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進客廳,蔣慕白就清晰的聽見了瓷盤之間相互碰撞的聲音,叮叮咚咚的如是一首清脆的奏鳴曲。向內繼續前行了兩步,他才發現,原來是傭人們正在忙着準備午餐,來來回回的在餐桌上擺着各式各樣的菜餚和精緻的碗筷,畫面看起來頗是熱鬧。
只是蔣慕白卻只深刻的感覺到了一陣莫名的沉悶感撲面而來,是因爲此時整個客廳裡只回蕩着這一種聲音的緣故嗎。
一副簡潔的白底黑字的草書字畫下,放着一把古色古香的實木硃紅椅,蔣慕白穿過玄關走廊來到正廳,正好一眼瞧見了神色萎靡的坐在椅子上的孟父,以及同樣質地的鄰座上自己的父親,蔣宗文。
本來只是爲了客氣才掛上嘴角的笑容,霎時也消散下去,蔣慕白掩飾不住心底對父親的怨怪和恨意,臉上陰沉一片。
若是看不見還好,然則,這一面對面,他就想起了父親差點害的他和蘇莫誤會分開,一股不能控制的火氣就直衝上腦門,實在不屑與他共處一室。
而令蔣慕白吃驚的卻是角落裡背靠在一側牆壁上的孟楚,真是難得這傢伙居然也跟個落單的影子使得站在那裡,看來這孟言顏的問題應該還是確實挺嚴重的吧。
他還在沉思的功夫,不曾發覺,孟楚早已捕捉到了他的身影,心下不由的暗自慶幸,終於有個正常人來了,不然自己非得在這裡活活憋死不可。
“誒,慕白。”
孟楚一邊邁着步子一邊揮舞着手,跟他打着招呼。
蔣慕白聞聲,剛擡起眸子,向上撥動了下嘴脣,還沒開口,就聽到父親粗聲粗氣的插過話,厲聲的對着自己斥責道,
“你這個喪盡天良的畜生,你還有膽子來,看我今天非要當着你孟伯伯,孟伯母的面前打死你不可。”
蔣宗文說着,嚴肅的板着一張面孔,滿臉的橫肉跟隨着腳下的步子一顫一顫,疾步的朝着兒子走去,摩拳擦掌的樣子,勢要好好教訓下。
蔣慕白厭煩的回敬了蔣宗文一眼,完全不理會的繞過父親,伸出手掌徑直的迎上了孟楚,笑吟吟的迴應道,
“怎麼,幾天不見這麼想念我了嗎?”
孟楚不好意思的瞥了下不遠處烏雲密佈的蔣宗文,隱隱尷尬,旋即又很快的恢復如常的湊近蔣慕白,小聲耳語道,
“幸好你來了,否則就等着來收我的屍體吧。”
“有那麼嚴重嗎?”
蔣慕白側耳聆聽完,也用着同樣的故意壓低音調的反問道。
“當然嚴重,你也看見了,這些老古董,看着你沒在,把所有的長矛都一股腦的投給了我,剛纔可是好好的輪番上陣跟我討論了半天呢。”
“是嗎,討論什麼了?”蔣慕白說。
“能有什麼,無非是讓我好好跟你溝通下,勸你和我妹妹早日結婚之類的話嘛。”孟楚回答道。
“哦,這樣子啊。”
蔣慕白沉吟了下,繼而脣角泛起一絲瞬間明白的笑容。
“喂,他們等會肯定還要逼迫你,你打算怎麼辦?”
兩人還保持着交頭接耳的姿勢,竊竊私語的互相談論着,彷彿絲毫不顧及周圍在場的其他人,完全無視了他們一個個充滿疑問和好奇的目光。
想到孟楚的問題,蔣慕白也覺得分外頭痛,總不能因爲自己斷送了孟言顏的一條小命吧,那樣依着蘇莫的性格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不會同意跟自己在一起的。
他真是一點辦法也想不出來,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腦袋也重重的垂了下來,有氣無力的開口道,
“那有什麼辦法呢,小顏都自殺了。”
“那你真打算和她結婚了?”
孟楚說這句話的時候,可能是出於太過詫異,嗓門提的特別高,以至於霎時大家全部準確無誤的聽了個仔仔細細。
話音未落,他剛纔淡定的面孔上,下意識的露出了一個無比懊悔的表情,這下怕是要給蔣慕白帶來麻煩了,接着十分同情的拍了拍蔣慕白的肩膀,無言的長長嘆息一聲。
蔣慕白眼神鄙夷的匆匆瞟了眼孟楚,簡直對他咬牙切齒,隨便放大那一句話不好,這種話本身就不可能,還說的那麼豪邁,真心是在給他找不自在啊。
他連忙的把腦袋轉過去,正視着對面的已經激動的有些欣喜若狂的孟家夫婦,略顯於心不忍的解釋道,
“那個,剛纔孟楚是胡謅的,口無遮攔的,孟伯伯千萬別真的相信了。”
蔣慕白只覺得自己是個不可饒恕的罪人似的,看着孟父的臉色漸漸的黯淡下去,身子也無力的軟下去,還在勉強的支撐着,強作無事,更加問心有愧。
而孟母畢竟是個女人,一聽到女兒的心願終究還是沒達成,再想起女兒躺在血泊裡的樣子,至今還心悸猶存,膽戰心驚,頓時控制不住的眼淚簇簇而下。
孟楚察覺到了低聲哭泣的母親,輕手輕腳的走到母親身邊,緩緩的替母親擦拭着皺紋清晰可見的眼角,無可奈何的勸慰道,
“媽,這種事情本來就是不可以勉強的,你就不要再給慕白施加壓力了,你們這樣做,就算他真的娶了小顏,他們兩個都不會開心的,又有什麼意思呢。”
孟父這次總算是認同了兒子的觀點,老氣橫秋的吐出一口濁氣,也隨之附和的接話道,
“你兒子這點上說的非常對,如果慕白是真心喜歡小顏的,我當然祝福他們在一起,可是但凡他還有點別的心思,小顏這輩子都不可能幸福的。”
蔣慕白沒想到孟伯伯竟然是如此的通情達理,他在來時的路上的確擔心過,兩位老人會以長輩的身份逼迫自己答應與孟言顏的婚事,只是聽完這一番話,他也算是安下心來,自己從小敬重的孟伯伯,果然是真正的性情中人。
再看看那個始終冷眼旁觀,虛情假意,自己的親身父親,蔣慕白甚至覺得羞恥,性格截然相反的兩個人,孟父和蔣宗文,當年是如何成爲莫逆之交的呢,只不過他現在真沒太多時間思考這些,還是先顧好眼前再說吧。
孟母自然明白兒子和丈夫的意思,可是女兒的想法和脾氣她身爲母親是最清楚不過的了,有了第一次誰也不敢保證會不會有第二次,只要孟言顏能夠嫁給蔣慕白,至少目前她不會再做出什麼後悔終身的傻事。
她兀自的想着,心臟不由的揪疼的起來,一向視作掌上明珠的寶貝,在別人眼裡卻分文不值,她搖了搖頭,不再分明澈亮的瞳孔無神的望着深紅色的地毯,單薄的嗓音,悲傷道,
“哎,可是結婚了怎麼也能保住女兒這條小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