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淡淡,星疏疏。
光線昏暗,趙榮卻能瞧清那張嫵媚動人的臉上滿是喜悅。
少女的喜悅叫他也染着一臉笑意。
知道藍妹子是這般活潑性格,趙榮又吹火摺子將燈點上。
哪知淡淡清香貼近,她又吹一口氣滅了燈,完事也不說話,只是壓抑不住那兩聲輕笑。
趙榮第三次吹亮火摺子,手朝油燈邊靠,眼睛卻直勾勾盯着窗邊那雙妙目。
眼神中的意思大抵是你再吹一次今晚這燈就不點了。
“阿哥怎的不朝書上說的演?”
藍妹子不吹了,聲音卻還是那樣天下獨一份的嬌柔婉轉。
“什麼書?”
“就是天山石洞中你看的那本《狐妖妹兒》,小狐狸吹滅了兩次燈不想讓書生看到她的狐狸尾巴,書生被迷了魂生怕驚走她不敢再點第三次燈。然後他們就隔着夜色聊了很久”
藍妹子笑了一聲:“好阿哥你又點燈不怕把我驚走嗎?”
趙榮瞧她一雙水靈的眼睛毫無靦腆地望過來,那樣的從容大方,他的心情跟着閒適舒鬆。
“前幾日我在臨安西湖堤岸上聞到暗香,總想知道花香是打哪來的,那樹梅花又是何等的無瑕婀娜?”
他舉燈朝窗前湊了湊,“聞到暗香都要去找尋,隔着一窗不過三尺如不掌燈,錯過五仙教最明媚的小花豈不是罪過。”
少女嘻嘻笑了一聲:“那書生比阿哥差遠了,好在小狐狸沒遇見伱,否則她哪有心思在山中修行。”
“阿妹進來一敘。”
趙榮拔掉門閂,請她進來。
將油燈挪到方桌邊,自院井中捲入一陣冷風叫焰光搖晃,兩道影子在牆上左右拉長,靠得很近。
“聽說你南下回苗寨去了,沒能在臨安一見頗覺遺憾,此時甚是驚喜,卻不知阿妹怎在縉雲?”
趙榮的聲音不急不慢,提着桌上的瓷壺倒上一杯茶水。
藍妹子微微點頭:
“我南下想趕在年關之前到衡陽見你一面,陶白在路上拖了幾天,這才聽說什麼青衣大俠單騎仗劍除惡之事。”
“稍一打聽便知是你,我猜你要去臨安,又擔心追上去錯開道路,於是便在縉雲城等你。”
趙榮奇了:“那你怎知我要到縉雲?”
“因爲麗水百藥門風聲鶴唳,聽說有一個大仇家要找上門,你與我談起過五嶽盟會時的事。”
“近來正邪兩道都追着向問天下福州去了,百藥門到底是日月教邊緣勢力,這個節點上能讓他們如此緊張的只能是你了”
她嫵媚一笑:“我說得對不對,劍神阿哥?”
從臨安南下麗水,的確要過縉雲城北。
藍妹子是個精明人物,能想到這些毫不奇怪,趙榮想到她在此一直苦等,心下有些慚愧:“你這邊一耽擱,年關沒法回苗寨了。”
“不若與我一道回衡陽吧。”
藍鳳凰笑着搖頭:“去年耽擱了沒去成洛陽綠竹巷,今年我便沒打算回苗寨。”
“那位好朋友不知我南下僅是尋你,年關時我會到紹興會稽山給她一個驚喜,彌補年關洛陽相聚的承諾。”
“百藥門的毒術雖不及我仙教底蘊深,但這位諸掌門還是有些手段的。”
她晃動着手上的杯盞,雙目盯着趙榮道:
“儘管我相信你不會被他毒倒,但也不想見到你在百藥門吃虧。”
“於是就候在縉雲城北,打算與你一道去百藥門。”
“我可是人見人躲的五毒教主,這名頭在百藥門更好用。能幫阿哥唬一些人,我這名頭總算是有些用處了。”
趙榮心中一暖,正想說些什麼。
只見她掏出一幅畫軸出來,竟是他的畫像。
不過這畫軸四邊破爛,還多有褶皺。
“這是從哪來的?”
藍妹子不嫌棄這畫破爛,端起來與面前的少年比對,“朋友準備將這畫燒掉,我便拿來了。”
“畫得可真好。”
趙榮一瞅畫中技法,什麼都明白了。
好一個文先生。
趙榮見她拿着一幅破畫欣賞,立時伸手把畫從她手中拿來。
“別燒!”
她驚呼一聲,趙榮卻已把畫點燃。
“這等破畫不值得你拿,燒了正好。”
少女聽他語氣強硬,只好止了聲,眼巴巴望着好好的畫卷成了灰燼,心中難免有些失落。
雖說此畫破爛,但哪怕人像沾了塵土,他依然在畫中,勝過那一幅幅秀麗的錦繡江山圖。
不過
他說要燒,那肯定有燒的理由。
果然,一位好阿哥從不會叫阿妹失望。
接過他重新遞來的一幅畫,藍妹子滿眼驚喜,畫中的抱劍少年在燈火的映照下盈滿雙目。
“如何?”
她歡喜一笑,抱着這幅畫很是高興,聲音更顯嬌柔:“這一幅是無論如何都不許你燒的。”
她又問起這畫的來歷。
趙榮便將文先生船上作畫的事說給她聽。
之後,又聊起她的那位朋友,問起趙榮與她是如何認識的。
趙榮講起與她鬥劍之事。
“難怪她那般生氣,此時論劍已不是你的對手,要拿你的畫出氣了。”
“以往見她總會彈琴奏曲,現在卻苦練武功。”
藍妹子捂嘴直樂:“我該勸她放棄,再練下去也不是阿哥的對手。”
趙榮驀地想起一件事:
“年關之後你會回苗寨嗎?”
“嗯,在外一年多了,要去見見那些教中長老。他們各都一把年紀脾氣不好,但我在教中長大,待我卻極好。”
趙榮點了點頭:
“你離開會稽山時,朝你的好朋友要一點胭脂。”
見她面露疑惑,趙榮便將自己的一些猜測說給她聽。
登時少女臉上出現了嚴肅表情。
她說起一些與蠱蟲有關的藥理非常繁瑣,趙榮摘得一個極爲關鍵的信息。
五仙教如果拿到解藥,三尸腦神丹可解。
說起藥理就順勢談到百藥門。
藍妹子是此道大行家,趙榮只算聽衆。
聊着聊着,夜更深,不知何時油燈火星跳動了一下,差點滅掉。
原來是燈油見底。
燈火越來越暗,隨時都會熄滅。
“我聽你從一樓躍上來的,可是住在客棧下邊的房間內?”
“不是。”
“因在城北等你,就近住在北邊客店與此地有很長一段距離。”
趙榮聽她這麼說,不由想起天山石洞的那一晚。
又問道:“陶護法呢?”
“陶姐姐啊.”
少女眨了眨眼睛,“她早就睡下了。”
趙榮朝牀榻一指:“你睡這吧,我打坐對付一晚便是。”
他這樣一說,也讓藍妹子想到那風雪石洞的晚上,知曉他嘴上有時說的花,其實是個正人君子。
她的目光在少年臉上打了轉,笑吟吟道:“那你打坐,我先睡啦。”
她聲音溫柔至極,只讓人迴腸蕩氣。
若叫旁人聽了,恐怕要面頰發紅。
趙榮吸了一口氣,等少女如那晚一般和衣上了牀榻,手一擺滅了燈火。
跟着以童子拜天之勢起手,在黑暗中運轉洗髓經。
牀榻那邊只有輕微撩動被褥的聲音,跟着便安靜了片刻。
若一直這樣安靜下去,很快就會天明。
但是
一道細細溫柔又婉轉的聲音敲碎了黑夜:“阿哥可還記得那《妖狐妹兒》後面的故事嗎?”
“不記得了。”
“我記得哦.
小狐狸吹滅燈後與書生聊了好久,聊着聊着他們就困了,然後就睡在一張牀榻上,第二日一早書生醒來發現小狐狸沒了蹤跡,他失魂落魄往後日思夜想,就連功名也不想考了。”
“嗯我怎記得小狐狸與書生聊完之後,因爲道士聞見妖氣尋上門來,她便被這道士驚走了。”
“沒有道士.我看的書沒道士捉妖這一幕。”
她到底是個天真率性的人兒,於是又甜聲追憶:“我記得那晚上風雪好大,天山石洞也不避風,那風吹在人身上,就像浸在冬夜的輕寒微雨中。”
“可山洞內的那牀薄被,不知怎得那般叫人安心,淅瀝西風,我卻睡得好香甜。”
“這客棧門戶緊閉,厚厚的被褥卻冰冷異常。”
她話罷並沒有聽到迴應,忽然.
黑暗中有腳步聲靠近。
縱然她敢愛敢恨,此時一顆小心臟也撲通撲通亂跳。
“被褥冰冷,那.我再給你添一牀被?”
聽他這樣說,少女也不管他開玩笑還是說真的。
“不要.”她話音一落便伸出手來拉住了牀邊少年的手,輕輕搖了搖,“好阿哥,這牀榻上沒有你的味道,你躺下來讓我抱着睡,好不好?”
書生已被小狐狸‘迷了魂’,此時無有道士捉妖,再說不出一個不字。
少頃。
趙榮進了被褥一股草木芬芳撲面而來。
只覺得脖頸被人摟住,跟着胸口已被一張微燙的臉蛋貼住。
他又聽到一陣嘻嘻笑聲。
“好阿哥,你的心跳得好快,比你的劍都要快。”
“不要怕,阿妹又不是真狐狸精。”
她歡喜極了,感受到腰肢被摟住,藍妹子又朝趙榮懷裡連蹭幾下。
此時瀟湘劍神渾身都是破綻。
他闖蕩江湖這些年,從未這般敞開胸懷過,何況懷中人還是讓江湖人聞風喪膽的五毒小花。
趙榮嗅着芬芳之氣,輕撫她的後背。
他心中也有醉意,醉過滿飲花蜜酒。
“現在還冷嗎?”
聽他問話,懷中姑娘又動了動,下巴磕在他的胸口上,擡眼朝上瞧。
“不冷,一點也不冷了。”
“但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問題?”
“如果我以後待在古寨不出仙教,你會來找我嗎?”
“會。”
“嘻嘻,好阿哥。”
藍妹子笑了一聲,在黑暗中展顏歡笑,她身體往上一撐,在趙榮臉上映上了胭脂。
昏暗的客房內,夜深不知幾時,藍妹子摟着他,很快就睡着了。
趙榮感受到一些小動作,聽着均勻的呼吸聲,覺得這嬌憨活潑的阿妹有點可愛。
在二人相擁而眠時.
這個孤寒的冬夜裡,縉雲城北一家客棧。
陶白護法難以入眠,一直盯着天色。
直到夜盡天明。
沒回來,還是沒回來!
等天大亮,陶白頂着惺忪眼皮,聽到客棧下方傳來動靜。
“咚咚咚”上樓聲。
她眼巴巴瞧過去,終於見到了古寨小花。
此時的藍教主精神奕奕,陶白護法則是滿臉疲憊。
“教主,你昨夜睡在哪裡?”
藍教主理所當然道:“當然是睡在牀上呀,陶姐姐怎得眼瞼圈黑?”
陶白沒好氣地說道:“我在等教主,一夜未眠。”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去麗水一趟,最多後日就能回返,屆時我們再一道去紹興會稽山。”
藍教主又將一卷畫軸遞給她:“我不好攜帶,你先幫我保管。”
陶白拿着畫軸,追問昨晚的事。
藍教主任憑她嘮叨,只笑不答,她從客棧中取來幾個精緻的小木盒子,又從馬棚中牽馬出來。
臨行前多次叮囑她保管好畫軸。
跟着便騎馬出去了。
陶白見她走得急,感覺不對勁。
於是快步追到客棧外,只見自家教主身旁還有一騎,翩翩少年一身青衣,在晨輝下光彩奪目。
陶白心想。
倘若我年輕個十五歲,見到這少年也要走不動道。
不.不對!
一股極度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那是雁城的瀟湘劍神!
“陶護法,許久不見。”
趙榮也瞧見她,笑着朝客棧門口打了聲招呼。
陶白這才知道上了自家教主的大當,什麼等張夫人,分明是等這人!
心中難念雁城這人的好,她表面上卻極爲恭敬,微微欠身回禮。
“趙少俠安好。”
如今瀟湘神劍的名頭隱隱能和東方教主媲美,這等誇張聲勢,已不是她們五毒教能冒犯的。
不過,這人越是這般,自家教主越危險。
她心中警鐘大作,卻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兩人騎馬向南,轉瞬間消失在眼前。
這時攤開自家教主所給的畫軸,才發現所畫爲何,只覺觸目驚心。
忽又驚覺教主方纔說的話.
睡在牀榻上,與這少年一起嗎?
完了,教主已深陷進去~!
……
縉雲與麗水之間不過幾十里路。
早上從縉雲出發,晌午時分便到距麗水城二十里處的野店。
趙榮與藍教主下馬用飯,趁着飯菜沒上的時間,藍妹子掏出了臨走時拿的那幾個小木盒子。
“這是什麼?”
“我見你對蠱蟲很感興趣,便拿幾樣給你瞧個新鮮。” 趙榮聞言真有些好奇,將盒子打開裡間有一顆淡黃色的藥丸。
“蠱蟲在這藥丸裡面?”
“嗯。”
“這藥丸也是用各種草藥煉出來的,有毒無毒以藥理混合在一起,還能作爲蠱蟲的食糧。這層藥衣會越來越薄,直到被蠱蟲吃完。”
“若是不補充新的藥衣,蠱蟲暴露出來也會餓死,除非它進入人體。”
趙榮捏着一顆蠱丸對着陽光看了看,似乎有絲狀物存在,卻瞧不見裡面的蠱蟲是什麼樣子。
藍鳳凰見他好奇,笑了笑從他手中拿過來將藥衣撥開。
若是五仙教長老們見到這一幕,定要大喊敗家。
藥衣難制,蠱蟲培養更是繁雜。
一隻長圓筒形的白色蟲蠱出現她手中,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這蠱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吐出一層絲將自己包裹起來。
“蠶?”
“嗯,這是蠶蠱。”
藍鳳凰指着上面的細絲:
“這蠶蠱真絲十分珍貴,若有足夠絲線,能編織刀槍不入的蠱絲寶甲。可是那得數量龐大的蠱蟲,便是仙教養蠱人數多個百倍也難編成。”
“那這蟲蠱有什麼用?”
趙榮將蠶蠱拿在手中把玩起來。
“蠶靜伏若死,吞了這蠶蠱便能龜息假死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後以內力活血,人又活了。”
雖然不如三尸腦神丹那般殘暴,卻也有趣得很。
藍妹子又拿出一隻“蠓蠱”,這東西吃下去後能用特殊聲音控制,使它們在人體內撕咬,乃是一種折磨人的蠱蟲。
她將幾個蠱丸都給了趙榮,隨他玩耍。
若是五仙教長老見到這一幕,恐怕要雙目暈眩,痛心疾首。
未申之交,他們騎馬來到麗水城北。
沒想到還沒進城,就有七八名灰袍人迎了上來,這些灰袍人身後,還有幾名氣質不俗的大漢。
這些人有男有女各都三十歲左右,唯有領頭之人白鬚白眉,枯瘦蒼老。
老者走上前朝趙榮拱手問道:
“敢問可是瀟湘劍神當面?”
趙榮是來算賬的,自然不會有太好的臉色:“你是百藥門什麼人?”
騎在馬上問話並不禮貌,但他卻有實力擺出這副姿態。
“老朽百藥門長老石公寅。”老者並不在乎趙榮的口吻,朝着身邊那些人介紹,“這些都是我百藥門弟子。”
“這幾位則是百藥門的朋友。”
朋友二字咬得極重,正是要說給趙榮聽的。
他來興師問罪,百藥門豈會坐以待斃。
“哦?”
趙榮掃了那幾名大漢一眼:“可是要替百藥門出頭的朋友?”
“不敢。”
其中一名大漢道:“瀟湘劍神的威名如雷貫耳,我們幾個再大膽也不敢與趙大俠作對。”
“不過諸掌門與我等有些淵源,此番喊朋友們到此是想見證百藥門與趙大俠化解恩怨。”
“原來如此。”
趙榮擠出一絲笑容:“不知幾位高姓大名。”
那大漢朗聲一笑:“高姓大名不敢當,我兄弟幾人勉勉強強在處州府一帶混碗飯吃,給面子的朋友喊聲處州四雄。”
百藥門長老石公寅笑着介紹:“幾位朋友謙虛得很。”
“他們是崆峒派追魂門高手,使的是追魂雙鞭追魂棍。”
追魂門是崆峒派分支,他們奇門武器甚多,往往招式多變,招招緊逼,所以有追魂奪命之說。
若是這四人沒有立場,趙榮定然客客氣氣同他們說話。
此時站隊百藥門,便是崆峒派掌門人在此,那也只是一盤菜。
所以,他只是掃了四人一眼便繼續問話:
“諸掌門呢?”
老者面色微有變化,眼前少年並無半分緩和之意。
他依然不敢怠慢:“掌門已在百藥谷等候。”
“領路吧,我見了你們諸掌門再算賬。”
石公寅聽到“算賬”二字表情一僵,忽然看向趙榮身旁那姿容嫵媚、身材曼妙的苗家少女:“這位是?”
“怎麼,你們百藥谷歡迎什麼四雄四鬼的卻不歡迎我?”銀鈴般的聲音響起時苗家少女露出笑容。
聽到被稱“四鬼”實在冒犯至極。
處州四雄本該發怒,但那聲音太過悅耳動聽,哪怕罵得再狠毒一點,他們心中也生不出半點怒意。
石公寅隱隱察覺到不對,他瞧見手下的百藥門弟子各都面露癡色,立時皺眉道:
“敢問閣下可是五毒教藍教主?”
“甚麼五毒教,我是五仙教教主。”她輕哼一聲,聲音勾人心魄。
衆人心神無不一蕩,緊接着像是想起什麼全都面色大變捂着口鼻朝着急撤!
藍妹子瞧衆人醜態再看身旁少年,眼中更有迷戀。
石公寅心中一沉大喊不妙,他百藥門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用毒門派,可是與五毒教比起來尚有差距。
本以爲等瀟湘劍神來問罪時,可借毒之威力讓其忌憚。
然而他與五毒教主聯袂而來顯然關係不凡,這可是萬難料到。
“帶路吧。”
趙榮不想再耽擱,他話畢其餘人全部跑去牽馬。
百藥谷並不在麗水城中,此時他們領路便不用尋人問路。
“阿妹的名號比我的名頭更好用。”
“此乃人之常情,”藍妹子嘻嘻笑了一聲,“瀟湘劍神是正道大俠,他們知你不會濫殺無辜,故而有所依仗。我卻是惡名昭著又精通毒術,他們自然怕我這樣喜怒無常的小女子。”
趙榮笑了笑,心想確實是這個道理。
很快那百藥門長老呼喊一聲,二人便騎馬跟上。
他們從北邊來的,此時繞城往西邊去,行過一段丘陵草地,漸漸穿林入山,深入林木茂密之地時,又瞧見排排竹籬茅舍,木欄瓦房。
還有修在樹上的木屋。
下面像是藥園,裡邊種得滿是藥草。
聽到鳥鳴蟲語,一陣陣異香從四處飄來。
“這便是你們百藥門配製的迷香?”藍妹子說話時深吸了一口,“嗯,體弱之人聞之便暈,有武功在身的武林人聞多了也要頭重腳輕。”
“不錯,還有一絲阻礙內力運行的功效。”
“這是仿製黑血煙煉出來的草魂香吧?難怪你們入了林子一言不發,想必是口中含了醒神木。”
石公寅聽了她的話頓時臉成豬肝色。
那是半點都沒有說錯。
趙榮聞了聞:“這草魂香不錯,適合拿來當香薰。”
“石長老,看來我們又多一筆明賬,這草魂香我要三千斤,不算過分吧?”
三千斤??
石公寅眼皮抽搐,你怎麼不要三萬斤呢。
“咳咳.趙.趙大俠,誤會啊!”
“這香有驅散蟲害之用,此地種了諸多藥材,燒香僅是防蟲。”
趙榮冷笑一聲,暫不答話。
等他們快要進入山谷時,無須石公寅長老吆喝,百藥谷中走出一大隊人馬。
除了身穿灰衣是百藥門弟子,其餘拿着各種兵刃的人想必就是他們喊來助拳的。
一名四十餘歲着一身寬鬆白袍的中年人面色白淨紅潤,他站在最前方笑着迎了上來:
“瀟湘劍神大駕光臨諸某人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這就是諸掌門?
趙榮心下一愣,諸掌門江湖外號“毒不死人”。
這是說他下毒本領高明之極,用毒毒死人不算稀奇。此人下毒之後被毒者卻不斃命,只是身上或如千刀萬剮或如蟲蟻攢齧。
總之是生不如死。
本以爲是個眼神陰鷙的老者,沒想到這麼年輕。
那諸掌門一見百藥門谷口這位讓整個門派如臨大敵之人,心中也不可置信大喊‘年輕’。
趙榮聞聲只是微微點頭。
諸掌門身邊跟着賣炭翁與啞婆婆。
都是銀錢往來的老熟人不必多作介紹,還有幾位浙地頗有名望之人也在此地。
穿着一身道袍的老者名叫今川,又叫今川道人,他祖上與武當派有些淵源,練得地龍功。
他的來歷應當是助拳之人中最大的。
其餘還有練了插砂功,鐵砂手硬功的武館館主。
叫趙榮印象較深的人叫佔雲巾,聽聞此人修煉的內功是斂陰訣。
此功趙榮聽說過,又號提睾功。
這門內功一旦練成,不僅兩腎充實,面對對手的撩陰手那也是輕鬆應對。
比門襠功要高明許多。
嘖嘖
這諸掌門還真的召集了不少牛鬼蛇神。
這幫人在趙榮眼中算不得高手,多半也是黑白不明的人物,不好直接打殺。
倘若是一名與趙榮一般武力的魔教高手來此找麻煩,這些人絕不敢來,但他是正道大俠。
不過,讓百藥谷一干人等沒有想到是
瀟湘劍神身邊還跟着一位千嬌百媚的姑娘,她表面嬌媚,卻又是讓人避之不及的五毒教主。
諸掌門叫請,趙榮坐在馬上動也不動。
百藥谷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攏過來。
趙榮朝周圍掃了一眼,問道:
“諸掌門,你可知道我今日到此做什麼?”
諸掌門笑道:“自然是了卻恩怨。”
“你心中應當清楚是什麼樣的恩怨吧。”
趙榮端坐在馬上,沒等他開口便道:“你們百藥門的人刺殺我五嶽劍派,你,還有你.”
趙榮點名啞婆婆與賣炭翁。
“你們倆又是下毒又是放毒蜂,還引爆火藥,害我派多人慘死。”
“這筆血仇可不是隨意就能化解的。”
他聲音低沉有力,渾身鼓盪出莫名氣勢。
衆人彷彿看到一柄即將出鞘的神劍,不管是助拳之人還是百藥門弟子,心中無不驚異。
這種凌厲氣勢並非錯覺,他們是實實在在感受到了!
百藥二老與幾位長老互相對望,不敢作出決定。
最終還是望向諸掌門。
他們擔心仇家獅子大開口,所以做了多手準備。
動手是下策中的下策。
起先準備用毒威懾,現在有五毒教主在此,這毒用起來也沒了信心。
他們還可以賣可憐,在衆口悠悠之下讓正道大俠高擡貴手。
可是
此時對方根本沒有順勢進谷談條件,宴席沒擺開,什麼話都不好說。
諸掌門微微擡頭,他也心亂如麻。
這少年此時就有這等功力,未來成爲天下第一那是極有可能,對方現在沒點出“魔教”二字,便是留了一條生路。
既然如此,就應該順着這條生路走。
шωш☢тTk án☢℃ O
現在都在等着他的話,諸掌門只得改變步驟,在衆目睽睽之下拍了拍手。
他一打手勢,立刻有人送上一封信一樣的東西。
這上面正是他們百藥門早就商量好的,在他們接受範圍內的補償。
原本準備最後拿出來,現在情況有變。
“趙大俠,這是我們百藥門的誠意,還請過目。”
隨着他話音響起,那送信上來的人雙手高舉朝馬前遞送。
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
忽然一聲急促劍鳴爆響山谷!
青衣少年極速出劍,劍光竟然帶着滾滾劍氣成勁風一般卷向四周!
衆人衣衫鬚髮往後掠動,那助拳的今川老道雙目圓瞪瞧着這一劍,三尺長劍根本沒有觸及到那一份信,可在舉信弟子反應不及時信件已經被劍氣攪碎!
馬上的青衣少年一擺衣袖振出勁風,那些碎紙漫天飄向百藥谷衆人方向,宛如祭奠時拋灑的紙錢!
“啊~!”
那捧信弟子嚇得大叫一聲。
方纔一道無形寫意劍氣從他身上掠過,他見漫天碎紙,以爲自己也要被攪碎,往後一個踉蹌栽倒在地上。
“這”
“這難道是劍氣!!”
今川道人大喊一聲,幾乎忘記場合。
旁觀者無不失色,又想起那被劍氣掃出來的勁風,這真是此生從未有過的致命感受!
瀟湘劍神!
神乎其技的劍法,這便是瀟湘劍神嗎?!
百藥二老摸着袖中劍的手都在顫抖,他們的眼中已經瞪出血色。
百藥門用的是袖中劍,雖然是刺殺之術,但袖中劍也是劍,他們可從未見過有人能用劍氣,甚至就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諸掌門望着那飄起來的碎紙,彷彿預見下一秒這少年動手,百藥谷一日除名。
“我尚未入谷,你們便施迷香,真以爲我沒有脾氣嗎?”
“諸掌門,這可不是賠罪的樣子。”
助拳者雖衆,此時沒有一個人敢出聲。
那處州四雄被趙榮掃過一眼,他們如雕塑一般立在那裡,紋絲不動。
這要是動,那五毒教主說得不錯,他們馬上變成處州四鬼。
諸掌門到底是一派掌門,吸了一口氣往前道:
“趙大俠,百藥門有眼無珠,只想了卻恩怨還請給一條明路。”
趙榮沉聲道:
“找我化解恩怨不是看你們百藥門給什麼,而是我要什麼。”
諸掌門心頭滴血,卻不敢得罪這尊劍神。
“趙大俠,裡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