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愁又開朗如她,沈恩衣經常幹這樣的事――左眼皮跳,她會說,左眼跳,財來到,右眼皮跳,她會說,男左女右,左跳災,右跳財。總之,不管眼皮跳哪邊她都算是好的。
實際上,眼皮跳是不好的,尤其是在一個人胡思亂想的時候。
果然,陳老師在週三下午最後一節班會課時就拿了一個文件笑眯眯的進來,獨獨給沈恩衣籤。
許多同學問那是什麼,沈恩衣說不知道。難得在體育課取消後還見到陳老師,不怪大家會好奇。
可是,沈恩衣多麼相信陳老師,陳老師讓她敲鐘她就敲鐘,必竟停電的次數很少,陳老師讓她寫作她就寫作,反正寫上去陳老師會幫她把關和發表,她只要不當陳老師的面敷衍了事就行。
所以,當陳老師把一疊文件夾丟給她叫她簽字時,沈恩衣就揮筆,她心想:“那麼好的老師,總不會害我――憑一紙籤文就把我賣了!”
偏偏就那麼巧,陳老師還真把她賣了。
晚自習,陳老師徑直走過來坐沈恩衣身旁,他忍俊不禁的說:“沈恩衣,看不出來,你還會打遊戲。”
沈恩衣平淡無奇說:“會丫,堆方塊,那個又不難學。”講完她擡頭,像魚刺卡講鑼絲卡殼地問:“你今天白天給我籤的就是這個?唉呀我跟你講,那遊戲機純粹就是一個意外,也就是上星期,勞動委員打,回家的路上,我捨不得畢業,就沒話找話的問他,這遊戲機你的?他說是我的,就學校旁邊的灘位上兩塊五買的!我當時說,可以借我玩會嗎?他說我打飽了,你拿回家打兩天吧!可那遊戲機上電池的,哪夠什麼打兩天!”
“哪個勞動委員?”
“唉約你放過我們吧,快升考了!”
陳老師擡頭笑笑,算允了!他對周圍的同學說:“我也自習,大家認真複習,不會的都可以拿來問我。”
沈恩衣聽了馬上如獲救星地說:“我不會,我不會!”
她於是拿了道數學題就找他請教。
陳老師拿題一看,伸出手向沈恩衣要筆和紙,沈恩衣遞給他寫過的,他翻了翻,吃驚地問道。
“有那麼窮嗎?沈恩衣,你真的那麼窮?”
“有!”沈恩衣說:“窮得都快沒米下鍋了。”
陳老師聽了沒再說話,他把一串鎖匙拿出來,認真的找了一把,選出來,動作熟練。
“去我宿舍拿幾個新本子來用吧。”
“送給我的?”沈恩衣問。
“嗯。”陳老師點頭。
有幾個他所帶班級的學生聽到自己的班主任有便宜佔,也忙湊過來問他:“是不是聽者有份。”
他說:“有。”
一堆人就笑成一團,像天上掉的終於是陷餅而不是狗屎一樣的好笑與感動。
陳老師的宿舍在新教學樓的頂層閣樓上,別的老師都不喜歡住這裡,一來生活不方便,二來挨近教室特別吵。
沈恩衣把鎖匙插進那個鎖洞,卻意外的打開另一個全新的世界。
陳老師的宿舍,就一張牀一個桌一把椅,簡潔,整齊,明亮而乾淨。
桌子上放着陳老師許她要的本子,牀頭卻掛了一把吉它,這是個充滿美夢的房間,就那樣安靜的存在那裡。讓看的人無比感動。
沈恩衣遲凝了許久,她這纔回過神,走過去翻本子。
“怎麼去那麼長時間?”陳老師問。
“藥匙亂了,沒開到門。”沈恩衣藏着掖着說。
“你真笨。”
“你別生氣?好嘛,我剛纔是耍性子開玩笑的!我開到門了,只不過貪心,多拿了幾個本子。”
先斬後湊,陳老師拿她也沒辦法,陳老師搖頭苦笑,接着聚精會神的教沈恩衣做題。那一刻,沈恩衣覺得,他周邊的光都因爲他的夢想整個閃亮起來。
不一會兒,校長也若有所思的走了進來,他笑呵呵的走到沈恩衣桌位旁邊,老人家望着沈恩衣欲言又止,要說還想的樣子。
他站那把手抱抱,又把手背背,笑了好一會兒才慢裡條絲的說:“沈恩衣,今天我們去你家家訪了,我和陳老師吳主任他們。”
沈恩衣聽了嚇一跳,不相信地看陳老師。
見他肯定,沈恩衣才轉頭又去看校長。
校長說:“我們想了解你們的家庭情況!我們……”此處省略,老生常談。
校長說完望他的腳尖,想了一會又笑着說:“你父親叫沈梁山,他帶了一個很大的毛毛帽是不是?那個毛毛帽,那麼大那麼大。”
毛毛帽,沈恩衣知道那個大帽子!
外公去世時分東西,父親就只要了外公的幾件衣裳和帽子!
這回沈恩衣完全信了,因爲,再沒有一個人會像她父親那樣喜歡帶那麼大的棉帽了。
那頂帽子是外公留給父親燦爛的一份遺產,當然,燦爛的還有母親,還有愛和他們兩人夫妻百頭到老的信念與決心。
校長一個勁的笑,話好像也沒說完似的,後來沈恩衣見他就怕,因爲他會笑個不停然後對她只說一句――“沈恩衣,你父親,他是不是戴一頂很大很大的毛毛帽?”
那麼,校長老人家真的見過沈恩衣的父親了,她父親也是,打一次遊戲就說成天打遊戲,不但不護短,而且還很誇張地對事實作了廷長。
都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沈恩衣可愛的父親怎麼就不會替她遮點擋點!
沈恩衣心裡忐忑不安一星期,等回家見到母親,她問母親情況。
母親說:“啊,胖胖的那個是校長呀,我不知道,反正他們是一共來了三個人,有兩個胖一個瘦,全都提了公文包,平頭的那個說他是你的數學老師,到貴家瞭解點事?”
老人家,呵,貴家!沈恩衣想:“可惜我家不貴!我家簡直無限普通了!”
母親說:“那胖老師說你家沈恩衣成績很好,是可造之材,你們將來一定要全力以赴地供她讀書!你家沈恩衣,將來是大材,造好了有用着咧!你父親聽了直搖頭晃腦說,我不讀書也老了!我!不讀書!也老!老傢伙的言下之意就是你讀完小學就回家種田或者出門打工了!”
沈恩衣聽了心驚膽顫的回到學校。
政府樓門前本來有一棵大樹,後來因爲長樹蟲,樹蟲會到處掉,校長和主任們商量後,花了不少人力終於把它放倒栽斷,主樹杆被搬離,不知去向。
而枝杆則紮成一捆一捆,擺到天台一個角落,倒落成一排椅子。
許多人都去那兒坐,沈恩衣也去,然後在那發很久很久的呆。她百思不得其解地想:“到底!不讀書也老是什麼樣的老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