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消弭大劫

他那本來就瘦小的身形,此刻縮得更小,吃橫樑一擋,雖在大白天,但只要不是在下面走過,絕看不見。房內傳出陣陣語聲,應先青留心一聽,恰好是提到自己。薛三娘道:“老偷兒過了十日期限的話,便得傷發身死,我倒愛惜他一身功夫,能把他收服了倒也不錯!”

聖手老農邵康道:“但你可沒有考慮到小主會不會喜歡的問題,像他這種老鬼,日後必不安份。大概他決無法把那方於取到手中,咱們玄機府除非碰上長了翅膀的人,才能在我們不知不覺中潛得進來!目下秦水心已去抱住那盒子打噸,他能偷得去麼?”

“他死了多可惜啊……”薛三娘猶自咕噥。

琴韻在午後靜靜的院落中飄散迴響,應先青以他受過特別訓練的耳朵,已聽出琴聲出自隔壁一個房間內。他憂惶地看着那大廳的人口,不但廳內還有對頭把守,光是房中請人,因房門可以看到大廳人門,這一關就過不去。

這座玄機府中一隻貓都沒有,因此他想扮貓捕鼠而乘機竄人廳中也不可能。他這次是第三次進人玄機府中,按照他們的規定,乃是限他在十日以內得手,如若超過此限,當日聖手老農邵康曾經趁他出手盜取身上之物時,因已知道他的來歷,是以及時扣住他的穴道,順勢已用獨門鬼手,點傷了他氣海大穴,逾了期限,便將傷發而死。這十日內雖然準他人府盜取解救之方,但只准以兩次爲限,頭兩次雖然發現,但不取他性命,僅僅趕出府去。可是第三次聲明不再容情。這一次已是第三次,因此這個一生以“神偷”

擅名的應先青,也自心驚膽戰,生怕泄漏蹤跡。

他咬咬牙,從檐角里飄下來,輕如飛絮地落在廊上,再一轉便閃到一根柱後。

這時他雖可看見房內的情形,但如果聖手老農等人談話的房內有人出來,或是潛龍秦水心在廳中回來,便立刻可以發現他。

說起來真是危險重重,生與死不過像一紙之隔。應先育定睛看着房內,只見那端木公子,憑窗而坐,身畔一張木几上,擺着一張形式奇古的琴。

端木公子打個呵欠,緩緩起身,走到牀邊,然後躺下去。又懶散地打個阿欠。

應先青詫異地想道:“這端木公子眼神極足,看來應該武功冠絕一時,但何以還像常人一般,露出神疲氣倦之象……”

只見那端木公子在牀上翻個身,面向牆壁而臥。

應先青又想道:“如果他真的疲倦而眠,我便可趁此機會進房去把琴盜將出來……”

這個假定十分大膽,如若差池,他一條老命就送在這一念之間。

但見他雙足一頓,破空而起,輕輕迅疾地縱人房內,轉眼間已退了出來,然後毫不停留,揭開水渠石板,突忽已隱沒在渠內。

他退走之後,王坤卻碰到大大的難題。

原來當那潛龍秦水心走人大廳來時,他的人尚在屏風上,幸而發覺得早,輕巧無比地向另一邊翻下去,僅僅用兩個指頭,勾在屏風上端,懸掛住身軀。

聖手老農邵康薛三娘等人的談話,他已聽得一清二楚,如今難題就在怎樣可以不聲不響地脫身。

他一點也不懼怕這個潛龍秦水心能夠攔截住他,而是想到自己應保持秘密,既然對方不曉得府中曾有敵人潛人,最好把他們瞞到底,這樣下次重人玄機府下手時,纔會方便些。目下就是因爲那潛龍泰水心在那套桃木桌椅處坐下來,悠悠然注視着紫檀几上的錦盒,若有所待。這一來王坤只好動也不動,連呼吸也得屏住,以免吃這個老魔頭髮覺。

過了好一會,那潛龍秦水心似乎毫無離開之意,王坤越等越急,緩緩轉目四瞧,看看是否有脫身之法。

看來看去,真是一籌莫展,目光掃到秦水心面上,只見他雙目已閉,正在假寐。

他雖然可以趁這時縱回這邊廳門,在門框上借一下力,飄到院子裡。但他估計出自己身形一動,所帶出的風聲,必定把對方驚起。躊躇了一會,摹然想起飛彈霧的妙用。

心中大喜,忖道:“反正我要他們誤會人府的人,乃是天府神偷,這顆飛霧彈正好合用”

當下取出一顆,潛運真力,只捏碎一了點外殼,然後向空中一挑,那顆飛霧彈在空中走個弧形,落在廳門外,發出極輕微的聲息。

潛龍秦水心動也不動,眼睛卻微微睜開,暗中向門外窺看。忽地一躍而起,敢情地上四下冒出一蓬白煙,恍如燒着了什麼東西。

他方向廳門飛去,玉坤指上一用力,便如飛鳥橫空般朝另外那道廳門飛去,伸手一按門框,又加急向院中射去。不消片刻,他已穿過兩重形式奇特的廳子,到了走廊上。

但見那扇窗戶悠悠無風自閉,玉坤大吃一驚,飛縱上去,一掌擊去,“蓬”地響處,窗門大開。他的人也跟着掌力去勢,飛出窗外。

雙足着地,登時精神百倍,毫不停留,徑向西方馳去。約摸走了十里左右,轉向漢水之濱。

面前一座墳場橫亙去路,王坤縱人墳場之內,連擊三掌,“忽見一條人影在墳後轉出來,叫道:“王老弟快來,我有點等急啦

王坤縱過去,天府神偷面上笑容可掬,問道:“你出來時可曾被他們發覺?”

他點點頭,道:“他們雖被驚動,但卻是我故意搗鬼……”當下把如何不能脫身,因而使用飛霧彈的前事說出來。

天府神偷應先青笑道:“這敢情好,我因一無所得,循舊路退了出來,你卻代我留下一點標記,這樣可以教他們驚動一番,不敢小覷我天府神偷了……”

這老偷兒一句也不提及星郎琴之事,約略說自己由水渠進府,因腹背受敵,不敢現身,故而循原路退出玄機府。在此處已等候好一會兒,還在憂慮王坤脫身不得。王坤微笑道:“應老,我看到一個錦盒,真有意思!”

天府神偷應先青立刻瞪眼追問道:“那個錦盒呢?”

“還在玄機府中,我沒有取出來!”

應先青跌足道:“真真可惜,那錦盒之內,必定是我欲得之物……你爲何不取出來呢?”

王坤道:“應老別發急,我雖不曾取出來,但卻看到盒中之物。初時我見到盒面寫着‘救命奇方’,還以爲裡面裝盛着什麼靈丹,誰知卻只是一張白紙……”

應先青嘿然低頭,似乎十分痛惜他失去這個機會。

王坤接着又道:“我還把那張白紙看了一遍,卻是四行練功口訣之類,但後來一聽他們對答,這才知道是你需要的療傷口訣,我這麼說可沒錯吧?”

應先青跳將起來,埋怨道:“老弟你真是促狹,這關子賣得我好慘……”

王坤道:“現在恰是西末,那紙上說:西時按陽蹺,攻璇璣!不過這一下也許會致你死命呢!”

天府神偷應先青決然道:“死也無法,就煩老弟你替我如法施救……”

王坤一伸手按住他陽蹺脈上駢指如戟,宛如閃電般點在他璇璣穴上。下手雖然又急又快,力量卻輕。

應先青一陣狂咳,久久不止。王坤駭了一大跳,忙忙替他推血過宮,摩揉胸腹。過了一陣,應先青平復一點,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斷斷續續地道:“完了……這些混蛋們毫無信用……我的真氣似乎已散了大半……”

王坤道:“你別說話,我有靈丹一粒,可助你增長真氣。然後再以我本身元氣,助你打通全身經脈……”

應先青連連喘息,只見王坤取出一粒丹藥,約有龍眼般大小,顏色碧翠,一眼望去,宛如透明琉璃。這位以神偷擅名天下的老江湖不由得心頭一震,認出乃是少林寺三寶之一的“桫欏神丹”。王坤迅速地讓他服下,那桫欏神丹人口便化,轉眼已流人應先青腹中。

王坤雙目微閉,雙掌按在應先青胸口,片刻間,一陣奇熱傳人應先青體內。應先青連忙抑捺住心中驚訝,全心全意地駕馭真氣,順着對方雙掌移動的方向。緩緩運流,晃眼間已行經全身經脈,那生死玄關本來隱隱有麻痛之感,此刻完全消除。

王坤睜開眼睛,道:“我們都得用一會功,有話等用完功再說如何?”

應先育點點頭,兩人盤膝對坐,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王坤首先睜開眼睛,自覺適才雖然冒險施展少林秘傳絕學,以本身元氣,聚集掌心,幫助對方真元運行。這種心法,連他師父一代高僧心印大師也不敢輕易施展,只因一個不巧,不但白白耗損極多真氣,動輒還有走火入魔之險。

然而冒險施爲之後,僅僅打坐用功了一個時辰,便覺得完全恢復,真元也不見耗損,可見那一代怪傑天眼秀士狄夢鬆的“種玉大法”,的確是古今罕聞的神功。

天府神偷應先青片刻之後,這才睜眼,只見王坤笑吟吟注視着自己,眼中流露出真誠關切之光。這個老偷兒墓地一陣感動,長長嘆口氣,道:

“王老弟,我這一把年紀真是白活了……”

王坤訝然道:“應老何出此言?莫非尚未能療好傷勢麼?”

應先青搖搖頭,又嘆口氣,道:“老弟你以血**友,我已經太老了,世故之習,無法更改。今日見你掬心披肝交我這個老頭子,益增慚愧!”

王坤不解道:“你的話似乎扯得太遠了,我真不懂你的意思“咳,你慨然以少林至寶相贈,復又不惜耗損真元,冒險施爲,助我打通全身經脈,這等情份,在今日世風日薄的江湖間,說出去恐怕無人相信,縱然是父子,也不一定肯冒此大險和贈予神丹至寶。老弟你可謂予我良多,待我極厚!但我卻暗藏私心,早先不曾將一事告你!”

王坤釋然一笑,道:“我們總是有緣,故此才碰在一起,我的靈丹和一身功夫,如不用以濟世救人,又中何用?是以應老不必將此事耿耿記在心中!”

他不肯詢問對方有什麼話說出來,這正是名門高弟的襟懷和風度。

應先青道:“我已將你的寶琴偷到手,但因救命之方未得,是以私心自用,因知此琴對那端木公子極爲重要,是以打算隱瞞住你,暗中好用此琴要挾玄機府的人,換回一條老命……”說着,轉到另一座墓墳後面,取出那張星郎琴,雙手送給王坤。

王坤接過古琴,喜動顏色,道:“應老你毋須自責過深。這樣做法也是人之常情。

如今失物既得,我歡喜還來不及呢,我們以後誰也不許再提起此事如何?”

天府神偷應先青對這位少年人的風度胸襟,實在傾心之極,慨然道:“大丈夫受恩不言謝,將來老弟自然會知道應先青不是普通的江湖人……”

王坤因知此琴聲音可傳三十里之遠,故此不敢撫弄。喜孜孜地注視着此琴,眼中卻隱隱看見楊小璇那張傾國傾城,豔麗無匹的嬌容。

“王老弟的口氣,聽來決不似是天罡手楊迅的爪牙,這一點使我疑惑莫釋,老弟何妨明白見示?”

王坤暗中一驚,擡起眼睛,忽然與他目光相遇,但覺那對銳利的目光中,蘊含着十分誠懇的意味。

當下心念一轉,坦然道:“我今日既露行藏,復又承應老你視爲知己,說不得只好把內情奉告,但望應老代爲守秘,不勝之幸。”

應先青一語不發,但眼中之意,已足夠叫王坤放心。

“我本是少林弟子,家師心印大師,最近因技藝略有成就,回家探親。家父歐元平因與金陵縹局的老局主東方樂水素稱莫逆。因金陵鏢局發生了一件離奇失鏢案,至今不知哪一路人馬下的手。老局主頗疑是白水堡楊迅所爲,屢想派人臥底以探察真情,因我離師門,江湖無人認識,是以家父命我喬裝前往白水堡投效,詭稱是少林叛徒曉月禪師的弟子。楊迅考察了好久,近來已深信不疑。約在一個月前,因鐵甲金槍陶彬喪命於雪人之手,遂派我送訊!”

天府神愉應先青道:“這件事早已轟傳江湖,聽說不少武林奇士高人,都有意一探那雪人的秘密!”

“那可不是假的。”王坤正色道:“我親眼見到鐵甲金槍陶彬,被那雪人在一個照面間當胸抓住,在頭頂舞了幾下,便拋落懸崖之下……”

應先青伸伸舌頭,道:“我老偷兒不自量力,本也想到茅山瞧瞧,聽你這麼一說,此險還是不冒爲宜”

王坤想起楊小璇明晚便要獨赴茅山天琴峰和她的師父會晤,因聽說那雪人秉賦極淫,尤喜人類婦女,登時又擔起心事。兩道劍眉緊緊鎖住,怔怔直想心事。

應先青微一忖思,記得王坤露出過對楊迅女兒頗有情意的口氣,但如今既知底蘊,這可不是一件大大的難題了麼?料他因此而怔忡不安,自家着實爲這個少年難受。想了一會,道:“老弟莫怪我多言,你雖然嚴命難違,但以我想來,你還是即速離開白水堡爲是!”

王坤驚醒過來,籲一口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天下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我已達到不能自拔之境。咳,老哥哥你如見我那璇姐姐,便不用我解釋了!”

矮瘦老人同情地點點頭,道:“這件東西最是困擾人,任是天下英雄,也沒有一點辦法!目下我們既是知心好友,你如有用我之處,不妨說出來,我一定盡力去做!”

王坤想了一下,喜道:“以後的事且莫想它,現在只要老哥哥你幫我一個大忙。那便是請你立即設法攜琴過江,趕到白水堡去。璇姐姐將於明晚前赴天琴峰,因爲一年前她的一位神秘師父約定她在峰頂見面”

天府神偷應先青慨然道:“老弟你放心,我先趕到白水堡去,陪你璇姐姐同赴天琴峰,如那雪人出現,我盡一身所學,務必纏住那雪人,總不教你璇姐姐吃虧!”

王坤感激地投他一瞥,心想這位老神偷的確是血性中人,剛纔他還說不敢惹那雪人,但此刻卻奮不顧身。當下答道:“老哥哥盛情隆誼,小弟心感!”他的稱謂已大大改變。

“不過老哥哥此去,只要告訴她,我爲了數十生靈,無法兼程趕回,務請她原諒,同時無論如何,也得等到我回堡,纔可赴天琴峰。假如她師父已不等她,我王坤踏遍天涯,也要替她找回師父!這面星郎琴,乃是昔年冷雲仙子沈寒故物,極是貴重,我爲此琴差點兒粉身碎骨,請她看此琴份上,務須等候……”

應先青矍然道:“是那冷豔絕世,武林傾羨的冷雲仙子沈寒麼?啊,得之不易,得之不易。此琴帶返白水堡後,只怕紅船主人魔氛東移,白水堡難有寧日呢!”

王坤咬牙怒道:“今晚我就要一挫他們的氣焰。他們爲了要鎮懾長蛟漢龍兩幫之衆,已預定要屠戮數十人,我王坤除非不知,既然知道,焉能袖手不管?”

應先青道:“我就是佩服老弟你這顆俠心義膽,哼!老偷兒從今日開始,倒要改邪歸正,好好助老弟闖一番事業!”他含笑而言,但目光中和語氣中,極爲真摯誠懇。

王坤大爲感動,道:‘老哥哥如若不棄,我們就此結爲異姓兄弟如何?”

應先青大喜道:“我可是愧不敢當呢!”

王坤含笑拉他一同對天磕頭,然後又對師行禮。兩人起立之後,王坤道:“大哥,小弟之事重重拜託了!”

應先青道:“義弟之事,即是愚兄之事,何用多言。不過還有一點可慮,便是時間恐已不夠,明晚午夜之前,決難趕到白水堡去,這可如何是好?”

王坤呆了半晌,道:“小弟也知時間不夠,大哥你盡力而爲,一切只好聽天由命。

還有渡江之事,恐怕也大費一番手腳呢”

應先青尷尬地笑道:“說起來愚兄又殊黨慚愧,其實長蚊漢龍兩幫並未封江,愚兄爲了要留義弟幫忙,是以打誑。愚兄這就動身,兼程疾趕,你也得趕緊隨後返堡,也許就全靠你及時趕回,事情往往如此,義弟一切小心……”

王坤纔要說出感謝的話,應先青已挾琴縱去,看他似乎比自己還急,一分一秒也不肯再浪費。

當下按住滿腹心事,撥頭向漢口走去。一路上倒沒有發生什麼事,到了城內,復又從東門出去,走到江濱。

只見舟船往來,一切似乎毫無變化。但王坤卻看得出弩張劍拔的緊張情形。墓地兩個漢子橫眉豎目地攔住去路,四隻眼睛直瞪着他。

王坤暗想自己已經易容,裝扮得如同鄉下農人,這兩個水道之人,怎會這樣對付自己?但隨即已恍然醒悟自己身上攜帶着一把利刀,想是因此而教人家覺得可疑。

其中一個漢子怒罵一聲,道:“小子快滾,仔細老子打破你的狗頭。”

另外那個也接口道:“老於就不信你這小子能把我們弟兄們都宰了……”

王坤聽了側目一看,其時已是戊時,到處一片燈火。這湖邊熱鬧得很,卻有十餘個壯漢攜帶着兵刃,在四周有意無意地轉來轉去。他暗中一笑,應道:“你們不必仗着人多,老實告訴你們,那火山豹子姜陽的功夫,還是我老人家傳授的呢……嘿……嘿這些漢子敢情是漢龍幫的人,他們都知道火山豹子姜陽昨夜拗折巨桅,大露神力之事,此時一聽這個鄉巴佬竟然自稱是姜陽的師父,氣焰登時挫了大半。須知紅船主人的手下,佩帶的刀劍均有記號,是以他們一見王坤身上的利刀,便認出乃是神秘的紅船主人手下。

其中一個大漢啞聲道:“你總得露一手看看吧!”語氣已變得相當緩和,當然他們可真怕人家拿他來露一手,是以話不敢說得太硬。

“這個自然。”王坤慢吞吞道:“但我話說在前頭,我此來就是要見你們幫主,有話要說。露了一手之後,你們須爲我引露傳報,免得我大開殺戒,我的話可聽清楚了”

說到未句,虎目一瞪,威光四射,對面兩名大漢登時移開眼睛,不敢和他對覷。

其中一人聽他之言,十分合理,便道:“就是這樣,你先露一手瞧瞧……”

王坤颼一聲拔出利刀,駭得兩人連退數步。王坤手掌平搭在鋒刃上一抹,但見鋒刃完全捲起來!

對面兩個大漢在心中叫聲:“我的媽呀,這人的手掌敢情是鐵鑄的?”面上已露出佩服相信的神色。

其中一個道:“老周,咱們帶這位老師傅去見幫主,大概不妨事吧?”

那個被叫做老周的應道:“我看不妨事,要不然人家在碼頭上大鬧一通,咱們更是丟臉!”

他們隨即帶路,沿江而走,王坤在後面問道:“你們幫主不住在陸地上的麼?”

老週迴頭答道:“敝幫主因今晚有事,故此在議事大船上……”

又走了幾步,只見前面有一艘大船,桅頂飄揚着一支藍色的三角旗,王坤遠遠已瞧見艙中人數不少,心知這艘大船,必是他們所說的議事大船,暗念如由這兩人通報,怕會滋生誤會。心念一動,便疾然一伸手,分別點住那兩人的穴道。

他們睜大眼睛,雖不能做聲,但卻可從他們眼中看出心中的忿怒。王坤微笑道:

“你們不須着急,等會兒幫主自會派人來解救,還會厚賞你們帶路之功呢……”說罷,趁黃昏時候視線模糊,迅速地把兩人放在一堆木材後面。

他自個兒一搖三擺,筆直走向那艘大船。離船尚有兩丈,旁邊一艘船內,倏然有人沉聲喝道:“來人停步!”

王坤目光一掃,只見那人身軀壯實,右手按在腰間刀把上,分明是幫中兄弟在議事大船左右放哨。當下笑道:“你們的許幫主專誠請我來的,何故卻攔阻我去路?”

那壯漢吃一驚,道:“貴客高姓大名?”

王坤眼睛一轉,暗想現在倒可以借這機會,把真姓名揚露江湖,但必須事先自取一個外號,免得自家這副形狀先被別人起了綽號。他腦筋動得真快,微一停頓,便應道:

“你但去報說,武林隱俠冰魂秀士歐劍川來訪!”

所謂“冰魂秀士”,乃是紀念那天眼秀士,冰魂二字是從狄夢鬆所傳的“冰魄真氣”

轉用。秀士二字,也是表示不忘狄夢鬆之意。他因答應過狄夢鬆,要設法令峨嵋、武當。

華山、嶺南何家。江南丐幫這五派中的高手,弄到他墳前磕頭行禮,故此不敢露出少林的痕跡。

那壯漢轉身如飛縱上大船,人艙稟報。王坤微笑忖道:“他們從未聽過歐劍川的名字,聞言不知如何驚訝法,且看他們如何對付我……”

轉眼間,艙門大開,透射出燈光。另外有人迅速地在外面掛着兩盞風燈,點得甲板一片通明。

原先那個壯漢匆匆出來,用奇怪的目光看他一眼,然後道:“敝幫主有請,貴客請上船吧……”

王坤傲然由踏板走上船去,剛剛踏在船上,艙內走出數人,爲首的一位老者,眉梢暗寵憂色,目光卻極銳利,生似一下子便可看透別人的內心似的。

“閣下就是冰魂秀士歐劍川老師麼?老夫許原,歐老師有何見教,便清明言見示!”

王坤笑道:“許幫主不愧稱雄漢水多年,風度大佳。區區冒昧而來,承蒙接見,又在這等危難前夕,益見膽識過人,氣量寬大……區區此來,自然對幫主有點好處,但此處不是說話處所,可否人艙一談……”

許原身後走出一人,道:“幫主雖然能容天下士,但目下時候無多,不可浪費!”

這人說到這裡,微微一頓,轉目銳視王坤,又道:“歐老師既然有心,自然不會怪我宋一雄的話。歐老師你只要露一手,教我們開開眼界,敝幫主自然以上賓接待”

王坤一擡頭,只見一盞風燈,懸掛在一丈之遠,當下提聚真氣,向那風燈一吹。那盞風燈“蓬”地一響,如被硬物擊中,因是掛在釘上而不是縛住,是以脫釘而飛,直射人江中,大約飛出三丈之遠,方始墜落江中。

漢龍幫的人包括幫主許原在內,無不駭然色變。許原伸手推開宋一雄,深深一揖,道:“隱俠忽然駕臨,老朽無任感激,請到艙中再談如何?”

王坤人艙之後,在上座坐好,許原此時恭恭敬敬,不敢絲毫怠慢。其餘的幫中好手們,全都面露喜色。所有的目光,都定在這位武功深不可測的來客身上。

“許幫主一定甚感詫異,區區與貴幫本來毫無淵源,但因知貴幫與及長蛟幫,分據長江漢水數十年,幫規紊嚴,行旅均蒙其利。因從紅船主人處聽知一事,故此特來奉告!”

他停了一下,瞥見衆人微露失望之色,便慨然又道:“當然區區不會置身事外,今晚之約,一定參與!”

衆人齊齊露出喜色,許原離座一揖,道:“歐老師以俠義之心,拔刀相助,老朽卻愧無以爲報!”

王坤微曬道:“若然談到酬報,區區本有要事在身,如何肯因此而耽擱!許幫主請歸座,且容區區將所見所聞,轉告各位……”

他微微一頓,然後道:“今日區區曾經潛人紅船主人端木公子的玄機府中,聽得他們對貴幫與及長較幫關於今晚之會的決策。他們準備大加殺戮,凡是你們兩幫中名聲高隆的,盡皆下毒手予以誅戮!”

艙中一片寂靜,大部份的人都在細味他的話,最主要的是這個人出現得十分突然,不知所說的話是否靠得住?

冰魂秀士歐劍川黃黃的臉上,露出鄭重之色,又道:“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便是那端木公子手下有四個人,俱是武林奇人,武功之高,令人咋舌!”

許原頷首道:“歐老師的話,果是令敝幫驚惕。老朽雖然查不出紅船主人的底蘊,但卻深知他手下的幾個人,無一不是武林高手。歐老師既然移駕相見,何不一發指示明路?”

這位老幫主在江湖闖蕩數十年,的確不同凡俗。他雖心有所疑,但並不露出絲毫痕跡,卻以旁敲側擊之法,慢慢套出對方真情。

王坤道:“區區就是因對方人多,是以才冒昧來找幫主談談。以我的估計,對方如用車輪戰法,我可以抵擋三人,然後力盡。如是一涌而上,則區區只能敵住兩人,其餘的兩個以及那端木公子,則必須設法另行對付。”

衆人都半信半疑地瞅住他,須知那火山豹子姜陽露的神力與及武功,的確鎮住了兩幫之人。但這個自稱隱俠冰魂秀士歐劍川適才一下把風燈吹出三丈之遠,這一手當然也是一種深不可測的奇功。是以他們既相信王坤自稱可以敵住對方多少人的話,卻因想起姜陽的蓋世神力,便又不敢相信。同時這個奇怪的陌生來客,是不是真個仗義拔刀,抑是對方派來的人,故意攪亂這一邊的陣腳?這一點衆人仍然十分疑惑。

許原尋思半晌,決然傳令道:“宋一雄,煩你立刻去請長蚊幫幫主等人來此一談,先別說是什麼事!”宋一雄應聲去了,王坤暗暗點頭,心知許原已下決斷,寧可冒中敵人之計的危險,也相信自己乃是真心相助之人。

當下談了一些閒話,許原用極巧妙的話來套問王坤來歷。王坤既然年紀不大,但因有白水堡臥底這一段經歷,故此無論對方如何套法,也不曾泄漏半點來歷。

不久長蛟幫幫主江舟,率着石智佳等幾位得力好手,匆匆趕到。許原立刻替大家介紹認識這位冰魂秀士歐劍川,並且扼要地把王坤適才的話告知江舟。

石智佳的眼睛轉呀轉的,王坤知道此人的外號賽孔明,必定一肚子計謀,便向他一笑,道:“希望尊駕的腦筋多多花在那紅船主人身上,否則你是長蛟幫中有數人物,當在他們黑名之內……”

這話是暗點他不要老在那探自己來歷方面傷腦筋。石智佳如何不懂,兩下目光一觸,忽地肅然道:“歐老師的話真是金玉良言,在下焉敢不從!”說罷,退開一旁。

有人輕輕問他道:“石老,你真個相信這人麼?”

石智佳頷首低低答道:“我看他眼中一片湛然之光,可見心地光明,言詞出自肺腑,我們非深深相信這位隱俠不可!今晚借重之處尚多呢……”

冰魂秀士歐劍川道:“請各位籌思出對付其餘數人之法,區區僅可擔當其二。可惜我好友天府神偷應先青代我辦一件要緊的事,否則他也可以分擔其一!”

天府神愉這四個字,在江湖上極爲響亮,尤其是在黑道中,極是顯赫。衆人一聽這隱俠冰魂秀士歐劍川雖然籍籍無名,但天府神偷應先青卻是他的好友,這一來足以證明他的身份不比等閒。何況聽他言中之意,那天府神偷應先青的武功,比他尚遜一籌!當下衆人俱混去疑懼之心,共同坦誠商討對策。

許原首先道:“我等蒙歐老師錯愛,拔刀義助。但慚愧的是老朽無能,雖然完爲一幫幫主,卻不敢誇說能夠牽掣住像火山豹子姜陽身手的人,江兄有何高見,多請提出研究”

長蚊幫幫主江舟慨然道:“老朽也有同感,思之實在汗顏無地……”此言一出,等如說長蚊漢龍兩幫,均已束手無策,只好任人宰割。

歐劍川一想這也沒法,武功這樣東西,急也急不來,今晚的形勢,看來只好盡力一拼。但預料必定輸多勝少,自己有心逗留在此相助,竟無用處!

江舟可就不返自己幫中,一徑在這邊歇留,等到快到三更,許原下令開船赴石橋灣應約。船行甚快,不久便抵達石橋灣。歐劍川眼力特佳,即在黑夜中,卻如白晝。縱目一看,只見此灣又寬又深,半月形的江岸,植滿垂楊。此時在夜風中飄拂,別饒風趣。

三更一到,天上浮雲忽然移開,露出一輪明月,照得一灣皆亮。銀波粼粼,垂柳拂水,景物清幽之極。

大船駛人灣中,只見岸上一片草坪之上,有人豎起四支高腳火炬,把整片草坪照得十分明亮。許原苦笑一下,顧視歐劍川和江舟道:“他們倒也小心,生怕我們在水中施以暗算,是以要我們上陸……”

石智佳插嘴道:“小可愚見,認爲不妨堅持在水面決戰,兩位幫主如若出手,可以約他們較量水上功夫!”

歐劍川搖頭道:“此言雖然有理,但人家既敢挑戰,必曾考慮到這一點,何況對方四人之中,秦水心外號潛龍,名字又是水心二字,寓有深意。大凡這等奇人,必有非常的絕藝,是以區區之意,卻認爲不宜水戰!”

這番話說得連石智佳也連連稱是,這時船已緩緩駛抵岸邊,只見那草坪靠着最內的邊緣處,恰有兩棵高樹並排而立。此時兩樹之間,有一重碧紗張掛着,碧紗之後,因較黑暗,故此看不出有多少人在後面。

衆人擁着兩位幫主,走下岸去,踏入草坪。王坤夾在衆人中,絲毫不露行跡。碧紗帳後突然發出一聲長笑,清朗異常。歐劍川一聽,便知是潛龍秦水心口音,心中爲之一動,暗想以自己所知那端木公子手下四人,當以聖手老農邵康爲首,其次大概就是針雨釵風薛三娘。那潛龍秦水心和火山豹子姜陽以老大老二相稱卻居於前兩人之下。此刻本應由端木公子先行發言,縱然不然,也該由聖手老農邵康開腔,怎會讓潛龍秦水心僭先?

碧紗帳後笑聲一歇,便有人朗聲道:“兩位幫主真是信人,如約而至……”語氣中帶着譏嘲意味,跟着一個瘦長身影從帳後閃出來,踏人草坪中,正是那潛龍秦水心。

長蛟漢龍兩幫的人,就在草坪邊緣處站住,只有兩位老幫主,向前多走數步。許原冷冷道:“就憑潛龍秦水心,便想稱雄長江漢水麼?”

潛龍秦水心一愣,暗訝對方如何會知道他的姓名?難怪人家威震水道上數十年之久,果有神鬼莫測之能。

冰魂秀士歐劍川從人叢中走出來,他蹣跚而行,加上他的外形,無論怎樣看,都不似是武林中人。

可是秦水心卻不敢輕覷,那對銳利的目光,一直凝注在這個面色蠟黃、身短手長的農家裝束的人身上。

歐劍川向兩位幫主抱抱拳,道:“兩位幫主請恕區區失禮,這第一場讓給區區吧……”

許原和江舟真是求之不得,忙都客氣地向他還禮,道聲:“有勞歐師父!”

他蹣跚地走到潛龍泰水心面前,微笑道:“秦水心你有什麼話要交待,不妨說了再打……”

潛龍秦水心聽他口音好熟,本已暗訝,目光掃過他脅下懸掛的利刀,認出是手下之物,登時嗔目叱道:“你是天府神偷應先青的什麼人?”

歐劍川打個哈哈,道:“應先青自恃神愉絕技,在我冰魂秀士歐劍川面前,盜去你們手下的刀劍,我立刻從他手中取回此刀,尚有一顆飛霧彈,你可明白我的意思麼?”

潛龍秦水心立刻躍回碧紗帳後,低聲與人交語。歐劍川施展出“地聽”之術,對方的話,一字無遺地送人耳中。原來那秦水心低低道:“老二,這回糟了,那張寶琴竟是這廝盜走的,公子等人已星夜趕去白水堡,咱們得立即將他們追回纔是!好在船行雖快,我們仍趕得上廠

火山豹子姜陽低啞地道:“這裡的事咱們扔下不管麼?那廝要是溜跑了,上哪兒去找人?”

潛龍泰水心沉吟道:“不會呀,他既是長蚊漢龍兩幫請來的人,日後找到這兩幫頭上,不愁找不到他!”

冰魂秀士歐劍川迅疾絕倫地躍回許原、江舟跟前,低語兩句,便又躍回原地。恰好那潛龍秦水心和火山豹子姜陽一同由帳後出來,面上都帶着詭秘的笑容。

兩位老幫主也走上前來,江舟埋怨地道:“歐兄,你不該泄露身份,害得他們嘀咕半天,看來怕要逃走呢!”

許原接着道:“是呀,我想這一面碧紗帳的意思,就是用來視察勢色,假如形勢不妙,他們的主人乘機溜走,剩下一兩個人,你可說主人不在,無法作主……”

姜陽性情暴甚,又不曾把對方看在眼內,聞言氣得厲吼一聲“住嘴”,然後獰笑道:

“憑你們也配說這話麼?不錯,我家小主目下不在此地,但此間一切,我姜陽和泰老大可以作主。本來想容你們多做幾日幫主,如今衝着你們這一說,非把你們趕盡殺絕不可!”

江舟厲聲道:“許兄你代我說話吧!”

許原一拂長髯,沉聲道:“姓姜的不必吹牛,今晚約會,決難善罷干休,你贏得我們,這兩條水道自然任你稱雄,但輸了卻怎說?”他的話說得堅決有力,果真是一幫之主的氣派。

潛龍秦水心已下不了臺,陰聲一笑,道:“今晚你們如能贏得我兄弟二人,你們儘管當你們的幫主。我玄機府日後永不干預長江漢水的事。但有一點事先聲明,假如你們不自量力,派庸手出戰。我兄弟照例出手不容情……”

冰魂秀士歐劍川冷笑一聲,回頭朗聲道:“各位幫中朋友想必都聽到此言,你們日後都是證人!”

又對江舟許原道:“區區先擋頭陣,兩位請爲我押住陣腳如何?”

許原江舟便退回去,場中只剩下三人對峙。

歐劍川又仰天大笑道:“今日只道有一場激戰,可以煞煞手癢,誰知聖手老農邵康和針雨釵風薛三娘俱不在此地,合該你們倒黴!你們是一個一個上來應戰,抑是兩人一齊聯手?”說着,拔出鞘中利刀。

火山豹子姜陽大怒,取出降魔杵,厲聲道:“憑你這糟小子,還要我們兄弟一同出手麼!廢話少說,吃我一樣”話聲未歇,“呼”的一聲一杵當頭砸到。

歐劍川大喝一聲且慢,一縱退三步,舉起手中之刀,道:“姜老兒你看不見我此刀鋒刃盡皆捲起來麼?”

火山豹子姜陽環眼一掃,看見他手中利刀果真鋒刃完全捲起來,別說拿着對付武功精湛之士,就是拿來殺雞,也不管用。當下冷笑一聲,道:“你在拖延時間還是怎地?

即速換過一把刀來,老夫決不會乘危動手……”

冰魂秀士歐劍川朗聲道:“老豹子你走了眼啦,此刀已管用,何須去換!”說時,手掌輕輕在刀鋒上一抹,登時返本還原,恢復以前一般鋒快。這一手看得長蛟漢龍兩幫之人盡皆駭然驚佩,便對面前兩個不見經傳的武林怪傑,也微微動容,完全收起小覷之心。

歐劍川心中想道:“我也賣弄得夠了,日後江湖傳說起我這個人時,這等肉掌磨刀的絕技,也就夠他們議論的。目下當急之務,便是把這兩個對頭擊敗,然後趕返白水堡,以免那星郎琴又落在端木公子手中!”這念頭在心中一掠即逝,舉刀迫前數步,冷冷道:

“老豹子動手吧!”

火山豹子姜陽挺杵一送,杵尖直搗他胸前大穴。歐劍川揮刀一架,“當”地大響一聲,兩人一齊分開,力量不分高下。

潛龍秦水心暗中一凜,忖道:“怎的當今之世,能人如此之多,前晚一個夜行人間人玄機府中,一身神力,竟在姜老二之上,哪知今晚這個冰魂秀士歐劍川也是一身神力,若不是身材相差太遠,真會懷疑他們是二而一呢……”

正忖想間,火山豹子姜陽已施展開六六三十六路降魔杵法,一片風響中,籠罩住對方身形。卻見那冰魂秀士歐劍川刀法平常,但手急眼快,每遇險招,都能及時封架或閃避。但這麼一來外表上看去,歐劍川整個人被那大片杵影裹住,兇險迭出。駭得旁邊長蛟漢龍兩幫的人,全都屏息噤聲,暗中希望那仗義出頭的歐劍川不要敗在當場。

許原輕輕唱嘆一聲,江舟低聲問道:“許兄爲何嘆氣?”

許原道:“那火山豹子姜陽不過是對頭手下一員大將,便已如此厲害。實不相瞞,老朽只怕接不住他一百招呢!是以不免驚心動魄,卻嘆以往數十年間,總不曾遇過這等高手”

江舟輕輕道:“許兄真是說到我心裡頭去,兄弟我看了這一場龍爭虎鬥,不覺汗顏無地。這一回縱然幸而無事的話,回去也立即宣佈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這時場中激戰的兩人,已拆了五十招以上。歐劍川那張黃蠟的臉上,始終神色夷然,不驚不喜。火山豹子姜陽越戰越勇,一派進手招數,杵風勁烈異常,加上叱吒之聲,直有山搖地動之勢。

潛龍泰水心稍覺放心,因此不時側睨着長蛟漢龍兩幫的人動靜。方一轉眼,忽聽歐劍川大喝一聲,忙忙注視,只見那神秘的冰魂秀士歐劍川忽地使出一路刀法,兇猛異常。

潛龍秦水心僅須一瞥,便已看出這一路刀法,乃是江湖上常見的少林寺十八路羅漢刀法。

不過細細看時,又和江湖上一般常見的羅漢刀法有點不同。

五招不到,主客之形,攻守之勢完全變易。歐劍川的刀光驀然大盛,宛如水銀瀉地,無孔不人。最厲害的是這位隱俠腕力極強,居然不怕姜陽的重兵器降魔杵,每每使出兇猛的招數,硬架硬斫,姜陽竟佔不到絲毫便宜。

那邊喝采之聲此起彼落,連長較漢龍兩位閱歷極豐的老幫主,也眉飛色舞。

火山豹於姜陽厲聲喝道:“‘你的杖爲何不取出來!”

歐劍川朗聲大笑道:“你說什麼?”又攻了兩刀,把火山豹子姜陽迫得站不住腳,連連倒退。

跟着又道:“本秀士精通十八般武藝,任何兵器皆是一樣!你可是想考考本秀士的功夫?”

潛龍秦水心忽地喝道:“老二小心,不要分神!”

歐劍川好不容易等到對方杵法告一段落,正待重新施展之時。口中墓地大喝一聲,運足真力,刀化“神龍人海”之式,只見一道白光,疾地卷人敵人杵影中。砉然一響,對方的降魔杵已被他以“冰魄真氣”貫注在刀身上,一下盪開,刀尖直探進去。

火山豹子姜陽但覺一縷冷風,砭骨生寒,已襲到他胸口,心中一驚,腰上叫足勁力,使出鐵板橋身法,快如電光石火般向後仰倒。百忙中已瞥見對方刀尖,在胸前劃過,只差毫釐之微,便被所傷。心方慶幸,虎口摹然大震,那支重逾五十斤的降魔作,已被對方用極巧妙手法,挑起半空。潛龍秦水心飛縱出來,手中天蟹鞭化爲一道銀光,直取歐劍川。口中大喝道:“老二且退,勝敗乃兵家常事,不須介懷……”

哪知火山豹子姜陽倒在地上,宛如泄了氣的皮球,動也不動,秦水心的話,他宛如一字不聞。

冰魂秀士歐劍川虎目一眨,倏然縱退數步,朗聲道:“秦水心你把老豹子功回去,咱們再戰不遲”

這時衆目睽睽,都注視在地上的火山豹於姜陽身上。但見他仰臥地上,一身紅光在明亮的目光之下,甚爲搶眼。那雙殺氣騰騰、令人不敢迫視的環眼中,隱隱閃動着淚光。

衆人當然都看見了,但沒有一個人發出嘲笑聲。一種英雄落魄,壯士無顏的氣氛,使得這些江湖人物,全都默默注視,不忍向他曬笑。

要知火山豹子姜陽,乃是唯一曾經大顯身手,鎮住長江漢水兩路好漢的人。當時他那種叱吒風雲,拔山扛鼎的氣概,曾經在這些江湖人的心中,留下極深的印象。但此刻他竟然仰臥地上,雙目噙淚,直是生不如死!可就教在場所有崇拜英雄的江湖人物,全都爲之惻然。

潛龍秦水心一低頭,見到姜陽這副樣於,不由得長長嘆息一聲,緩步過去,沉聲道:

“老二,今日之事,我們兄弟一力擔起,且讓他們繼續稱雄。你我三年之內,再去找那廝一較高下!”話聲方歇,身邊風聲颯然,只見那支降魔杵,已插在他旁邊。

火山豹子姜陽一躍而起,仰大悲嘯一聲,環眼圓瞪,凝視着冰魂秀士歐劍川沉重地道:“秀士一身功夫,老朽今晚甘拜下風,三年後中秋之夕,秀士可否約下地點,以便老朽請教”

歐劍川微一沉吟,便頷首道:“兩位不失英雄行徑,言而有信。今晚承讓,本秀士心領盛情。三年後中秋之會,訂在武昌黃鶴樓見面,然後另覓地方如何?”

姜陽豹頭一搖,兩點淚珠飛濺開尋丈遠,沉聲道:“如此三年以後再見,老大咱們走吧”潛龍秦水心長嘯一聲,騰空飛起,姜陽跟跑而去,眨眼間沒人林中。

兩人一走,草坪上爆發出歡呼之聲。許原、江舟一同走到歐劍川面前,深深一揖。

歐劍川忙忙回禮,道:“兩位幫主切勿多禮,區區今晚可有點僥倖呢!”

許原道:“救命之恩,不可言謝。適才老朽和江兄商量過,我等實在老邁無用,應該退出江湖,以養殘年。歐老師不但武功卓絕一時,爲人更是膽識俱佳,這長江漢水數千兄弟,自今晚開始,便請歐老師予以照拂……”

冰魂秀士歐劍川爲之一怔,道:“兩位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要區區當起幫主之職麼?”

江舟道:“老朽等明知有辱歐老師英名,但數千弟兄,事也不小,歐老師萬萬不可置身事外……”

歐劍川勝中一笑,忖道:“我已混人白水堡中,變成黑道中人,想不到還有當兩大水道幫主的機會……”面色一正,道:“區區一向如閒雲野鶴,不理世事。兩位幫主這麼一說,不但使區區惶恐,而且有點強人所難。區區目下自身尚有要事,必須立刻渡江。

但求有一舟相載,於願已足……”他說得誠懇而堅決,許原和江舟知道不能相強,只好往口。

兩人略一商量,便各自取出一支小小三角旗,一支紅色的當中繡着“長”字,另一面青色的卻繡着“漢”字。他們把這兩面小旗用銀針扣起來,遞給歐劍川道:“這兩面小旗,本是我們傳今信物,如今敬贈歐老師,不論何時何地,兩幫弟兄只要見到這‘雙旗令’,便聽由調度派遣,生死不辭。歐老師如看得起我們,務請收下這件信物……”

歐劍川鄭重收起來,道:“今晚區區出了一點氣力,便交到水道上許多朋友,區區已心滿意足。日後區區自會轉請好友天府神偷應先青和兩位幫主聯絡,若然有事,區區力之所及,自當略效綿薄……”

當下由許原傳令,着人立刻準備快艇,然後陪着歐劍川一同走到江邊。他們情意殷殷,這一送竟送到對岸。歐劍川實在心急,上岸之後,便施展腳程,疾馳而去。

在白水堡中,一個月來十分平靜,那神秘厲害的雪人竟未曾出現過。楊小璇因歐劍川屆期仍然未曾返堡,不免有點心神恍惚,鎮日胡思亂想,一會兒想到他可能是遊山玩水,誤了歸期;一會兒卻想到他爲人情深義重,決不可能因遊玩而耽誤,必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故。最令人憂慮的是他被峨嵋派的人羞辱,他忍不住氣和他們動手,因此傷在對方手下……她又曾想到這位俊俏的郎君,可能在路上遇到勾情嬌娃,因此樂而忘返……

這天已是中秋佳節,堡中家家戶戶張燈掛彩。小孩子們持着各式各樣的紙燈,到處亂竄。

楊小璇陪父親賞了一會月,便推說頭痛,回房歇息。回房後立刻換了衣裳,帶着長劍,便潛躍出堡外。

皓月當空,銀光灑遍大地,峰密林梢染上一層神秘朦朧的輕霧,更加清幽絕俗。楊小璇邊走邊想,這等清幽美麗的景色,如果有他在一起觀賞,該是如何愉悅的事?

走人山中,完全不聞人聲,她摹然想起那“雪人”,不禁微微一凜,俏眼迅速地向四下探視一匝,然後展開腳程,直向天琴峰馳去。剛剛越過兩個峰頭,忽然發覺有點不對,連忙躲人旁邊的密林內,然後向外窺視。隔了一會,來路上突然出現一條白影,晃已馳近。楊小璇芳心大悸,差點兒叫出聲,敢情那白影正是神秘可怖的“雪人”。

第十六章 真相漸白第一章 古堡寒霾第十四章 樑上有樑第十四章 樑上有樑第十六章 真相漸白楔 子第二章 雪人之謎第二十八章 大荒之客第八章 一波未平第十七章 柳暗花明第十七章 柳暗花明第二十四章 黑道盟主第十六章 真相漸白第三章 膽落懸崖第二十五章 深霄驚變第二十九章 存亡之戰第十九章 百步穿楊第二十章 芳蹤何處第十六章 真相漸白第六章 初見魔君第二十六章 往事休提第十二章 消弭大劫第二十五章 深霄驚變第十五章 搖身能變第七章 峰頭訣別第二十三章 生死冤家第三章 膽落懸崖第十章 府號玄機第八章 一波未平第十七章 柳暗花明第六章 初見魔君第十二章 消弭大劫第九章 無奈歸心第二十一章 相逢陌路第五章 飛瀑鳴琴第二十七章 魔高一丈第二十二章 勾心鬥角第二十二章 勾心鬥角第二十一章 相逢陌路第二十三章 生死冤家第十二章 消弭大劫第二十七章 魔高一丈第一章 古堡寒霾第四章 有苦難言第二十三章 生死冤家第十章 府號玄機第九章 無奈歸心第十六章 真相漸白第十六章 真相漸白第十三章 初見雪人第二十四章 黑道盟主第二十一章 相逢陌路第二十八章 大荒之客第三章 膽落懸崖第五章 飛瀑鳴琴第二十二章 勾心鬥角第二十八章 大荒之客第十八章 人琴俱杳第八章 一波未平第一章 古堡寒霾第十七章 柳暗花明第六章 初見魔君第十七章 柳暗花明第六章 初見魔君第十三章 初見雪人第二十二章 勾心鬥角第二十二章 勾心鬥角第十六章 真相漸白第九章 無奈歸心第二章 雪人之謎第五章 飛瀑鳴琴第十三章 初見雪人第二十六章 往事休提第四章 有苦難言第二十章 芳蹤何處第二十一章 相逢陌路第二十八章 大荒之客第二十五章 深霄驚變第十七章 柳暗花明第二十七章 魔高一丈第十一章 隔牆有耳第八章 一波未平第十七章 柳暗花明第二十八章 大荒之客第二章 雪人之謎第三章 膽落懸崖第十一章 隔牆有耳第五章 飛瀑鳴琴第十二章 消弭大劫第十二章 消弭大劫第十章 府號玄機第十四章 樑上有樑第二十四章 黑道盟主第十五章 搖身能變第十三章 初見雪人第二十三章 生死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