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憂自然是記得的,不但記得,而且還故意跟皇帝唱了反調,比穆百里提前一步離開京城。到了皇帝的眼裡,那就是搶功,鬧不好還得落個忤逆聖諭的罪名。
是故趙無憂不敢起身,只能依舊跪在那裡,“微臣還記得,只不過微臣——微臣……”
“說不出來了?”皇帝嗤冷,隨即一聲冷哼,“你趙無憂也有啞口無言的時候?”
“皇上,這可是威震山莊。”小德子低低的提醒。
皇帝抿脣,“起來吧!”橫豎這賞盒大會還沒有開始,是以現在懲處趙無憂實在太不明智,畢竟自己身在宮外,還是需要趙無憂這樣聰明的人隨侍在側的。
趙無憂行禮起身,“謝皇上。”
“方纔是怎麼回事?”皇帝問。
趙無憂道,面色稍緊。看了一眼穆百里,然後壓低了聲音慎慎的開口,“方纔是一些江湖人鬧了一番,倒也沒什麼大事,左不過是有些人耐不住了想提前出手罷了!”
皇帝蹙眉,“耐不住性子了?”
“是!”趙無憂畢恭畢敬,“按理說大家都是爲了賞盒大會來的,自然都是早有準備,若說是武將丟了劍,文臣丟了書,微臣是抵死也不相信的。”
穆百里笑了笑,“也許是偶然呢?”
“偶然也不至於鬧到東廂來。誰不知道這東西南北四個廂房院子,唯有東廂住着的是莊子裡的貴客,也是距離主院最近的地方。鬧到這兒,就不怕被莊主知道嗎?明兒就是賞盒大會,誰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把自己折騰出莊子呢?這般引人注目。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趙無憂面色淡然。
皇帝不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朕打量着他們是來搜屋子的,看看這兒是不是藏着錦盒,難道不是這樣嗎?”
趙無憂笑道,“皇上此言不假,只不過有人反其道而行了。”
“此話何意?”皇帝忙問。
“試想一下,若是這一次惹怒了莊主,豈非要被趕出山莊,那不是得不償失嗎?”趙無憂笑道,“皇上,您會冒着被趕出的風險,這般大張旗鼓的鬧一場嗎?”
“廢話,朕又不是傻子。”皇帝這話剛說完,就覺得自己的臉上火辣辣的,這不是打自己的臉嗎?頓了頓,皇帝揉着眉心,“好好說話,別跟朕繞彎子。”
趙無憂行禮,“微臣是覺得,這些人未必是真的想搜院子,只不過是鬧一鬧,把所有人都鬧出來,順帶着吸引衆人的目光。恐怕這麼一來,威震山莊的人也得盯上這雲州六虎。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第一個懷疑的對象,也會是他們。”
“給自己背黑鍋?”穆百里尾音拖長,“趙大人這話可真當有意思。”
“棄車保帥的道理,千歲爺不會不懂吧?這投石問路,棄車保帥,往往都能連成一串的苦肉計。”趙無憂笑得涼涼的。“千歲爺覺得呢?”
穆百里報之一笑,“趙大人聰慧,想來言之有理。皇上,趙大人所說不無道理,這莊子那麼大,裡頭的江湖人衆多。龍蛇混雜的難免就會有些宵小之輩。”
趙無憂不語,輕輕低哼兩聲。
“趙愛卿這是何意?”皇帝蹙眉看她。
趙無憂輕嘆一聲,“微臣倒是不覺得,這是宵小之輩能做下的計謀。早前這雲州六虎無惡不作,爲朝廷所追捕,而後將功補過入歸順朝廷。可今兒出現在這裡,微臣一點都不覺得這是什麼巧合。”
皇帝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這雲州六虎是什麼時候歸順朝廷的,大概是自己久不臨朝,這刑部的事情着實不太清楚,“你是說,方纔那幾個人早已歸順了朝廷?”
“對!”趙無憂點頭,“所以微臣有理由相信,這威震山莊裡的公門之人,大概不只是咱們幾個。說不定就混在方纔的人羣裡,又說不定已經認出了我。”
這最後一句,趙無憂自己也不太確定,她方纔的確是掃了一眼,沒瞧見誰的神色不對。當然。如果對方帶着皮面,隔了一層皮還真的瞧不真切這神色變化。
皇帝的身子陡然繃緊,“你是說,這裡還有朝廷的人?會是誰呢?”
趙無憂笑了笑,“皇上莫要緊張,朝廷是皇上的朝廷。大鄴天下最尊貴的是您呢!”
聞言,皇帝一愣,也對,自己是皇帝,怕什麼公門之人呢?如此一想,便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東廠和尚書府的人都在朕的身邊,朕可以排除你們兩個了,剩下的估計就是那些野心勃勃的。”
穆百里笑道,“皇上一路奔波也累了,好生歇一歇。到了夜裡奴才陪着皇上出去走一走,順道着也熟悉熟悉這威震山莊附近。免得到時候一不小心動起手來,皇上沒個方向。”
“好!”皇帝當然是高興的,這穆百里最是知道他的心意。
行了禮,趙無憂和穆百里退出了屋子,陸國安還在外頭守着。
“爺?”陸國安抱拳,“這……”
“讓人好生看着。若老爺要出門,必須第一時間彙報。”穆百里看了一眼趙無憂,緩步朝着院門外頭走去。三個人三個小院子,趙無憂在左,穆百里在右,皇帝堂堂中間住。
走出院子,穆百里斜睨她一眼,“身邊的人呢?”
“陳平也跟着我。”趙無憂面色微沉,“我不能讓他看到皇上也在此處,所以給素兮和溫故打了個號子,讓他們拖住了陳平。幸好這東廂是獨門獨院的,只要別看到皇上身邊的人,就不會有大礙。”
穆百里微微頷首,“自己小心。”
“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跟趙嵩交手了。”趙無憂苦笑兩聲,“說起來似乎都是美色誤人呢!”
他嗤笑兩聲,“這話倒是極爲悅耳的,本座甚是歡喜。”
“陳平在我身邊。你儘量別來找我,免得到時候碰了頭會惹出亂子。”趙無憂道,“我不想殺了陳平,帶着他的屍體回丞相府。”
“好!”他應允,“若有什麼事讓身邊的人來一趟,別自己一個扛着。再有下次,我當扒了你的皮,把你栓起來,免得你爲禍不休。”
她輕笑兩聲,“那也得看千歲爺有沒有這個本事,還是好好護腎吧!免得年紀輕輕的,走路腿軟!”
語罷,她拂袖而去,恣意瀟灑。
穆百里蹙眉,這丫頭還真是個不怕死的,不由的顧自低吟,“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也是心頭的狼。
素兮和溫故沒想到宋昊天會來找他們,一人一把傘的遞過去。送到溫故的手裡時,宋昊天瞧了一眼不遠處的陳平。陳平急着回去守着趙無憂,是故不曾注意宋昊天與溫故的咬耳朵。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溫故也不是太清楚趙無憂的作風,是以不解的望着面色凝重的素兮。
素兮握緊了手中的油紙傘,揚脣笑得涼涼的,“多謝宋莊主,這些傘我們會隨後送還。”
見素兮不肯多言,宋昊天也不好強求。瞧師父的神色估計也沒明白,獨獨素兮懂了趙無憂的意思。宋昊天抱拳,“區區小事,何足掛齒。”語罷。轉身離開。
素兮撐着傘走進了雨裡,陳平已經早一步朝着威震山莊走去。他的目的是監視趙無憂,而不是跟素兮和溫故打成一片,所以沒必要在乎這兩個奴才。
溫故知道素兮必定有話說,是以刻意放慢腳步。
“皇上來。”素兮道,“公子讓宋莊主傳來信號,估計是不想讓陳平見到皇上。”
溫故先是一怔,然後便明白了少許,“懂了。”
“記得別露陷。”素兮抿脣。
要想讓陳平與皇帝錯開,那就需要多方努力。若陳平發現了皇帝的存在,想必丞相府的所有行動都會戛然而止,所以瞞不瞞得住就是關鍵。
趙無憂這一次要攪動風雲。既然皇帝親身參與,就得讓他眼見爲實,紮紮實實的看一出好戲連臺。
左不過,皇帝的親身參與似乎有些太過於熱情了。皇帝是個不安分的,又是個過於自負的。總覺得自己修道多年,肯定是有神靈必有。必定是身負奇力,所以他便閒不住了。
趙無憂低低的輕咳着,接過溫故遞來的薑湯,蹙着眉頭喝上幾口,“素兮,地形圖呢?”
素兮快速在桌案上攤開了威震山莊的地形圖。“這東西是我託人弄來的,多虧了江湖同道的幫忙。咱們住在這東廂,主院就在咱邊上。這是南廂房,西廂房,北院。”
她指着地圖上的標誌,“大家把路線都記清楚,免得明兒出什麼差錯。這些小路大路,大家也要記下。我這裡標記着白日裡的守衛人數以及換班的時辰,所以明日大家要格外小心。”
陳平記在心裡,這威震山莊的坐地面積不小,要完全記住還得用點心纔是。畢竟是受命而來,自然得小心謹慎。
趙無憂放下空碗,仍是輕咳着。溫故不免擔心,奈何有陳平在,趙無憂的藥就不能斷,她就必須一直都病怏怏的纔算正常。
所以在溫故的心裡,就存了一口怨氣,看那陳平的眼神總有些瘮人。陳平想着。得離這老頭遠點,也不知什麼地方惹了他。
夜色漸深,外頭卻突然有了一些異動,趙無憂已經歇下了,卻被溫故急促的叩門聲驚醒。
趙無憂勉力起身,披着外衣去開門。
卻見溫故身邊跟着宋昊天,溫故的第一句話便是,“出事了!”
明天見!
某妻奴興匆匆的鋪好牀脫好衣裳,打算暖好牀等着。
誰知沈言急急忙忙的進了屋子,快速合上房門,當下褪了鞋襪跑上了牀。
沈言:借兄長被窩一用,若是郡主尋我,便說不曾見着。
妻奴:郡主會吃人?
沈言:腰疼……
妻奴:……
門開了,趙無憂立於門口,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