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管家猙獰陰黑的面部後面正有一雙他的視線無法企及的別有深意的目光,若有所思的凝望着他,而這還沒眉毛寬的小細縫眼睛的主人正是彷彿能掌控一切未知的蔣宗文,少頃,他似乎又陷入沉思的把焦點聚焦到高高在上的天花板,話裡有話的提示道,
“萬管家,有些事情過去了,我希望是真的過去了。
萬管家一向溫和的臉上顯得有些的驚慌失色,他沒想到自認爲無人知曉的心思還是輕易的暴露在了自己侍奉了二十多年的老至交的眼中。他和蔣宗文早已不止是普通的主僕關係,儘管他心痛女兒悽慘的遭遇,但是他也只敢把所有的憤怒怨怪到那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禍害蘇莫的身上,即使他不滿蔣慕白對萬萬的態度和做法,無奈他是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老爺的唯一的兒子。
蔣宗文只是匆匆的瞥了下他與往日不同的神情,便一眼看穿了他心裡的那股強烈的不甘心,他故意的不挑明,是希望萬管家真的能徹底聽懂自己的每一句話,旋即意味深長的吸了口氣,語氣聽起來還是那麼的毫無感情的警醒道,
“千萬不要做出什麼太出格的事情來,到時候,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保住你。”
萬管家的滿是皺紋的眼角不由泛起一陣酸熱,蔣宗文對人待物一直都是淡淡的,甚至讓你感覺不到他的人情味,他從來沒想過老爺可以說出這番話來,壓抑了下翻涌激動的情緒,他特意把身子站的筆直,手指牢牢的貼於西褲正中的縫隙上,正色的嚴詞道,
“老爺您放心,我跟隨了已經二十多年,絕對不會在自己快要臨末的時候,再讓老爺爲了我這種老不死的人浪費精力的,我也會讓少爺走上他自己真正該走的路的。”
周圍的空氣突然停滯,氛圍也頓時變的格外凝重,鹹鹹的呼吸裡也不自覺的吐出一道歲月的傷感來,蔣宗文很是感慨的看着老友額頭上明顯加劇深刻的三道溝壑,父母的愛子之心,他又怎能不懂呢,他唉的輕輕的嘆息道,
“我只當自己睜一眼閉一眼,什麼情況都不知道吧。”
說完,蔣宗文快速的搖搖頭,雙手隨意的背在身後,趾高氣昂的走出了燈光渲染的高級包廂。萬管家目送着他黯然離去的背影,驀地腦海裡回憶起,自己在精神病院的萬萬,他的親生女兒,披頭散髮,甚至連一句簡單的話都說不清楚,可憐天下父母心,若說不恨導致她變成這樣的那個女人,他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他對着自家老爺漸漸走遠的方向,深深的九十度鞠躬,老淚縱橫的充滿感激的說道,
“謝謝老爺的理解。”
而這句話語最終也只是不留情的消散在了孤獨的瞳孔裡。約莫保持同樣的姿勢幾秒鐘後,他才緩緩的站起身,兀自的掏出上衣黑色西裝口袋裡的手機,在按下一串熟悉的號碼後,他面色鎮靜平常的對着電話的另一頭的男子報告道,
“少爺,老爺剛纔和蘇莫小姐見面了。”
“你說什麼,我爸去找蘇莫了?”
突如其來的電話,讓一直呆在別墅裡廚房悶頭做菜的蔣慕白錯愕一驚,同時驚訝的是居然蘇莫和自己那個金錢勢力的父親見面了。聞言,他的心底油然的生出一股非常不好的念頭,他與蘇莫已經到了瀕危的階段了,她本來就是距自己於千里之外,自己好不容易的想着可以用些她愛吃的美食來賄賂下她刁鑽的味蕾,從而可以讓她看到自己從未放棄過要爲這段註定艱難的感情正在拼命的努力。卻不料他還沒動作,父親卻截先一步的找她談話了,只怪自己太大意了,他緊接着擔心的追問道,
“他們都談了些什麼,我爸有沒有爲難蘇莫?”
不出所料,蔣慕白還不知道這件事情,而且也表現的很是在意,彷彿發展的非常順利,這樣最好,萬管家嘴角迅速的閃過一絲欣喜,繼而又口吻尊敬的接着說道,
“是的,他們談了一會,蘇莫小姐已經和老爺簽訂了一個永不相見的協議,以此爲代價,獲得了五百萬的支票,老爺現下已經吩咐我要等會給她送去,可是我想這畢竟是少爺的朋友,所以有必要跟您打聲招呼的吧。”
他的話語裡十分的嚴肅認真,看不出一點開玩笑的意思,謹慎的讓人找不出的一絲紕漏。使得本來心急火燎的蔣慕白更加的方寸大亂,火氣瀰漫頭腦也沒辦法冷靜分析是真是假,只能憑着他對於蘇莫品格的瞭解和信任,口中自我臆斷的堅決否認道,
“不可能的,蘇莫不是那種人,她不是爲了那點錢就可以賣掉自己的人,一定是你聽錯了吧,或者有什麼誤會了。”
聽着極力反對自己的蔣慕白,萬管家刻意拿出比他還要更加決絕不容置疑的語氣道,
“少爺,我說的是事實,如果您還是不相信,可以陪我一起去把這張支票送到蘇莫小姐的手上,大家也可以當面的對質下,究竟是怎麼樣的。”
萬管家是從小看着自己長大的,在蔣慕白的心目中的分量也是不言而喻的,想到他這麼振振有詞,再想到蘇莫面對自己時那種猶豫糾結的眼神,他再也想不下去了,他是害怕的,他害怕得到蘇莫肯定的答案,他更害怕自己真的會在某個恐怖的瞬間堅持不下去,這麼長的日子一直自以爲是的多情,暗戀也徹底轉爲正大光明的告白了,他還可以待在她身邊多久呢?他稍稍的思考了片刻,最終拒絕了萬管家的提議,表情漠然的決定道,
“我自己去找她就可以了,至於那五百萬如果是真的,我會替你給她的,直接從我賬戶上划過去便是。”
蔣慕白說完這一番話,心裡不自主的暗自呵呵了兩聲,一定不會是真的,自己果斷的是想多了。萬管家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也只好由着蔣慕白自己去證實了,只是既然蘇莫已經做好了離開少爺的決心,那麼無論有沒有這五百萬,他們之間都是不可能的了,而這所謂的金錢交易,無非只是在試圖摧毀蘇莫在少爺心目中的地位罷了,這樣他纔會真正的死心。
掛斷了萬管家的電話後,蔣慕白順勢的脫掉身上的有些滑稽的花邊圍裙,連忙的取出自己的愛車,直奔蘇莫家的方向而去。
而此時的蘇莫窩在自己家的沙發上,閒來無聊的翻看着以前看過許多次的那部懷舊電影,屏幕上生動的上演着一個灰姑娘和白馬王子愛情故事,蘇莫每次看到感動處都會情感流露的掉下眼淚來,雖然最後他們永遠的居住在大大的童話城堡裡,只是現實中又有多少那麼完美的結局呢。剛剛送走了樸真和她的摯愛董飛,蘇莫好不心生羨慕,至少現在樸真找到了自己真正愛的人,而她呢,能遇到自己喜歡的人都是那麼的不容易,卻連愛一個人的勇氣也沒有,遺失掉的美好,從她答應放棄蔣慕白的那刻起,再也尋找不回來了。
銀白炎熱的馬路上,蔣慕白坐在空調直吹的車子裡,渾身感到散不去的寒意,驀地,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太匆忙到都忘記了都還沒確認蘇莫現在的位置,無可奈何,他只好一邊心急的開着車,一邊緊張的攥着掌上的手機,聽到對面傳來的接聽聲,慌忙的開口詢問道,
“蘇莫,你現在在哪裡?”
大概是空調的溫度太低了,蔣慕白的脣色看上去發紫,面容也被吹的有些僵硬冷酷。良久,一陣長長的沉默之後,蘇莫拿起手中的遙控器,關掉正在淚流滿面的電影情節,兀自的收斂了下情不自禁的傷感情懷,表情略帶憂傷的回覆道,
“我在家。”
耐心的等待了那麼久,以爲她會說出些什麼特別的話語來,沒想到還是這麼簡短的三個字,蔣慕白索性忍不住的在電話裡直接問道,
“聽說你今天下午和我家那個老頭子見面了?”
蘇莫惆悵滿懷的眉眼,被他提起這麼糟心的事情,更加的愉快不起來了,她的口氣並不友善的冷笑道,
“對,是,那又怎麼樣?我們見過面,所以呢?”
“你爲什麼要去見他?”蔣慕白明顯生氣的說。
“我爲什麼不能見?是你的父親親自邀請我的,難道我能拒絕嗎?”蘇莫並不服氣的反責道,蔣慕白今天的口氣處處充斥着厲聲的責問,相反她只會加倍的增加她的敵意。還沒等蔣慕白回話,蘇莫打斷了他張開的嘴巴,順着剛纔的話冷冷道,
“我已經答應你父親了,不會再見你的了,所以以後我們還是不要見面爲好,也請你不要再來找我,不要再跟我打電話,不要再煩我了可以嗎。”
好多的“不要”一起扎堆的鑽進了蔣慕白的耳朵裡,猶如一把把銳利的刀刺的耳膜生疼,他心下自嘲的想着,難道萬管家說的對,他一直只是個笑話嗎,努力堅持還是就這樣的敗給了那張傳說中可以買斷一切的支票嗎?握在方向盤上的掌心重重的用着力氣,手背清晰的青筋暴露,蔣慕白向上勾動了下向下的嘴角,聲音幾近顫抖,難以置信的輕問道,
“你真的接受了我父親提出的什麼協議了嗎?”
他不敢說出五百萬這三個字,他不想與蘇莫彼此沾惹上金錢的字眼,只是凡事不是不想,就可以不用不會發生的,蘇莫的反應已經的很好了印證了萬管家的話,只是到現在他還保留着僅存的一點相信,他相信蘇莫不會這種人,他的瞳孔裡閃動着懇切,那是一種等待宣判卻又仍然懷有無比希冀的期待而又複雜的神色。
“是的,我答應了他了。”
蘇莫慢慢的閉上眼睛,低垂的睫毛不停的抖動着,翩如黯然失魂的小蝴蝶,蝴蝶終究飛不過滄海,她也如是,何必做無用功,而自己唯一能爲他做的,也只有成全。成全他的未來,成全他真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