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衆江湖豪強目色兇戾,鏢局廳堂大院劍戟森森。
靠椅後的青城四秀與一干青城弟子兀自低頭,心中又怒又悚。
餘滄海倒也有股狠勁,他一甩道袍顯得很不服氣。
不着痕跡遠離趙榮兩步,卻又操着川西腔調挑動衆江湖人緊繃的神經:
“只怕有人嘴上說得好聽其實言不由衷,在場天南海北的朋友光明磊落,都是爲了劍譜而來。你不爲劍譜,說出去難有人相信。”
餘滄海講出這句話時心中壓力也極大,故而瞥向一旁尋找聲援。
最好是那種說話惡毒之人。
他一眼就看向不遠處的木高峰,那木駝子卻將頭一扭根本不理他。
“不錯。”
忽然一道傲氣聲音傳出。
震化子一襲白衣,作爲崑崙派稍次於掌門人的第二高手,又是名門正派,他的脾氣當真不小。
此時正面帶冷傲之色:
“餘觀主說得有理,大家一觀劍譜襟懷灑落,何必惺惺作態。”
“好一個襟懷灑落。”
趙榮凝視着震化子:
“劍譜說到底是林家之物,你崑崙派感興趣張口就要一觀,那我對崑崙派的分光劍法、雲龍大八式也感興趣,可否把貴派劍譜拿出來讓我一觀?”
震化子聞言哼了一聲。
趙榮又看向餘滄海,微微搖頭:
“松風觀的松風劍法稀鬆無奇,但餘觀主倒是一個‘光明磊落’的奇人。”
“你師父長青子敗在林家先祖手中,故而餘觀主一直貪念辟邪劍法暗中盯着福威鏢局,又膽小得很不敢直接上門,想必到處散佈謠言引得江湖大亂之人便是餘觀主吧?”
一提這事矮道人兩撇鬍子都氣飛了。
“伱——!”
他欸了一聲差點當場變臉,噔噔噔走回靠椅坐下。
餘觀主心中有鬼,他敏銳察覺到趙榮知道一些內情,便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下去以免越描越黑。
這時一道深沉聲音響起:
“辟邪劍法既然與東方不敗有關,那就無關什麼林家不林家,我正道同盟如果不來,落在魔教手中豈不禍患無窮?”
丁勉神色悠悠:“合該帶回太室山交由左盟主,再請沖虛道長與方證大師一道觀閱。”
“外界謠言是否爲真三位正道魁首自有說法,若此物只是林家劍譜屆時再送還福威鏢局不遲。”
“哈哈哈!”
賈布上官雲童百熊三人聽了都在大笑。
童百熊聲音最大:“既知道與我東方兄弟有關,還不把劍譜雙手奉上?!”
上官雲雕目冷笑:“左冷禪怎麼自己不來取劍譜?”
賈布一臉嘲諷:“一個陰險小人,一個臭道士,一個賊禿驢,不過是些道貌岸然之輩,什麼正道三大魁首簡直可笑至極。”
賈布地圖炮一開,嵩山太保與方生清虛全都望去。
登時分坐兩邊的正邪兩道高手互不相讓,一時間氣氛可怕彷彿隨時都要爆發大戰。!
向問天舉起酒葫蘆喝酒端坐一旁冷眼旁觀。
這幫人坐在一起已是奇蹟,若不是各有顧忌、各有目的早也動手。
林總鏢頭見狀心急如焚,他是一句話都插不進去。
然而一道青衣人影從堂內靠近崑崙青城兩派的地方朝回走,徐徐穿過正邪兩道最森嚴之地。
若兩邊高手突然動手,那麼中央那片地方稱爲江湖最兇險之地也不爲過。
可衆目睽睽,青衣人影立身如劍,將正邪兩道的蠻凶氣場切作兩半!
丁勉見趙榮陷入險地,神色一凝就想動手。
忽然
體內真氣又是如劍一躍!
“林總鏢頭請客上門與大家坐論劍譜,這劍譜還沒見到諸位就要大動干戈?”
這一下話音吞吐語調高低有序,趙榮氣行任督二脈波動七處大穴,再次用出七絃無形劍。
雖沒甚麼威力,可那與對手內力共鳴的音功實在讓人費解。
他這一次強催功衍化極致,體內血液一時奔騰,但從他外表看不出任何端倪。
衆位高手體內真氣異動,氣勢戛然而止。
在內氣詭異躍動瞬間一道道隱晦餘光看向場中青衣少年!
其中隱含的忌憚之色不在少數。
上官雲摸着短鬚看向賈布,賈布也是一個意思,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被人這樣破了聲勢其實是掃了面子。
但有些時候丟一點面子也不打緊。
然而童大哥卻是個莽撞硬漢毫無顧忌:
“衡山派的小子,你這功夫是什麼名堂?”
他在稱呼上不禮貌,但說話的語氣於他而言已算溫和。
“阿彌陀佛,”方生大師見多識廣,他和方證與黃鐘公是舊交,自然猜到了一些。
但黃鐘公是以七絃琴爲器,無法話中藏劍。
當即打了一個佛號道:“趙大俠能將無形劍練到這種程度實在高明。”
趙榮稍有驚奇,他看了童百熊一眼,轉臉對方生大師笑道:“卻瞞不過大師的眼睛。”
這等於是迴應了童百熊的話。
無形劍?
衆人聞聽其名便知不凡,尤其這還深深觸及他們的未知領域。
羣雄看向趙榮的目光愈發不同。
瀟湘劍神敢直面各派高手,果有不俗手段。
不過,看他這個樣子似是真要保福威鏢局?
“無形劍?呵呵.”
突然的冷笑打斷衆人思緒。
這真的是一聲發自肺腑、不摻雜任何感情的冷笑!
語氣中帶着一種濃濃的蔑視感。
崑崙派高人震化子之前感受到趙榮不好招惹,故而收斂下來準備隔岸觀火。
可是一聽到什麼“無形劍高明”,那他實在是渾身炸毛。
這簡直是在打他崑崙派的臉!
福威鏢局堂內院外千餘人都望向一襲白衣、氣勢磅礴的震化子。
崑崙高手的牛脾氣竟這樣大?
有人瞧熱鬧不嫌事大,也有人不滿被一個雁城少年所懾,更有人佩服他的膽量。
餘滄海目閃驚訝掃了震化子一眼,沒想到這人比他還狂妄。
孫堂主像是看死屍一樣看向震化子。
向問天、上官雲等高手也想聽聽此人高論。
“我在崑崙山練劍四十年,這次下山忽然聞聽瀟湘劍神之名,本以爲有多高明,沒想到只是個用聲勢唬人的銀樣鑞槍頭。”
“原本我來鏢局只想一觀劍譜,不想與你這個小輩計較。”
“但無形劍?那不過是小道中的小道。”
趙榮眼睛微亮:“那你說說,什麼是大道?”
“我崑崙雪峰皚皚、玉峙蒼茫,哪個不是實質?”震化子說話時已經站了起來,“正所謂練實不練虛,無形爲空,有形乃大。”
他說到這裡,趙榮心中微有疑惑。
不過他身旁有兩位通曉各家底蘊的大派高手。
清虛道長開口道:“想必震化子道友練的是天龍五訣心法。”
“不錯。”震化子點頭。
方生大師道:“那施主的雲龍大八式劍法應當大成。”
“大成不敢當,便是我師兄也不敢說大成,只是小有成就罷了。”
震化子看似謙虛,實則對自己的劍法很是自信。
“崑崙派講究氣劍相合,煉化有形,我師兄號稱乾坤一劍,便是在那一劍上凝了氣之形表,這纔是用劍之人的最精奧秘。”
清虛道長不由點頭,認爲震化子所言不虛:
“以天龍五訣運行雲龍大八式,二者大成,據聞能將真力凝練近似有形之物,覆蓋劍上以成劍雲,又號劍衣,是爲劍氣。”
震化子道:“兩位果然有見識。”
看戲的木駝子道:“崑崙劍法如此奇妙,何不拿來與大家一觀。”
天河幫第二把交椅道:“觀辟邪劍譜是觀,觀天龍五訣也是觀,震先生何必小氣。”
震化子面色發冷,不理會後面跟着起鬨之人。
他雖然想看辟邪劍譜,但對本門劍法自有信仰,因此目光看向趙榮時就像看着崑崙派與之年齡相仿的弟子,頗爲嚴厲。
“大師與道長各有見解,可你卻對無形有形劍不分主次,有什麼資格妄稱劍神?”
震化子領頭,羣豪都望向趙榮。
衆人各懷心思,只覺震化子越鬧越好。
果然
“無形有形不是靠嘴巴上說說的。”
衆人見青衣少年古井無波,話語卻不留餘地。
“你的劍從崑崙來,我相信它比你知道得更清楚。可是,你有膽量對我拔劍嗎?”
“你——!”
震化子這下沒法下臺了,他聽聞過眼前這少年的一些戰績,就算有吹捧之嫌但從衆人對他的態度來看,也知道他不是等閒之輩。
他脾氣雖臭,可也不是傻子。
心知此時一旦避退,整個崑崙派都要名聲掃地:
“江湖傳聞瀟湘劍神一招敗敵,聲勢着實不小,我倒要看看你怎麼一招破我雲龍大八式。”
這句話出口顯得有些不要臉。
可他也是以臉換臉,想和趙榮在臉面上拼個兩敗俱傷。
那麼他震化子就不虧。
他心中算了個精明賬,話音剛落便在身旁峨眉鬆崖道人、松紋道人眼前拔劍出鞘。
有沒有膽量拔劍?
當然有!
又聽到“凔”的一聲響!
鏢局正邪兩道許多人都興奮暗笑,鬥起來了!
上千雙眼睛橫掃過來,在青衣少年身邊犬牙相錯。
一柄寒光如水的寶劍出鞘剎那,寫意劍氣奔涌而出,如一股狂風鑽出劍鞘,豎瀑傾斜,劍氣勁風鼓盪廳堂!
觀者心如打鼓,暗悸聲勢,城府匱乏者已經流色於面。
震化子見這勁風只有聲勢,果真無形。
心中瞬間一定!
無形如空,有形乃大!
“欸——!”
震化子厲喝一聲,恍若面對崑崙冰峰,臉上反照了一層霜雪白芒。經絡中的真氣如水而流,水有如龍形,正是將天龍五訣運轉到極致的表態。
旁觀者見他手中長劍發勁吐力,凌厲無匹!
隨意一動竟然多有變化!
雲龍大八式與天龍五訣結合,震化子的長劍就像是在陽光盛烈之時平放到雪上,竟然耀射白芒。
便是清虛道長所說的“以成劍雲,又號劍衣,是爲劍氣”?
這崑崙牛脾氣道人果然有能耐!
如此手段,在場誰能一招敗他?
震化子一劍襲來,斬碎了那些無形劍氣,頓時勁風四碎,拂人眉發!
“哧——!”
忽然一道更耀眼的白芒從青衣少年的長劍上陡然綻放!
震化子一招十三種變化彷彿被瞬間看穿。
二人長劍相交,震化子舉劍過頂,趙榮猛力壓下!
震化子順勢下泄,巧妙化勁。
三尺秋水分明被他御於身外,可他胸口白衣盡碎,袍服崩爛!
胸口一陣鑽心疼痛,而後血光飄灑,飛濺鏢堂!
那傷口猙獰,長過六寸,直到臍下,觀者無不失色,驚悚詫呼。
劍氣~!
青衣少年擡劍,劍上白芒湛湛,他眼掃何處,白芒耀在何方,衆人無不靜默,收攏兵刃。
孫堂主被白芒耀過,心肝顫顫,幾欲先走。
崑崙派第二高手,一招而敗!
然而,這萬萬不是最驚人的.
“劍氣!你.你這是劍氣~!”
“你竟能劍氣有形!”
震化子摸着傷口,頓時左掌全是鮮血,可他臉上無有半分痛苦,竟全是癡迷。
似乎這劍氣帶來的傷口,就和崑崙雪峰一樣神聖。
他死死盯着面前少年的長劍,劍尖就和雪山一樣潔白,看不見半分猩紅。
“此劍可是小道?”趙榮問道。
震化子此刻看向趙榮的眼神全變了,像是天山冰湖一樣清澈,還盪漾着神聖莊嚴之感。
“大道!”
“此乃練劍之人的無上大道,可稱劍神!”
“在下實在眼拙,適才多有冒犯。多謝劍神不殺之恩。”
他態度變化太快,搞得趙榮很不適應。
本要放出去的狠話,現在全都嚥了下去。
震化子的傷口還在淌血,他卻毫無覺察,一雙眼睛全盯在趙榮臉上。
不住感嘆:
“劍氣有形到這種程度,簡直匪夷所思。我師兄的乾坤一劍與之相比,那也是差之千里。劍神何日駕臨崑崙山玉虛殿,我崑崙派上下定全派相迎。”
這.
看他的樣子竟然非常誠懇。
趙榮盯着他的傷口:“震先生還是先治傷吧。”
“不打緊。”
震化子朝四周看了一眼又道:
“辟邪劍譜雖傳得奇妙,但就算是在林遠圖身上也無有半點劍氣傳聞,我心中好奇,不知劍神爲何到此,這劍譜是半分都吸引不了你的。”
趙榮伸手朝林震南示意:
“我與林總鏢頭有舊,此次到福州便是爲了化解林家之難。”
“林總鏢頭已作出決定,想要放棄那未曾見過的祖物。若還有人盯着鏢局不放,那便是與我爲難了。”
趙榮此時說出這番話,說服力大大增加。
有此劍術,何必盯着劍譜?
一時間衆人看向林震南的表情都有些不同,福威鏢局多了個大靠山。
原本是塊肥肉,現在誰敢再吃?
“原來如此,佩服、佩服!”
震化子又看了趙榮一眼,指着自己肚上的傷口道:“辟邪劍譜對我已無意義,我的人生妙諦就在這道傷上,這一劍足夠我閉關三十年。”
“若是在下老死前對這劍之大道有所悟,便再下崑崙尋劍神指教。”
“有形乃大,有形乃大啊.”
“告辭!”
震化子無視了堂內院外一衆江湖人,朝趙榮拱手告別,趙榮也朝他拱手。
幾名崑崙弟子立刻跟上。
震化子一直在感受傷口,體會這道劍氣,崑崙派天龍五訣,凝形練真,劍氣就是他的癡癡一夢。
如今得見,果真人生妙諦。
血從廳堂一路滴到鏢局大門,他絲毫沒有處理傷口的打算。
滴血至崑崙,劍氣入玉虛。
震化子想將這劍氣帶入崑崙山玉虛殿
他的每一滴血滴在地上,對於其他武林人來說,那全都是震懾!
這震懾.來自瀟湘劍神!
崑崙派已走,少林、武當、嵩山、泰山、峨眉、崆峒、丐幫、日月神教.各大派的目光全都凝聚在那青衣少年身上。
瀟湘劍神的劍法本就驚世駭俗,如今又練出有形劍氣.
天下諸派,此刻誰敢攖鋒?
“好!”
這一聲叫好竟然來自日月教這邊的童百熊。
“瀟湘劍神能與我東方兄弟齊名,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我給東方兄弟一個面子,就按照你方纔所言,只要林家拿出劍譜,我們絕不與他們爲難。”
上官雲也道:
“福威鏢局與我日月神教本就沒有仇怨,既然林總鏢頭與劍神有舊,我們只要見到與東方教主有關的劍譜,那就沒有理由再對林家動手。”
趙榮聞言看向那邊的向問天。
天王老子放下酒葫蘆:“我對林家沒有惡意。”
趙榮的目光錯開武當少林,看向丁勉。
大太保不與他對視,只是說道:“魔教都不會動手,更何況我正道各派。”
“我們到此,只是不想讓劍譜落入歹人之手。”
“不錯!”
不少正道人士點頭。
趙榮則是看向餘滄海:“松風觀的餘觀主呢?”
餘滄海道:“我青城派想借劍譜一觀,若得償所願自然不會爲難。”
趙榮冷聲道:“能否得償所願各憑本事。”
“餘觀主,若你青城派還要糾纏不清,我便上松風觀與你論道。”
“不敢。”餘滄海哼過一聲,側身甩動衣袖。
他心中氣悶,此刻卻不敢再發作。
他能熬死林遠圖,再熬死林仲雄。
卻休想熬死眼前這位。
恐怕只有後代的後代纔有報仇機會,心下極度憋屈,甚至有些理解師父長青子爲何鬱鬱而終。
不過,對於辟邪劍譜的渴望變得更深了。
如今話頭已經挑開。
在場衆人始終是奔着辟邪劍譜來的,除了餘滄海,其他人壓根不關心福威鏢局。
此時瀟湘劍神作主,正邪兩道都已發聲。
心懷忐忑的林震南這才被趙榮從旁請到中央。
趙榮敢震懾正邪兩道,林震南已知家底幾何,半分也不敢託大借趙榮之勢。
他朝堂內一衆高手拱手鞠躬,又朝院外拱手。
“今日福威鏢局蓬蓽生輝來了這麼多江湖高人,真是林某人萬難想象的。我林家有無辟邪劍譜其實在下並不知情,遠圖公雖有遺訓但也未曾提過那是劍譜。”
“既然江湖傳言如此詳實,想必那遺訓中的祖物果真是劍譜了。”
在場衆人聞聽林遠圖留了祖物,不少人眼中的興奮貪婪掩飾不住。
“那祖物在何處?!”有人急問。
“快說快說!”
他們還要再催,但見青衣少年飛來一個眼神,登時閉上嘴巴。
林震南繼續道:“這祖物我林家後人從未去翻找過,諸位英雄從我的武藝就能看得出來。”
“若真有神功妙法,哪怕林某人資質再愚鈍,也不至於練了幾十年還是現在這種水平。”
“所以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我也不得而知。”
衆人揣摩他的話,明白了他的意思。
賈布說道:“你武藝稀鬆只是尋常鏢頭,我們知道你沒練過,莫要再多說,現在只管把那祖物拿出來。”
“遠圖公遺留之物並不在鏢局。”
“嗯?”
“那在何處?”
林震南迎上所有人的目光,頂着巨大壓力道:“在我林家祖宅,那宅子已荒廢數十年。”
“遠圖公的遺留物便在那裡。”
林家祖宅?!!
餘滄海聽罷滿腦懊悔,嵩山太保聽了如坐鍼氈。
祖宅,真在祖宅!
丁勉頭皮脹痛,追問道:“在祖宅哪裡?”
趙榮一聽丁勉的話,立刻知曉嵩山派的人到過林家祖宅。
他們不問祖宅在哪裡,說明打聽出了向陽巷。
林震南也聽出一絲貓膩,他也不傻,先舉手向天發誓。
“接下來林某人所言句句屬實,但有假話叫我滿門不得好死!”
他發此毒誓叫衆人更加專注。
又聽林震南詳細說道:
“我林家祖宅在城北向陽巷,那邊城頭有個雙獅橋,跟着沿河朝南數第六道巷子便是向陽巷。現在又叫葵花巷,一直朝巷子深處走,黑門白牆單獨開闢又很是破敗的宅子便是我林家祖宅。”
“煙囪後院有三個地窖,祖訓所言那物事就在其中一個地窖中。”
林震南還準備說一些場面話,可堂內院外已然大亂!
在他說到“地窖”時,一道白影極速衝出。
正是向問天!
魔教那邊的堂主長老忽然一愣,鄔石兩位長老大吼一聲:“什麼~!”
這向陽巷林家老宅,豈不就是他們的福州駐地!
“向問天去了,快追!”
賈布大喊一聲:“天河幫、白蛟幫、長鯨島、五風幫、長刀門.全部聽令朝向陽巷去!”
“殺向問天奪劍譜!”
童百熊也大喊一聲:“誰擋殺誰!”
上官雲披風一震,踩着前方一人肩膀飛掠而出。
正道各派人物也爭先恐後。
大門被堵住,大太保丁勉拔地而起,託塔手掀開鏢局屋頂,破瓦出堂。
“轟隆隆——!”
衆人各展所長,紛紛衝出屋內。
林震南望着屋頂被掀翻大半,反而心安。
孫仲卿聽到林家老宅所在忽然心中生出一股涼意,他想到那日某位劍神也出現在那裡。
他想到種種,本該大喊出聲
可想到那劍氣,想到這位劍神的年紀,他腦筋急轉,硬生生壓下聲音。
孫堂主在衝出大堂瞬間回望一眼,周圍人影交錯,目不暇接。
可是
有一道清冷的目光就死死凝視在他身上,那一瞬間的眼神交匯,他彷彿被劍氣貫透。
孫仲卿頓時將盤陽功運轉到極致,朝福威鏢局外飛掠而出,口中也大喊着:“殺向問天,奪劍譜!”
天空中的烏雲本就濃厚。
江湖大浪一翻一涌,滾滾烏雲撲向福州城北,宛如一條條惡龍。
人滿爲患的福威鏢局瞬間空蕩。
西門大街青石板路,有人騎馬有人狂奔,直朝城北!
因爲迷路才入城不久的六位怪人看到如此熱鬧的場景,也歡呼雀躍前去湊熱鬧。
一名在妓院門口失魂落魄的男子又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襠下,如丟了魂一般隨着人流涌入城北。
封不平取來早就準備好的馬匹,朝着城北策馬狂奔。
這一路上正邪兩道爭鬥不休,互相廝殺,又同時朝向陽巷靠攏。
“跟上!”
三家飯鋪內衝出六七十人,皆披麻袍戴帽手執細長武士刀,個頭普遍偏矮。
他們說的明顯是寇語。
正是那羣被向問天引來的扶桑浪人,他們的營地已經被摧毀了,少數懂一些漢語的寇賊聽說有強悍的武功秘籍,他們也想得到,再殺回倭島。
遠在九江府的鄱陽湖水面上,着急南下的嶽掌門又被寧女俠拉住。
“師兄啊,這附近有不少漁村,我們再去找找,萬一有練武奇才呢?”
嶽掌門朝着福州方向張望心急如焚,但他的一隻手被寧女俠拽住,瞧着夫人的眼神,只得應一聲“好”。
……
趙榮與林震南交代一番後,也打起精神朝着城北去。
他走得不疾不徐,一直落後前方大部,這一路上鮮血成線,靠近城北更是看到許多屍體。
“轟隆~!”
天空驚雷響動,烏雲下壓,大風從海上吹來,福州城內陰沉無比。
嘩啦啦~~!
趙榮的青衫與地面塵土一道飛揚。
風越來越大,灌入一條巷中,發出淒厲的嗚咽之聲,似乎在爲地上的幾具屍首哀嚎。
這些屍首的致命傷,全是刀傷。
“噌~~!”
忽然一棟院牆內跳出麻衣人舉刀朝他砍來。
“蹭蹭噌~!”
一連串聲響又接連冒出七八人!
趙榮又聽到一句鳥語,看到他們的打扮立刻拔劍出鞘。
叮叮叮~!!
三尺秋水護在周身,內力注在劍中傾瀉而下,連將三柄鋼刀斬斷。
揮劍一掃斬出一片血雨。
前方三人瞬間斃命,趙榮長劍往後一擋駕住兩柄鋼刀,耳朵聽到明顯的風聲,他身體一個晃動躲開左右偷襲來的刀尖!
手在背後反握把一帶,絞劍走轉盤住四人鋼刀。
那四個扶桑浪人失去了對鋼刀控制,一道劍光閃過,四人立定抱住咽喉。
這時又衝來十幾人,趙榮從巷口殺到巷中,那些麻衣人每次被幻光閃眼,緊接着就要害中劍。
趙榮沒有任何多餘動作,接連三十位麻衣人全是一招斃命。
一溜鬍子中年人抱刀殺出,他的刀很快,也分出一片刀光要與趙榮一較高下。
在他身旁還跟着五六人。
可是短短時間,這五六人全死。
那領頭的扶桑浪人望着胸口血洞,不可思議地用最後的力氣回過頭來。
昏暗的視線中,青衣人根本不理他,只是往前走。
“漢漢人的劍”
浪人首領倒地,殘存的扶桑浪人已經嚇破膽。
他們不敢進向陽巷核心區域,於是在周圍的巷子中埋伏那些江湖人,沒想到會碰到這樣難以理解的高手。
這人身上一定有強悍的武功秘籍,但是沒實力拿到。
倭寇分散逃跑,趙榮朝着人數最多的那邊追去,又殺掉六人。
這時向陽巷那邊的吼喝聲越來越大。
趙榮提縱上了屋頂,不斷在屋瓦上騰躍朝林家老宅方向靠近。
正邪大戰、劍譜之爭.
林家老宅的白牆染上了一層血色!
從海邊吹來的大風灌入了向陽巷,溼氣全染上血腥味。
趴在林家老宅牆頭的老藤飽飲鮮血,生機更旺。
向問天在上官雲、童百熊等堂主的圍攻下顯得很是吃力,這幾人的功力手段不比他遜色多少。
不過,正道之人也衝向那地窖。
魔教根本不可能一直盯着向問天。
那些江湖人也如瘋魔一樣,各都衝向地窖。
“讓開讓開!”
“劍譜是我的!我要領悟人生妙諦~!”
“這個地窖也沒有~!”
“啊~!”
一聲聲慘叫接連不斷,其中兩個地窖幾乎被江湖人的屍體填滿!
“轟~!”
祖宅上的煙囪倒塌下來,頓時塵煙四起。
又是砰的一聲爆響,泥土四射與煙塵混在一起根本看不清楚,只見第三個地窖中像是竄出五六道身影!
這六人衝出來後,朝着人少的西北方向突圍。
“那個盒子!被他們拿到了!”
“快攔住他們~!”
“劍譜就在他們手上!”
“……”
“得手啦,得手啦!”
“我桃谷六仙從全武林的高手面前奪下劍譜,那是再厲害也沒有了!”
“我六仙一鳴驚人!”
“不錯,以後北有東方不敗,南有瀟湘劍神,其他東、西、西北、東北等六個方位,我六仙各佔一位!”
“是極,我八人領悟人生妙諦,是當世八大高手!”
“快拆開!看看人生妙諦是什麼!我現在就要領悟一番。”
桃谷六仙興奮大喊,他們輕功極高,拿了東西便逃。
但是!
在場高手實在太多!
正魔兩道高手從四面八方殺到,峨眉派鬆崖道人一劍斬斷樑柱,崆峒神拳二老抱着柱子運滿玄空門內功,從側邊轟然朝桃谷六仙擲去。
丐幫副幫主張金鰲雙掌齊飛拍出滿天飛瓦。
童百熊大吼一聲拋出巨大巖塊!
桃谷六仙閃避的工夫,一衆高手已經追上。
他六人本事再大,也帶不走這辟邪劍譜。
“嘿~!”
桃谷六仙一齊發力震斷屋瓦,朝下方一遁,衝入西北院落。
後方轟隆隆巨響,整個屋頂被砸得七零八落,院牆坍塌一大片~!
“哪裡走~!”
“留下劍譜!”
連聲吼喝響徹林家祖宅,桃谷六仙慌忙逃命,他們來不及去翻開那個木盒子。
這一衝,就衝入西北邊的佛堂。
泰山派玉磬子玉音子一起出劍,天河幫第二把交椅兩柄彎刀迅捷砍來。
“交出劍譜~!”
一道尖尖的聲音響起,無須田伯光雙刀連揮,逼得六仙拿出六根鐵棒招架。
四下滴滴噹噹聲一響,桃谷六仙只能朝佛堂中央退。
上方屋瓦顫動,已有諸多高手登頂。
“砰~!”
一個黃臉漢子破窗而入,正是封不平。
他從側面以奪命連環三仙劍刺向六仙,直指劍譜~!
桃谷六仙根本沒時間招架,六人同時朝屋頂躍去。
轟隆一聲爆響。
屋頂上的老灰不斷灑下迷人眼睛,桃花仙與桃枝仙左右拽爛了破盒子,他們衝上房頂的一剎那
桃實仙抓住了盒中袈裟!
“六弟,你沒抓全!”
老大桃根仙大叫一聲,看到還有袈裟掉了下去。
只見下方有一人衝上來,正是那封不平!
封不平衝上屋頂身上披着一件袈裟,桃實仙也把滿是字跡的袈裟朝身上一披。
周圍正邪兩道數不清有多少人,密密麻麻,全都圍在佛堂。
屋頂,屋下全都是人!
“轟~!!”
天空一聲雷鳴。
又有一道閃電劃過,光芒刺目。
讓披着袈裟的桃實仙與封不平如披血衣!
這一刻江湖中人,人人瘋狂。
哪怕是那些魔教中人都生出異心。
紅衣如血,人生妙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