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欽折果然回來了。沒有披星戴月，身上像是被鍍了一層銀霜，看起來冷清極了。他正擡手準備推門，偏過頭過來看見了我，眼裡清晰地寫滿了驚詫。
我捂着雙手在嘴邊呵了兩口氣，踱了兩步出來，尷尬地笑笑，說：“聽說，你要走？”
他沒有回答我，而是移步過來，褪下自己的外袍便緊緊裹在我身上，我頓時傻愣在當場。鼻端縈繞着的是他身上的氣息，那淡淡的檀香，一定是經過寺廟裡的得道高僧唸經洗禮過的，竟如此地安心寧神。
我酸了眼眶，抓緊了他的衣裳。塗欽折卻反問我：“一直沒睡？”我吸了吸快要流出來的鼻子，他伸頭往我家院子裡淡淡掃了一眼又問，“你一直在外面等我？”
我語無倫次道：“今天看你家在收拾東西，我也不是專門在等你，只不過睡不着，嗯出來散散步..”他就靜靜地站着，似要繼續聽我說下去，我便繼續說下去了，“你說過的，我要是不進宮繼續當太監了，你可以把你的賞賜給我。還有，我要是就這樣平平淡淡過日子了，你說過可以養我一輩子..我雖然很生你的氣，我也要繼續找到殺害我爹孃的兇手，可是我想來想去，覺得這些並不衝突..”
“所以呢？”他輕聲地問。
下一刻，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感覺理智就隨這夜裡寒冷的風一起被吹散了，身體往前傾，扎進了他的懷中，用力地抱緊他，深深淺淺地呼吸着，酸澀道：“你要是一聲不吭地走了，你說的那些話怎麼辦？..我怎麼辦？你別問我知不知道我自己在幹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沒問。”塗欽折摸摸我的頭，低低嘆道，“也沒打算一聲不吭地走。”
我委屈道：“那你還是要走。”
“我若是叫你跟我一起走呢，會願意麼？”塗欽折問。
我愣了一下，擡頭望着他，門前燈籠熹微的光亮映照着他的側臉，顯得深邃寧靜，道：“你真的會帶我一起走？”
他道：“江南一帶雪災我跟你說過，此次南下賑災，我本就是打算帶你一起去的。你一個人在這裡我不放心，怕你不願意便沒打算告訴你，等天亮時直接把你拎走就是。”
塗欽折說得雲淡風輕，可是卻像一束陽光照進我心底。又像一縷春風拂開了窗扉。我不太放心，道：“你說的是真的？”
“嗯。”
“你發誓。”
塗欽折嘴角僵了僵，道：“我發誓。時辰不早了，你該回去睡了，天亮時我會來叫醒你。”
我仔細瞅了瞅他，試圖從他臉上發現一絲半點兒謊言的痕跡，未果，只好把他的衣袍遞還給他，一步三回頭地轉身回院，見他也進院時不由扒着門扉放狠話道：“你要是敢騙我，我就一把火燒了你的房子，讓你一輩子都不要回來了！”
他衝我微微一笑。
我砰地一下關上門，耳邊迴盪着的是我自己的心跳。我想我一定是被冷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