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的時候,街上亮起了一盞盞的燈籠,街道兩邊都是各式各樣的小攤。餘淵跑了很久,跑得滿頭大汗,汗水從他的鬢角流下來,皮膚被最後一絲霞光曬成了古銅色,順着古銅色的脖子沒入了衣襟裡。
他找不到塗欽夏,只好回到客棧,房間裡也沒人,他在房間裡待了半宿,又去外面找了半宿。
這委實不像是塗欽夏的作風。在餘淵的預想當中,哪怕是有一天塗欽夏不得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不得不知道他的誰,彼時也會怒不可遏地跳起來把他狠揍一頓,他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卻沒想到塗欽夏居然是玩兒消失。
在欺騙塗欽夏的這段時間裡,餘淵時不時感到過愧疚,直到此時此刻,才真正地覺得騙人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騙塗欽夏這種一頭熱又天真單純的女子。可一旦說了一個謊言,就會有接二連三個謊言,這是無休無止的。
倘若不是這樣,他那天就不會賴上塗欽夏,也不會使得自己順利脫身。他不得不那樣做。
天矇矇亮時,餘淵走在寂寥冷清的小石路上。石縫裡的雜草生命力頑強得很,晨露把它們打溼,讓它們充分地汲取水分,顯得更加的朝氣蓬勃。他覺得塗欽夏就像是那石縫裡的草一樣頑強,怎麼能輕易說焉就焉掉了呢。
可是他確確實實一直在外尋覓,問了許多人,都不曉得她究竟去了哪兒。就好像突然從人間蒸發了一樣,一點兒痕跡也沒有。
餘淵一夜沒閤眼,臉色很是疲憊。他碰巧走到了一個小巷中,一擡頭見只見有些熟悉,這時一扇院門打開,從裡面走出一位着青布碎花衣裳的美麗姑娘,手裡挎着一個籃子。
可不就是紅鳶姑娘。如今她已經長期住在了王媽的這家院子裡,並認了王媽做自己的乾孃。
紅鳶姑娘一擡頭看見餘淵,天色亮開了些,仍舊是灰濛濛的,餘淵一身雪白的衣衫在晨風中輕輕飄拂,幾縷髮絲往後揚起掃過肩頭,雙眉修長,一雙眼似是世上最璀璨的寶石,只不過此刻的光澤卻有些暗淡。
紅鳶別提多高興了,立刻就似海棠花兒一樣地笑開,好看得緊,道:“公子怎麼這麼早來了?是來看乾孃的麼,怎的來了也不敲門進去?我正要出門買菜呢,早上的時候集市裡的菜剛採摘來才新鮮,一會兒就回來做早飯,公子要在這裡用早飯吧?”
餘淵本是想掉頭就走的,見紅鳶紅脣一張一翕,只覺得沒什麼耐性。但他越是如此的時候越不會把自己的心緒表露出來,而是臉上帶着溫和的微笑,道:“原來是紅鳶姑娘,我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裡來了。今日怕是沒空進去坐一坐了,改日吧。”
紅鳶一愣,對着餘淵的背影道:“公子爲了來了又要走呢?”
餘淵邊走邊道:“我是來找夏夏的。”
紅鳶這纔想起平時餘淵身邊都是跟着那個小丫頭片子的,只不過一直以來她自動性地把那小丫頭忽略成空氣了,瞧不起也好,看不慣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