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故仔細的給趙無憂探脈,這一次的脈象雖然依舊紊亂,可體內的寒毒似乎被什麼東西正在極力的壓制着。這倒是出乎溫故的意料,難道說是趙無憂不肯吃藥的緣故?或者是——這讓他想起一個人來。
穆百里!
難不成是穆百里幫了趙無憂一把,把他自己的內力輸入了趙無憂的體內?藉此來緩解趙無憂的病痛之苦?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這穆百里到底打的什麼心思呢?
是幫着趙無憂,還是別有所圖?
溫故不清楚,這是一場利益交易,還是一種情感寄託呢?但不管是哪一樣,至少對趙無憂的身子是有好處的。穆百里內力渾厚,乃至陽的內家功夫。大師兄的內勁是師兄弟之中最好的,所以他教出來的徒弟應該也是最好的纔是。
否則大師兄這樣的武癡,還不得瘋了?
穆百里的功夫的確能緩解趙無憂的病痛之苦,並且他如果內力足夠渾厚,還能取出趙無憂的蝴蝶蠱。只不過他不相信穆百里的內力能達到這種程度。想來能取出蝴蝶蠱的也只有大師兄。
斂了思緒,溫故擡頭望着眼前的趙無憂,輕嘆一聲。
這一嘆息倒是把雲箏給愣着了,“怎麼了溫大夫?公子這一次是不是病得嚴重?”
溫故搖搖頭,“那倒不是,只不過也病得不輕。我開點藥,吃下去就能穩定一些。”
趙無憂是病着,但沒有暈厥,所以此刻躺在牀榻上無力的睜着眼皮,瞧着忙忙碌碌的衆人。她也不說話。只是心裡頭尋思着,會不會有一天突然就嗝屁了?然後死了——突然就回到了家?
當溫故的銀針紮下來的時候,趙無憂所有的夢幻都破滅了。
她輕嘆一聲,無奈的望着竭力救治自己的溫故,“有時候。我真的恨你們這些大夫。就是你們這些人始終覺得自己是對的,也不管病人是不是願意接受救治,你們都要說一句醫者仁心。溫故,你可知道有些病是治不好的?”
就好像她母親的心病,恐怕這輩子都不可能治好。
溫故瞧了她一眼,“能活着有什麼不好?活着就有希望,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做大夫的大多都不太相信來世,畢竟這輩子纔是真的。”
趙無憂闔眼,“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如果有一天我快要死了,溫故,你能給我個痛快嗎?”
握着銀針的手當下顫了顫,顯然是溫故扎偏了,疼得趙無憂倒吸一口冷氣,當即蹙眉望着眼前面色微白的溫故,“你做什麼?”
溫故深吸一口氣,“以後別再說這種話,你身上有蝴蝶蠱,不管怎樣都不會有事。”
“我只是打個比方,你那麼緊張做什麼?”趙無憂覺得腦仁疼,“對了,藥的事情查得怎樣了?”
聽得這話,溫故握着銀針猶豫了半晌。
趙無憂蹙眉,“你想好了再扎,若是再扎偏了弄-疼了我。我就把你紮成刺蝟。身爲大夫,竟是如此心不靜氣不沉的,打量着是要殺人嗎?”
溫故嚥了一口口水,擡頭掃一眼屋子,雲箏去煎藥。奚墨在外頭守着,素兮則在旁邊待着。
見着溫故不說話,素兮挑眉,“如果不方便,我可以出去。”
“不是。”溫故輕嘆,“不是不方便,只是有些東西我怕我說出來,你們未必會相信。”
“你都還沒開口,怎麼知道我們會不會相信呢?”素兮嗤笑,“你且說說看,咱們又不是沒腦子的人,你若說得言不符實,咱也能聽得出來,又不是木頭疙瘩,全憑你一人做主。”
溫故點點頭。“那好,我就告訴你們這段時日我查出了什麼。雖然我沒有完全查出這藥丸裡成分,但是我發現了一味藥的存在。在這裡頭存了一味北疆的蠱藥,千年寒冰。這種草藥生長在極度陰寒的地方,是故很少有人認得。也很少有人知道。”
“但我是巫族出身,是故我對於這東西還真的見過幾眼。彼年在爹那裡,寒冰被列爲禁-藥,是不許輕易有人觸碰的禁忌。畢竟寒冰這東西能存在身體裡很久很久,尤其是女子生就體寒。一旦攝入過量還會影響——”
他斂眸有些猶豫。
“影響什麼?”素兮忙問,當下握緊了手中的冷劍。
“影響生育。”溫故面色微沉的盯着牀榻上的趙無憂,“我這意思你該明白!若你是個男兒,倒也罷了,男子屬陽。能些許抵抗這些陰寒之物。可女子本就屬陰,是故一旦攝入就很難拔除。”
趙無憂坐起身來,高燒中眸散迷茫,“你是說影響生育?就跟昔年漢宮趙飛燕一樣,息肌掌中舞。此生無後終。”
“對,只不過那是?香,但你這個比?香更烈更毒。”溫故有些不忍心,小心翼翼的爲她掖好被攪。
素兮取了軟墊子讓趙無憂能靠得舒服一些,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能寬慰趙無憂的心。畢竟這藥是丞相給的,趙無憂吃了十多年,可想而知這體內的寒毒,恐怕早已累積到一定程度。
“如果不是蝴蝶蠱在你身上,這些累積的寒毒足以讓你的五臟六腑都被侵蝕腐爛。”溫故低低的開口,“你吃了那麼多年的藥,所以說此刻你的身子已經是個冰窖了。所以你會畏寒怕冷,即便是夏日炎炎,你的身上也是涼的。”
這點,素兮也覺得很奇怪。
從她認識趙無憂開始,趙無憂就一直怕冷體虛。連一月一次的月信都特別紊亂,更有甚者半年不來一次,來了就疼得直打滾,好像死過一次似得。
而且趙無憂的身子,一如溫故所言,從來都沒有熱過。除了心口上的溫熱,她全身冰涼,真當如冰窖裡鑽出來的一樣。
趙無憂重重合上眸,“也許是我爹的迫不得已。”
“好,你既然要這麼說,那我也只好承認你所謂的虎毒不食子。”溫故斂眸,“但是有些東西是紙包不住火的,總有一天會被人查出來。我私底下託人去找了一樣東西,你們大概不認得,但是這東西就存在你的藥裡面。”
“小時候我跟着我爹上山。我娘頭疼得厲害,所以我爹就去弄了一些。那東西長在深山裡,爹說這玩意很容易生長,但是也極爲脆弱,絕對不能移植,否則很難成活。而且這東西,爹堅決不讓栽種回去,爹說這東西是魔。”
趙無憂被窩底下的手,死死攥緊了牀褥,面上冷到了極致。
素兮道。“溫故,你說話能不能不要大喘氣。什麼東西這樣厲害,我倒是不信了,還能長出妖魔鬼怪來?你們這些當大夫的,就喜歡危言聳聽。”
“你說的這東西,長得什麼模樣?”趙無憂問。
溫故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我不知道能去哪兒找這個,如今巫族沒了,我也不可能回北疆去給你找,所以我就畫了下來。你可能不認得。但這玩意的確很厲害。尤其是止痛效果,幾乎是一等一的好,但也有個致命的弱點。”
接到那張紙,趙無憂只是看上一眼,便已經心驚肉跳。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當了十多年的大傻瓜,原來她所堅持的虎毒不食子,所渴望的親情都是騙人的。
這是素兮第一次見到趙無憂哭得這樣傷心,她不是那種會輕易掉眼淚的人,趙無憂一向無堅不摧。即便捱了兩刀子,也沒見趙無憂這般傷心絕望過。
她捧着那張紙,雙手顫抖得厲害,眼淚珠子吧嗒吧嗒落下,直接打溼了那張紙。
素兮慌了,當即取過趙無憂手中的畫紙,可她瞧了半天也不知道這到底畫的是什麼,心下猶豫的望着溫故,“你到底畫的是什麼?公子?”
趙無憂又哭又笑,“原來一直以來,我纔是天底下最蠢的人。我以爲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一樣的,就算是自己受傷也得保全子女。我以爲我爹是真心對我好,我以爲他是真的怕我死了。如今我才知道,我不過是一枚可悲的棋子,如果哪一天失去了利用價值。我也會被棄如敝屣。”
“所有的善良與疼愛,都不過是一種掌控,他對我只有利用。可是——可是他是我爹呀!他唯有我這一個女兒,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這到底是什麼?”素兮慌了,恨不能一劍劈開溫故的腦袋,瞧瞧這裡頭裝的是什麼。
溫故只是目不轉睛的盯着趙無憂,面色微恙,“你竟然認得這東西?”難道是記憶裡的東西?可是這事兒除了他與父親,還真當沒人知道呢!便是慕容,他也沒敢告訴。
或者是,這丫頭自帶天賦?
否則,她如何認得這樣的東西。
“這是罌-粟,專供皇宮培植,又名阿芙蓉,番邦進貢則名烏香。”趙無憂咬牙切齒,“是一種能強力止痛,卻又讓人無可擺脫的上癮,是千百年來,千百年後都沒人能無法擺脫的魔。”
素兮駭然,“上癮?”她突然醒過神來,“難怪公子一旦停藥,身子便急劇惡化,整個人都好像去了半條命。原來這藥不是緩解病痛的,是相爺——用來控制公子的。”
“十八年!”趙無憂眸色狠戾,淚如雨下,“十八年,就算是養條狗也該有感情了!十八年一直控制我,讓我不人不鬼的活着。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他要這麼對我?我是他女兒,虎毒不食子,他的心難道比虎還要毒嗎?”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