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感覺到了對方聲音帶着些許的哭腔，霍祺年忽然有一瞬間的手足無措。
他分明看到自己對面的人肩膀有些微微的顫抖，但是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慰對方，甚至頭一次有些手足無措。
穆嵐沒有理會對方說了什麼，繼續開口，“當然了，你也不要多想。那個時候終究還是太過年輕了，因爲我沒有了父母做事情毛毛躁躁的。一直到最後，感覺自己快要遠離這個人世的時候，才漸漸明白了很多事情。其實我不是不知道你的苦心，不過你知道的，女孩子總有一些矯情，我希望能夠得到別人的一次呵護。只可惜啊，你這種直男癌重症患者可能感覺不到，不過現在想想也挺感慨的，幸好那個時候沒有，不然又怎麼能有今天的穆嵐？”
這樣一番話說出口，心裡難過的人並不只有穆嵐一切，霍祺年也覺得五味雜陳，心裡一瞬間有很多複雜的感情涌上來，但最後也化爲了簡單的一句，“你只需要相信，你現在所做的一切，在未來總會有回報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應該想的就不要多想，時間不早了，吃飯吧。”
說完他也再次拿起了筷子，沉默的吃了起來。
穆嵐此刻已經沒有了太多的心情，就連剛剛心裡的一點點欣喜，也被沖走了。
原本這頓飯應該是開開心心吃完的，可最後兩個人就因爲那個話題瞬間陷入了沉默，一直到最後，穆嵐收拾了碗筷，上了樓，一個人躺在自己房間裡的時候，還有些不明所以。
她從自己的櫃子裡翻出了一個盒子，那裡都裝着一些她以前的東西，可能是一個小卡子，又或者是一個東西的小擺件，都齊刷刷的的被放置在這個盒子裡。
打開蓋子的那一刻，就像是坐着時光機回到了一年之前，或者是更久。她還叫程微的時候。
輕輕的將這些東西一樣一樣的拿出來，上面或多或少的都承載了一些記憶。可能那個時候還不經意，沒有什麼感覺，但是現在卻突然發現，原來這些在不知不覺中早就變得那麼重要。
就好像是古董一樣，越久才歷久彌新。
只可惜這些東西可能永遠都不能重見天日了吧，如果不是被她偷偷的放在這裡，可能早就被霍祺年發現，然後沒收了。
好像在復仇這件事情上，霍祺年遠遠比自己更加緊張和着急。
田遠。
每次只要自己一提到這個人，他的反應就有些大，明明平日的情緒不會有太大的起伏，但是每次只要用這一招來試探，百試不爽。
以前他們倆人也深談過，可能故事終究是別人的，也只有在當時聽的時候，纔會唏噓感慨一陣，事後不過是隔靴搔癢而已。
將那些物件上的灰都擦拭了一遍，最後還是一件一件的收回去，放在櫃子裡的最底層，就好像隨着那些記憶一起塵封。
穆嵐昨天晚上很晚才睡過去，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面一切如初，一切都是最好的模樣。
鬧鐘響起，已經是另一番光景，穆嵐伸手按掉手機鬧鐘，在牀上翻了幾個身，才戀戀不捨的從被窩裡爬起來。
她整個人神色清明的那一刻，才意識到自己身處何地。
整個房間裡差不多都被粉色所包圍，從牆紙到牀單，一直到桌上貼着桌紙，都是淡淡的粉色，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少女的房間。
這，是程微的房間。
穆嵐有一瞬間的呆滯，腦子裡什麼都不清楚了，就好像有一團漿糊在攪和着。
“微微，你看看都幾點了，怎麼這幾天越發的貪睡了，我早上怎麼喊你都喊不醒，你莫不是晚上要偷偷的玩手機了？”在穆嵐整個人還處於一種驚訝中的時候，突然聽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慢慢靠近。
緊接着，房門被打開，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他的視野裡，那人繼續嘮叨着，“嘿，你這孩子，這大冬天的怎麼就直接穿着睡衣坐在牀上發呆？也不怕感冒了！你說你都這麼大人了，我事情還要我一遍又一遍的強調，到時候要是沒了我在你身邊，你可怎麼辦？”
這樣的抱怨聲直接驚醒了穆嵐，她從牀上躥起來，伸手抱住了眼前的人，臉頰輕輕地在她的衣服上蹭了幾下，這是一種依賴的姿態。
“媽……”她這一聲拖得很長，帶着心底最深處的眷戀和依賴，所有壓抑了許久的，情感，在這一刻噴薄而出。剋制了太久，她以爲那些忘記了的東西，在此刻全都想了起來。
被抱住的人有一瞬間的愣住了，隨後才無奈的笑道，“你這孩子，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之間像一個黏人的小孩子？行了，有什麼話以後再說，今天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你爸早就在樓下等着你，一起去學校了。”
上學？就算心裡充滿了許多的疑問，穆嵐也沒有問出來，“好，我馬上就下來，馬上……”
爸爸？
從樓梯口走下來，穆嵐看着坐在那一張餐桌上的人，時刻等待着他那一副金絲邊框的老花眼鏡，看着報紙。
這是程父獨有的一個習慣，無論過了多久，都一直在堅持着。
他甚至不止一次的耳提面命着，希望穆嵐她也能繼承這樣一個好習慣，美其名曰:你別覺得現在看報紙是與時代落伍了，實際上作爲紙媒發展的產物，報紙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盛行了，而且上面可以記載着最新的新聞，也不會比手機那麼傷眼，所以看看也無不可。
穆嵐站在樓梯口，感覺到眼淚在眼眶裡不停的打轉，她張了張嘴，那一聲爸爸就好像突然噎在嗓子眼，怎麼都叫不出來？
那人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目光的注視，回過頭來，臉上仍然是她熟悉的神色，“微微，你這是怎麼了？莫不是昨天晚上做噩夢了？”
這種類似於問小孩子的口吻，是程父和程微兩個人交流時纔會獨有的情緒。在整個程家，最最寵着她的人應該要數程父了。
無論是因爲什麼原因，穆嵐再也剋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之情，直接衝過去，一把摟住了程父的脖子，聲音有些澀澀的，“爸，你在說什麼呢，我早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那些事情我全部都可以處理好的。你要是不相信的話，我可以向你證明！”
雖然沒有了你們，我一個人也可以很堅強的活下去，可是……可是，每一天都很辛苦，每一天都過得很艱難。
程父伸出手輕輕地拍着她的手，笑道:“這話我當然相信了，我們家閨女可是最棒的。任何時候，爸爸都爲你驕傲。”
這一頓早飯吃得格外漫長，穆嵐已經盡力讓自己細嚼慢嚥，她不想錯過這獨有的時光。
“微微啊，你今天就要畢業了，到時候從那一刻開始，你就是大孩子了，雖然爸媽對你一直沒有什麼太大的要求，但是那就還是希望你能夠獨當一面的。這麼些年來，我們也一直看在眼裡，你不比任何人差。相信到時候就算沒有了我們陪在你身邊，你也可以每天都過得很開心……”
穆嵐睜開眼睛的時候，那些聲音彷彿還在耳邊不斷迴響着，配合着程母獨有的意味深長的嗓音，她再也忍不住，眼淚洶涌而出。
看着外面慢慢亮起的晨光，穆嵐腦子裡也越發清明，可是如果可以的話，她多麼希望那一頓早餐能夠再長一些。
看着枕頭上那一塊水跡，她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