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水,光陰似梭,幾個月時間對於軒轅望而言不過是彈指一揮罷了。
這幾個月,他在京城和京城附近州府遊歷,拜訪了不少劍技名家,也見了不少在華閒之身邊見不到的事情。這些事情讓軒轅望深思,也讓他極爲憂慮,對於華閒之的“大道”,他從未曾這麼懷疑過。
老師的“大道”,對於爲了生計而奔波的百姓而言,實在是相距甚遠。他想以劍道精神復興古代聖人的智慧,但那些自以爲稟承聖人微言大義的儒者卻對此毫不認同;他想以泰西之制重振大餘帝國的國力,但那些高居廟堂的官僚大多對此反對;他想以魔石之技帶動平民百姓富裕,但那些習慣了千百年來簡單生活的人們卻此卻有種莫名的恐懼。他幾乎找不到理解者,也幾乎找不到支持者,放眼天下,除了泰武帝,他一無所恃。而泰武帝雖然現在對他信任有加,但誰能保證這信任能一直持續下去?
更何況,在千百年形成了的固有模式之下,泰武帝任何想突破這模式的舉動都受到掣肘,甚至將變革的希望寄託在一次鬥劍大會上……老師能從泰武帝那兒得到多少實質性的支持,還真很難說呢。
這個讓人束手無策的時代啊……
無論軒轅望怎麼想,劍聖戰還是一天天臨近,京城也越發地熱鬧,三天兩頭有鬥劍之事發生。左思斂身爲京城三劍宗之一,自然少不了來討教的人物,左思斂卻從不出手,也沒有讓軒轅望代他出戰,任那挑戰的人如何冷言冷語,他都置之不理。軒轅望在左思斂家還遇上了沈醉雲,對於軒轅望出現在左思斂這兒,沈醉雲似乎不覺意外,倒是軒轅望頗有些尷尬。
“軒轅望,你報了名麼?”
在劍聖戰即將開始的前一天,左思斂突然在院子裡問道。這段時間他一直沒有與軒轅望談過劍聖戰的事情,軒轅望覺得他似乎有心事,卻又不好出言詢問,這回他起了頭,軒轅望乘機答道:“報了,明天第一日我就要參與鬥劍,左劍宗是否也會參與?”
左思斂擡頭望天,良久不語。過了好一會兒,他轉向軒轅望:“我學劍至今,大大小小數百戰,僅輸過一回,你知道麼?”
軒轅望垂下頭:“略有所聞。”
“你見過陰陽劍門的駱鵬,他與我一樣,也僅輸過一回,你想必也知道吧。”談起自己的敗績,左思斂倒沒有顯出什麼難過的表情來,他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我們兩個是敗在同一人手中,不僅是我們,幾乎與我們同一時代的劍宗、劍師,都敗給過那個人。”
軒轅望心中一動,那個人是誰已經呼之欲出了,除了那個人,還有誰能擊敗駱鵬與左思斂這樣的劍宗!
“傅苦禪?”
他忍不住吐出了這三個字,左思斂緩緩點頭:“不錯,就是傅苦禪。雖然我們三人並稱京城三劍宗,但我與駱鵬都知道,我們與傅苦禪相差甚遠。如果不是我們的根基都在京城,當初戰敗之後我們就會遠遁他鄉,象是被傅苦禪擊敗的京城十大劍門一樣……這麼大一個京城,竟然只剩下我與駱鵬、傅苦禪三位劍宗,原因就在此。”
對於這件事情,軒轅望記憶裡是有的,當初丁垂雲之所以找傅苦禪挑戰,爲的就是報師門之仇。軒轅望幾乎可以想到,二三十年前的傅苦禪風華正茂,挾一劍橫掃天下劍士,那時他年青年盛,做事免不了有些不留餘地。
“傅苦禪是我見過的最有天份的劍士,軒轅望,你的天份也不錯,但與他相比仍然相差甚遠。他不但有學劍的天份,而且爲人多才多智,我甚至可以斷言,他無論選擇哪一條路,都能在那條路上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來。”
說到這裡,左思斂似乎又陷入了深思,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接着說道:“正是因爲天縱之才,所以傅苦禪野心極大,他不僅僅想做一個劍宗,更想做數千年來劍藝第一人。這次劍聖戰,如果不出意外,他一定會來參戰,雖然從上次敗在他手中到如今已經有二十年,但我仔細思量,我的劍技或者可以同二十年前的他一較短長,但這二十年來他難道就沒有進展麼?以他的天份,他的進展應比我更大,如果遇上他,我除了棄劍認輸幾乎毫無勝機。”
從他的口氣中,隱隱吐出他也報名參加了劍聖戰,軒轅望既是高興,又有些擔憂。高興的是左思斂消沉已久這次重又振作起來,擔憂的是如果他遇上了華閒之必然要吃平生第二場敗仗,這對於這位好不容易重整旗鼓的劍宗來說可能會是致命一擊。
“傅苦禪雖然厲害,但卻也未必無懈可擊。他的滄海月明之劍……他的滄海月明之劍……”口中寬慰着左思斂,軒轅望望又想起丁垂雲與趙冰翼之戰,滄海月明之劍並不是在傅苦禪手中施展出來,但那氣勢那威力,自己究竟能不能接下來?如果自己遇上了傅苦禪,自己該怎麼辦?
“你見過滄海月明之劍?”
左思斂語氣中很有些懷疑,以軒轅望的年紀,不大可能看到傅苦禪出手,這十年來傅苦禪出手的次數極少,少得讓左思斂覺得不太正常。
“我見過他的弟子趙冰翼與人鬥劍。”軒轅望嚥下了到嘴的半句話,改口回答左思斂的問題。
“趙冰翼那小丫頭?”左思斂雙眉緊緊皺起:“你是什麼時候見到的,她的對手是誰?”
“有好幾年了,趙冰翼的對手是厚土劍門的劍匠丁垂雲丁大叔。”
軒轅望將當年的事情詳細說給左思斂聽,左思斂苦笑着搖頭:“十二歲……那時趙冰翼才十二歲,就能得滄海月明之劍的真諦,看來傅苦禪不但是個好的劍士,也是一個出類拔萃的劍藝師傅。如果趙冰翼這次隨傅苦禪回來,少不得又來找我們這些老傢伙的麻煩了。”
雖然對趙冰翼的瞭解不算多,但想起當年那張幼小卻滿是躍躍欲試神情的臉,想起在扶英聽到的趙冰翼橫掃扶英劍技的事,軒轅望微微點了一下頭,那個女孩確實不是什麼安分守己的人。
“如果她回來,一定也會參與劍聖戰的,她的年紀讓她只能在二十五以下組中出戰,軒轅望,很有可能會遇上你呵。”
左思斂看着軒轅望,微微露出了笑意,年輕一代的劍士正在成長,他們有的是激情,有的是活力,更重要的是,他們有的是好對手。
這次劍聖戰準備得相當充分,因爲事前大肆宣揚,所以參與的劍士多達千餘人,而趕來看熱鬧的更是不計其數。藉着這個機會,泰武帝不顧國庫空虛,狠狠地操辦了一回。對此朝野都頗有非議,但以魔石之術爲魂魄的劍聖戰開幕式,讓前來看熱鬧的百姓們大開眼界直呼過癮。站在高臺之上的陛下聽到百姓們山崩海嘯一般的歡呼,心中就覺得自己這大筆的錢沒有白花。
這些人來自大餘國各地,他們回去之後,這次劍聖戰的開幕式必然成爲他們津津樂道的話題,魔石之技也將隨着他們嘴巴傳播出去,讓那些對魔石感到恐懼與仇恨的百姓也知道,魔石之技除去奪走他們的工作之外,更能爲他們的生活帶來好處與便利。
軒轅望前兩戰的對手都算不上強,他很迅速地擊敗了對手,因爲想仔細思考一下華閒之的問題,他有意避開了崔遠鍾等人,故此雖然崔遠鍾在劍賽處找過他幾回,卻都撲了個空。
第三天軒轅望沒有鬥劍,爲了避免遇上熟人,他也沒有去鬥劍之所,而是留在了左思斂的家中。雖然混沌劍門與陰陽劍門一樣已經凋落,但左思斂在持家方面明顯要強過駱鵬,因此他的住處雖然簡單,卻還沒有顯出破壞的樣子。左思斂也有不少藏書,在他這兒,軒轅望至少不覺得寂寞。
“軒轅兄,軒轅兄!”
正當他饒有興趣地翻看着一本古書時,外頭傳來一個聲音叫他,軒轅望聽出是沈醉雲的聲音,對於這個年青的劍士,軒轅望總覺得他有些與他年齡不相符的老練與事故,比起驕傲的諸葛眠風要成熟得多。他將沈醉雲迎了進來:“今天你沒有鬥劍麼?”
“已經結束了。”沈醉雲口氣很淡然,但軒轅望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一絲自負,他應該是很輕鬆地擊敗了對手吧。
“軒轅兄爲什麼沒去看鬥劍呢?”
看到軒轅望攤在桌上的書,沈醉雲心中有些不以爲然,身爲劍士,涉獵別的學識固然必要,但放着劍聖戰不看縮在屋子裡看書,這未免有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嫌疑。
“唔,沈兄不也是沒有留在鬥劍場嘛。”軒轅望沒有正面回答,而是以退爲進。
“哈哈,軒轅兄說的也是,這前七天的鬥劍,大多強弱懸殊,沒有什麼意思。”
這次劍聖戰在規則上與陛下在東都開的英雄會一樣,都採取的按實力分組的方式。劍會來安排賽程,自然少不了私心,他們深知華閒之門下的實力,因此有意在安排時將劍道師徒與京城各劍門的參戰者錯開來。按這個賽程,最初幾場華閒之與五弟子遇到的都不是什麼厲害的對手,但當他們從小組之中出線後,對手都是外地來的高手,幾乎每前進一步,都將遭遇苦戰。
對此沈醉雲當然心中有數,雖然他有自信憑自己的實力可以擊敗華閒之門下任何一個弟子,即使對上華閒之他也自認爲不會落於下風,但是,以他的性格,能省心省力的便宜不佔白不佔。
“不過,軒轅兄要當心了,你下一個對手可不象前兩個那樣差勁。”念頭一閃而過,沈醉雲從容地笑着又說道。
“是麼?來自大漠的白泰和……我看了他的資料,是狂沙劍門的弟子吧。”
“嗯,大漠環境惡劣民風剽悍,這些年來很不太平,馬賊雲集,這位白泰和卻單人獨劍,橫掃幾股馬賊,而且出手毫不容情,有人說他劍下的人命沒有一千條也有八百條了……軒轅兄,你殺過人麼?”
“軒轅兄,你殺過人麼?”
這句話象雷一樣擊打在軒轅望心中,劍道五弟子中,自己是唯一沒有真正殺過人的。自從學劍以來,他就沒有把劍當作殺人工具,而是將劍當作自己的良師益友。他希望學劍、進步、快樂,對於劍上沾染血跡與生命毫無興趣。華閒之對他的不殺之劍也相當讚賞,但柳孤寒對此不以爲然,柳孤寒多次說過,單純鬥劍他未必是軒轅望的對手,但性命相搏死的一定是軒轅望。原因很簡單,殺人與鬥劍是兩回事。
如果明天的對手劍技真的相當高明、他又將自己逼到不殺人不足以自保的地步,自己能痛下決心取他性命麼?
“軒轅兄,殺人或者被殺,有時候就是如此,所以我今天特意來拜訪軒轅兄,就是希望軒轅兄明天能做好準備。”沈醉雲深深一笑:“象軒轅兄這樣的好對手,我還是希望能在最終戰中遇上的!”
軒轅望沒有將自己內心深處的猶豫表現出來,或許是一個劍士的本能,讓他覺得這個沈醉雲相當危險,至少不能對他毫無保留。因此,軒轅望只是笑了笑:“多謝沈兄的關心,我也希望能有機會與沈兄公平一戰。”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沈醉雲告辭離開。他沒有見過崔遠鍾等其他劍道弟子出手,因此軒轅望就成了他判斷劍道諸弟子深淺的標準。在他看來,軒轅望確實有可能成爲自己在劍聖戰二十五歲以下組中的對手,自己有勝他的信心,卻沒有絕對的把握。
這樣一個對手,給他弄點麻煩出來,原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想到這裡,沈醉雲目光閃動着,露出微微的不易覺察的笑意。
沈醉雲當然不是出於提醒軒轅望的目的而來,他見過軒轅望兩次出手,無論是對陰陽門的展長歌還是對那有雙重性格的薛春林,軒轅望的每一次出手都讓沈醉雲感到威脅——雖然還不象趙冰翼曾經給過他的震憾那樣,但也足以讓他將軒轅望列爲這次劍聖戰的大敵之一。但是,沈醉雲也敏銳地發覺,軒轅望便不習慣傷人,即使面對的是薛春林,他也沒有殺了對方。沈醉雲懷疑軒轅望從來沒有殺過人,從開始軒轅望的表情是雖然無法確定自己的判斷是否真實,但沈醉雲是那種極端自信的人。
“白泰和,希望你的殺人經驗能幫你一把,我已經替你在軒轅望心中種下了不安的種子,只要你名副其實,應當能讓這顆種子發芽、結果吧……”
白泰和深深吸了口氣,用力握住自己的劍,向眼前的對手抱拳行了一個大漠中的禮節。
這個對手身材只能說是中等,模樣有幾分清秀,看起來不象是個劍士,倒象是一家大店鋪裡的夥計。白泰和目光炯炯,並沒有因爲對手的貌不驚人而輕視對手,相反,這個對手他還是相當清楚的。
“得饒人處且饒人,分出勝負即可。”
鬥劍的仲裁老生常談沒有讓白泰和聽入耳中,在大漠那惡劣的環境中成長,他用劍與盜賊們的馬刀抗衡,根本不存在什麼得饒人處且饒人的問題。他的劍,就是你死我活的劍,雖然他無意多傷人命,但當他的劍式施展出來後,那就由不得他了。
軒轅望雖然沒有殺過人,卻對白泰和身上流露出的強烈殺人yu望並不陌生。他心中苦笑一下,當初在東都遇上柳孤寒,柳孤寒身上的殺氣就和這個白泰和非常相似。
不,白泰和的殺氣更勝過柳孤寒吧,如果說柳孤寒是縮在黑暗角落裡的蛇,那麼白泰和就是見着獵物的狼。
“去!”
在軒轅望心神稍動之時,白泰和敏銳地發覺了他的鬆懈,他助跑,縱身,手中的長劍象大刀一樣劈頭斬過來。這一擊沒有什麼技巧,非常簡單地劈擊而已,但卻讓軒轅望所有的精妙劍式都一籌莫展。
退!
軒轅望別無選擇,他只有退,但對手並沒有因此止步,劈斬之後前跨半步斜撩、又前跨半步橫掃,劍在他的手中,象旋風一樣轉個不停,幾乎沒有給軒轅望任何喘息之機。
劍芒與殺意混在一起,組成一團土黃色的霧氣,將軒轅望捲入其中。軒轅望除了退以爲似乎別無選擇,但是,他已經從對手的連續攻擊中發現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白泰和的氣勢隨着他一步步的進逼越來越強,就象騎兵衝刺之後聲勢越來越盛一般!
“不能讓他再攻擊了……”
憑藉自己對劍超人一等的感悟,軒轅望意識到眼前的對手是那種越來越興奮的傢伙,而且,他的殺意是絕對真實的,換言之,他確實有意將自己當場斬殺。想起沈醉雲的警告,軒轅望心突地跳了一下,自己是否也要殺了他?
如果沒有扶英數年的經歷,這個問題或許會困擾軒轅望很久,甚至於讓他在鬥劍中出現遲疑,給白泰和以充分施展的機會,甚至因此喪命。但是,在扶英見慣了那種兇悍惡毒的劍式,見慣了各式各樣的人物,對於生死抉擇,已經習慣了。
特別是那次在扶英王儲面前的一戰,讓軒轅望受益菲淺,白泰和確實不弱,但與他當時的對手諸葛眠風相比,還有一段距離。
唯一勝過諸葛眠風的,就是他那在實戰中練出的凜然殺機了。
軒轅望低嘯了一聲,雙手握住劍柄,挫腰貼地滑動,順着白泰和的劍式向前奔行,他是繞着白泰和跑動的,因此白泰和只需原地轉身就可以繼續攻擊他。但軒轅望跑得是如此迅捷,讓白泰和發覺自己的攻擊總是落在他的身後。
“他要靠衝刺進逼來增加自己的攻擊力,想必他已經習慣了在馬上揮劍,那麼,如果我讓他在原地打轉,他劍上的威力便必然會下降!”
在見到白泰和藉助衝刺增加自己劍上的威力後,軒轅望立刻想到了對應之策,他在白泰和的劍前疾奔,看似使自己陷入險境,實際上卻讓對手最大的優勢無法發揮。白泰和原本連貫的劍式也因爲他的選擇而變得稍稍出現了停頓,這種停頓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但卻給了軒轅望反擊的機會。
古劍從漫天的黃塵中悄然伸出,雖然只是輕輕的一點,卻帶起了閃電一般的光芒。“錚錚”的劍鳴聲裡,白泰和覺得手臂象被什麼東西扯住一樣,劇烈地抖動起來。他心中一驚,自己縱橫大漠,也遇到過不少臂力驚人的對手,但還沒有誰能讓他連劍都握不住!
“不對,並非他的臂力強,而是他用了巧力!”
這個念頭在白泰和腦中一閃而過,他立即應變,全力抽身後退,從開始的前衝變成了疾退。軒轅望收住劍,心中暗暗叫了聲可惜,自己攻擊得還是早了些,如果稍晚一會,白泰和舊力用盡新力未生,必然會給自己將劍纏脫來。
“好!”
瞪着自己的對手,白泰和喝了一聲,雖然是稱讚對手,但他的聲音卻帶着怒火與殺氣。
是個好對手,但是自己來這裡絕不是打到第三場便要回去的!
他又是縱身前撲,這次他沒有急着將劍遞出,而是將長劍斜拖在地上。劍身在青石的地面划動,在發出刺耳的磨擦聲的同時,也迸出一連串的火光。
“殺!”
當軒轅望搶先出劍,想要阻住他的突擊時,白泰和再次怒吼,劍霍然上撩,劃出一道燦爛的光弧,尖嘯着奔向軒轅望的胸前。
這一劍就象大漠之中升起的狼煙,自下而上直衝蒼穹。軒轅望第一個念頭竟然不是如何破解這一劍式,而是那句傳誦四方的名詩“大漠孤煙直”!
絢麗的光芒一瞬間就升到軒轅望胸前,軒轅望的劍輕輕搭在白泰和的劍上,他明白對方這一式已經是全力而出,硬擋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避開要害不當場丟命,只有以巧力引開對手劍上的沖天之力,才能爲自己爭來勝機!
軒轅望的劍搭在白泰和劍上,白泰和心中冷笑,如果這樣就能破掉自己這式大漠孤煙直,那麼自己早就死在大漠之中了。他將全部力量都灌入劍中,劍上的黃芒變得刺目起來,雖然要了對手性命有些可惜,但是,凡是阻擋自己的人,無論是馬賊還是劍士,都得死在自己劍下!
然而,讓白泰和大吃一驚的是,軒轅望的劍搭在他的劍上輕輕劃了個弧,雖然沒能阻止他這一劍,卻讓他劍的方向發生了變化,斜斜偏出了三寸,而這偏出三寸的結果,讓原本會被開膛的軒轅望只被劃開了胸襟。
“糟……”
這個念頭在白泰和腦中浮現出來,因爲力盡,他還未來得及做其他的反應,軒轅望的劍順着他的劍劃了下來,重重拍在他劍鍔上。他覺得手腕象是被巨錘擊中一般,劍再也握不住,脫手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當鋃聲。
“不……不可能呵……”
自己引以爲傲的劍式,就被對手這樣輕鬆地破解掉,這讓白泰和失魂落魄,這甚至比失敗更讓他難以接受。他茫然盯着軒轅望,軒轅望卻已經後退了三步,向他行了一個劍禮:“多謝指教。”
仲裁舉起了示意勝負已分的手,白泰和失去了鬥志,即使是一個外行也明白這一點。軒轅望看着仍然呆若木雞的白泰和一眼,心中微微嘆了口氣,這人應當是個堅強的人,這次打擊雖然大,但他應當能恢復過來吧——只是以後他是否還會選擇劍技之路,那就很難說了。
在軒轅望內心中,倒是希望白泰和放棄劍。一個劍士的劍,沾染了太多的血腥,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呵。
好殺者不祥……
“阿望!”
正當他默默從鬥劍場上退下來時,崔遠鍾迎面走了過來:“阿望,終於遇上你了!”
軒轅望撓了撓頭,自己這幾天其實是在避着他們,但他心中也明白,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他勉強笑了笑:“遠鍾……老師還好麼?”
“當然!”
崔遠鐘上下打量着軒轅望,雖然分別的時間並不長,但他敏銳地發覺軒轅望有了些變化。或許這纔是真正的軒轅望,只不過在華閒之身邊時,他沒有表現出來而已。崔遠鍾腦子轉了一下,決定還是先說軒轅望最想聽的消息:“阿望,你知道麼,老師要你在劍聖戰後去見他。”
軒轅望心中一動,華閒之將他逐出門牆有多重用意,一是懲罰他不遵從禁戰令,二是警告好惹事生非的崔遠鍾、柳孤寒與陽春雪,三則也是讓自己獲得一個獨立的機會。這三重意思軒轅望已經漸漸能體會得到,他猜想華閒之在一段時間後又會重新接納自己,但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大概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吧。
發覺軒轅望並不象他想象的那樣喜出望外,崔遠鍾怔了一下,他不是笨人,只不過不太愛去想些這樣的事情,因此倒沒有誤會軒轅望對華閒之仍然心存不滿。他又說道:“這可是你那位翠雨姑娘來將事情源源本本說出後,老師親口對她說的,她沒有找着你麼?”
軒轅望搖了搖頭,向崔遠鍾笑了笑:“沒呢,這段時間我都在閉門苦思,也沒見什麼熟人。”
聽軒轅望將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說了一遍,崔遠鐘有些羨慕地道:“阿望,你的運氣可真不錯,不但見過駱鵬劍宗,還在左思斂劍宗處呆了這麼久。老師說京城三劍宗都非浪得虛名的人物,如果我也有機會得到他們的指點那就好了。”
軒轅望先是愣了愣神,緊接着也點點頭,自己的運氣確實是好,這些普通劍士想見而難見的劍宗,自己都見過呵——或許,自己的命運,從得到這柄古劍起,就與劍糾纏在一起難以分開吧。
婉言推託了崔遠鍾要他立刻回華府的建議,軒轅望懶得再在鬥劍處呆下去,他獨自上了一輛馬車趕回左思斂處。雖然劍聖戰很熱鬧,但軒轅望卻覺得,熱鬧是別人的,自己什麼也沒有。
“我只是因爲喜歡劍,喜歡與人鬥劍時的感覺,才參與劍聖戰的。”軒轅望如是想。
但是,自己這一身,就除了劍之外什麼都不顧麼?
這個問題困擾着軒轅望,他遲遲沒有想到答案,此時的他心中還不知道,這個問題不僅僅困擾着他,而且還困擾着所有執著的人。這個時候,他希望能得到一個華閒之之外的人的指點,他想到了左思斂。
讓他意外的是,這一日左思斂回來得很晚,當他回來後軒轅望去見他,老遠就嗅到了濃烈的酒氣。軒轅望心中有些不解,從見到自己之後,左思斂便不再酗酒,但今天卻又喝得醉熏熏地回來。
他腦子裡念頭一轉,今天左思斂也要出戰,他的對手並不著名,只是一個劍匠而已,左思斂取勝應是相當容易的事情,難道說是這裡出了意外?
“軒轅望……”
雖然有些熏熏然,左思斂倒沒有喪失神志,他拍了拍軒轅望的肩:“我沒事……今天你勝了吧?”
軒轅望點了點頭,左思斂這副模樣,讓他將到嘴的疑惑又咽了回去。左思斂哈哈笑道:“軒轅望,好好練劍……好好練劍,被逐出門牆對你而言或許是件好事。”
左思斂此前對軒轅望的事情並沒有什麼評論,他突然這樣一說,讓軒轅望心中一動:“他爲什麼會這樣說?”
“回去吧,回去吧,早些休息……”
左思斂使勁揮了揮手,興奮的神情難以遏制,軒轅望甚至覺得他有些失態。
回到自己屋中,軒轅望良久不能將息。聽到外頭的更鼓聲,軒轅望乾脆爬了起來,來到了院子之中。
月色如水,晚風習習,淡淡的泥土味兒瀰漫在周圍。夜是如此靜謐,讓一種亙古流傳的寂寥從軒轅望心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