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宇國君主賀賴戰場上慘死,金碧大皇子孤身進入微葉城再無消息,曾經驚才絕豔的銀闕長樂侯郎憶寒消失得無影無蹤……
三國的戰亂似乎一夜之間就終止了。
百姓們開始了戰後重建的生活,他們至此刻也不明白究竟最後是誰勝了?
是金碧嗎?
畢竟他們是最後的贏家。
可是,如今的天子號稱定辰大帝,並無名號。
既不是金靖夕,也不是金靖齊……
那這個皇帝到底是誰?
不止是百姓們奇怪,郎憶寒也覺得奇怪。
他已經和金靖齊悄悄潛回金碧國都城數日,卻毫無消息從宮中流瀉出來。
“不知皇兄現在怎樣了!”金靖齊皺着眉頭說道。
郎憶寒看了看他,“怎麼只關心你皇兄,不關心你母后呢?”
“她?”金靖齊突然愣了一下,“她一定不會有事的,其實……她纔是最後的贏家!”
“你已經猜到這個皇帝是誰了,是不是?”郎憶寒小聲問道。
“我只是……還想確定一下!”
郎憶寒皺了皺眉,“你打算怎麼確定?”
“我今晚會偷偷回到皇宮!”
“你瘋了?眼下新帝剛剛登基,三國局勢不穩,皇宮必然守衛重重,你此刻去,不是送死嗎?”郎憶寒憂心地說道。
“你不必擔心,皇宮中我自小玩到大,最是熟悉了!”金靖齊毫不擔心地說道。
“那好,你帶着我一起去!”郎憶寒認真地說道,“因爲……我也好想見見這位統一三國的神秘人!”
“你還記得這狗洞嗎?”金靖齊指着皇城腳下的一個狗洞笑了笑。
“自然記得!”郎憶寒點了點頭,緩緩走上前,“當年,你就是送我到這裡,助我逃生,免我一死呢!”
金靖齊挑了挑眉毛,“就不知如今的你還鑽不鑽得過去?”說完一笑,也不理郎憶寒不滿的眼神,身子一矮,飛快地從狗洞鑽了過去。不一會兒,傳出他的聲音來,“這邊安全,過來吧!”
郎憶寒嗯了一聲,跟着鑽了過去。
明亮的迴廊就宛若當日一般,彷彿過了十幾年也還是沒有變化。金靖齊在一旁推了推他的肩膀,“可別觸景傷情了,此刻乃是換崗的時間,若是再耽擱片刻,你我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郎憶寒點了點頭,“這裡相比你最是熟悉不過了,帶路吧!”
“你可跟住了,別婆婆媽媽的壞了事!救出皇兄,咱們立刻折返,若是惹來了官兵,那可就糟糕了!”金靖齊輕聲道。
“少廢話!”郎憶寒白了他一眼,“還用你教我怎麼做嗎?”
金靖齊撇了撇嘴,衝郎憶寒一招手,兩人藉着濛濛夜色,向着乾清殿的方向走去。
金靖齊自小生活在皇宮之中,對這裡自然無比熟悉,兩人穿廊過院走了許久,終於到了一處安靜的所在。
“這是哪裡?”郎憶寒靜靜地望着四周。
“不記得了?”金靖齊抱着手臂看了看他,“這不是以前咱們捉迷藏的地方嗎!”
瀰漫在夜裡妖嬈的香氣終於讓郎憶寒找到了一點回憶。
“快來抓我呀,抓我呀!”
“抓不到、抓不到!”
小孩子嬉鬧的聲音就響在耳邊,那是書白姐姐第一次帶他進宮吧?一切都是新鮮神秘的……
警覺的金靖齊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對,他四下看了一圈,立刻拔出長劍,低聲問道:“誰鬼鬼祟祟地躲在暗處,給我滾出來!”他故意壓低了聲音,唯恐引來巡查的追兵。
“掌燈!”黑暗處,一個低沉陌生的聲音突然發令,隨後,周圍就亮起了一盞盞宮燈,將不大的小院映照得宛若白晝。
在這刺眼的光暈中,郎憶寒和金靖齊幾乎是同時用手擋住了眼睛,當他們緩緩放下衣袖時,頓時呆住了。
整個小院早就被人團團圍住了,房檐上的神射手弓已拉滿,只要他二人有什麼動作,立刻萬箭齊發,叫他們死無全屍。小院的假山旁,擺了幾張椅子,桃書白遠遠望着郎憶寒,一臉的擔憂之色。葉水瑤呆呆地看着金靖齊,臉色蒼白的似乎生過了一場大病,金靖夕緊緊抿着脣,修長的鳳目中渾然失了往日驕傲的神采。
而最中間的那人,身穿明黃色修身長袍,上面用絲線繡了龍騰四海,鳥瞰天下。他舉着茶杯,似乎是所有人中最悠閒的一位。金靖齊皺着眉,怔怔開口:“丁逸臣……竟然……是你!”
丁逸臣放下茶杯,身邊的侍女立刻機敏地遞上明黃色的手帕,他輕輕抿了一下嘴脣,冷漠地看了金靖齊的方向一眼,什麼也不肯說。
被挾制在椅子上金靖夕冷冷開口:“你我終究是輸了,輸給了丁逸臣,也輸給了他真正的母后——玉然皇后!不,也許現在應該稱她爲……皇太后了!”
金靖齊看了丁逸臣一會兒,又看了看金靖夕,淡然道:“其實……我並沒有輸!”
金靖夕微微一愣,如今米已成炊,靖齊怎麼還執迷不悟?他不是從不將這皇位看在眼裡的嗎?
金靖齊慢慢將手中的長劍插回劍鞘,輕聲說道:“我在很早的時候,因爲頑皮愛玩,偷偷藏在母后的牀榻下面,不小心聽到了她和別人的談話,那時候我就知道自己不是真的皇子了!我知道……”
他說到這裡,在場衆人幾乎同時吃了一驚,桃書白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她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望向金靖齊,“靖齊……”
金靖齊卻似乎並不哀傷,依舊淡淡說道:“從那天起,我開始扮演一個不學無術的浪蕩皇子,因爲我知道,母后並不希望我成才,她希望以我去挾制皇兄,但又絕對不能影響到她親生兒子未來的命運,稍有差池,我會立刻死掉!於是,我就順着她的希望,留戀風月,不喜政事,爲了能活着,我幾乎用盡了全力去滿足她的需求!”
“靖齊……”葉水瑤心疼得哭了起來。
一直都以爲金靖齊是個最爲開心的存在,原來……他也有着這樣不爲人知的一面。
“因爲事先知道,所以看到丁逸臣成爲皇帝的時候,我並不吃驚。母后這些年的努力皆放在你的身上,爲你扶植親信,爲你剷除異己,她憑藉着我和皇兄的力量,爲你平定三國。她……”聲音微頓,金靖齊苦笑一聲,“她也許是這世上最愛兒子的母親!”
丁逸臣側過臉,依舊不言不語。
郎憶寒看着金靖齊一字一句地說完,輕輕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直都是知道他是有故事的,卻不曾想,他的故事,如此令人震撼。
而他竟然自始至終都知道自己在故事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會有什麼樣的結局。
“而我此刻最想知道的是……母后打算如何處置我?”金靖齊仰起頭,定定地看向丁逸臣,“一個她已經用完的棋子!”
丁逸臣皺了皺眉,輕聲道:“傳母后的旨意!將二皇子抓起來……”
“逸臣!”桃書白驚叫一聲,“不要……不要這樣,你難道忘記了我們是一起長大的?靖齊曾把你當成過親哥哥呀?”
丁逸臣痛苦地望了她一眼,絕望地嘆了口氣。
他何嘗不懂?何嘗不痛?
只是……母后已經下旨,其中利害關係,他也最是明白。
金靖齊若活着,必會給他造成莫大的影響,如今三國之亂剛剛平定,百姓太需要休養生息,容不得他們出任何一點的差錯。
金靖齊點了點頭,似乎並不害怕,一切皆在他所料中一般,“我想求你一件事,願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幫我最後一個忙!”
“你說!”丁逸臣緩緩睜開眼,堅定的看着金靖齊。
金靖齊將郎憶寒拉到自己的身邊,“他叫宇文瑾,是宇文家的最後一點血脈。宇文大人一家當年被栽贓獲罪,我望你念着這些年的情分,爲他一家平反,給他自由!”
丁逸臣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可以!”
“謝謝!”金靖齊認真地說完,看了看郎憶寒,只見他一副驚呆了的神色,忍不住痞痞的一笑,“君無戲言,他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從此你便自由了,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可別太想着我!”
郎憶寒哽咽道:“靖齊……”
“帶我走吧!”金靖齊將手中的寶劍扔到地上,已作出絕不反抗的模樣。
丁逸臣擺了擺手,一小隊人馬立刻圍了上來。
“逸臣!”桃書白嘶吼着,“你真的要這樣嗎?”
丁逸臣看向桃書白,無奈地嘆了口氣,並沒有阻止。
桃書白眼中最後的一點光彩終於消耗於盡。
這些日子,太過震撼的事情總在發生。
玉然皇后拿出先皇的遺詔,公然相認丁逸臣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當初因爲三國****,唯恐別國奸細混入後宮謀害皇子,於是忍痛將自己的兒子寄養到宰相家。
接着,靖夕被禁,外界竟然無從得到消息。
再然後,賀賴在大敗之下,遭丁逸臣攻擊,慘死沙場,顏青璇以玉宇國精神領袖的身份歸順金碧。
最後,銀闕元辰帝見大勢已去,乖乖讓出國土,歸順金碧。
三國統一,丁逸臣成了最後的贏家。
原來,她一直活在一個個陰謀算計當中。
原來,她最相信的丁逸臣,是這陰謀中最可怕的一個。
在那些士兵就要靠近到金靖齊的一瞬,一道白色的影子從天而降,伴隨着這道影子的出現,無數藍銀色的銀雀鳥尖叫着飛進御花園。
“從雙!”在看到那道影子的一瞬,郎憶寒就呆住了。
這些日子一直沒有消息的從雙,竟然從天而降。
雪從雙淡漠地站在人羣中,望着眼前層層疊疊的人羣,顯得一點也不驚慌。她走到郎憶寒的身前,輕聲問道:“身子還好嗎?臉色怎麼如此難看,我配置的藥丸你沒有繼續吃嗎?”
不等郎憶寒說話,士兵們已經一齊衝了上來,雪從雙素手輕揚,在金色粉末的映照下,士兵們慘叫着倒了下去。
房頂射手在丁逸臣的示意下,彎弓搭箭,正要開攻,身後的異動讓他們猛地一驚,無數柄飛刀暗器射了過來,在他們毫無防備之下將他們射倒。
郎憶寒看着無數的人影從四面八方聚來,其中有些人實在太過熟悉,竟然是魔尊殿的人。
郎憶寒怔怔地看向雪從雙,一副震驚的模樣。
雪從雙悠悠嘆了口氣,回頭對金靖齊道:“你們先走!”看了郎憶寒一眼,輕聲道:“我自有脫身的辦法!”
金靖齊點了點頭,扯過郎憶寒的手臂,轉身就走。
此刻,一切彷彿又回到了十幾年前金碧國的御花園。
金靖齊被矇住雙眼,真實身份成謎。
金靖夕自以爲站在高處,卻不知這世上始終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葉水瑤靈動穿梭,自己也不知最終將去向何處。
桃書白不喜紛爭,最終也能置身事外。
丁逸臣從來都自有依靠,無需費心糾纏,只要謹慎潛伏,等待時機。
而郎憶寒本不是這個圈中的人,總是要莫名地闖入,之後倉皇地逃出……
而攜他逃出的人,總是金靖齊……
這就是冥冥中註定好的命運嗎?
前路漫漫,郎憶寒,會是什麼在等待着我們呢?我看不清,也不敢去想。
我只知道現在有你在身邊,被追殺我也不在乎,亡命天涯我也不在乎,就算是現在馬兒奔向的地方是修羅地獄也無妨!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們就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