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何會看不見他的槍尖?”
這個疑問依舊在軒轅望腦海中盤旋不止,軒轅望深信方纔自己突然無法看到對方槍頭,絕非連若齋速度使然,而是另有原因。
“那一瞬間,他的槍快速抖動……紅纓翻騰,槍尖便不見了!”猛然間,軒轅望腦中似乎又回到了自己中槍前一剎那,他突然意識到什麼般,微吸了口氣。
“紅纓,那一剎那紅纓翻騰掩住了槍頭,讓我無從判斷槍尖所指方向,我的注意力爲紅纓吸引,自然不能在那麼快的瞬間找到槍頭了!”
當連若齋槍上紅纓映入軒轅望眼中時,他猛然省悟,槍上紅纓除去卡住對手的作用外,也可以用來分散敵手的注意力。
“怎麼不說那些大話了?”連若齋咬着牙,脣際再次掠過一絲冷笑,軒轅望的頑強出乎他的意料,但也就到此爲止了,既然軒轅望在這種情況下也不認輸,那麼便只有廢了他,或者要他的性命更好些吧。連若齋用力擰槍,想用刺入軒轅望肩中的槍尖攪爛軒轅望的肩膀,但就這時,軒轅望發出了怒吼:“着!”
“哼!”連若齋猛然覺得眼前劍芒奪目,軒轅望手中的劍竟然脫手擲了過來,在這麼短的距離內,這種速度飛來的劍讓他也無法全身避開,他幾乎是本能地側步暴退,手中的長槍也不由得自軒轅望肩中拔了出來,但軒轅望的劍依舊在他肋下開出一道口子,他不由得悶哼了聲。但他腦中旋即想到,軒轅望擲出了劍,此刻手中空空,正是一擊必殺的大好時機!一念及此,他不顧身上的傷,雙腿用力一蹬,急退變成了突進,手中槍因灌入全力而變得有些熾熱,突向軒轅望心口。
脫手飛劍的動作帶動了肩上的傷口,而連若齋拔槍之時槍刃還是將傷口擴大了幾乎一倍,劇烈的疼痛讓軒轅望眼前金星亂冒,只覺得天旋地轉,雙膝不由得一軟,跌坐在地面之上。這一跌倒恰恰避開連若齋全力突擊,連若齋全力衝刺之下,無法立即止步換招,當他停住撤槍之時,與軒轅望不過丈許遠。
“呀——”正當連若齋準備變招給在他想來應是手無寸鐵的軒轅望致命一擊時,眼前突然劍芒閃動,軒轅望挺劍前撲,在倒地之前劍自下向上挑過,連若齋心中如同雷殛一般,滿是“他手中爲何還有劍”的念頭,這樣的距離中他已經無法閃避,只覺得雙臂一冷,緊接着胸前巨痛!
軒轅望混身浴血,以劍撐地,掙扎半晌才又站了起來,痛出來的汗水與淚水交織在他臉上,讓他的臉顯得有些骯髒,他“噝噝”吸着氣,道:“我……我勝了!”
似乎是爲了證明他所說的話,連若齋手中的槍應聲落下,鮮血汩汩自連若齋雙臂與胸前流了出來,連若齋雙目再沒有那電一般的神光,而全部是茫然與不解。
“劍……劍呢?”他似乎沒有感覺到傷痛,低下頭去在地上尋找。軒轅望心知自己方纔那一劍只不過讓他雙臂短時間內無法再拿起長槍,他胸前那一劍也只不過是爲了證明自己有餘力殺他,實際上入肉不深,與他相比,倒是自己肩上的傷更爲嚴重,他現在失態,不過是方纔一瞬間發生的巨大變化讓他難以接受而已。
“劍呢……沒有劍,沒有劍,那就是我勝了,我勝了,槍技是我大扶英帝國國技啦!”連若齋起初只是喃喃自語,緊接着大聲喊叫出來,靜靜的紫金寺外,只有他幾近狂呼的叫聲在迴響。軒轅望心中一緊,再看連若齋,只見他雙目之中神光煥散,在原地手舞足蹈雀躍歡呼。
“你怎麼了?”軒轅望顧不得自己的傷勢,奔到連若齋身前,探手想去摸他的脈搏,但連若齋雖然手上無力,腳下卻依然靈活,避開軒轅望伸來的手,臉上的喜色變成了驚恐:“劍……劍呢,爲什麼還有劍?”
“你用槍纓掩住槍尖,我用劍穗拉住劍,你以爲我將劍擲出去,卻不知我又將劍拉了回來。”軒轅望解釋道,“嚴格來說這並非正大光明的劍式,但當時我只有用這詭道來化解危機,以正守以奇勝原本就是劍理。”
連若齋似乎根本不曾聽到他的解釋,怔怔看着他的臉,過了片刻,臉上忽然綻開了笑來:“師弟,你來看我了?我打敗了那個叫軒轅望的餘國人,我們槍術將成爲大扶英帝國國技!”
軒轅望一愣,心中升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覺,莫非這連若齋竟然瘋了?
他還想伸手去摸連若齋的脈搏,一個乾澀的聲音卻響了起來:“不必了,他已經瘋了。”
軒轅望驀地回頭,方纔那個開門的枯瘦僧人不知何時袖着手站在圍牆邊,說話的就是他。
“他瘋了?”雖然心中也料到幾分,但軒轅望還是忍不住追問了句,那老僧慢吞吞走了過來:“懾心術被破解,對施術者心靈原本就是重創,明明勝利離他只有一步之遙,卻又眼睜睜看勝利溜走,期望越高失望便越痛,所以,他瘋了。”
“啊……那該如何是好?”軒轅望有些惶惑,無論連若齋如何對他,想到這樣一個出衆的武者因爲自己的緣故而陷入瘋狂之境,軒轅望心中便深覺不安。老僧微微一笑,對軒轅望的關切似乎不以爲然:“你看他,如此歡娛,豈不遠勝過清醒時麼?”
將目光轉到得意洋洋地對着棵松樹叫嚷的連若齋身上,軒轅望皺了皺眉,老僧的意思他明白,若是連若齋清醒過來,面對自己戰敗且心智失常的結局,那將是何等痛苦,但他心中總還是覺得,連若齋能清醒過來更好些。
“六歲開始學槍,二十四載風霜渾如一夢,這二十餘年來他想的便是如何重振槍技,如今既是無望,這樣的結局也算善終了。”老僧的話別有深意,讓軒轅望難以接受,但不等軒轅望反駁,老僧又展一展眉:“我與他師門還算熟悉,因此他就交給我吧,你還是先去包紮好你的傷口吧。”
肩膀上的痛苦已經有些麻木了,軒轅望也沒有精力去細思老僧的話,他點頭示禮,掙扎着離開了紫金寺,這麼嚴重的傷口,若是找郎中反而難以處理,有緋雨的異術,雖然不能讓傷口完好如初,但至少比之於直接去找郎中要快捷。
老僧微眯的眼睛在軒轅望劍上飛快的一瞥,伸手拉住連若齋:“癡兒,回頭是岸吶!”
“阿望還疼不疼?”
緋雨小心地問着軒轅望,在軒轅望被撕開的肩衣上,血肉模糊的傷口讓人觸目驚心,雖然經過她異術的處理,但軒轅望仍痛得噝噝吸着冷氣。
“還好……現在好多了!”她關注的眼神讓軒轅望心中一暖,這種憐惜的目光在自幼失怙的軒轅望看來便是受更重的傷也值得,他笑了笑,安慰道:“沒事,有緋雨在我想有事也難啊!”
“亂講……”緋雨輕輕嗔了句,將內心的不安深深藏了起來,用劍者死於劍下,數千年來這已是人所皆知的道理了,自己身負國士無雙的稱號,卻也不在別人劍下成了這人不人鬼不鬼的形狀麼,阿望劍技提高得很快,但他長進的速度卻還跟不上他對手變換的速度,從東都開定城裡那些劍門的少年劍士,到如今扶英劍客槍手,幾乎每一戰軒轅望都要受傷,幾次都險些喪命,將他引到劍之路上來,自己這樣做究竟是對是錯?
“對了,緋雨,有樣東西我想送給你。”
雖然看起來恢復了平靜,但軒轅望還是從她的目光中捕捉到某種讓他覺得不安的神情,軒轅望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包遞給緋雨。雖然沒有形體,但緋雨自然有辦法拿住這小包,這一點,軒轅望一直覺得不可思議。
“是什麼?”緋雨沒有接過小包,而是偏着頭問道。軒轅望臉上浮起一團紅暈,“嗯”了會兒才道:“你打開就知道啦!”
緋雨接過這小塊綢子包着的東西,感覺不是很沉,她將綢子打開,發覺裡面是一個精緻的胸飾,正是那日軒轅望陪她逛街時讓她流連忘返的泰西飾物,當時她問了價,雖然很小,價錢卻不菲,對於軒轅望這樣每月也沒幾個零花的窮人來說,買這個定然讓他動了不少心思吧。
“你……”猛然想起近來軒轅望除去求學練劍外,經常早出晚歸,緋雨意識到軒轅望揹着自己出外做小工去了,心中一股熱潮涌上來,她哽了哽,終於只吐出“傻瓜”兩字,便平空消失了。
雖然不太明白緋雨爲何躲回劍中,但軒轅望知道她並非生氣,柔聲求了半天,才見緋雨又出現,胸口已然別上了那胸飾,眼波流轉,說不出的嫵媚動人。
“該回去啦,再不回去,只怕你師哥要來找了!”不等軒轅望再說什麼,緋雨搶先岔開了話題,但她臉上的紅暈,卻證明她心中的無限歡喜。軒轅望心中也覺得極爲高興,自己這些日子去扶英飯堂裡做小工總算沒有白費,緋雨這種打心眼裡出來的喜悅,值得自己用任何代價去換取。
“阿望!阿望!”
兩人脈脈相視,雖然口裡說要早些回會館,但卻都沒有行動,直到崔遠鐘的聲音傳來,二人才驚覺。緋雨象受驚的兔子般立即消失不見了,軒轅望站了起來,向急急奔過來的崔遠鍾道:“遠鍾,你來了!”
自從師兄弟間日漸瞭解,軒轅望漸漸在私下裡不再叫遠鍾師兄,而是直呼其名,崔遠鍾也覺得這樣更親熱,一向是阿望阿望地叫,甚至帶得石鐵山也如此呼軒轅望,對於幾個弟子間的情誼,華閒之以深默表示讚許。
“傷得重不重?”
崔遠鍾看到軒轅望**在外的左肩,關切地問道。軒轅望笑了笑,表示並無大礙,見他精神尚好,崔遠鍾眼珠轉了轉,臉上浮起絲笑來:“剛剛我好象看到還有個人同你在一起啊。”
“啊,沒、沒有!”軒轅望臉騰的紅了起來,雖然他努力想讓自己鎮定下來,但看在崔遠鍾眼裡,只不過更讓他覺得可疑罷了。他四下瞟了瞟,確信沒有第三個人在,心中的疑惑更濃了。
“沒有?可是我不只一次聽人說你同一個美女在一起哦。”崔遠鍾決定直截了當地“逼”出真像來,因此瞪大了眼睛,半是威脅半是企求地道:“我方纔也明明看到了一個女子的身影,一眨眼就不見了,你把她藏哪去了!”
軒轅望心怦怦亂跳,一則是因爲羞赧,他畢竟還只是個不足十六的少年,二則是因爲緋雨之事過於菲夷所思,他根本無法解釋,三則他也有些私心,緋雨的存在始終是屬於他一人的秘密,即便是老師與師兄,他也不願與之分享。
“重色輕友,不講兄弟義氣的傢伙!”雖然劍技上已經讓許多劍匠劍師自嘆弗如,但在性格上,崔遠鍾依舊是那個爽朗的年輕人,因此他對於師弟的“桃花運”是相當關注的。
“呵呵,真的沒有……”軒轅望只能以傻笑應對,以前崔遠鍾也曾試探過,每次都被他如此搪塞過去,但這次顯然沒有那麼簡單了,崔遠鍾目光炯炯,伸手作勢要在他傷口上抓:“不老老實實說來,我可就一把抓下去啦!”
知道他只是作個樣子,軒轅望並不害怕,仍是滿臉迷糊的笑着,崔遠鐘沒有真的去抓他的傷口,卻重重在他右臂上抓了一把,痛得他哇哇叫了起來:“還真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