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明,一場秋雨過後,點蒼山煙嵐雜沓。
遠望摩鷹高崖,望舒之前,正有一道黑影運劍如飛。
鄒鬆清越是靠近崖頂,劍鳴聲越響。
只是聽到這劍鳴聲,他便露出欣喜之色。
駐足在崖頂下,擔心打攪到師父練功,故而等到舞劍聲停下才去拜見。
“師父的劍法又有精進!”
商素風古井無波:“只是初窺無影神劍,唯有真正領悟蒼鷹之勢,這門神劍才能無聲無息、無影無跡,距離大成還尚早。”
“可是衡山論劍有消息了?”
“正是。”
鄒鬆清一臉佩服之色:“弟子幾番打聽確定消息沒有錯漏,這纔來稟告。”
“這次衡陽之事實在驚人,但師父您說得一點也不錯。”
“麻雀再多,只能是蒼鷹的口糧。”
“哦?”商素風每日觀鷹,雙目已如鷹眼,此時眼球像在脹大,極爲銳利。
“說來聽聽。”
鄒鬆清深吸一口氣,面帶唏噓:
“這瀟湘劍神論劍天下,一劍衍萬法。青城泰山、崑崙峨嵋盡數敗北,崆峒神拳神掌泥牛入海,江湖奇人異士無可攖鋒,正道三大派掌舵人不敢與之敵。”
“敗者棄劍,化衡山劍冢,江湖妙諦之一狂風劍封不平技驚四座,然敗劍神而心死,餘生爲劍神守山!”
說到這裡,鄒鬆清喘了一口粗氣:
“劍神的武學理解更是登峰造極,他道盡各派祖法,江湖人皆言,那些敗劍者,連他們的祖師也一起敗了。”
他又心馳神往:“但衆多江湖人聆聽到其中奧妙,大展眼界,受益匪淺。”
“雁城聞道千餘客,萬劍歸宗在衡陽。”
“劍神指點了大半個江湖,現在道一句雁城客,大家便知其在衡陽聽過劍神論劍。”
“江湖人已尊瀟湘劍神爲當世第一妙諦。”
“……”
商素風聽了徒弟的話,不由摸着下巴上半黑半白的鬍鬚,心頭震撼莫名。
不僅僅是因爲劍神的實力,更是那股指點天下的魄力。
忽然,他隱隱感受到了什麼。
鄒鬆清又不斷講述其中細節,對應到門派與具體論劍場面,商素風默不作聲,一直在聽。
小半個時辰後,鄒鬆清口乾舌燥,方纔將所有的話說盡。
他發現.
師父的臉上,竟然出現嘆詫惋傷,且越來越濃。
這.
鄒鬆清侷促不安:“師父,您.”
“唉~~~”
商素風長嘆,舉頭遙望嬋娟。
“師父,您因何而嘆?可可是”
說到這裡,鄒鬆清頓住,似乎再往下說頗有冒犯。
“你可是在想,爲師聽了劍神這等功力,心中畏懼自覺不敵故而嘆息。”
鄒鬆清是個老實人,他不說話等於默認。
商素風卻不生氣:“那是因爲你和那些江湖人一樣,只浮在表面,一點也不懂劍神。”
“只瞧見他威震天下,卻瞧不見在這之後的寂寞孤獨。”
他嘖嘖一聲:“我孤坐點蒼,同樣體會過這種心境,雖與劍神不同,卻沒有人比我更懂劍神。”
鄒鬆清瞪大雙眼,不知師父言下何意。
“他傳劍天下,乃是爲了世間能有抗手,相比於這些平庸的練劍之人,他更希望看到他們的祖師。”
“江湖人到雁城論劍,他們論的是劍,劍神論的卻是寂寞,高處不勝寒的寂寞。”
商素風的話像是大壩打開閘口,閘口前的鄒鬆清如被洪流怒衝!
他順着師父的話,一瞬間像是明白了什麼。
劍神如此年輕,未來定然找不到對手。
那又是何等寂寞?
商素風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你方纔說的妙諦,還有哪幾位?”
鄒鬆清頓了頓,看了師父一眼,肅穆道:“據說當世有五大妙諦。”
“瀟湘劍神萬劍歸宗,冰白劍氣神乎其技。他迎戰正道各大派,毫無衰敗表象,可見一身內力難以捉摸,不少江湖人認爲劍神已超過東方不敗。”
“東方不敗稱雄江湖已久,他身法如電,劍光似雷,但他不懂劍氣,與劍神相鬥恐怕會吃虧。”
“傳聞華山前輩風清揚依然在世,那獨孤九劍號稱無招勝有招,極其玄妙。”
“狂風快劍封不平以劍爲心,劍斬狂風,如今雖爲劍神守山,卻也能與劍神大戰。”
“雁城顧老迴風潑雨劍,劍藏風雨之勢,劍招淳樸自然毫無破綻。”
“便是這五大高手。”
道出這些高手名諱,鄒鬆清也心旌搖曳。
他們這些用劍之人,如何能不向往。
瞧見師父目光深邃,不由擔心問道:“師父,您還要與劍神一戰嗎?”
只這一問,商素風銳利的目光直射過來!
“哼,那自然要戰!”
“天地廣闊,摩鷹崖上的蒼鷹馳騁雲天,搏擊風霜雨雪,若有膽怯,休想練成本門精要。我蒼山神祠自有其法,不會比這天下的高手差。”
“伱也莫要因爲江湖傳言而喪氣,覺得那些絕頂高手高不可攀。”
“誰不是起從微末?”
“肉體凡胎,又有什麼不可戰勝?”
商素風道:“爲師已窺路徑,循序而走,終得極致。”
“待我大成,自會領教劍神寂寞。”
鄒鬆清心潮澎湃,被種下一顆種子,他激動高呼:
“師父~!”
這一聲大喊,迴盪在點蒼山,讓摩崖月夜,多了三分壯闊。
鄒鬆清下崖後,將師父的一些告誡說與同門。
沒過不久,大理武林盛傳“唯點蒼神劍懂得劍神寂寞”。
自衡山論劍之後,點蒼山已名聲大噪。
如今這刁鑽角度,更是叫人讀懂劍神。
大家順着商素風的話細細一想,果然有理!
走南闖北多年的江湖老人們也喟嘆:“不愧是能與劍神對戰百招的存在。”
也有大理武林人覺得點蒼神劍名不副實,想拿他出名。
結果這些人一個個在摩鷹崖上慘敗!
商素風本就不俗,如今烈陽功大進,又窺無影神劍的路徑,尋常人登崖挑戰,還是在摩鷹崖主場。
大理武林就找不到一個能戰鷹而勝之人。
點蒼山的蒼鷹正不斷在大理武林揚名,雁城的劍神則是在發愁。
從端陽到中秋這段時間,趙榮一直在傳授門人內功心法基礎訣竅。
可惜
他創的陰神訣與陽神功,以一衆衡山弟子的資質,別說入門,那是連門檻都摸不到。
“師兄,我~已經盡力了~~”
藏劍閣大院中,向大年說話時聲音顫抖。
他陽神功基礎練不成,便去練陰神訣,趙榮還製造一大缸冰水助他吸收寒氣。
但除了將他凍得全身發抖外,並無奇效。
程明義、馮巧雲,席木樞等一衆真傳全都搖頭。
馮巧雲見趙榮沉思,不由笑道:
“師兄何必糾結此事,本派鎮嶽訣已算上乘,如今師兄施展神奇手段,將之又推衍爲鎮心訣,這門內功已經極爲珍貴,加之又與本派相合,門人弟子無不受用。”
“人有窮盡,鎮心訣已難練至盡頭,師兄莫要再生苦惱。”
程明義也點頭建議:
“我們資質雖然差了。”
“但十五代幾個天資不凡的弟子如今正以基礎內功溫養經脈,等再長几歲,師兄傳他們神功,也許就有機會繼承師兄衣鉢。”
“是啊是啊!”
衆人應和,艾根才道:“師兄莫要再將心思放在我們身上。”
大家又齊聲喊:“是啊是啊!”
嘴脣發白的向大年也喊得相當大聲。
神功雖好,但命更重要。
一衆真傳互相用眼神示意,想要打消小祖師的決心。
起初大家聽聞小祖師傳功,各都迫切欣喜。
練武之人,多半抵擋不住神功妙法的誘惑。
小祖師獨鬥各大派高手,遊刃有餘,他自創的神功,恐怕就是當世第一神功。
然而.
練着練着,衆人就發現不對勁了。
不僅一絲一毫摸到門檻的跡象都沒有,反而備受神功摧殘。
翻涌不止的氣血、竄動不休的真氣、冰凍徹骨的寒氣,那真是在冰火兩重天之間翻滾煎熬。
更要命的是.
一番折磨過後,還是入不了門徑。
衆人感受到小祖師傳功執念頗深,於是鼎力配合。
但這一大段時間下來,大夥真想喊小祖師住手,別再傳授神功了。
那真不是大夥能練的。
趙榮的眼睛從他們身上掃過,又看了看發抖的向大年,不由笑了出來。
師兄弟們愣了一下,也跟着哈哈笑了。
這件事,總算是告一段落。
馮巧雲向大年等人陸續告辭,藏劍閣的亭子中,只剩下大師兄與小師妹了。
“榮哥,你摸摸。”
她伸出一隻纖細修長的手來,趙榮輕輕一握,只覺冰冰涼涼,這是練功練的。
“有沒有其他不適?”
“這倒是沒有,”曲非煙緊接着道:“這門神功雖然厲害,可我練得極慢,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練成。”
她撲閃着大眼睛,全盯着趙榮臉上:
“榮哥,這功夫能青春永駐?”
趙榮微微搖頭:“你練的那個陰神訣不太行,需練我的明玉真經,可你入不了門。”
他微微蹙眉:“這門功夫門檻太高,等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你的天資已經很出衆,除了下一代的幾個小娃娃沒嘗試,本門能練得陰神訣入門的唯你一人,總算驗證了我這功夫是能練的。”
曲非煙沒在意他誇獎,只是笑道:
“當年的衡山老祖師一定和你有同樣煩惱。”
趙榮眉頭一皺:“等我再閉關推衍一番。”
他才說這話,手上就傳來涼意。
原來是被小師妹雙手握住取暖。
“大師兄,小師妹給你送飯好不好?”
她一雙眼中全是期待,眼波如水晃動,俏臉帶着一分祈求,顯得我見猶憐。
在她的視線中,一隻手越來越近。
“哎呦.”
小師妹撅着嘴,從我見猶憐變成不滿之色,單手捂着被戳了一下的額頭。
“下次吧。”
趙榮笑了笑,忽然聽到外邊傳來一陣匆匆腳步。
來人正是全子舉。
“師兄,川西傳出一件大事!”
“哦?什麼事。”
全子舉將一封信紙遞到趙榮手上:“青城山松風觀,江湖除名!”
曲非煙也被驚得湊上來看。
全子舉略帶感慨,又在趙榮旁邊說道:“這餘滄海自作自受,江湖人修煉辟邪劍譜有成的人幾乎沒有,唯他松風觀,一連出現好多陰譜高手。”
“當初林家之禍,便落在了他們身上。”
“這餘矮子過於囂張,沒有自知之明,他松風觀可沒有師兄庇護。”
“據說是魔教所爲。”
說到“魔教所爲”四字,全子舉不禁搖頭,他可不會信這些鬼話。
趙榮將紙上的消息看了一遍,除了少數分派在外的青城弟子,松風觀中沒有一個活人,餘滄海更是被斬去首級。
“松風觀練了辟邪劍法的弟子應當不少,能將他們團團滅掉的勢力屈指可數。”
“魔教根本不需要辟邪劍譜,多半是左冷禪乾的。”
“他倒是心狠手辣。”
全子舉點頭,他心裡也是這般想的。
“師兄,要不要明面派人去松風觀瞧瞧?”
趙榮搖了搖頭:“不必了。”
“左冷禪既然盯上松風觀,這時去川西,路上不太安全。”
全子舉覺得有理:“那便叫魯師叔那邊派人暗中打探吧。”
趙榮看向中嶽方向,眼中閃爍厲色。
左大師伯,看來你雄心未死啊。
趙榮又對全子舉叮囑一番,幾日之後,他又登山去了天柱之巔。
僅一個月過去。
全子舉又帶來了新的消息。
“師兄,你猜得果然不錯!”
天山峭壁之上,全子舉的臉上浮現驚異之色:
“松風觀遭逢滅門之禍,不少門派去青城派探望,興許也有覬覦陰譜之心。”
“只是沒想到,正道各派派出去的人,竟多半死在去松風觀的路上!”
“外界傳言,是魔教所爲。”
“嗯?各大派派出去的人都死了?”
“是!”
“雖然大多隻是普通弟子,卻少有活着出青城山的。”
趙榮有些疑惑,左冷禪想挑起正邪大戰?
不對,這豈不是把各大派當成傻子。
以目前嵩山派的處境,恐怕會陷入衆矢之的,左冷禪絕對不會如此愚蠢。
“可有人看到是什麼人動的手?”
全子舉滿臉不解:“幾名少林僧人說,出手之人是魔教天風堂的莫長老,還有一位練了鐵布衫的薛香主。”
“少林僧人應該不會說謊,難道真是魔教做的不成?”
趙榮聽罷也露出狐疑之色。
“先觀望吧,水再渾也有清的時候。”
“好。”
自川西松風觀滅門之後,武林陰雲再起,不少門派受到波及,糊里糊塗捲入廝殺。
魔教頻繁行動,加上任我行現身中原。
鄭州大道上,更是爭鬥不斷。
亂局,一直持續到年關之前。
年關前一天.黑木崖上。
“鐺啷啷~~!”
一串鎖鏈聲迴盪在一條長殿之中。
這長殿縱深三百來尺,彼端高設一座,模模糊糊坐着一個長鬚血衣老者,正是日月神教衆教徒眼中的‘東方不敗’。
東方不敗身前只點兩盞油燈,火焰忽明忽暗,叫人看不真切。
他身邊站着數位紫衣侍從,靠下邊有資格坐在此地的人,自然是楊蓮亭。
八名執槍武士壓着一名頭髮白了一大半的高大漢子。
正是風雷堂主童百熊。
長殿之外,還有一衆魔教長老堂主,此時都遠遠看着這一幕,衆人心中無不生寒。
“東方教主,文成武德,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一衆武士跪地喊道。
可那童百熊盯着高座上的東方不敗,傲然擡頭,他手腳帶着鐐銬,頭髮披散,瞧見那楊蓮亭時,肌肉不住抽動。
“東方兄弟!”
童百熊大喊一聲:“當真是你派人將我捉拿嗎?”
這一下運足功力,他的聲音響亮至極,在整個大殿中不住迴盪。
長殿外的日月神教高手各都看向童百熊。
沒想到這位功勞極大、武功高強的童堂主,竟也戴上鐐銬,被持槍武士帶入成德殿。
大殿之上,楊蓮亭冷冷說道:“童百熊,在這成德殿上,你竟敢大呼小叫。”
“你這有罪之人,見了教主爲何不跪下?又膽敢不稱頌教主的文武聖德!”
童百熊憤怒擺動鐵鏈,發出錚錚聲響。
此時他再無任何顧忌:
“我與東方兄弟說話,豈容你插嘴!我與東方兄弟在太行山上出生入死之時,你不知在哪裡!”
“大膽!”
兩名紫衣侍者上前踢童百熊雙腿,聽得咔咔兩聲響,卻是他們自己的骨頭斷了。
“哈哈哈!”
童百熊哈哈大笑,他這一身功力也極爲駭人,不是等閒之輩就能對付的。
若不是東方不敗下令來抓,給他戴上手足鐐銬那也極難。
殿外的上官雲等人沒有得令哪敢上前。
靜靜瞧着這爭鬥多年的兩方勢力,東方教主既然無動於衷,那童百熊多半要敗了。
衆人看向楊蓮亭,敬畏之色更濃。
這時七八道破空聲響起,那些持槍武士紛紛用槍尖將童百熊架住,只待教主下令便將他刺死。
“教中多人看到你被任我行向問天抓住,他們豈能讓你活着回來。”
“分明是與任我行勾結,企圖叛教,無須狡辯。”
楊蓮亭冷冷地望着童百熊。
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人竟然毫無懼意:“我童百熊從不背叛兄弟,怎麼可能勾結任我行。”
“你這狗賊胡說八道!”
童百熊一雙眼睛瞪大如銅鈴,惡狠狠看向楊蓮亭,恨不得將他吃掉。
轉頭又對東方不敗道:
“東方兄弟,如果你要殺我,童百熊眉頭不會皺一下。今日在此地,只要東方兄弟你開口,我立馬赴死!”
可是,高座上的東方不敗紋絲不動。
“東方兄弟,你開口啊!是不是楊蓮亭這個小人將你毒啞了!”
他的話語焦急暴躁、又帶着關切。
楊蓮亭眉頭一皺,朝旁邊東方不敗拱手說道:“教主,是否要將這狂徒賜死?”
高座之人聞之點頭。
“嘿~!!”
那八名持槍武士見狀,一槍刺出。
他們沒想到,童百熊竟敢在成德殿上反抗。
他用手鐐中間的鐵鏈猛地一擺,捆住兩柄刺來的槍刃,聽得嘣的一聲,那鐵鏈中間帶鏽的地方被他硬生生震斷。
長殿外的人不敢有動作。
教主在殿上,哪有童百熊放肆的份。
童百熊搶過一柄長槍,片刻間將八人全部打倒。
“東方兄弟!”
他銀髯戟張,運足功力大喊:“我不要你點頭,兄弟你出一句話,童百熊立刻死在你眼前!”
可東方不敗依然不敢出聲。
童百熊察覺有異,兩腳一蹬衝上高臺。
長殿外的衆人幾乎看呆,只聽得一聲慘叫,楊蓮亭倒飛出去,跟着又有一聲大吼:
“他媽的你不是東方兄弟,你到底是誰?!”
童百熊近前才發現,這人五官樣貌與東方不敗相似,可此時一臉慌張,哪有東方不敗平素那泰然自若、胸有成竹的神態。
盛怒之下一掌劈出,直接將假貨打死。
殿外衆人衝上前時,童百熊已經打斷了楊蓮亭一條腿。
沒想到楊蓮亭是個硬漢,竟然一聲不吭。
“說,我東方兄弟被你藏在哪裡?”
其他教衆見狀也紛紛衝入殿內,但看到此間事後一個個心中冰涼,又全然摸不到頭腦。
那位舉報童百熊的青龍堂杜長老氣沖沖朝前走。
之前與杜長老一道下崖的孫堂主後退一步躲入人羣。
“教主呢,是不是被你害死了!”
杜長老大吼一聲,站在了童百熊身旁。
楊蓮亭嘴角掛着血,他喘着粗氣,從腰間取下鑰匙丟給嚇倒在一旁的紫衣侍者。
“去去喊教主過來”
那紫衣侍者聞言趕忙拿着鑰匙朝成德殿後的長廊奔去。
大殿中的衆多高手一時茫然,他們愣在那裡,反倒由着紫衣侍者去了。
片刻之後
成德殿上的衆多高手在恍惚中齊齊後退!
不知什麼時候,大殿中已多出一道血紅色的妖異身影。
快,實在是太快了!
沒有人能看清這人是怎麼來的,又是何時來的。
他就像是一個鬼魅,毫無徵兆,忽然出現。
是.是東方教主!
杜長老嚇得往後連退,唯有童百熊依然站在原地。
他傻傻地看着血衣人:“東方兄弟,你.你到底在幹什麼啊?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然而.
東方不敗根本不理會他。
“蓮弟~!”
他瞧見了地上的楊蓮亭,魔教一衆高手在須臾像是隻看到一道血影,扭頭過來,東方不敗已經來到了楊蓮亭身邊。
這等詭異高絕的武功,讓成德殿中的魔教高手脊背發涼,汗毛倒豎。
東方不敗伸手朝楊蓮亭胸口一摸,一張臉瞬間扭曲。
幾乎就在那一剎那,一股狂暴冰冷的殺意像是一整條冰川砸在成德殿上!
“呼啦啦~~!!”
那件妖異至極的紅衣無風自掠,在大殿中狂舞。
“東方兄弟,楊蓮亭叫一個混蛋冒充你,任意發號施令,胡作非爲!”
“你可知道,他還想殺我!”
東方不敗沒有說話,他眼中帶着哀傷之色,而楊蓮亭的目光則是盯在童百熊身上。
他如何不懂楊蓮亭的意思。
“童大哥”
童百熊聽到這聲童大哥,雖然那妖異的聲音讓他發毛,卻也很是高興。
“東方兄弟,你終於說話了,那個狗賊假扮你,從來不敢說話。”
“我已經好多年沒有聽過你的聲音了,應該好好挈闊纔是。”
東方不敗點了楊蓮亭胸口兩處穴道,微微搖頭:“童大哥,你”
“你該死!”
他忽然變了語氣,森然無比!
衆人只見一團紅影閃過,東方不敗的身體像是動了一下。
聽得童百熊身上“轟”的一聲爆響。
跟着像是有絲線牽動,童百熊整個人直接炸開,血肉血雨在成德殿橫飛!
一時間,到處都是童大哥!
成德殿中的人來不及反應,楊蓮亭又看向方纔冒犯喊話的杜長老。
“轟~!!”
東方不敗的身影再一動,又一道雷轟之聲響起。
血雨再灑!
一時間,到處又都是杜長老!
杜長老沒有童百熊那麼狂妄,他是站在一衆魔教高手方向。
可是
一衆長老堂主都沒有看清教主如何出手。
他如電閃、如雷轟,無有半分徵兆。
但這一陣血肉血雨他們感觸深刻,不少人滿臉鮮血,沐浴在杜長老之中。
所有人都忍不住顫抖。
這.這就是東方教主!
紅衣如血,天下第一!
成德殿中,所有人都跪了下來,不敢擡頭去看。
“東方教主,文成武德,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在上官雲帶頭下,心驚膽戰的魔教高手們一齊大喊。
聲音久久不絕,也不知喊了多久。
東方不敗離開成德殿後,他們依然跪在那裡,不敢有任何動作.
紅梅綠竹,青松翠柏,鴛鴦在池塘中悠遊,四隻白鶴齊飛,又發出輕輕鶴鳴。
花圃盤繞假山,爭芳鬥豔,嬌麗無儔。
“蓮弟~~!!”
這一聲淒厲大喊從滿是脂粉香氣的閨房中傳出,那樣的妖異與悽婉。
東方不敗趴在楊蓮亭身上,感受到他的心跳越來越弱。
他本就不懂什麼武功,童百熊含怒一掌,已斷了心脈經絡。
任憑東方不敗武功再高,也救他不得。
“蓮弟,我沒用,我也救不了你~!”
“誒~!”
楊蓮亭喘息一聲,臉上忽有紅潤之色,說話也有力許多:“休要婆婆媽媽的,這世上誰人不死。死便死,有什麼大驚小怪。”
“你在此隱居多年,已不通江湖事。”
“我往日與你說殺這殺那,等我死後全都罷了。”
“媽的,沒想到童百熊這王八蛋這麼有種。”
楊蓮亭看了他一眼,沒好氣說道:
“我一死,旁人要害你,下毒也能毒死你。你趕緊離開黑木崖,找.找個地方隱居吧。”
他話音一落,立刻合上眼睛,躺在那張滿是紅綢的牀上,再也不說話了。
“蓮弟~~!!!”
東方不敗趴在他身上,不住地流淚。
他的淚珠如同涓涓溪流,無論如何也不會停下。
臉上、嘴脣上塗抹的胭脂在淚水的沖刷下越來越淡。
悽悽哀音,斷斷續續卻永不停歇。
不知夜深幾時,東方不敗停止了哭泣。
屋中一盞燈火,在一股怪風下左搖右擺,牆上映着妖異恐怖的影子。
他在扭曲晃動,如同鬼魅!
東方不敗身有缺漏,哪怕知曉天人化生、萬物滋長的要道,他早年留下的缺漏,依然無法補足。
此時,身有缺,心也跟着缺了一塊。
缺漏與缺漏相合,天人有缺,再化作無瑕。
他歷經陰陽,也有己道。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捏着蘭花指的手印在身前翻覆,帶着諸般幻影,他每動一次手,都有幻影在後方追尋。
東方不敗不斷練功,不知又過去多少時日。
原本他在臉上施以粉黛,纔有那股不男不女的妖豔媚態。
一段時間過後,這張臉卻發生了極大變化。
他已不施胭脂,粗獷的那一面像是消失了,變得更加細膩。
分不清到底是男還是女,像是他本來就該長這樣,而非有什麼變故,非要去說的話,那就唯剩一個妖字了。
此時舉手投足之間,貼近自然。
身上的血衣更爲豔紅,一柄長劍掛束腰間。
“蓮弟。”
東方不敗來到鴛鴦池旁,楊蓮亭被他葬在此處。
“我該聽你的話,離開黑木崖尋一個地方隱居,這江湖實在沒什麼值得我掛牽。”
他摘下一朵花來,掰下一片片花瓣,輕輕丟在楊蓮亭的墓上。
“那些江湖人追逐的東西,我一點也不稀罕。”
“蓮弟,你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意。”
“自你死後,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好生寂寞。唯有做些你喜歡看到的事情,再來此地說給你聽,這算是我的樂趣了。”
“我前些日子下了一次黑木崖,將鄭州大道上的那些和尚、道士,太保全都殺了。”
“那六合門曾經惹你不高興,我一個都沒放過。”
東方不敗又摘了一朵花,繼續掰着花瓣,妖異一笑:“蓮弟,他們連一招都接不下。我說我是天下第一,可有吹噓?”
“這個江湖實在寂寞,我還是會聽你的話找個地方隱居。”
“但在那之前”
他輕笑一聲,雙手朝上一擡。
花圃上所有的花瓣齊齊飛上天,他舉掌輕震,那些花瓣碎裂飛上高空。
等它們再落下時,如一場爛漫花雨.
“蓮弟.”
“我要讓這個江湖,都爲你陪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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