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素兮疾呼,在外頭攔住了孩子的去路,“你確定你要去面對丞相大人?”
小桑榆點點頭,“素兮姐姐,大哥哥說過,他當我是親妹妹,那麼大哥哥有難,作爲妹妹是不是該幫大哥哥一把?”
“可你還小,你根本不知道人心險惡。”素兮擔慮。
小桑榆深吸一口氣,“可妞兒知道是非黑白,懂得知恩圖報。素兮姐姐,人心險惡比得上瘟疫來得狠毒嗎?我連瘟疫都不怕,更不怕死。”
孩子的眼神格外堅定,以至於素兮不好再說什麼。她猶豫了半晌,終於鬆開了手,“桑榆,你大哥哥的性命捏在你手裡,我這麼說可能有些過分,但事實就是這麼個情況。你大哥哥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她如今還剩下一口氣,我們必須爲她爭取時間,你明白嗎?”
“素兮姐姐,我都明白!”小桑榆抿脣,“我是大哥哥一手教出來的,我懂得分寸。”
“那就好!”素兮道,“那個是丞相,是你大哥哥的父親。你大哥哥是他教出來的,所以你大哥哥有多聰明,他就有多厲害,懂嗎?”
小桑榆點點頭。
素兮繼續道,“你必須保持恭敬,保持冷靜,不管你用什麼手段,能拖就拖。現在溫大夫在救人,我要去找後援,大家都得竭力去救你家大哥哥。最關鍵的,還得看你能不能拖住丞相,你拖得越久,你大哥哥就越安全。”
“好!”小桑榆深吸一口氣,越過素兮朝着外頭走去。
趙嵩並不直接來聽風樓,而是在正廳裡等着,畢竟現在這個時候,整個尚書府都在張燈結綵,操辦着郡主與趙無憂的大婚,所以趙嵩也不好直接去聽風樓。
如今溫故在房裡爲趙無憂施針,極力遏制她體內亂竄的寒毒,以激發她體內蝴蝶蠱的自身抗力。素兮直奔東廠,只能再去求某人的援助。畢竟現在這個時候,實在是束手無策了。
小桑榆進去的時候,一臉無辜的盯着眼前面容嚴肅的趙嵩,歪着腦袋奶聲奶氣的笑問,“伯伯,您就是大哥哥的親爹嗎?”
趙嵩先是一愣,而後當即皺起眉心,放下手中杯盞。他眸色微沉的看了一眼陳平,“這是誰家的孩子,爲何會在這裡?”更讓他詫異的是,這孩子只有一條胳膊,另一條衣袖是空的。
陳平也跟着一愣,半晌沒回過神來,這尚書府何時多了這麼一個奇怪的女娃子。
“我是大哥哥從平臨城帶回來的,大哥哥賜我姓名,趙桑榆。”小桑榆笑嘻嘻的上前,雖說斷了一臂,可這孩子倒是沒有半分怯弱之態。對於趙嵩而言,這樣的孩子倒是難得。
只不過趙嵩的本質裡,並沒有悲天憫人的習慣,他冷颼颼的瞧了小桑榆一眼,心裡隱約有了異樣,“且不管你在這裡作甚,今兒都不是你造次的時候。出去!”
見趙嵩不買賬,小桑榆微微咬脣,“伯伯不喜歡桑榆?”
趙嵩冷睨,一言不發。
“我以爲大哥哥喜歡我,伯伯也會喜歡我。”她有些哽咽,“是桑榆魯莽,請伯伯恕罪!”好在她並沒有哭,畢竟趙嵩最厭惡的便是弱者的眼淚。
小桑榆雖然年紀小,可她也算是跟着趙無憂一段時日。而且她的功課很大程度上都是趙無憂教授的。孩子的模仿能力和學習能力,是最好的。
見着趙嵩沒有多大的反應,小桑榆當即明白這一招對趙嵩不起作用,是故她得往大了去想,畢竟要以情動人是不太可能了,因爲眼前的趙伯伯,可是沒有半點動容之色,可想而知得換個法子。
大哥哥是禮部尚書,而這趙伯伯乃是當朝丞相,丞相大人最怕什麼呢?
小桑榆想着,當初平臨城的時候,知府大人最怕被人知道,自己的兒子幹了壞事。所以大概所有的當官的,都怕被人說閒話,擔心自己的名聲。
思及此處,小桑榆當即笑道。“伯伯,桑榆第一次來京城,所以沒什麼見識,可是桑榆知道,伯伯是最疼愛大哥哥的。我來京城便聽到那些老百姓說,丞相伯伯尤爲疼愛大哥哥,爲了大哥哥不遠千里去求藥,只是爲了保住大哥哥的性命。”
聽得這話,趙嵩微微眯起了危險的眸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桑榆沒有別的意思,桑榆只是覺得好羨慕。”小桑榆輕嘆一聲,“大哥哥如今忙裡忙外的,桑榆幫不上忙,不過桑榆可以替大哥哥來招待趙伯伯。大哥哥太忙了,這會子正好歇着呢,趙伯伯那麼疼愛大哥哥,想來也希望大哥哥的身體能好起來。”
說完,桑榆抿脣垂眸,一臉的無奈,“可惜桑榆幫不上忙,否則必不教大哥哥如此勞累。大哥哥要成親是好事,桑榆打心眼裡爲大哥哥高興,如今外頭的人都知道大哥哥要成親,想來很多人都會盯着尚書府,盯着大哥哥。”
趙嵩冷哼一聲,“你叫趙桑榆?”
“是!”小桑榆連連點頭,一臉的歡喜,“趙伯伯記住我的名字了?”
瞧着孩子稚嫩的面龐,趙嵩笑得何其冰涼,“果然是無憂教出來的小東西,倒是有幾分她的影子。也罷,我改日再來!”
說完,趙嵩黑着一張臉,頭也不回的走出大門。
陳平一怔,當即隨着趙嵩走出門去,這還真是奇怪,“相爺,這孩子說的話奇奇怪怪的,相爺怎麼就相信了呢?”
“連一個孩子都知道有人盯着尚書府,本相若還是執意留下,倒叫外人以爲是父子不和了。”趙嵩眸色冷戾,“讓一個孩子來轉告本相,無憂身子不適,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陳平攙着趙嵩上了馬車,趙嵩冷笑着去看高懸的尚書府匾額,“這是在告訴本相,虎毒不食子!無憂身子不適,本相若是執意要留下,到頭會這虎崽子早晚會窩裡反。”
語罷,趙嵩鑽進了馬車。
聽得這話,陳平心下一顫,再也不敢多言。
小桑榆的掌心都是冷汗,她就是隨口胡說的,只不過是拿外頭的人嚇唬嚇唬這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說書先生不是經常說嗎?說是官當得越大,越怕悠悠之口。
她沒趙嵩想得那麼高明,只是覺得這個時候只能拼命一試。而複雜的人呢?在趙嵩的眼裡,看到的都是複雜的人心,和毒辣的陰謀詭計。
其實一個孩子,能想到什麼周密的東西呢?左不過是一些小聰明,可這些小聰明擺在心狠手辣的人眼裡,就成了另一種威脅。
趴在門後,瞧着趙嵩離開,小桑榆當即轉身就跑,直奔聽風樓而去。
溫故已經施針完畢,剛剛拭汗,便見着小桑榆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進來,面色微白的盯着眼前的溫故。
“趙嵩過來了?”溫故駭然。
小桑榆連連搖頭,“走、走了!”
溫故一愣,“你是怎麼辦到的?”
“我也不知道。”小桑榆瞪着一雙眼睛,無辜的望着溫故。
溫故蹙眉,“你這女娃娃還真有點本事,怎麼三招兩式就把人趕跑了呢?”
“估摸着是我長得太嚇人,把丞相大人都給嚇跑了。”小桑榆笑了笑,“大哥哥怎樣呢?溫伯伯,你可治好大哥哥了嗎?”
溫故搖頭,“我只能暫時壓制,她體內的寒毒太深,憑我一人之力沒辦法力挽狂瀾。”
笑意消失,小桑榆不敢置信的盯着溫故,“可是溫伯伯。你連瘟疫都治得好,怎麼會治不好大哥哥呢?溫伯伯,大哥哥不會有事的,是不是?”
“桑榆。”溫故俯身蹲在孩子跟前,面色悽楚,“你可知道,若是能以命換命,溫伯伯願意拿自己的命去換你大哥哥的命,可伯伯做不到,伯伯只能盡力而爲。”
小桑榆紅了眼睛,“伯伯,你一定要救大哥哥,就算拿桑榆的命也沒事,桑榆願意爲大哥哥死。”
“好孩子。”溫故哽咽。
可這世上的事,誰能說得準呢?即便你想以命換命,你也得有機會才行。
穆百里來的時候。只看到牀榻上奄奄一息的趙無憂,整張臉都黑沉了下來。所有人都退出了房間,唯剩下穆百里與趙無憂二人。
她想戒藥,可這藥哪有這麼容易就能戒掉。吃了那麼多年,早已根深蒂固的駐紮在骨髓深處,否則趙嵩怎麼能安枕無憂這麼多年?
內力徐徐的灌入趙無憂的體內,穆百里的面色也不太好,總歸是自己的內勁,總歸他也需要恢復的時間,不可能無止休的日日夜夜,隨時待命爲她輸送內力。
體力有限,內力有限,他也不是萬能的。
趙無憂幽幽然醒轉的時候,只看到面色微白的穆百里。
他釋然淺笑,溫和的望着她,“捨得睜開眼睛了?你總說這世上男人多負心薄倖,可如今呢?你若一覺睡過去,到底是誰負心薄倖?別以爲你披着一張男兒的皮,便有資格無情。”
“有我穆百里一日,上窮碧落下黃泉,你便是到了閻王殿也得給我滾回來。否則我便白骨鋪路,百鬼成劫,鬧一場天地之殤。”
腦袋還是懵的,耳朵還在嗡嗡作響,可不知道爲何,看到他一張一合的挪動脣瓣,她竟然也真的懂了。輕顫的脣,微微揚起迷人的弧度。她實在是乏力得很,低低的道了一句,“我信。”
然後,重重的合上眼睛。
卻是把穆百里給驚着了,當即吻上她的薄脣,輕輕咬着她的脣瓣。微微的疼痛,讓趙無憂倒吸一口冷氣,終於又睜開眼睛,迎上他極爲無奈的眸,“別睡,我們說說話。”
她歪着腦袋靠在他懷裡,音色孱弱,“穆百里,我冷。”
他三下五除二就扒了她的衣裳,然後將她緊緊的裹在自己懷裡,胸口是最貼近心臟的位置,所以這個位置永遠都會保持恆溫。
除非人死了,這溫度才能徹底的消失。
他暖着她的身子,也暖了她的笑。她的面頰貼在他的心口上,聽着那極具節奏感的心跳聲,覺得心裡都是暖暖的。
“好些嗎?”他低頭問得溫柔。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穆百里,你怎麼又來了?你可知道,每次睜開眼睛都會看到你,會變成一種可怕的習慣。如果有朝一日,這習慣必須更改,我怕我會受不住。”
“這世上還有比你更沒良心的女人嗎?”他問。
趙無憂想了想,“我把身心都給了你,你現在纔來怪我沒良心,當初你就不該拿我的心。”
這麼一說,反倒是穆百里的不是。他仔細的想了想,這句話到底是褒還是貶呢?這丫頭說話真是越來越狠,罵人都不吐髒字。如今他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好像不管怎麼說都是他的錯。
無奈的搖頭,穆百里啃着她的耳垂,眷戀着她身上淡淡的梨花清香。“你可知道,你這一次把所有人都嚇壞了。”
“尤其是你?”她笑。
他堵住她的嘴,不知饜足的啃噬,到了最後恨不能將這不知死活的東西,拆骨入腹。可偏偏到了嘴邊,又是這樣的萬般不捨。
“你確定還要繼續下去嗎?”他問得認真。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回答得認真,“雖死無悔。”
穆百里不多說什麼,那些所謂的勸慰或者是道理,在她的執着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你會怎樣?”她問。
他一笑,眸色微沉,“誓死作陪。”
“你穆百里也有今天呢!”她口吻潮冷,帶着冰冰涼涼的冷蔑,“你可想過,也許有朝一日發現我不過是美人計,那你可就虧大了。”
“若真當如此。我便更要竭力全力治好你,然後讓你生不如死。”他笑意清淺,“保不齊來日裡,我還能讓你們趙家,從此改名換姓。”
這話一出口,她一記軟拳落在他的胸口,“混賬東西,竟說這些不可能的事情。我與你縱然有情有義,恐怕最後也只能——分道揚鑣,你心知肚明,何必還說這些話。”
他的掌心裹着她冰冰涼涼的柔荑,齒齧着她瓷白的脖頸,溫熱的呼吸悉數匍在她的頸-窩-處,“若是有可能?”
說話間,溫熱的指尖已經順着她的腹一路南下。
趙無憂的身子瞬時微微一緊,當即呼吸微促的盯着他。“穆百里,你想做什麼?”
“懲罰。”他低笑,“你別怕,左不過是想讓趙大人記住一些事兒,有些話總歸不能輕易說出口,一旦說了便得負責。趙大人要了我的人,上了我的心,如何能這般涼薄無情。”
音落,趙無憂的身子駭然龔起,低啞的喊出他的名字,“穆百里!”
誰知這廝笑得溫柔,用一慣的溫柔目光掠過她焦灼的面龐。這沒來由的一怔燒熱,讓快速握住他的胳膊,“穆百里,我錯了。”
“識時務者爲俊傑是不錯,可惜趙大人說得太晚了一些。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所以嘛——”他笑得何其溫柔繾綣,指尖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果然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這簾外水潺潺,春意闌珊,總歸是日月顛倒,鸞鳳交錯。
他封住她的脣,輾轉在齒縫間,掠-奪着屬於她的呼吸。他也知道她受不得,是故並不打算親自上陣,只不過是她說話太狠,將未來看得太透,他覺得有必要懲罰一下太過清醒太過理智的女人。
免得她這心裡頭,總要惦着這些事。
這指尖繚亂,也教她素白的面上,暈開三月桃花,染了風霜林紅。清醒和理智在此刻早就可以摒棄,有些東西不需要太清醒,是需要一些幻想的空間。
良久,趙無憂覺得自己的骨都跟着-酥-了,無奈的靠在他懷裡,望着身邊含笑如初的穆百里。這廝正單手支着腦袋,煞是歡喜的望着她這張忽白忽紅的臉,屋子裡透着一股子難以言明的氣息。
“你真是個瘋子。”她白了他一眼,快速背過身去。
“有力氣罵人了?”他蹙眉,“難不成是本座伺候得不好?方纔是誰忍不住?”語罷,他將血淋淋的胳膊遞過去。
是誰忍不住,一口咬在了某人的胳膊上,然後渾身顫抖?
趙無憂只覺得面紅耳赤,仍是不做聲,佯裝動了氣。
他無奈的伸手扳過她的身子,迫她對着自己的眼睛,“箭在弦上,卻是隱忍不發,你可知我忍得艱辛?然則總歸得教你知道厲害,不能叫你白白的胡思亂想。”他輕嘆一聲,“以後莫再說那些絕情的話,你可知那些話,我聽得不好過?”
她抿脣,斂眸。
她何嘗好過?
腦子太清楚,有時候便是作繭自縛,自我折磨。
“趙大人,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他將她塞進懷裡,狠狠的抱着,力道很重。似乎恨不能將她揉碎了塞進懷裡,然後日日都拴在褲腰帶上,走哪兒都帶着。
“穆百里,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會怎樣?”她試探着問。
他一笑,“窮盡一生。遍尋天下。你若忍心,我便敢。只是最好別讓我抓到,否則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你會殺了我嗎?”她笑得酸澀。
他想了想,“同葬一處,可好?”
她點點頭,“穆百里,我真的想跟你在一起,真的好想不顧一切。”
聽得這話,他倒是極爲滿意,聲色暗啞的道一句,“乖。”
後來的後來,他對着她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句:趙無憂,是你先動的我,你可還記得?
屋子裡漸漸安靜下來,梨園內,小桑榆歪着腦袋瞧着眼前的素兮和溫故,“你們都不打算告訴我嗎?那個進去的還沒出來,他們兩個——”
“桑榆,你還小。”素兮抿脣,“有些東西,終究不是你該明白。你眼前看到的,未必是真,而你聽到的也未必是假,這——”她也不知該如何跟孩子說。
小桑榆想了想,“大哥哥喜歡那個大人?還是那個大人喜歡大哥哥呢?早前在平臨城的時候,我就看出來大哥哥看他的眼神,是不一樣的。”
溫故凝眉,“如何不一樣?”
聽得這話,小桑榆開始仔細回憶,“滿心歡喜,光明磊落。”
素兮噗嗤笑出聲來,“這兩個詞是你剛學的吧?怎麼都湊不到一處,你非得說是公子的眼神。”不過說得也是八九不離十,“桑榆,有些東西放在心裡知道就好,沒必要說出來。有時候你若是一不小心,很可能會害了你大哥哥,明白嗎?”
“所以那位大人急急忙忙的進去,是去救大哥哥?”小桑榆一本正經的盯着他們。
素兮頷首,“對,只有他才能救你大哥哥的命。”
“那我明白了。”她單手托腮,微微嘟嘴,“爲什麼大哥哥的父親要這麼兇,反倒是平時看起來很兇的那位大人,卻是個好人呢?”
溫故苦笑,“人與人之間若都是一樣的,那這世上就沒有殺戮了?當初的平臨城,也不至於被瘟疫荼毒。孩子。看人不能看表面,得用心去看。”
小桑榆點點頭,“反正誰對大哥哥好,我就對誰好。誰欺負大哥哥,誰就是我的敵人。”
素兮摸着孩子的小腦袋,意味深長道,“好好跟公子學,學着點皮毛就夠你受用不盡了。”
“是!”小桑榆擡頭望着聽風樓,耳畔是風吹樹梢,梨樹葉子沙沙作響之音。
穆百里離開的時候,與外頭的溫故打了個照面,溫故瞧了一眼面色微白的穆百里,隨手將一個瓷瓶遞給他,然後一臉冷凝,“這東西能讓你快速恢復內力。”
冷哼兩聲,穆百里並沒有搭理。
“你別以爲你是皇族,我便必須討好你尊崇你,若不是看在你還有救人價值的份上,我這些大補元氣之物豈能白白給你。”溫故隨手丟出去。
穆百里伸手便捏在了掌心,眸色素冷。
“你若覺得有毒,大可丟了便是。只不過下一次,我不知道你還有沒有足夠的內力,給她灌輸內力爲她續命斷藥。”溫故推門而入。
胸口微疼,體內的真氣有些紊亂。
一如溫故所言,穆百里的內力有限,這三天兩頭的得爲她輸送內力,便是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五指微微蜷握,他眯起危險的眸子盯着微敞的房門。
溫故還真是費心?
這般費心,到底是別有居心,還是真心實意,還真是讓人費猜疑。
輕咳一聲,穆百里縱身一躍離開了尚書府。
溫故與素兮、小桑榆進來的時候。趙無憂已經坐在了牀榻上,衣衫完整,發冠端正。他每次離開之前,除非她睡着,否則一定會爲她梳理更衣妥當纔會離開,絕不叫人白白見了她的身子。
自己的女人,還得靠自己守護好了,纔算男兒大丈夫。
“他走了?”趙無憂斂眸輕咳。
素兮如釋重負,“公子終於沒事了,可把咱們嚇壞了。”語罷,疾步上前,“公子現下覺得如何?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不舒服?
她一想起方纔發生的那些事,當即有些面上發-燥,嚥了一口口水道,“沒什麼,我現在覺得好多了。當時事發突然,我自己也沒能反應過來,是故——”
“以後卑職就守在公子牀前,哪兒都不去。”素兮心有餘悸。
小桑榆上前,“大哥哥?”
“你怎麼也來了?”趙無憂輕咳着。
小桑榆快速上前爲趙無憂也好被角,“大哥哥病得很厲害,桑榆也不想離開大哥哥半步,也想守在大哥哥的身邊照顧大哥哥。”
“如果不是桑榆,也許還沒人發現你已經暈厥在地。”溫故輕嘆,“好在桑榆一大早來敲門,發現你屋子裡沒有動靜,這才讓素兮撞了門。你不知道,在你暈厥之後,你爹來了。”
眉睫陡然揚起,趙無憂面色陡沉,“你說什麼?我爹——來了?”她最擔心的,莫過於被爹發現。她在解藥、在解寒毒。
“但是被我打發走了。”小桑榆笑吟吟的望着趙無憂。
聽得這話,趙無憂狐疑的望着小桑榆,“怎麼回事?”
於是乎,小桑榆便將自己的話,一字不漏的都告訴了趙無憂,卻見趙無憂的面色越來越難看。說到最後,孩子都不敢再開口了,只是有些畏懼的盯着眼前默不作聲的趙無憂。
誰也不知道趙無憂這是怎麼了?怎麼一下子臉色這麼難看?
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闔眼靠在軟墊上。
“公子,怎麼了?”素兮不解,“桑榆把相爺都給應付過去了,有什麼不好嗎?至少這樣,相爺不知道公子在戒藥,如此一來咱們還有機會。”
“我爹受到了威脅。”趙無憂掀開眼皮,眸色冷戾,“桑榆。這段時間不要離開月牙閣,進出都必須有人陪着。溫大夫,?煩你這段時日多帶着桑榆,不要離開她半步。”
眸中駭然,溫故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丞相會對桑榆下手?”
“我爹有一枚棋子就夠了,若是這枚棋子還衍生出贗品,你覺得他會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嗎?桑榆現在還小,所做的事情也不過是孩童本性,有的只是小聰明和初生牛犢不怕虎。但在我爹的眼裡,她將來可能會成爲我的幫手,他的威脅。”趙無憂輕嘆一聲,伸手握住桑榆的手。
“桑榆,我說過不許你攙和我的事情,你怎麼不聽勸告?你可知道這麼一來。我爹不會放過你。敢頂撞他,在他跟前耍小聰明的,都沒有好下場。除非你有足夠能力與他抗衡,否則他會先下手爲強。桑榆,你太冒險了。”
聽得這話,誰都不敢吭聲,素兮下意識的靠近桑榆,伸手輕輕摁在了桑榆的肩頭。
可是孩子不在意啊,小桑榆笑嘻嘻的望着趙無憂,“可是大哥哥安全了,不是嗎?”
趙無憂鼻子一酸,有些不忍去看眼前年幼的孩子。
素兮笑得冷厲,“連孩子都知道心疼公子,那當爹的卻在打着這樣的心思。利用利用還是利用,除了利用便是殺戮。這樣的爹,有還不如沒有,沒有反倒落得一身清淨,也不必染上這一身的痼疾難去。”
“這世上的爹,也不全是一樣的。”趙無憂眸中氤氳,“好在我還有娘,我得好好的活下去。如果沒有我,娘會死的。”
素兮只覺得喉間生澀,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溫故一言不發。
“大哥哥還有我。”小桑榆握緊了趙無憂的手,“就算他們要殺了我,我也不怕。桑榆這條命是大哥哥給的,爲了大哥哥,我不怕再死一次。”
“如果還得再死一次,我何苦要救你?”趙無憂輕嘆,“罷了,不說這些。我爹的那些心思,你們都不會明白。他工於心計,是故在他的眼裡,所有人都是別有居心的,一言一行都自成陰謀詭計。”
“不累嗎?”素兮冷笑。
趙無憂想着,怎麼能不累呢?至少她覺得很累。工於心計,每天都在想我要害誰,然後每天在防備,誰要害我?於是乎惡性循環,周而復始,心思越來越複雜,最後連最簡單的情感都被輕易的漠視。
如果不是遇見了穆百里,趙無憂想着她以後的人生,也會在漠視中度過。而最終導致的結果便是孤獨一生,孑然終老。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愛人也沒有孩子。
如今趙無憂想着孤獨終老四個字,就覺得害怕,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走到死亡的盡頭。
“接下來該怎麼辦?”溫故望着小桑榆,“相爺還沒有起疑,咱們是不是也該有個對策,若——若——”他不敢說若還有下次這樣的話,生怕真的一語成箴。
趙無憂揉着眉心,“容我好好想想。”
音落,四下一片寂靜。
是該好好想一想,捋一捋接下來該怎麼做,才能萬無一失。瞧一眼這張燈結綵,滿是大紅喜字的窗戶,趙無憂想着,先得從沐瑤那裡下手。
“齊攸王府那頭,有什麼動靜?”趙無憂突然問。
“郡主被禁足。”素兮知道趙無憂要問,是故早早的探明。
趙無憂點點頭,“無極宮替蕭容處置了姚遲,而偏偏這一夜沐瑤離開了齊攸王府。這蕭容怎麼一點懷疑都沒有?你確定只是禁足?”這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說是郡主發了脾氣,王爺這才動了氣。”素兮回稟。
聞言,趙無憂一笑,“她倒是有幾分機警。”俄而眯起危險的眸子,“蕭容到底打的什麼算盤?”爲何一定要鳳陽郡主聯姻呢?若真的是蕭容殺了沐國公,那他現在如此對待鳳陽郡主,豈非養虎爲患?這般簡單的道理,蕭容不會不清楚。
還是說,這背後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
難不成是這鳳陽郡主並沒有說實話,還有什麼沐國公府的秘密,是不能與外人說的?比如說當年沐家小姐的未婚生子!明明是奇恥大辱,爲何沐家反倒是坦然面對了?
這在豪門大族而言,是極不正常的,除非有某種內在的約定?
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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