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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如果你真的爲千千好的話,就留下來,聽我把話說完。”葉才遠站在李蘇禾對面,身處臺階下面,卻還是足以微微地俯視着李蘇禾。

她仔細地打量着這個中年男人:瘦削,結實,理得平整的頭髮,濃眉大眼,臉側帶着道淺淺的疤痕,卻不會顯得恐怖,反而增添了一絲沉穩的氣魄。他的相貌和葉千千很是相似,叫李蘇禾無法對他的話質疑。

可她突然感覺到身後的小人兒在不住地顫抖,小身體緊緊貼在她背上,叫她心口一緊——

“聽什麼?聽你丟下她不管的理由麼?”李蘇禾像只野獸一樣豎起渾身的毛,視線貼着眉骨看向葉才遠,身體的每個細胞都蓄勢待發,彷彿只要他一動,自己就會立刻撲上去一樣。

葉才遠看了眼緊緊縮在李蘇禾身後的孩子,眼裡閃過一絲愧疚和疼痛,叫李蘇禾敏銳地捕捉了去。

“我也有苦衷……”葉才遠的眼神暗了下去,“如果現在要我選擇,我絕對不會丟下千千……”

“太晚了。”李蘇禾冷聲說道,“自從你丟下她的那一刻開始,你已經不配做她父親了。”

“聽我把話說完!”葉才遠猛地擡頭,眼裡是說不出的痛苦,“等我說完,要千千自己決定,要不要認我這個爸爸。”

“千千?”李蘇禾察覺到身後的小人兒越抖越厲害,不由得緊張起來,忙轉過身,半摟着葉千千顫抖的身體,手臂環過她的背不住安撫着,“怎麼了?告訴我,嗯?”

葉千千的身體幾乎在李蘇禾的懷裡佝僂成一團,雙手緊緊地圈着她的腰,不住地顫抖,卻不說話,只是拼命地搖頭。

此刻的李蘇禾已經完全不同平常般波瀾不驚,所有的心疼,都已經來不及掩飾而寫在了臉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臂中的小身體上。也因此,沒有看見身側的蘭映和葉翩翩各自不同的微微詫異的眼神。

“她是因爲……見到了我吧……”葉才遠苦笑着搖搖頭,慢慢走過來。李蘇禾感到懷裡的身體變得冰冷,顫抖得更加厲害,心裡似乎有一根弦突然繃緊了!她猛地扭過頭,用自己的身體隔開葉千千和葉才遠:“你要做什麼?再傷她一次?”

“我是她爸爸……相信我……”葉才遠的腳步並沒有因爲李蘇禾眼中的威脅意味而停下來。彷彿李蘇禾懷裡的小身體和葉才遠是兩顆磁鐵一樣,越是靠近,就越是不安。李蘇禾甚至覺得自己的身體都被葉千千帶着一起微微顫抖了起來,唯有將手臂環得更緊。

轉眼,葉才遠已經站在了兩人的面前。他緩緩地把手伸向葉千千,卻突然被李蘇禾伸出一隻手臂攔了下來!

“不管你是誰……都夠了。”李蘇禾的聲音裡含着隱隱的怒意,她把上下牙齒咬合得死緊,耳朵裡不時冒出緊貼的牙齒摩擦的咯咯聲。

“我只想叫她平靜下來。”葉才遠說着,扭過臉望着李蘇禾,眼裡蘊含的那點光芒……居然像是乞求一般。

李蘇禾被這樣一記眼神擊得一愣,而就在這一愣的功夫,葉才遠的手在千千眼前輕輕一揮……小呆瓜居然奇蹟般地平靜了下來。

一邊惱恨着自己的失神,一邊抱着看着葉才遠出神的葉千千,咬牙道:“你對她做了什麼?!”

“叫她不再害怕見我……”葉才遠第二次苦笑,示意般擺了擺手,“現在,我們進去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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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可.波羅從中國回意大利的時候,帶回來一箇中國人,名字叫做葉定謙,也就是我們葉家的祖先。馬可.波羅是威尼斯人,葉定謙也就跟着他一起回了威尼斯。而來到陌生的國度的葉定謙很快就發現了其中最吸引自己的東西,就是威尼斯面具。求訪了好久,他終於做了當時極富盛名的面具師Raphael的學徒。血液是巫術天賦的承載體,所以根據當時面具師學徒的規矩,他承襲了Raphael專屬於面具師的血,成爲了擁有面具師血統的人。

“而當時的另一個很癡迷於面具的面具師叫做Nicolas,他沒有妻子孩子,一直一個人深居簡出,而從他那小小的房子裡,出了無數張各式各樣的面具。那些面具上附着着很多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巫術。雖然不一定都是邪惡的,但……唔,面具本身的作用並不是承載巫術,而巫術本身則是禁忌的產物。所以,不管什麼樣的面具,其實都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Nicolas將他的面具都放置在他創造的龐大收藏室中,那就是傳說中的Nicolas面具之城。但他一直希望能通過面具的力量控制人的靈魂。不得不說,Nicolas是個巫術的天才,居然真的被他做出來了!那張帶上了就能夠驅使別人的靈魂的面具被命名爲‘撒旦之眼’。

“Raphael深知這種可以使人具有可怕能力的面具不該存在於世,但是徹底毀滅的話……作爲一個面具師,他又捨不得這樣珍稀的創作,所以他想了個辦法。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面具作爲巫術的載體,上面的每一個裝飾、每一條花紋都是巫術的表徵,因此,當一張面具被破壞,殘缺了或者是磨損了,那麼這張面具上附着的巫術便會失效。Raphael就是利用了這一點。

“他拼盡了全力,把Nicolas和他的面具之城一起封印在了地下,深埋。一起封存進去的還有那張撒旦之眼。

“Raphael也因爲Nicolas的反抗而受了很重的傷。他把撒旦之眼上最大的晶石給弄了下來,交給了葉定謙,叮囑他不可以讓這塊晶石落在別人手裡。

“自Raphael死後,葉家就變成了守護這個秘密的家族。爲了保留面具師血統的純正,葉家人必須回國和中國血統的人結婚,所以自始至終都沒有外國血統的混入。晶石——我們也叫它撒旦之眼——也被一代代傳下來保存着。直到二十年前的那個夏天。

“我不知道消息怎麼走漏了,也許是考古界發現了什麼,總之,那天小映帶着翩翩回了國,千千生了病,沒有去。也是在那天下午的時候,一個名字叫做Federico的意大利人突然找到了我們家裡。

“那人很狡猾,繞了半天圈子才漸漸表露了來意,而我一聽就愣住了——他是在向我詢問撒旦之眼的事情!

“一直以來沒人知道我是面具師,所以生活也一直很平靜。但當這種平靜被突然之間打碎的時候,我就有些慌亂了。Federico約了我傍晚在潟湖旁邊的一個碼頭附近見面,並且警告我不要妄圖跑開。於是我不得不赴約。我怕他趁我不在捉了千千威脅我,於是把千千也帶在身邊。但到了地方,又怕她會有危險,所以叫她藏在水中等着我,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然後我自己去赴了約。

“果然,Federico是個心狠手辣的傢伙,他叫他的手下用手段逼我說出撒旦之眼在哪,我被打到奄奄一息,也沒有說。但我想也不想被活活打死,於是用了點小伎倆,叫他們以爲我死了,把我拖出去丟在了外面的垃圾站裡。

“其實我身上就帶着撒旦之眼,我忍痛把它塞進了腿上的一個傷口裡。

“我從垃圾站立爬出來,倒在了離碼頭不遠的地方。千千看見了,跑出來扶我。她那時候……還那麼小,卻那麼懂事……我當時還不到三十歲,我以爲自己活不成了,而家族的使命還要延續下去——對於還算年輕的我來說,沒有什麼比家族的使命更重要了。而如果是現在的我的話,我一定不會做與當年一樣的決定。

“我當時想,我只能把這個秘密託付給我的女兒了。而如果在我死後Federico找到了她,不僅她要死,撒旦之眼也一樣留不下來。於是我想到了一個很殘忍的辦法,這個辦法……讓我足足後悔了二十年。

“撒旦之眼是一塊有靈性的晶石,它本身不會破碎,就算打碎之後,如果遇到生命體,也會汲取其中的能量進而修復自己。所以……我把它磨碎,注射進了千千的體內……

“她哭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心都絞緊了……但是我那時還是覺得自己做對了,居然就那麼咬着牙把晶石的粉末推了進去……

“晶石的粉末會順着她的血液流淌到她體內生命力最旺盛的心臟,並且在那裡重新還原爲一整塊晶石……但不會傷害她的生命。可我沒想到……會叫她變成這個樣子……

“是小映趕回來救了我。我這個親手毀掉自己女兒二十年生命的罪人居然活了下來……多麼諷刺啊……我們想找到丟失的千千,但是我那時候才知道,威尼斯到處都是Federico的勢力,我們再逗留下去,恐怕還沒找到千千,就自己暴露,被幹掉了。所以我們最終還是回了中國……唔……

“二十年裡,我們一直在找她,可是隻能偷偷摸摸地找,因此……也沒有找到……沒想到今天居然碰上了。”

“說完了?”李蘇禾抱着一直沒有說話的千千,冷冷地問道。

葉才遠把自己的臉埋進自己的掌心,微微點點頭。

“你真是不配做她父親。”李蘇禾一面恨葉才遠的無情,一面心疼着小呆瓜,“我要帶她離開了。”

“等等!”葉才遠猛地起身攔住李蘇禾的去路,“你要帶走她……可以。但是起碼……起碼讓我先幫她變回應有的樣子吧……”

作者有話要說:卡文。。。。晚上騎車出去吸了涼風,直接就咳了個頭暈眼花~(@﹏@)~ 。。。。求虎摸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