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與華閒之的替代品鬥劍!”
當沈醉雲轉述傅苦禪這句話時,崔遠鍾呆在那兒半晌沒有言語。
他不是沒有作被拒絕的心理準備,但沒有想到會被用這樣尖銳的語言拒絕。他畢竟還年輕,沒了華閒之,他自己還很難明白傅苦禪話語中的真意。
對他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沈醉雲也有些懊惱,如果不是諸葛眠風也在,自己一定會將話說得委婉一些,但諸葛眠風可不會管那麼多。
“不與華閒之的替代品鬥劍……”
在羞惱、憤怒之後,崔遠鍾也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自己一廂情願地向傅苦禪挑戰,在自己看來,他不能與老師交手當然會同意與自己交手,但實際上卻不是如此。
“算了,沒有機會向傅劍宗請教,就老老實實與我試劍吧!”諸葛眠風哈哈一笑,拍了拍崔遠鐘的肩膀:“我說崔遠鍾,走吧!”
軒轅望無奈地聳了一下肩,這樣的結果對於崔遠鍾或許纔是最好的,現在還不是他挑戰傅苦禪的最佳時機呵。不過,傅苦禪的話也太刺人了,對一個晚輩,有必要這麼苛刻麼?一代劍宗,卻如此氣度,不能不讓軒轅望扼腕。
細細思索傅苦禪留給自己的印象,軒轅望總覺得傅苦禪不應是這樣的人。當年在華州府時,趙冰翼還有些少女的刁蠻,而傅苦禪則相當寬和,給自己的印象是很不錯的。
想到過去的事情,軒轅望不禁摸着自己的劍柄,心中泛起一陣柔情,就是那個時候,這柄劍和緋雨來到自己身邊,自己的命運也因之改變。
“軒轅……軒轅兄。”
沈醉雲沒有跟着崔遠鍾與諸葛眠風離開,他在一旁偷看着軒轅望的臉色。看見軒轅望發呆,他喚了一聲。
“啊……什麼事情?”
對沈醉雲談不上好感,這個人有些詭譎,他給軒轅望的印象就遠比不上諸葛眠風,甚至不如武哲光。但軒轅望並不喜歡給人臉色看,因此他淡淡地迴應道。
“沒有其他的事情,只是看到軒轅兄在發呆,想問一句,軒轅兄有什麼困難,需不需要我助一臂之力。”
沈醉雲微微笑了,說實話,軒轅望沒有拒他於千里之外已經讓他很意外了,他與軒轅望畢竟還有那麼一段恩怨。
“沒有什麼,只不過想到一些事情而已……”看了沈醉雲一眼,雖然沒有交情,但對方一番好意,軒轅望還是有些感激的:“我曾經見過傅劍宗一回呢,雖然時隔六七年了,但他的風範我至今還記憶猶新。”
“是麼?”沈醉雲神色一振:“傅劍宗也好,華先生也好,他們是當之無愧的劍技名人,無論是劍技還是風範,都堪爲後代凱模。”
他迎合軒轅望的意思說下去,軒轅望心中覺得他並不象往日那樣面目可憎了。兩人聊了會兒,沈醉雲笑道:“不知道他們如何了,要不要去看看?”
“這兩個傢伙,不打到精疲力竭不會停吧。”軒轅望搖了搖頭:“你先去看看吧,我還有些事情。”
“如果需要幫忙就說一聲。”留下這樣一句話後,沈醉雲便離開了軒轅望,當他背對着軒轅望時,臉上微微露出得意的笑容。
在京城年輕一代劍士中,沒有誰比他更關注劍道弟子們,劍道弟子們與泰武帝的親密關係一直讓他羨慕不已。他非常想通過劍道弟子得到接近泰武帝的機,他深信只要有這樣的機會自己就能獲得泰武帝的賞識。本來他是打崔遠鐘的主意,但這些日子以來,他發現華閒之去世之後,軒轅望成了五弟子中的核心人物,因此便將目標轉向軒轅望。
對此,軒轅望一無所知,他雖然聰慧,卻因爲身在局中而未能看清一切。他此前對沈醉雲沒有什麼好感,但也談不上太大的惡感,因此對於沈醉雲的變化不以爲意。
值得軒轅望動腦筋的事情還有許多呵。
接下來的日子,諸葛眠風與沈醉雲幾乎天天來訪,而武哲光偶爾也隨他們前來。每次來了就是拉着崔遠鍾與軒轅望試劍,崔遠鍾因爲被傅苦禪拒戰而又陷入沉默,整日都將精力投在劍室之中。
除了他們之外,華府還有許多訪客,大多是聽說華閒之與傅苦禪之戰而入京觀戰的劍士,這些劍士對於華閒之的新政並不明瞭,但卻知道因爲華閒之的緣故各地駐軍紛紛延請劍士擔當劍技教習,這讓許多瀕臨走投無路的劍士又有了生計。因此,他們在得知華閒之遇刺後紛紛趕來弔唁,軒轅望在忙於招待之餘也頗覺幾分欣慰。老師所作所爲,終於是有所回報的。
“軒轅少兄,這次我們來除了弔唁華先生外,還有一件事情要麻煩軒轅少兄。”
說話的是何惜吾,這位在劍聖戰中主動認輸的劍宗,再次千里迢迢趕到京城,他這次兩有兩個用意,一是看華閒之與傅苦禪的決戰,另一個則是在對軒轅望說的事情。
這位劍宗讓軒轅望頗有好感,不僅因爲他在劍聖戰時光明磊落的表現,他在同自己這樣的後輩說話時也相當平易。當然,軒轅望是不曾親眼見過何惜吾的狂態,也不知道何惜吾等他平易另有原因。
華閒之英年早逝對於劍道而言既是不幸又是幸運,不幸在於軒轅望他們太早失去了自己的指路人,幸運在於劍道這時還不算是一個完整的門派,沒有別的劍技門派那樣複雜的利益衝突與矛盾。劍道五弟子並沒有因爲華閒之死後留下的權利產生爭執,而是很自然地進行了分權:由軒轅望處理衆多冗雜的事務。
當然,這並非軒轅望自己所願,只不過他暫時還早不到人能肩起這一切而已。
“請何劍宗吩咐吧。”軒轅望一邊說一邊欠了一下身,表示自己對這位劍宗的敬意。
“我有個弟子,今年才十四歲……”何惜吾笑了笑,微微眯起了眼睛:“這孩兒天賦極佳,跟了我才五年,我便覺得沒有什麼可以教他的了。”
軒轅望心中一動,隱約猜到了何惜吾要說什麼,果然,何惜吾道:“華閒之先生開創劍道,我以爲他不是開創一個新的門派,在華閒之先生眼中,只怕沒有什麼門派之分,因此,我想讓這個孩兒投入劍道門下……”
軒轅望默然不語,心中難以抉擇。何惜吾看着他的眼睛,極爲誠懇地道:“軒轅少兄,那孩兒沒有福分,不能受到華先生親自指點,但若是能得到崔遠鍾少兄或者軒轅少兄的指點,於他也是萬分幸運的事情。因此,我想將這孩兒託付給少兄,讓他拜在少兄門下,如何?”
對此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軒轅望還是覺得有些難堪,他才二十出頭,怎麼好收個弟子,無論是自己還是崔遠鍾,都還處在成長時期,收弟子的事情至少要再過十年吧……
“何劍宗,我與遠鍾劍技低微,失去老師指點後自顧尚且不足,收弟子一事……如果勉強的話只會耽誤了令高徒呵。”軒轅望最終還是決定委婉拒絕。
“軒轅少兄不必急於拒絕,華先生開創劍道,總希望你們這些弟子將之光大,但劍道門下只有你們五人,如果不增加數量如何將華先生的劍道傳承下去?難道說你們只希望劍道二代而終嗎?”
何惜吾這一番話說得極爲尖銳,讓軒轅望心中一凜,這才知道何惜吾此前給自己的印象未必是真實的。但何惜吾的話也有道理,劍道終究是要發揚光大的,而發揚光大終究是需要人力。
“何劍宗,正如你所言,劍道並非一個門派……”軒轅望思忖良久,緩緩說道:“在一定程度上,劍道只不過是一種想法,只要認同這種想法,便可以說是劍道門下。”
“因此,光大劍道並不在於我的同門有多少,而在於有多少人認同劍道的想法。”
比起何惜吾的言語,軒轅望的話要平和得多,但何惜吾還是從中感覺到了一種棉裡藏針的壓迫。他定了定神,終於開始正視眼前的年輕劍士,心中頗有幾分感慨,華閒之雖然去了,可留下了一個也是相當厲害的年輕人呵。
“軒轅少兄,不知華先生的劍道終究是哪樣的一種想法?”何惜吾暫時迴避了問題,而是饒有興趣地問道。
“老師有老師的想法,在我看來,他的劍道,便是以智慧之劍救天下蒼生……”軒轅望先是怔了一下,然後隨口說了出來。
“那麼軒轅少兄、崔少兄,也都是立志要用劍救天下蒼生的嘍?”
何惜吾的話語帶着濃濃的譏意,軒轅望斷然搖頭:“老師有老師的劍道,我有我的劍道……”
說到這兒的時候,軒轅望突然愣了一下,他突然間明白,傅苦禪爲何要那樣尖銳地拒絕崔遠鐘的挑戰了。
他並不拒絕崔遠鍾自己的挑戰,但是,對於做爲華閒之替代品的崔遠鐘的挑戰,他是毫不客氣地拒絕。換言之,如果崔遠鍾以自己的身份去挑戰的話,那麼傅苦禪不會拒絕!
他的失神看在何惜吾眼中,何惜吾又微微眯了下眼睛:“軒轅少兄,那你的劍道又是什麼想法?”
“更強。”軒轅望回過神來,用了簡短的兩個字表明自己的觀點。
“更強?每個劍士都在追求更強……”何惜吾不以爲然地道。
“我說的更強,並不僅僅是劍式變化上的更強,而是個人意志的更強,不僅僅是劍技場中的強,而是在生計奔波中的強。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能在劍士在鬥劍場上一般,追求更強,爲此愈挫愈勇百折不撓!”
軒轅望有些激動起來,這是他第一次對人說起自己對劍道的理解:“前些年在東都時,我曾見過一位少女劍士,即使家中尊長以綱常禮儀副她放棄劍技,她也未曾放棄;我曾見到失意的劍士,於窮困潦倒之際立志奮發,爲自己賺得了若大的家當仍不忘助人;我也曾見到許許多多如何劍宗這樣的劍士,雖然劍技衰微生計困頓,卻仍然緊緊握着劍……這些,都是我說的強。我只是希望,這種強不僅僅是劍士有的,每個大餘國的普通百姓也有!”
何惜吾默然不語,軒轅望說得不是什麼大道理,他說的事情何惜吾自己見到過。大變革的年代裡,無數人都在時代的風暴中茫然失措,無數人都在哀嘆生適末世,無數人都沉睡在舊日輝煌的記憶中不願醒來,這一切的原因無非是大夥都覺得無所是從,不知道自己應做什麼。軒轅望那簡單的道理卻給他們找到了答案:將自己的事做得更好,堅強地活下去。
就這麼簡單,但這便是這個時代的最強聲音。
深深向軒轅望伏下身去,良久何惜吾才又坐正來:“多謝指點,軒轅少兄的劍道,必然能讓我那孩兒獲益菲淺。我只有一事還要請少兄允許……”
軒轅望側過身,不敢受他的禮:“何劍宗請講,力所能及決不推辭。”
“那孩兒還會跟着我,但我會常令他來此受軒轅少兄與崔少兄等的指點,那孩兒日後對人說起自己時,我希望少兄允許他自稱是劍道門下。”
軒轅望並不明白何惜吾爲何如此固執,就象他不明白沈醉云爲何會有轉變一樣。他不知道,在這劇烈動盪的年代裡,有眼光的人都已經看出,如果劍技再不革新,必然會隨着時代一起消亡,最多還在富貴人家的茶餘飯後象戲子一樣表演以換取殘羹冷炙而已。革新的力量已經出現,那便是劍道,沈醉雲也好何惜吾也好,都是想搭上劍道這魔石之車,免得淪爲歷史餘燼而已。
雖然何惜吾的劍技,放眼整個神洲大餘國也算是極出色的,但是,再出色的個人,又如何能與時代之潮抗衡?大勢所趨,順之者生,逆之者亡呵。
“沈兄,請替我將這封信交給傅劍宗。”
沈醉雲錯愕地看着崔遠鍾,上次被拒絕不過十日,崔遠鍾又將一封信交到他手中,難道說他還想遭遇上次那樣的羞辱麼?
“崔兄,不是我不幫你,但如果傅劍宗仍然不肯接受的話,有可能連帶着我也要捱罵……”思忖了會兒,沈醉雲決定還是將可能的後果向崔遠鍾說清楚來:“傅劍宗的脾氣……一向不喜歡別人拿同一件事三番五次去纏他,這樣做令我很爲難。”
崔遠鍾臉上露出憤憤的神情,他之所以在十天之後再次挑戰,是因爲他向傅苦禪挑戰被拒絕的事情傳開了,當面沒有人說什麼,但在崔遠鍾還是隱隱聽到了別人在背後的嘲笑。或是笑是自不量力,或是嘲他被拒得乾淨利落,這讓崔遠鍾極爲憤慨。他的自尊心原本就很強,巨大的壓力讓他不得不寫了第二封挑戰信。
與第一封挑戰信不同,這封信措辭很激烈,談到自己在上次挑戰被拒後受到的壓力,不無怨尤之言。最後甚至於質問傅苦禪,如此對待一個後生晚輩,是不是害怕晚輩取代他的地位。
“沈兄,還請你轉交給傅劍宗,也不必多說什麼,就當是我給他的一封平常信件吧。”
崔遠鍾低下頭,沒有讓沈醉雲繼續關察自己的表情。沈醉雲深深一笑,他心中隱隱有個主意,但要實現這個主意還是依着崔遠鐘的意思好。
“那麼,我就再幫崔兄一次吧……但是結果如何,我可不好說。”
沈醉雲答應下這件事情,讓崔遠鍾舒了口氣。但第二天,沈醉雲帶來的回覆依舊讓他極爲失望。
“傅劍宗看了你的信,他說……他不與不存在的人鬥劍。”
“不存在的人!”崔遠鍾象是被點着了一樣跳了起來,上回說他是替代品,這回說他是不存在的人,傅苦禪連續兩次羞辱自己,他這是什麼意思?
號稱三十年來第一劍的傅苦禪,竟然是這樣的人物!
崔遠鍾暴跳如雷,沈醉雲臉上露出尷尬的表情來:“崔兄,我只是轉述傅劍宗的原話而已。”
“這我知道,傅苦禪他這樣瞧不起我……他竟敢這樣瞧不起我!”崔遠鍾用力握着自己的劍,恨不得傅苦禪就在自己面前,那自己定然會毫不猶豫一劍刺死他。
沈醉雲沉默了會兒,然後莞爾一笑:“崔兄,這事情還是算了吧。”
“決對不能算了!”崔遠鍾瞪着雙眼,開始轉動腦子,他想不明白傅苦禪爲何如此輕賤自己,但他可以想出找到傅苦禪的方法。崔遠鍾深信,只要自己當面面對傅苦禪,那麼自己一定能讓他拔出劍來。
“沈兄……恐怕還要麻煩你帶我去見傅苦禪。”脾氣大壞之下,崔遠鍾甚至連禮貌都不顧了,直呼傅苦禪的名字:“我要當面質問他……”
“崔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如果我帶你去打擾傅劍宗,以後我還如何去見他?”沈醉雲面色不愉地打斷了他:“我說了,這事情暫且到此爲止。說起來確實奇怪,傅劍宗雖然高傲,卻很少如此對待一個年輕人……”
他嘴巴上說這事到此爲止,但最後被的那句話卻是火上澆油,崔遠鍾更是惱怒異常,而且惱怒中還夾着一些詫異,傅苦禪爲何單單這樣對等他。
“唔……”
雖然沒有辦法通過沈醉雲找到傅苦禪,但是還有其他辦法可以找得到……畢竟,自己御林軍劍技教習的身份還是有些作用的,至少可以動用官府的力量。
心中暗暗拿定了主意,崔遠鍾並沒有再與沈醉雲在這件上糾纏。當沈醉雲走後,他立刻去了御林軍中,將這件事情委託給御林軍的一個軍官。
自從華閒之遇刺後,御林軍便被徹底整編過,辦事的能力也提高不少,不到兩天,那軍官便將崔遠鍾想要的消息帶了過來。
“遠鍾,你怎麼了?”
次日早上,軒轅望發覺崔遠鍾難得地安靜下來,既沒有拉着自己去試劍,也沒有與石鐵山在一直練習,與他這些日子來的習慣不符。軒轅望雖然忙碌,卻也起了疑心,因此問了一句。
“哦,沒有什麼。”
崔遠鍾哈哈一笑,表情相當輕鬆:“阿望,這些日子多虧你了。”
軒轅望搖了搖頭,長長嘆了口氣,雖然只是五個同門而已,但加上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還是相當煩人的。想了想,軒轅望道:“遠鍾哥,有些事情我可以做主,但有些事情還必須我們一起商量,你別把什麼事都拋開不管,說實話,過些日子我就要離開了。”
崔遠鍾深深笑了笑,自己今天去挑戰傅苦禪,如果被傅苦禪殺死的話,那麼軒轅望就無法離開了……
心中突然一凜,自己還沒有見到傅苦禪,怎麼先起了這樣不吉的念頭!崔遠鍾搖了搖頭,象是要把那種可怕的想法遠遠甩開一般:“不說了,我出去會兒,等我回來再細細談談吧!”
“你呵你,一談起這些事情就逃跑!”軒轅望半是無奈半是氣憤地說道,但是崔遠鍾只是背對着他擺了擺手,就徑直離開了。
“看來遠鍾哥是指望不了什麼的,孤寒與小雪遲早也要離開,那麼只有把事情交等給鐵山了。鐵山憨厚了些,只要按部就班去做,應當不會犯什麼錯吧……”
帶着無奈的想法,軒轅望去找石鐵山,將一些事情細細吩咐給他聽。石鐵山倒也獨立得早,對於執家生計也有些經驗,兩人談了會兒後,石鐵山又請軒轅望與他試劍。
正當他們在劍室中鬥得正酣時,沈醉雲突然在御林軍的引領下走了進來,這幾天他天天都來訪,軒轅望已經習慣了,正準備和他打招呼時,卻發現他的表情有些不對勁。
“軒轅兄,出事情了!”沈醉雲喘着氣道:“崔遠鍾去挑戰傅劍宗了!”
“什麼!”
軒轅望猛然想起崔遠鍾早上的異樣,這才恍然明白髮生了什麼,他抹了一把汗水,追問道:“他是怎麼知道傅劍宗在哪的?現在情形怎麼樣了?”
“我也不知道,他讓我帶他去見傅劍宗,我拒絕了,但今天一大早,我去傅劍宗處問候,卻發現他也在那兒,而且對傅劍宗出言不遜,傅劍宗似乎很生氣!”
“走,領我去,然後呢!”
顧不得換下身上的衣服,軒轅望急匆匆奔出了門,石鐵山跑得比他還快,沈醉雲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們跑了出來。一邊跑,他一邊回答道:“我看情形不對,就跑來通知你們了,現在如何了,我也不知道!”
“真是……”
軒轅望憤憤地嘟噥了一聲,事實上,自從與何惜吾的一番詳談之後,傅苦禪拒絕與崔遠鍾一戰的原因他已經明白。對於傅苦禪這樣執著於劍術的人來說,與任何一個劍技高手的對決機會他都不人放棄,但是,如果崔遠鍾只是懷着替華閒之出手的心理去挑戰他,那麼這證明崔遠鍾還是存在於華閒之的影子之下,根本沒有一個獨立的自己,這時兩人對決,不僅是對傅苦禪的不尊重,更是對劍技的不尊重。因此,傅苦禪纔有那句“不與替代品交手”之說。
崔遠鍾後來繼續挑戰的事情,軒轅望也是知道的,軒轅望沒有見到崔遠鐘的那封信,自然不知道里面的措辭,但同崔遠鍾談及此事後軒轅望大致能推斷出那封信的內容。在他看來,崔遠鍾第二次挑戰的理由比起第一次還要不堪,只不過受不了別人背後議論,便非要再挑戰一次,難道說崔遠鍾鬥劍只是爲了別人麼?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自己,雖然拋不開種種情誼羈絆,雖然人活着總要爲他人做些什麼,但是在這之餘,總有一些事情,是完完全全爲自己而做的。這並不是自私,而是每個人終要在歷史中留下完全屬於自己的獨立的印跡。
這些事情,軒轅望幾次想與崔遠鍾說,但是他覺得傅苦禪不直接向崔遠鍾說明自有他的理由。如果自己與崔遠鍾說起,一來他未必會接受自己的看法,二來若是因此產生逆反作用反而更不好。遲疑之中,軒轅望就想挑一個最佳的時期再和他細談,但崔遠鍾是如此急躁,甚至沒有給軒轅望留下談話機會。
匆匆趕上了馬車,軒轅望又出了一身汗,沈醉雲坐在他身邊默然不語,只是細細觀察着他。越是觀察,沈醉雲心中就越是嫉妒,這個軒轅望也不過平平而已,爲何他的運氣就是比自己要好,他能拜入華閒之門下,而自己卻不被傅苦禪列入門牆,他能得到泰武帝陛下賞識,而自己卻還要費盡心機來專營門路……
老天,真是瞎了眼呵!
馬車按照沈醉雲說的地方疾馳而去,但沒多久,軒轅望突然冷靜下來。他意識到自己過於擔心,與至於沒有仔細思忖傅苦禪了。軒轅望堅信,傅苦禪不是那種容易被激怒的人,而崔遠鍾也沒有激怒傅苦禪的本領,只要沒有被激怒,傅苦禪這種追求完美劍技者是不會在這種情形下與崔遠鍾動手的。
“應該不會有事……不過,借這個機會,去拜訪一下傅劍宗也好。”看到仍然是一臉惶急的石鐵山,鬆了口氣的軒轅望安慰道。他的話象是有種奇妙的力量,石鐵山雖然還是擔心,但明顯不那麼緊張了。
這讓沈醉雲更加不解,他不明白軒轅望爲何能斷定不會有事,他也不明白軒轅望那簡單的一句話怎麼能將石鐵山安撫下來,他究竟有哪種力量,讓別人親近他信任他?
傅苦禪隱居在京城西南角的一處廟內,地方簡樸,但有座不小的院子。這座廟被樹林掩映着,倒不象是處在京城之中,而象是深山老林裡一樣。軒轅望無心欣賞這在城市之中別具風味的景緻,他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即將見到的傅苦禪身上。
自己曾經見過傅苦禪,而且還相處了挺長的時間,那時自己年紀尚小,根本對劍技一竅不通,體會不到多少傅苦禪的一代劍技名家風範。事隔多年之後再次相遇,傅苦禪是否還記得自己呢?
想到這裡軒轅望不禁啞然失笑,傅苦禪怎麼還會記得他,當年華州府雲想綢緞莊的一個小夥計?
急急流年,滔滔逝水呵……
回憶起過去的事情,即使是年輕如軒轅望,也禁不住發出這樣的感慨。
馬車在廟門口停了下來,石鐵山第一個跳下,也不等軒轅望,他大叫着“遠鍾哥、遠鍾哥”便衝了進去。
軒轅望搖了搖頭,鐵山還是沉不住性子,但是,他也遲早會成熟起來的。
院子裡靜悄悄的,只有石鐵山的聲音在迴盪,這讓軒轅望心微微一沉,難道說還是發生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麼?在沈醉雲引領下,他大步穿過一叢喬木,卻聽到石鐵山在前頭說道:“遠鍾哥,你在這兒,你沒事吧?”
“找到了……”
雖然相信傅苦禪並不會與崔遠鍾交手,但是軒轅望這時還是悄悄鬆了口氣,他稍稍停頓了一下腳步,思忖該如何面對傅苦禪。
“走呵。”
沈醉雲催了他一句,軒轅望精神一振,這是自己身爲劍士第一次與傅苦禪相見,不要讓他把自己看輕了。
他快步走了過去,但是,出乎他意料,傅苦禪並不在這兒,只有崔遠鍾一人呆呆在那兒出神。軒轅望有些失望,自己終究還是沒有見到傅苦禪。
“遠鍾哥,你說話啊。”石鐵山的催促讓軒轅望從遺憾中清醒過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問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上前去拉了崔遠鍾一把:“遠鍾,你怎麼了?”
崔遠鍾這才象大夢初醒一般,他回過頭來看着軒轅望:“阿望,我是誰?我爲何活着?”
“我是誰,我爲何活着……”
這兩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卻讓軒轅望無法回答,他看着崔遠鍾,臉上浮起了苦笑。
那位傅劍宗,雖然沒有見到他的面,可是自己已經收到他留下的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