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他有什麼好處?”老頭問。
趙無憂沒有吭聲,只有在京城裡,趙無憂纔會束手束腳。她幾乎毀了蕭容的所有,所以蕭容這是不讓她好過,多多少少有些同歸於盡的意思吧!
她只要回到京城,這蝴蝶蠱就會變成蕭容的囊中之物。
真當她是傻子嗎?
把蝴蝶蠱交出來,孩子就能回來?以爲她趙無憂是那種年幼無知的少女,會相信他這一套鬼話連篇?蝴蝶蠱交出去了,蕭容的身子好轉,到時候更加禍患無窮。
溫故和素兮加起來也不是蕭容的對手,除非加上穆百里。
“卑職馬上去安排!”影衛統領行了禮,快速照吩咐辦事。
趙無憂想着,自己在這南撫鎮的日子快要到頭了,所以該辦的事兒還是抓緊辦了吧!等着事情辦完,她約莫真的要回京一決生死了。
也不知道大鄴裡頭的情況如何,眼下到底是誰在執掌大權?是帝王還是東廠?亦或者是趙嵩……
風吹得腦仁疼,趙無憂攏了攏披肩,心裡更冷了幾分。
夜裡的大漠不安全,所以趙無憂回到客棧是第二天的事情。溫故在門口足足等了一夜,自家閨女沒回來,他自然是寢食難安的。
見着趙無憂安然無恙的回來,溫故這才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事情如何?”
趙無憂淡然淺笑,“沒什麼事,如今都處理完了,你莫要擔心便是。”
“是什麼人?”溫故忙問。
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是大鄴京城裡來人了,左不過被我處置了,是故爹也不必心中不安。這點小事,難不倒我。”
溫故點點頭,卻聽得趙無憂又道,“爹還是抓緊時間,幫我治好穆百里吧!我想着,這種事總歸不好再拖下去,免得屍毒越發嚴重,最後……”
“好!”溫故輕嘆,“都依你。”
臨了,趙無憂又問了一句,“那簡衍……的屍體呢?”
跛腳夥計出來,“直接丟大漠裡便是,風沙一吹就給埋下頭了,沒什麼大事。這大漠裡頭死的人多了,誰知道自己的腳下是不是踩着旁人的屍體呢!”
溫故原是想攔着跛腳夥計的,可終究沒攔住。瞧着趙無憂的神情微微一滯,溫故忙道,“他如今就剩下點腐肉和骨架,葬哪兒都一樣。”
“還記得當年,他救了我一命,此後我便一直覺得是欠了他的。”趙無憂眸色微沉,“爹,幫我給他立塊碑吧!人死了,什麼都隨風而去了。”
溫故頷首,“我知道,你放心。”
趙無憂擡步回了穆百里的房間,沒有多說半句。
“這不是仇人嗎?怎麼還這般心慈手軟?早前還以爲是個狠角色呢!”跛腳夥計嘀咕着。
溫故道,“你懂什麼,人都是會變的,左不過是想放她自己一條生路罷了!趕盡殺絕,便是最好的?愚不可及!這內中糾葛,你壓根不明白!”
瞧着溫故有些氣惱的離去,跛腳夥計撓着頭,“你不說,我怎麼知道?真是……”
老頭倒是有些看明白了,這樁樁件件的糾葛,無外乎一個情字。人生在世,唯有這愛與情最是教人割捨不下。地下室那簡衍,何嘗不是個可憐人呢?左不過是愛錯了人用錯了方式,而這趙無憂和穆百里,也是受了這情毒之苦,如今還沒有個好結果。
趙無憂合上房門,然後靜靜的站在房門口,想起了彼時年幼。
簡衍說:猶記少年時,莫忘初相遇。
想忘記一件事想忘記一個人,哪有這麼容易?何況是青梅竹馬的兩小無猜,至始至終,簡衍都不曾告訴任何人,趙無憂女兒身的身份。所有的恩怨都只是他與她的事情,他並沒有讓旁人真正的攙和進來。
算起來,這大概是簡衍對她最大的手下留情。
想起那年她實在扛不住了,想着若是死了也許還能回到的世界,離開這波雲詭譎的丞相府,可沒想到她悄悄投湖都死不了。
簡衍從小水性就好,竟然陰差陽錯的救了她回去,還親自幫她換了衣裳。也是因爲這樣,他知道了她女兒身的身份。
不過兩個孩子拉了勾,說是這輩子都不會將這個秘密說出去。
簡衍說,“你放心,我會幫你保守一輩子。”
她彼時身子虛弱,只是睜着眼睛看他,美麗的眼睛裡逐漸泛起少許希望。若這是上天的意思,那麼她就該在這裡好好的活下來,又或者……多一個朋友。
簡衍說,“以後我來當你朋友。”
那一次,是簡衍親自烘乾了她的衣裳,然後悄悄的把她送回去。趙無憂這才知道,他是尚書之子。再後來他們就成了朋友,無話不談的青梅竹馬。
因爲是官家之子,所以趙嵩並沒有反對他們的往來,在那年幼的韶光裡,她多了一個朋友。
趙無憂靠在門面上,想着簡衍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跟蕭容有所接觸的呢?她想起那一日,簡衍說遇見了一位高人,那人說可以治好她的病。
她這病由來已久,本就是孃胎裡帶出的先天不足,所以趙無憂只當他是在說胡話。然後簡衍再也沒有提及過,她便也沒再放在心上。
如今想着,這大概就是初見端倪吧!
長長吐出一口氣,趙無憂望着牀榻上一動不動的穆百里,內心深處帶着少許痛楚,可痛着痛着也會麻木。跟簡衍一起長大的日子裡,也有過不少快樂。
梨花盛開的季節,一起共賞梨花勝雪。
雲箏在旁邊斟酒,然後笑着說明年花開的時候,要多釀幾壇梨花酒,讓公子喝個夠。而素兮則尋了個樹幹,懶洋洋的躺在那梨花羣裡,假裝自己也是梨樹的一部分。
那種日子……恍如昨日,卻已回不去了。
雲箏沒了,簡衍也死了……今年的梨花,早就開敗了。
緩步走到牀前,輕輕坐在牀邊上,趙無憂握住穆百里冰涼的手,“睡得夠久了吧?就算是要報復我,也該夠了,你若是再矯情我可就不理你了。”
他沒有反應,那張死灰般的容色,再也不會爲她綻放溫柔。
輕輕的攀上他的胸膛,趙無憂笑了笑,“穆百里,你還真是小氣鬼,是不是真的要我求你,你纔會醒來理我一下呢?好了,我求你,真的求你……你若是再不醒來,我真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京城裡頭又要不太平了,而我可能也不會在這裡久留。”
她擡頭看他,“我給女兒取名叫思睿,希望有一天她能像你我一樣,三思而後行,睿智而聰慧。若我真的要回京城,恐怕就沒那麼容易再離開大鄴了。穆百里,你會好好的是嗎?”
趙無憂輕嘆一聲,“輸贏各有命,富貴皆在天。若我還能出來,我一定會來找你的。”
外頭有人叩門,然後是溫故的聲音。
“進來吧!”趙無憂起身,捋直衣裳。
溫故端着一碗藥進門,“真的決定好了嗎?”
趙無憂苦笑,“爹這話都問了千百遍了,若是沒準備,還會在這裡待着嗎?如今京城那頭有了動靜,我恐怕是待不了多久。思睿還在蕭容的手裡,就算明知山有虎,我也偏向虎山行。爹,不必勸我了,我已經準備好了。”
雪蘭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緩緩走進來,“你真的要放棄蝴蝶蠱嗎?”
“你不斷的送消息,不就是想着蝴蝶蠱能救穆百里一命嗎?”趙無憂輕嘆,“如今還問這種話,不覺得矯情?”
雪蘭一怔,啞口無言。
趙無憂起身,端起湯藥一飲而盡,“我曾以爲這一生都會在灰白裡過盡,再無半點快樂與幸福。從小到大,除了孃的親情,簡衍的友情,還有少許主僕之一,我什麼溫暖都沒感受過。”
“直到遇見了穆百里,然後發生了諸多的事情,讓我逐漸相信,我也可以過得很幸福。人活一輩子,不是真的爲了活着,而是應該活得越來越好。”
“死亡這種事,從出生就該明白,一輩子就是一個等死的過程。怎麼死得無憾死得其所,纔是我該追求的東西。”
溫故點點頭,“那便開始吧,我沒敢通知任何人,免得消息泄露出去,對你不利。”
趙無憂頷首,“萬不能泄露消息,否則一不小心說漏了嘴被蕭容知道,思睿
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那你……”溫故握着針包的手,下意識的用力,“沒了蝴蝶蠱,你還要去找笑容,不也是死路一條嗎?蕭容會惱羞成怒,到時候會殺了你。”
“那就看老天爺的意思了,到底是要我死還是蕭容死。”趙無憂斂眸,“爹,開始吧!”
溫故長嘆一聲,終是拗不過她。
蝴蝶蠱這東西剛剛種下,是不聽人使喚的,它有自己的意識,而且能寄存早前宿主的意識。也就是說,如果蝴蝶蠱進入了穆百里的體內,在還未被徹底吸收之前,它會殘留着趙無憂想留下的少許念頭,就跟慕容對趙無憂所做的一般。
失去了蝴蝶蠱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最愛的人。
受到引蠱蟲的擾亂,體內的蝴蝶蠱開始亂竄。溫故與雪蘭以內力緩緩輸入趙無憂的體內,趙無憂深吸一口氣,俯身吻上了穆百里的脣。
冰涼與灼熱交替,身子裡的力量在緩緩抽離。有些許光亮滑入了穆百里的口中,然後被她以口舌抵下他的咽喉。
腳下一軟,趙無憂瞬時癱軟在地上,面如死灰。
雪蘭一怔,“她怎樣?”
溫故面色鐵青,“沒什麼事,你別亂喊,免得教人知道。好在我之前在湯藥里加了一些固本補氣之藥,能暫時撐一撐。你現在去端盆水過來,幫我替她擦身子。”
雪蘭頷首,當即去端了一盆水過來,又小心翼翼的合上房門。
什麼叫無力,這纔是真正的無力。渾身痠軟,這種滋味比疼痛能難忍,精疲力竭的同時,伴隨着無盡的渴求與希冀。
“所幸蝴蝶蠱都已經開化,在你的體內也寄存了不少時日,讓你這身子骨逐漸擺脫了早前的虛弱,否則以你之前的身子骨,取出蝴蝶蠱是必死無疑的。”溫故輕嘆,快速與她施針疏通血脈。
趙無憂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只是靜靜的躺在穆百里的身邊,眼睛裡噙着淚,看着那依舊一動不動的穆百里。
“你放心吧,蝴蝶蠱已經進去了,如今就等着慢慢的被穆百里納爲己有。”溫故知道她的擔慮,“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這段時間你會格外的虛弱,怕是沒有一年半載都恢復不了。”
趙無憂感激的望着自己的父親,身爲父親沒有阻止女兒的任性妄爲,把妻子留下的寶貝給了別的男人,也是一種胸襟。
擔心自己?趙無憂想着,有什麼可擔心的,她這十多年的吃藥治病施針,何時停下過?
如今爲了穆百里,再吃藥施針治病,也是值得的。
“他中毒太久,毒入骨髓,所以蝴蝶蠱雖然進去了,還是需要一段時日纔會逐漸將屍毒拔除,你也別太着急了。”溫故勸慰,“眼下,還是顧着你自己的身子吧!思睿那頭,還得你來拿個主意。”
她勉力的點了頭,側臉去看枕邊人。不管是從哪個角度去看,他都一樣的好看。她想着當年的情有所鍾,大抵也是從見色起意開始的吧?
這麼想着,竟是不自覺的揚起了脣角,眉目彎彎如月。
瞧着自家女兒的這副模樣,溫故除了嘆息還是嘆息。
趙無憂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畢竟是突然間取出了寄存在體內十多年的蝴蝶蠱,那種虛弱與身體的虧空,不是一朝一夕能補上去的。
雪蘭擔慮的望着趙無憂素白的面頰,“你怎麼樣?”
“我很好。”趙無憂張了張嘴,“不過還得勞煩你一件事,幫個我忙。”
雪蘭捏着毛巾,蹙眉不解的望着她,“什麼忙?”
聽得趙無憂的訴求,雪蘭小心的攙着趙無憂起身,不免深吸一口氣,“你真的要這麼做?假的畢竟是假的,終究成不了真的,若是被蕭容發現了,估摸着會更加激怒他。”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趙無憂闔眼,“剩下的路,我自己一個人走。”橫豎這十多年來,單槍匹馬的走了不少路,早就該習慣了。
雪蘭也知道勸不住趙無憂,而現在穆百里也不知是個什麼情況,所以趙無憂說這話的時候,雪蘭只能表示無奈。
可人生總歸是無奈多過於得意,誰都沒有辦法。
老頭也覺得很奇怪,他們到底是用了什麼辦法,讓這穆百里的臉色逐漸好轉?雖說還沒醒轉,可看上去就是不太一樣了,而且趙無憂顯得格外虛弱。
這份虛弱,莫不是因爲救了這穆百里。
但其中緣由,誰都不肯說。
蝴蝶蠱一事,只有他們三個知道,都被瞞得死死的。事關生死,豈能隨意告知他人。畢竟這裡頭,還有小思睿的一條命呢!
趙無憂靠在牀榻處,瞧着逐漸黯淡下來的天色,心中惦記着素兮與陸國安之事。素兮也不知道趙無憂把蝴蝶蠱拿了出來,如今還在等着陸國安的動靜。
漆黑幽暗的世界裡,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只等着這牀榻上的人能有所動靜。雖然知道這機會不大,陸國安死去多時,即便存活也未必能跟簡衍一樣活得這麼長久,但希望總歸是有的。
聽着自己的心跳,足足聽了十二個時辰是什麼滋味,素兮已經清晰的感受到了。心口一下一下的跳着,完全不顧外頭的境況,只想等他睜開眼。
溫故進來的時候,陸國安還是沒有甦醒。他張了張嘴,其實想告訴素兮有關於趙無憂的事情,可又想起了趙無憂的囑咐,便生生的把話嚥了下去。
“還沒動靜嗎?”溫故問。
黑暗中,素兮的聲音有些沙啞,“你不是說一天一夜就會有結果嗎?已經過了十二個時辰了吧!”
溫故輕嘆一聲,“你要知道這簡衍身上的蠱蟲本就不如從前,而陸國安的屍身也不如簡衍當日的新鮮,能有所效果是不能相提並論的。還是那一句話,盡力就好,這種事悖逆天道終究……”
話還未說完,陸國安陡然間坐了起來。黑暗中能聽到那骨骼發出了清晰的摩擦之音,伴隨着皮肉的撕扯。他終於睜開了眼睛,黑暗中或許還在適應。
素兮徐徐站起身來,那一刻突然嗚咽出聲來。
溫故定了定神,快速上前去查看陸國安的心口。那個針孔消失了,也就是說蠱蟲活了下來,即便這蠱蟲活不了多久,但總算能活下來了。
“如何?”素兮顫抖着聲音問。
“沒事了。”溫故如釋重負,“慢慢適應外頭的光線,注意一下便沒什麼大礙了。他現在的身子剛剛開始復甦,你小心陪着他,畢竟死了這麼久,皮肉都收縮了難免會行動不便。他要適應這種情況,緩和屍僵,還是需要一段時間的。”
素兮點點頭,“好,好!”
溫故起身離開,“這兩三日,還是別出來了。”
“知道。”素兮喜極而泣。
雖說是個死人了,可總算能活下來了,這心裡頭的遺憾終於有了落處。
“陸國安?”素兮低低的喊着,剛剛甦醒的陸國安仍是坐在那裡。
他已經是個死人了,可沒想到如今還能睜開眼睛去看這周遭的世界,只是視線裡有些模糊,他的屍身雖然還保存極好,但終究是有些腐敗了。
僵硬的回過頭去看坐在牀邊的素兮,陸國安渾濁的眼球,漸漸的變得清晰起來。這是素兮沒錯,可他不是死了嗎?
“怎麼……”嗓子有些不聽使喚,畢竟這蠱毒的運行還需要一定的時間。他說不出聲音,但是臉上的表情微微變化。他用皺巴巴的手去摸自己的臉,可是他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疼痛。
低眉間,他看到了自己的手。
這手……鮮血和水分的流逝,讓他的手上發黃發硬,有些越漸青紫的跡象。這種狀況,讓陸國安想起了閉上眼睛之前所見到的簡衍,簡衍那一副尊榮,那一般狀況,不就是跟他如今一模一樣嗎?
他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的素兮,腦子裡突然意識到這是怎麼回事。
素兮點點頭,“對不起,我想讓你回來,所以溫故幫我把簡衍身上的蠱取了出來,種在了你的身上。我知道這麼做會讓你更痛苦,可是有些話沒來得及說,我……我不願你遺憾終生,也不願我自己……”
低頭,淚流。
這麼痛苦的選擇,誰都不想。可她也沒辦法,真的沒辦法,如果有一點辦法,哪怕是拿自己的命去換,她也是願意
的。
“我沒辦法。”素兮低低的說着,淚水快速滑過面頰,“我只是想見你一面,可你卻連一句遺言都不給我。如果早知道會是這樣的下場,你還會許我那一場夢嗎?”
陸國安是哭不出來的,他沒有眼淚,沒有痛楚,只有逐漸腐敗。
他想伸手去撫她的臉,拭去她面上的淚,可是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那雙手已經不是活人的手,連他自己都覺得噁心。連自己都厭惡的模樣,會帶來怎樣的痛苦?
他想到了死,可素兮哭得厲害。
她出身江湖,早就看透了生死,可此刻卻爲了他一人生死而泣不成聲。他覺得自己很不是東西,讓一個女人這樣傷心欲絕,他卻無能爲力,連安慰一句都做不到。
“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只是希望陪在你身邊。”素兮泣不成聲,“今日我想告訴你準確的答案,我想爲你放下早前的過往,我想與你在一起。你當日的承諾若是不作數,我便要你好看。”
陸國安低頭,木訥的盯着自己的雙手,他想着自己此刻的臉該有多恐怖。那簡衍當日有多猙獰,他此刻的容臉對素兮而言,就有多殘酷。
但他總算聽到了遲來的答案,雖然這答案來得真的太遲,遲得他已經給不了她任何承諾,再也不能爲她做任何事。
“我想和你在一起。”素兮又說了一句。
下一刻,她握住了他的手。
可陸國安卻像是針扎一般甩開了她,快速將自己的手縮了回來。可縮回來的時候他又怔住,約莫是怕傷着素兮了。
“我不在意,我真的不在意你變成什麼樣子。”素兮當然知道他的顧慮,“陸國安,你早前的勇氣去哪了?若你真的不願面對我,那就讓我來面對你。我跟着你,你走哪我便跟到哪兒。我已經當了一次寡婦,我不想這一次連開始都不算,便已經結束了所有。”
陸國安攥緊了拳頭,他已經不再是當日那個陸國安了,可素兮也不再是當日的素兮。
“我的答案,你聽到了嗎?”素兮問。
陸國安點點頭,擡眸看她的時候,眼睛裡透着少許光亮。他想,既然已經活過來了,那就好好的珍惜剩下來的日子吧!
簡衍當日的醜陋是因爲一味的追求自己的私慾,跟他現在是不一樣的。等自己真的到了簡衍那一步,陸國安想着就悄悄的離開便是,能陪伴一場也算是全了這一生的情分。
命運這東西,全看你怎麼對待,全憑心態。
素兮這幾日都得幫着陸國安重新活絡筋骨,他的身子不像簡衍那般靈活,不過他跟簡衍有一樣是相同的,那就是從今往後都得過着不見天日的日子。
陸國安把自己藏在斗篷裡頭,以後他得儘量避開潮溼的環境,避開陽光的直射,彷彿只有在漆黑的夜裡,纔會活出一絲存在感。
這悲涼的世道,總有暖不透的人心。
趁着這幾日,趙無憂在拼命的吃藥,拼命的想讓自己好一些。好在溫故的醫術極好,這才兩日,趙無憂已經能下牀了,雖然仍是體虛氣喘,但沒之前那麼難受。
“他還是老樣子。”雪蘭道。
趙無憂坐在穆百里的牀前,眉頭微蹙,“他是睡着了。”
雪蘭輕嘆,“可這樣要睡到什麼時候?總不能一直就這樣睡下去吧?如此一來,跟早前有什麼區別呢?他……”
“他會醒的。”趙無憂深吸一口氣,“我突然想下棋了。”
雪蘭一愣,“你說什麼?”
溫故在旁點點頭,“我來幫你置辦,你好好休息,別太累着。”語罷,溫故起身離開,他心裡很清楚,這兩日趙無憂雖然臥牀不起,但是日夜難安,心裡頭惦記着太多事,着實憔悴了很多。
想着穆百里的傷,想着京城的局勢,想着蕭容與小思睿。
樁樁件件,都讓趙無憂覺得頭疼。
老頭在外頭探了探腦袋,見着溫故出來,當即問道,“這穆百里真的沒事了?看氣色的確沒那麼嚴重了,可你們用的是什麼法子?早前我可是想盡了辦法都不行,便是那簡衍身上的屍毒我都試過。你……你們該不會還有什麼蠱吧?”
“關你什麼事!”溫故沒好聲好氣的翻個白眼,“你都治不好穆百里,還跟着湊什麼熱鬧。”
“你這老頭不能卸磨殺驢。”老頭不悅,“如果不是我幫着你,你能弄活這兩人嗎?我可告訴你,這客棧是我的,我要是一句話,你們都得出去曬太陽。”
溫故哼哼兩聲,“有本事一對一的來,威脅人算什麼本事?”
老頭可不管這些,好幾次吃了這溫故的暗虧,這會怎麼都不肯讓步,“自古成敗論輸贏,誰管你用的什麼手段,能贏就是本事。”
“不可理喻!”溫故沒工夫跟他瞎扯,擡步走出了客棧,“我要出去一趟,你看着點,少去招惹我女兒,否則小心她治你一頓。”
“你去南撫鎮?”老頭皺眉,“藥材還不夠?”
“我閨女想要下棋。”溫故一臉鄙夷的打量着老頭,“不過這愛子心切的感情,你是不會懂的。”說着,顧自翻身上了駱駝。
老頭氣得直跳腳,總是拿他家的閨女說事,不就是埋汰他沒有兒女嗎?這把老頭給急得,這種事又不是說有就有。
好在這老頭腦子轉動得夠靈活,當即一拍大腿。溫故不讓他痛快,他也不讓溫故好過,眼珠子一轉悠就跑去找趙無憂的麻煩。
雪蘭剛給送了雞湯,還沒來得及走出房門,便看到老頭一下子衝了進來,當即愣住,“掌櫃的你可別亂來,無憂身子不太好,你……”
老頭笑嘻嘻的上去,推了雪蘭一把,“你起來,我跟趙丫頭有話說。”
可這笑得賊兮兮的,換做是誰心裡都有些陰影。
雪蘭一怔,有些鬧不明白這老頭的意思。
趙無憂倒是不着急,看了雪蘭一眼,雪蘭便會意的走出了房間。喝一口雞湯,趙無憂擡了眼皮子,面色淡然的瞧了老頭一眼,“跟我爹置氣了?”
老頭蹙眉,“你都聽到了?”
“能讓你這麼火燒眉毛的,除了我爹還有誰敢呢?”趙無憂輕嘆一聲,吹涼了勺子裡的雞湯,緩緩送入口中,“我爹這人性子比較直,掌櫃的別往心裡去。”
“我要是往心裡去了呢?”老頭問。
趙無憂一笑,“那也別打我的主意,我總不能放着親爹不管,跟外人合夥作弄他吧?所以掌櫃的還是別從我這兒下手,成功的機率太小,不容易成事兒。”
老頭撇撇嘴,“我還沒吭聲呢,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成功?”
“你跟我爹旗鼓相當,若是單從醫術上而言,你吃不了我爹的虧,我爹也佔不了便宜。”趙無憂喝着雞湯,神情淡然,“所以我思來想去,你若要贏便只有這座客棧,我爹若是不想輸,那就只能拿我當擋箭牌。我說的,是與不是?”
“跟你說話真沒意思,還沒說完上半句,你都知道下半句了。”老頭覺得無趣,“你說你做人做得這樣算計有什麼好?凡事還是難得糊塗爲好,省得到時候誰都不敢靠近你。”
“我若不是這般算計,你今兒還能坐在這裡跟我說話,倒是奇怪了。”趙無憂放下手中的雞湯,“這是我的生存法則,你不會明白。”
“罷了罷了。”老頭言歸正傳,“那我與你說一件事,你可答應?”
“不答應。”趙無憂笑得淡淡的。
老頭一怔,“你這人……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我救了你家夫君還給你騰了地方療傷,怎麼這樣不識好歹,我又不是要吃你的肉。”
“你要欺負我爹,我若是因爲你的恩情而傷了自己的親人,不是更蠢嗎?”趙無憂笑了笑,“你若真的想要個女兒,就去找雪蘭和素兮,我這廂是沒戲了。”
老頭嘴角直抽抽,這丫頭太賊,怎生得什麼都知道?
沒錯,他就是想氣一氣溫故,所以趕過來想收趙無憂爲義女,哪知道這丫頭心有七竅,壓根不給他開口的機會。這下倒好,面子裡子全沒了,真當臉上燥得慌。
趙無憂瞧着老頭的臉色,難得斂了笑意,“我不會在此久留,所以還是讓雪蘭或者素兮來長伴膝下,給你解解悶吧!”
老頭蹙眉,這丫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