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至城門前,無憂忐忑不安地坐在車內。
沒有預想中的嚴格盤查,也沒什麼驚天動地的變故發生,一切,似乎太順利了?
馬車還在軲轆軲轆前進,無憂疑惑地掀開車簾,這根本不是出城的路?
一猛子拎起男人衣領:“你不是要出城嗎?”
男人厭惡地打掉她的手,反問:“我有說過我要出城嗎?”
車子竟然在離城門口最近的一個街角轉彎了!
無憂悶悶地坐回原地,問他:“你要把我帶到哪去?”
男人臉上抹過一絲譏笑:“是你自己跳進來的好嗎?我有強迫過你嗎?”
無憂語塞,不再理會他。自己掀着簾子往外看。
馬車越行越深,轉過幾條巷腳,道路才寬敞起來,隱約還有幾分熟悉。
小童“籲--”的一聲長嘯,馬車停下,無憂瞪大眼睛看外面的門牌--
鑾,王,府?
抹了抹眼皮,再看,還是鑾王府?
“有沒有搞錯?你沒事往王府跑?”無憂只差沒跳起來揪他的頭髮。
“放肆!本世子原本就是要拜訪鑾王爺的。”男子不屑地拍開她。
王府的僮僕已經殷勤地上來迎接,幫忙揭開車簾。無憂如坐鍼氈,恨不得在車底鑽個洞躲進去!
什麼飛蛾撲火,自尋死路之類的愚蠢詞都往頭上套吧,她活了二十五年這次算栽大了!
男人瞥她一眼,兀自抖開衣襬,瀟灑十足地走下馬車。
迎面,君寰宸一身素雅的月白袍子,笑若春風,步出王府:“炎世子,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相比之下,男人身上翡翠藍繡大朵素白牡丹的緞袍顯得豔麗許多。他的臉形尖削,膚質柔白,鳳眼細長,眼神含媚,一顰一笑,都是個十足的勾魂妖孽。
他拱手,回以禮儀:“不敢不敢。這不君兄一回京城,小弟就親自登門拜訪了。”
靠,這兩人還稱兄道弟的,自己這回真是跳進狼窩了!
這時,挑簾子的僮僕已經看到了車裡的無憂,見她牢牢抱着車內軟枕不肯下車,於是爲難道:“姑娘這是……”
炎之陌似乎這纔想起車上還有一人。於是大步回身,手臂往車裡一伸,就精準地抓住了無憂。看也不看,猛力向外一扯,無憂驚叫一聲,連滾帶爬地跌出了車廂。
“喂,你注意點啊,衣服要被拉壞了!”
無憂亂沒形象地坐在地上,狠狠地拽回被扯到肩下的衣服。
炎之陌站着俯視她,臉上掛滿得意。
“你是世子?”
“南楚世子。”炎之陌確定地重複道。表明了自己身份,看這瘋女人還敢不敢放肆?
“靠!算你狠!”
無憂忿忿地瞪他一眼,自動自發地舉起雙手,放在頭頂作投降狀像君寰宸走去。
“喂,瘋女人,你又想怎樣?”身後,炎之陌還在叫喚。
知道他是世子了所以找別人發瘋去了?喂,那王爺可更不是好惹的主!
他剛想警告她,耳邊卻響起“啪啪”的拊掌聲。君寰宸眯着眸子,滿意地看着那女人一步步走來,正合掌輕拍。
“好,好。知錯能改,還是本王寵愛的小妾。對了,你叫什麼來着?”
“妾身秦無憂。”
“憂兒,好,過來。”
君寰宸袖子一揮,好像天鵝遊弋過水,不着痕跡地把無憂帶到身後。目光相接的瞬間,他眸子裡掠過一絲不符合笑意的陰霾。無憂無端地渾身一冷。
“這……君兄,這是怎麼回事?”
此時的炎之陌就像是忽然被搶走了玩具的孩子,不講道理地執拗起來。
“正如炎世子所見,憂兒是我王府的小妾。”
“哪有連自己小妾叫什麼都不知道的?”
“莫非炎世子府裡的小妾,個個都叫得上名字?”
“……”
府裡那些女人,好些連長什麼樣都不記得了,怎會一一記清名字?
炎之陌幾乎抓破了腦袋,卻不曾想過自己爲何執拗於這女人的身份。忽然,他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興奮地指着無憂臉上的傷痕:“哈哈,君兄,你可不能胡言亂語,她臉上有刺字,怎會是你王府的小妾?”
無憂臉色瞬間一凝,君寰宸搭在她腰間的手也緊了緊。
“炎,世,子,”他的臉色明顯變冷,帶着警告的意味,“只要是本王看中的女人,就算是天牢裡的囚犯又如何?本王的家務事,世子是否管得太多了?”
炎之陌也驚覺自己失言,忙閉了嘴巴。管家出來打圓場,引着一行人入王府內用茶,氣氛才緩和過來。
兩人在花廳裡品茶聊天,說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風雅韻事。
無憂自知身份,乖乖地回後院宛心閣待着了。
*
傍晚,君寰宸果然來興師問罪了。
他悠然的進來,神情輕鬆,全沒有問罪的架勢,但他那比冰更冷的笑容讓無憂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那是種有殺傷力的笑。明明在笑,卻讓你覺得有把冷冰冰的刀子擱在頸邊,隨時會要了你的命。君寰宸的笑,就有這種魔力。
無憂哆嗦了一下,冷不防去摸自己的頸子。
這個動作引得他溢出一連串淺笑,就着桌邊坐下,一拍桌子:“去給本王倒茶。”
無憂跟個木偶人一樣聽話,給他去取了斟好的涼茶,他一飲而盡。
他倒不擔心自己給他下毒?
君寰宸好像被悶熱的夜晚惹得煩躁了,一把解開領釦,仰面對着玉白的頸子扇風。
他的喉結裡像有顆象牙糖,微微顫動着釋放着魔力。無憂只顧目不轉睛的看他。過了一會兒,他的神色恢復怡然,好像看出她的心思:“怎麼,後悔沒有下毒?”
無憂笑了一笑,遠遠地睇視他:“我不會那麼蠢。你若死了,只怕我也活不長了。”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你這女人,倒有點見識。”他邊說話邊用大掌去揉她的碎髮。
無憂不適地躲了一下,他收回手,拍了下身邊的凳子:“你過來,坐在這裡涼快些。本王知道你一定害怕跟我同坐。”
無憂哼了一聲,徑直靠坐到他背後。他卻忽然轉身,猿臂一張,將她抱個滿懷。
無憂皺了皺眉,沒有吭聲。
他滿意地在她耳後吹氣:“女人就是要聽話才討人喜歡。”
“有什麼用,還不是籠子裡的金絲雀?”無憂略帶嘲諷。
他收回了胳膊,離得她遠了一些,清冷地笑:“本王的女人,不會是隻鳥。本王也不喜歡養鳥。在籠子裡眷養久了的,不會飛,不算鳥。長着一雙翅膀成天想往外飛的,也養不久,只能折了他們的翅。”
他眸子裡寒氣逼人,無憂轉過了頭,看着新上樹梢的月亮。
“我不要人眷養,也無需翅膀。我只靠這雙手,就能創造我自己的人生。就算男人是天,但沒有這輪月亮,也是一片漆黑。”
君寰宸挑起眉梢,微微驚訝,好像重新認識她。但他一壓眉,就什麼波瀾都看不到了。
他拉起她的雙手,月色如水銀,泄在他如畫眉目。無憂也任由他拉着。
“這纔是本王的女人。”
一個冰冷的吻,落在她的手心,她抽了手,但沒有抽開。
“明天起,你可以自由出入王府。別讓本王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