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川身形一滯,站住了腳步,轉過身來,冷冷的道,“還有什麼事嗎?”
對於銀川的反應,蔣驚天似乎早就預料在心,只見他輕輕推開仍挽着他胳膊的陳天嬌,在萬衆矚目之下,緩步來到銀川的面前,與其爭鋒相對的道,“城主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半柱香前的約定,這麼快就被拋之腦後了。”
銀川面容一愣,不禁莞爾一笑,“老夫說話又怎能不算數呢?賢侄想怎麼辦就劃出道道來吧。”
事實上銀川是真的忘了,不過賓客之中卻有不少人記得此事。但他們都認爲蔣驚天不敢找銀川的茬,所以這約定有等於沒有。衆人雖然想看戲,卻又怕觸怒銀川,便都沒敢提及。如今蔣驚天一將這約定擺在明面上,頓時有些膽大之人,應和了起來。
大勢所趨,銀川又已經把話說滿,羅方此時就算是想化干戈爲玉帛,也已經無能爲力了。現在他就只能期盼着蔣驚天識大體、顧大局,提出的要求並不過分。
蔣驚天嗤笑一聲,“無論小子做什麼決定,城主都不還手嗎?”
銀川爲子報仇,已經多次不顧顏面,但其內心中的那份強者的自傲,是不會改變的。“悉聽尊便。”
蔣驚天長出了一口氣,好像剛將積壓在胸口的大石,放下一般。然後鄭重的道,“那就請城主自盡吧。”
蔣驚天真可謂語不驚人死不休,此言一出,頓時在人羣中掀起了軒然大波。羅方見形勢逆轉直下,瞬間就超出了他的掌控,便打算出言講和。不過還未等他張嘴,蔣驚天就灑然一笑,打破了這瀰漫着死亡氣息的寧靜,“城主莫要在意,小子是在和你開玩笑而已。”
銀川面容凝固,逐漸轉冷,現在又再次緩和了下來,不怒反笑,“賢侄不用妄留情面,我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再沒有緩和的餘地,就讓銀某做一個背信棄義的人又如何?”
有人可能會爲一世英名而死,但銀川絕對不是這種人,況且他大仇未報,又怎可輕言生死。蔣驚天提出一個讓銀川不可能答應的要求,只是想對其名聲,進行進一步打擊而已,也想趁着人心所向之際,與其正式決裂。兩人一旦公然撕破臉皮,銀川反而不好找蔣驚天的麻煩。特別是在接下來的萬獸試煉中,任何有意針對蔣驚天的行爲,都會被人冠以公報私仇的名義,使羅方不得不插手。如此一來,至少在萬獸試煉結束之前,蔣驚天是安全的,但其後果也是極其嚴重的,那就是在萬獸試煉結束之後,銀川就可以無所顧忌的對蔣驚天出手了。但這又何嘗不是蔣驚天所要達到的效果,只有再死亡的威脅下,他纔可以將自己的潛力逼迫出來,以最快的速度邁入強者之林。
對於銀川的話,蔣驚天不禁莞爾一笑,“小子當然曉得你我之間的仇恨,只有用死亡纔可以化解。小子方纔只是將自己的真心話說出來了而已,其實城主只是一時錯口,罪不至死。”
銀川冷哼兩聲,並未接話。之後蔣驚天便接着道,“小子有一事相詢,在城主府,若是有人口無遮攔,出言重傷他人,該當何罪?”
銀川一愣,並不知曉蔣驚天意欲何爲。不過此事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城主府家規森嚴,人盡皆知。“視情節嚴重與否,處以掌摑或者刮舌之刑。”
蔣驚天點頭表示瞭解,然後煞有其事的道,“既然這樣,那小子就罰城主一個耳光,此事便就此揭過了。”
這下就連羅方的表情都凝固了起來,當衆受小輩掌摑,試問誰也承受不了如此大辱。天地之間的溫度瞬間降至了冰點,將近萬的賓客全都凍僵在了這裡。充滿死亡氣息的寧靜,再次瀰漫開來,吞噬了所有人的呼吸與心跳,只剩下如刀的冷風,在提醒着衆人,戰鬥一觸即發。
銀川的殺氣在一瞬間爆破出來,如決堤之水般,將蔣驚天席捲。在場之人,全都心中一寒,脊背冒出冷汗,修爲稍弱之人,已經癱軟在了地上。僅剩下蔣驚天一人,如海邊峭壁一般,任其海浪滔天,巋然不動。羅方緊咬牙關,悄悄的取出了自己的金算盤。蔣驚天縱然咄咄逼人,但他確實佔理,若是被銀川就此殺死,必然會引起萬獸城中兩族的火拼。羅方已經下定決心,銀川若是動手,他非但不會去救蔣驚天,反而會爲其營造痛下殺手的機會。待蔣驚天殞命,他便可以以此爲由,聯合衆位地階強者將銀川撲殺,然後再對萬獸城北展開攻擊。將這場戰鬥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萬獸城城堅牆厚,若是堅守不出,羅方至少有七成的把握,可以堅持到人族援軍趕來。到時候他再將萬獸城這燙手的山芋丟給人族聯軍,自己便可攜帶萬獸城的所有財物,遠走他方,再尋安身立命之所,可謂是名利雙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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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銀川的殺氣劇增到頂點之時,卻出乎意料的煙消雲散了。銀川的殺心並沒有就此消散,他只是注意到了羅方的舉動而已。羅方縱使再精明,也終有失誤的時候。他的失誤在於將自己的殺意掩藏的太好了,讓銀川猜到了他的殺心。銀川知道,若羅方決心對他出手,再加上有衆強環視,他絕無生還的可能。他若一死,整個萬獸城中妖族之人,都會受到牽連,他城主府中的家人,更是一個都別想活着離開。
思慮至此,就連銀川都被自己的推敲嚇出了一身冷汗。如今他洞悉了羅方的陰謀,又怎麼給他向自己痛下殺手的機會。銀川狂笑三聲,將目光從陳天嬌、陳天傲、王元等人的身上一一掃過,然後殺意凜然的道,“想要掌摑銀某,就看你是否有這個膽子了。”
江湖仇殺,不得累及親人,這是江湖的規矩。但對於一些三江五湖之水,也洗滌不淨的深仇大恨,則不再此條規矩的限制之內。銀川的意思很明顯,蔣驚天今天若是敢動手,他就將他的親人朋友斬盡殺絕,一個不留。
銀川不出此言尚好,一出此言頓時勾起了蔣驚天家族被滅時的記憶,一股讓人望而生寒的殺意,從蔣驚天體內散出,直撲向銀川。在衆目睽睽之下,蔣驚天緊走兩步,擡起左臂,揮手就是一巴掌。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望着蔣驚天,而羅方更是猛提一口罡氣,隨着準備出手。事實上,至此銀川仍不相信蔣驚天敢掌摑於他,所以他閉上了雙眼,傲然而立,一動未動。
衆人此刻的心情矛盾到了極點,既希望蔣驚天的這一巴掌扇下去,又怕他這一巴掌扇下去。希望蔣驚天扇下去,則是因爲銀川之前咄咄逼人的行爲已經引起了公憤,不希望則是怕這一巴掌扇下去後,引起一系列無法掌控的連鎖反應。
“啪”的一聲是如此的清晰可聞。巴掌的聲音,清脆得讓上萬的賓客爲之心顫,蔣驚天的動作,也果斷得讓衆人爲之心驚。蔣驚天的這一巴掌,沒有用上絲毫的罡氣,甚至連力量都沒用上幾分,但其殺傷力卻超過了他所能施展的所有武技。銀川與衆人一般,都愕然的看着蔣驚天,不知道是誰給了他這麼大的勇氣,讓他視銀川這個萬獸城主的威脅如草芥。
蔣驚天拍了拍手,似是因爲嫌棄銀川的面頰骯髒,而撣去手上的灰塵,又像似在爲自己剛剛的掌摑而鼓掌助威。無論蔣驚天心中所想到底是前是後,他的這一行爲,都是在挑動着銀川的對後一絲理智。
蔣驚天面露微笑,環顧一週,像是方纔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銀川勃然大怒,瞪着兩隻佈滿血絲的眼睛,咬牙切齒的道,“好,有膽識!”
蔣驚天莞爾一笑,然後輕輕的拍了拍銀川的肩膀,“小子告辭,若有機會,定當到城主府登門拜訪。”
蔣驚天轉身離去,留下了身體再一度僵硬的銀川。蔣驚天這輕飄飄的一句話,瞬間粉碎了銀川籠罩在陳天嬌、陳天傲等人身上的殺氣。在這一刻,銀川似乎老了幾十歲,那自他化形以來就銀白如雪的髮絲與眉毛,直至此時,才顯示出其應有的老態。蔣驚天給他的意外實在是太多了,無論事情發展到何等絕望的情況下,這個少年都能夠化腐朽爲神奇的逆轉局勢。這使銀川不敢拿自己的家人作爲賭注。
銀川的殺氣再次暴起,可片刻之後,卻又不甘的散去了。蔣驚天的身形漸行漸遠,衆人知道,銀川的一世兇名,至此算是真正的垮了。並非是因爲蔣驚天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而是因爲他怕了。他兩度起殺心,卻都未敢將陳天嬌、陳天傲等人當場轟殺,以泄心頭之恨,就是因爲他在殺死蔣驚天這件事上,並沒有絕對的信心。他怕蔣驚天在他的手下溜走,在多年之後,爲狂鷹一族引來滅族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