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煜坤殿上站滿了銀闕的文武百官,元辰帝高坐在金碧輝煌的重重暗影之中,雖面有病色,眼神卻不似身體般孱弱不堪,透着溫和與堅定。
一名老臣跪伏於地大聲說道:“我朝與金碧世代爲仇,二十年前的那場大戰我銀闕損失慘重,不僅割地賠款,還要送公主去和親,何其恥辱。如今金碧皇帝突然駕崩,國內混亂不堪,不趁此時一舉重創其根基又待何時?臣斗膽請陛下封長信侯爲大將軍,率大軍征討金碧,永絕後患!”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一片附和之聲。
“臣子軒,多年操練兵馬,願爲國一戰!”
“戰機百年不遇,金碧賊子必將亡於我銀闕鐵蹄之下!”
“老臣雖年邁,但胯下寶刀未老,誓死請求一戰!”
說話的多是逐淵黨羽,逐淵本人卻老神在在地站在羣臣首位,一語不發。
元辰帝面沉如水,將目光投向安靜地站在羣臣中的郎憶寒,“長樂侯有何高見?”
朝堂上的氣氛立刻有些緊張,自從長信侯逐淵假借吉祥天女丹藥下毒一案想扳倒郎憶寒失敗後,這個郎憶寒和吉祥天女在銀闕的地位日漸鞏固,天女已經常駐宮中,在後宮的影響力直逼筱安公主;而郎憶寒更得元辰帝寵信,將一向不滿逐淵的官員收入旗下,在朝中廣植親信,實力日增。雖現在還遠遠不能和逐淵一系抗衡,但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很明顯,元辰帝扶植的這個長樂侯已經漸漸開始起到制衡逐淵的作用了。
而在此之前,郎憶寒的確是處處與逐淵作對,凡是逐淵贊同的,他一定反對。這次元辰帝點郎憶寒回話,看來是想借郎憶寒之口拒絕出兵。
只見郎憶寒不疾不徐地出列,“臣認爲,此番的確是銀闕壓制金碧之良機,若此次機會錯過,百年之後必將被子孫後世恥笑。我們正該以雷霆之力橫掃金碧,揚我銀闕國威!”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就連逐淵也意味深長地看着郎憶寒。衆人驚後又喜,看來這次終於可以順利地出兵金碧,一雪前恥了!
元辰帝皺着眉,說道:“長樂侯當真這麼認爲?”
郎憶寒沉聲道:“雖說金碧一向崇尚武道,號稱擁有雄兵數十萬,良將逾百,兩位皇子奪嫡之心日久,想必時時操練私兵,已備奪嫡大戰。而我們銀闕一向尚文修德,自從上次大敗,也有……二十年沒打過仗了吧?憶寒雖在銀闕入朝不久,但深深爲諸位大人多年不變的堅強鬥志所感染!憶寒堅信,只要我們銀闕萬衆一心,就算突然集結兵力未加操練,就算千里奔襲兵困馬乏,也一定有機會可以大敗金碧!”
此話一出,殿上的羣臣立刻面色不佳。
郎憶寒卻不管他人臉色,繼續說道:“臣聽說那個金碧大皇子金靖夕幼時便揚名三國,說什麼智冠天下,有經世之才,可畢竟年紀還輕,我們銀闕可是有黃老將軍、韓老將軍這樣戰功赫赫的老將呢!就算他們在二十年前輸給了金碧,但是經過這二十年的養精蓄銳,除了多納幾房小妾和身量漸長以外,武藝謀略肯定也有增長!有他們坐鎮沙場,金碧賊子必將望風而逃!”
剛纔幾位叫囂自己寶刀不老的將軍尷尬地低下了頭,其中一位還用力收了收大腹便便的將軍肚。
郎憶寒假裝沒看見,繼續義正言辭地說:“那個金碧的二皇子整日花天酒地,也就武藝方面有些長處,據說曾經爲了一名女子單挑金龍門總舵,生生毀了一個建立數十年的江湖大幫派,可我們銀闕有長信侯逐淵大人,不僅武藝高強、膽識過人,上次宮廷馬球比賽還技壓全場,真可謂少年英雄!”
滿朝文武們面如土色,偷偷看着逐淵陰晴不定的臉色。
“憶寒願與吉祥天女在微葉城廣設法壇,爲我銀闕大軍祈福,願大軍旗開得勝,生擒皇子、血洗金碧!”郎憶寒一撩衣襬,跪伏於地,一個頭深深磕在地上。
朝堂一片死寂,無人敢開口說話。
啪、啪、啪、啪。
逐淵緩緩從元辰帝下首第一的位置走了出來,面色從容,爲郎憶寒擊掌稱讚。但大殿內的人都能感受到他心中滔天的怒氣。逐淵心中明白,郎憶寒扯東扯西無非是不想銀闕出兵,怕自己在戰場上立了軍功,聲威更大。若自己非要出征不可,他便要留在微葉城,可是他必會趁自己不在城內,破壞自己多年來營造的大好形勢。爲今之計,勢必要把郎憶寒拖上戰場,然後再想辦法在戰亂之時中讓他徹底消失!
打定主意後,逐淵喝問道:“長樂侯自稱銀闕必能生擒皇子、大敗金碧,爲何自己不去戰場殺敵立功?”
郎憶寒擡起頭來,目光坦蕩,應道:“可惜憶寒一介書生,不會武藝,手無縛雞之力,而且見到血腥之物便會暈厥,怎能上戰場爲大軍添亂?”
逐淵冷笑一聲,繼續逼問道:“長樂侯才高八斗,想必軍書兵法也熟稔於心,若在軍中當個出謀定計的軍師,要比只會武藝的莽夫強上許多!”
“不可,不可。憶寒不過是紙上談兵,且從來沒有實戰經驗,指揮千軍萬馬責任重大,怎能交到我這樣一個門外漢手中?”
給你千軍萬馬?做夢。逐淵縛手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長樂侯當真叫人寒心。身爲銀闕子民,當不惜以身報效國家,我知長樂侯來歷撲朔迷離,莫非不是我銀闕之民?否則爲何不肯爲銀闕誓死奮戰?”
“這……”郎憶寒低頭語塞,好生爲難。“憶寒自然願意爲國效力。只是……”
“陛下,這場仗是必須要打的!或許如長樂侯所說,我銀闕無論在兵力還是將帥之才上都略遜於金碧,否則也不會經年以來敗多勝少,甚至這二十年一直蟄伏不出。此番金碧內亂,正是我們的機會!若坐看他們新皇登基,必將成爲金碧新皇立威的砧上魚肉!唯有先下手爲強,佔領先機,方能給銀闕一次翻身的機會。”逐淵的臉上浮現出英勇和悲壯的豪氣,“也許這是一場豪賭。但我們出手,還能搏一次;若不出手,等待我們的將是必敗的命運!”
元辰帝緩緩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望着跪倒在地的逐淵。無數次,他痛恨過他:一人獨大,把持朝政,讓自己拖着孱弱的身體壓抑地坐在這龍椅上。可是如今,他卻爲他深深動容。
逐淵是有野心,但是,他也深深愛着這個國家。
元辰帝慢慢步下臺階,走到逐淵面前,對滿朝文武宣道:“今封長信侯逐淵爲大元帥,統領銀闕現役二十萬兵馬,出兵金碧,一雪前恥,揚我國威!”
“陛下聖明!”文武百官跪倒齊呼。
“微臣必不負陛下厚恩。”逐淵再次叩拜謝恩。
元辰帝親手攙扶逐淵起來。
“逐淵還有一事,望陛下恩准。”逐淵道,“長樂侯自稱願意爲國效力,就請長樂侯跟隨本侯出征,做個參軍吧!官職雖不高,但能上戰場就代表長樂侯有拳拳愛國之心。”
“准奏。”
“臣,遵旨。”郎憶寒表面上一臉爲難地跪地謝恩。心中卻另有計較。他最終的目的就是要想辦法混入軍中,只有這樣,才能親手讓局勢更亂、更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