的劍式,到後來完全是兩人信手揮灑,象天馬行空一樣不着痕跡了……阿望,沒看着這場大戰,你會遺憾一輩子的,哈哈。”
老人從軒轅望眼中看出了渴望,取笑了他一句,接着又說道:“兩人足足激戰了……按泰西時間算是有一刻鐘吧,竟然沒有出現一招守式。最後兩人越來越接近,幾乎是貼身肉搏,即便是如此,兩人依舊沒有防守的意思。”
“貼身肉搏?哈哈,遠鍾哥前些日子可沒少過這樣的訓練……”
想起依素姑娘去世後,華閒之、崔遠鍾與自己的那場混戰,軒轅望忍不住微笑了一下,從那以後,劍道門下沒少這種混戰,只有陽春雪嫌這種打法太粗野,她女孩子家也不好與一羣赤膊的男人擠在一起,沒有參加進來,孤寒和鐵山,也都是這種混戰的老手了。
“果然如此,我看這種打法,崔遠鍾確實比沈醉雲更適應些。”老人點點頭:“但那沈醉雲並未因此放棄,他很快意識到這一點,於是施出絕技了。”
“哦?”
軒轅望表情開始嚴肅起來,沈醉雲動手他沒見過,但從他給自己的印象來看,他是那種深藏不露不到最後一刻不掀底牌的人,現在施出絕技,也就意味着一瞬間分出勝負了。
“大概是叫天外飛仙吧……他的絕技,幾乎就要了崔遠鐘的性命,但崔遠鍾更強悍,硬是從他劍下突了出來,以反手劍將他刺倒呢,那天外飛仙雖然華麗,卻還是敗在崔遠鍾簡單的反手刺擊上……”
劍道五弟子中在劍技上完全繼承了華閒之劍技特點的,應當就算崔遠鍾了。關鍵時刻,他出劍簡潔明瞭,絕無任何虛張聲勢的地方,就是憑這一點,他擊敗了沈醉雲吧。
“至於最後的劍聖戰,那大覺寺的一嗔雖然厲害,但我看來和何惜吾比尚有一點差距,華閒之勝他比勝何惜吾要輕鬆呵。”對於華閒之的最終戰,管伯是有些失望的,這也是一場精彩的鬥劍,但與華閒之同何惜吾的激戰比就有差了些。
軒轅望的心被喜悅浸透了,老師終於奪得了解劍聖頭銜,這不僅僅意味着劍道在劍技之林中獲得了認可,也意味着老師想推行的新政得到了最好的宣傳。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呵。
“只可惜,沒有見着傅苦禪與華閒之的激戰……”因爲興奮,軒轅望沒有聽到管伯口中這樣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