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池回家後, 或許是受餐桌上衆人那番熱烈言論的影響,破天荒的主動登陸了《幻世》。
翻到遊戲的歷史消息記錄,一一回看往日與“白衣上仙”的那些聊天, 她清晰的感受到了秦驍對她的用心, 特別是他邀請她做情人節任務那段對話, 令她面頰有些發燙。
可再往上看, 看到“白衣上仙”啓發她提出的網遊主題團遊方案, 她的心就冷了下來。她還記得自己第二天興致勃勃的拿着方案去見他的情形。
“秦總,我有一個新的團遊策劃,有一款叫《幻世》的網遊如今在青年羣體中十分盛行, 我覺得如果我們與這家遊戲公司合作,將主題團遊與網遊結合, 形成線上線下的互動, 將會很有市場。這是我做的一份方案, 請您過目。”
“嗯,你的想法很新穎, 我完全贊同。”秦驍邊在方案上簽字邊道。
“您不看看方案嗎?”
“葉助的方案每次都做得很完美,不用細看了。”
那個時候,她以爲秦驍是對她工作能力的高度信任,所以連方案都不用看就認可她的想法。如今回想起來,竟全然不是滋味。
——葉子啊, 我覺得你一個新員工提拔得這麼快, 是不是那個高富帥總裁看上你了啊?
再次響起張萌萌這句話, 葉秋池爲自己後知後覺的低情商感到羞愧。工作一年多時間, 自己就從普通員工做到了董事長秘書, 往日還能問心無愧的以爲這一切是憑藉自己的工作能力爭取到的,如今看來, 公司裡那些饒舌的同事們還真沒說錯,她就是靠了秦驍這個後臺!
秦驍已經不是第一次表達他“喜歡”她的意思了,她現在面對的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拒絕秦驍,要麼辭職離開篤行!
當然,也還有第三個選擇:拒絕秦驍後辭職離開篤行!
作爲一個一心想要憑藉自己的實力開創一番事業的人,這一刻的打擊,比什麼都來得重!
離開這家她曾爲之付出了很多心血和精力的公司,離開她已經處得融洽和諧的公司團隊,她真的有些不捨和不甘!
糾結之中,葉秋池又想起了在水晶酒店外的那番對話,他已經明確表示:無論自己接受與否,他都尊重自己的選擇。也許,辭職的事可以先放下?
葉秋池思前想後,做出了一個自認爲已是最好的決定:先拒絕秦驍,如果他不守承偌,她再辭職。
自始至終,她唯獨沒有考慮過接受秦驍這件事。
秦驍正在畫室胡亂塗鴉,聽到手機短信鈴音後,他便丟下了手裡的顏料盤和畫筆,在襯衣上蹭了蹭手,抓起了旁邊茶几上的手機。
“秦董,感謝您的厚愛!我已認真思考了您的提議,綜合各方面因素,我認爲自己並不適合做您的女友。如果可以的話,我能否請求調回策劃部繼續工作?您忠誠的員工葉秋池敬上。”
讀到這條客氣又禮貌的拒絕短信,秦驍將手插進發梢,摳緊了自己有些發麻的頭皮。
正正經經的被女孩子拒絕,這是秦驍第一次遇到。佛祖釋迦牟尼說人有八苦,他今天才懂得“求不得”是種什麼滋味!
看着畫板上在一堆色彩中隱約顯現的線條,秦驍躁鬱的發現那是葉秋池的側臉輪廓。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這個女人的五官線條就這樣爛熟於心了!
他想象不出第二天上班見了葉秋池,自己應該怎樣面對這張臉,是該假裝無所謂呢,還是該做出失意落魄來?
光是這麼一想,秦驍就覺得難以忍受了。
於是,本來還心懷忐忑的葉秋池第二天上班時,就突然被告知董事長有急事回澳洲了,公司事務由岳雲開暫時監理。葉秋池竟莫名的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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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澳洲後,秦驍花了半天時間當面給秦昭元彙報了公司的運營近況,陪着父母一起吃了頓飯,就一頭扎進了自己的油畫工作室,在那片完全屬於自己的個性世界裡肆意揮灑線條鋪陳色彩了。
從學會握畫筆以來,秦驍從未有過如此濃烈的情緒想要在畫布上傾訴。雨色潮潤的都市街頭,流淌的色彩中那一張明媚清晰的臉龐;擺滿畫架的油雕院內,在喧囂堆疊的色彩中,一雙緊握的手;午後明淨的辦公桌前,沐浴着窗外陽光的側臉……
從未料想,原來有這麼多的場景和畫面,已在腦海中定格。
忘記了時間,也忘接了地點,秦驍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緊握着畫筆,在雪白的畫布上行雲流水般遊走。帶着無法遏制的渴念,用色彩去觸摸每一幀記憶。
“難怪失蹤了,原來是被靈感挾持了!”
畫室門口傳來的一句感嘆,令秦驍從畫布上擡起頭來。他轉過已經有些僵硬的脖子,眯眼看向門口,好一陣才露出驚訝的表情:“陸皓,是你?!你怎麼進來的?”
“長着一張標準的中國人的臉,再說我是你的朋友,保安就放我進來了。”陸皓解釋了一句,上前看着面前畫家上尚未畫完的大瀑布,挑眉道,“怎麼,董事長當膩味了,準備回來當畫家了?”
“什麼事兒能讓大明星找到澳洲來啊?”秦驍笑着問道。
“不是專門出國找你的。劇組正好在墨爾本拍外景,聽姚毅說你回來了,我就順便來看看。”陸皓抱臂看着面前水汽氤氳的大瀑布,皺起了眉頭,“你這究竟是要走什麼風格啊,旁邊幾幅是都市場景,這一幅怎麼又來山水風了?”
“沒什麼風格,隨便畫畫。”秦驍擱下手裡的顏料盤和畫筆,去旁邊的酒櫃上倒了兩杯酒過來,“說吧,究竟什麼事兒找我?”
“真沒什麼事兒。就是來看看你。”陸皓接過酒杯,抿了一口,頓時皺起了眉頭,“什麼鬼啊,這麼烈!”
“Johnnie Walker。1948限量版。”秦驍舉了舉杯。
陸皓看着水晶杯裡琥珀色的酒液,皺眉道:“看來姚毅說得沒錯,你果然不對勁兒。這麼烈的酒,你居然不加冰。”
“他瞎說。”
“不就失個戀嗎,弄這麼潦倒幹嘛?”
“誰潦倒了?”秦驍繃緊了表情,“烈酒是靈感的催發劑,搞藝術的哪個不喝?”
“你自己照照鏡子去,現在這模樣都可以直接入鏡《荒野求生》了。”
秦驍擡手摸了摸胡茬茂密的下巴,不由得笑了:“不過就是兩天忘了剃鬚,你別聽姚毅危言聳聽。”
“我明天沒排戲,要不要一起去攀巖?”
“去!”秦驍一口喝乾杯裡的酒,豪爽道,“上次賽車輸給了你,攀巖你一定比不過我!”
陸皓朝他伸出拳頭:“比了才知道!”
兩個戶外運動愛好者遇到一起,最好的交流就是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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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熾烈,在紅褐色的陡峭巖壁上,兩個矯健的身影正攀附巖壁奮力攀登,肩背部健碩的肌肉上,一顆顆汗珠赫赫在目。
尋找支點,對抗引力,克服恐懼,突破極限。這是攀巖的要訣。
攀巖對肢體協調性的要求,幾乎是戶外運動中最高的。而其中的自然巖攀登,更是在考驗人的體能和協調性之外,多了一份因墜落風險而增加的刺激挑戰。
兩個小時的持續攀援,讓兩人的體力消耗極大。在接近頂端時,每一步都極其艱難。在跨過一個近乎60度的巖壁凹陷區後,秦驍一把扣住巖壁上的凸出支點,隨即縱身一躍,越上了巨巖的最頂端。
“陸皓,我到了!”
陸皓還在巖壁下方五米左右的位置,他擡頭望着巖壁上方“頂天立地”的秦驍,笑道:“嗯,我輸了。按照老規矩,需要我做什麼?”
“你故意讓我的?”陸皓那完全不像輸家的笑容,令秦驍有些懷疑。
陸皓沒有回答,手腳並用連續幾個攀登,也縱身躍上了頂端。他擡手抹去了額上的汗珠,在巖頂坐了下來:“心情有沒有好點?”
“你果然是讓了我?”秦驍也在旁邊坐了下來。
“我倒是想讓,可惜最近連續趕戲太累,體力有點透支。”陸皓反手從揹包中取出水壺擰開大喝了幾口。
“微光現在差不多都行業壟斷了,你又不缺錢,還那麼拼命幹嘛?”秦驍道。
“是你嫂子的新劇本,我要不努力爭取,她就該跟着別的男人進組了。”
秦驍笑了:“那我嫂子要是寫到老,你還打算演到老不成?”
“沒準兒。”望着遠處地平線上的紅日,想象自己以後在妻子的劇本里扮演的角色可能像這落日一般越來越老,陸皓脣角竟勾起了一絲笑意,“當年追你嫂子蠻不容易的,以爲追上了可以鬆口氣,結果發現還得追!”
“什麼意思?”
“婚姻也像是結伴攀巖,如果不能一起登上頂峰,就看不到一樣的風景。”陸皓笑道。
秦驍望着遠處那片絢爛的落日景象,陷入了沉默。
“你嫂子還是我助理的時候,我也是拿她沒辦法。有時候人和人之間的身份,還真像是一道無形的枷鎖,反倒是跳出去破了局,一切麻煩都迎刃而解了。”
秦驍聽得不免一怔。
她的拒絕,難道也是因爲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