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天牢之中。
吳勇望着眼前的榮鴻,又望了望他身後,那個看上去,很是有些拘謹的小丫鬟,很是爲難道:“我的榮大少爺呀,小的只是個小人物罷了,您莫要難爲小的,可好?”
榮鴻微微一笑,輕道:“這如何是難爲你呢?吳大人可是這天牢的守衛頭領,這麼點兒小事兒,都不能通融一下麼?”
“小事兒?”吳勇瞪大雙眼,瓷牙咧嘴道:“這可不是什麼小事兒啊!本來,他們鄧家人可是欽犯,可是天字頭一號的重犯!小人能讓榮大少爺屢次探視那鄧少爺,已然是看在榮大少爺您,曾救過小人的命的份兒上,冒着掉腦袋的風險,偷偷放您進去的!如今,您卻要帶着這麼一個小丫鬟進去,這……這不是難爲小人,是什麼?”
榮鴻勾了勾脣角,輕道:“只此一次,下不爲例。”
吳勇搖頭如撥浪鼓一般,道:“下不爲例也不行!放您榮大少爺進去,若是被旁人看到了,還可以說,是榮大少爺您面子大,搪塞搪塞也就罷了,上面也不大會難爲。可是……可是您要帶人進去,若是這事兒發了,莫說小人,便是小人的頂頭上司,也是脫不了干係!”
榮鴻微微皺了皺眉,沉聲道:“兩千兩。”
吳勇搖頭道:“不行!不行!莫說兩千兩,兩萬兩也不成!”
榮鴻皺眉道:“那,榮某若非要帶着她一起進去呢?”
吳勇一愣,沉思片刻,咬咬牙,道:“要不這樣,小人這邊恰好還有一套守衛制服,您讓這位姑娘跟小人去。將衣服換上……”
榮鴻聞言,不禁眼前一亮。
半個時辰後,榮鴻便進了天牢。而在他身後,卻跟着一名身材有些瘦小的天牢守衛。走到一個拐角。榮鴻忽然回過頭,上上下下打量了那瘦小守衛半晌,才輕笑道:“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即便是改扮一番,又換上這麼一身衣衫,依然是頗有韻味的。”
那“守衛”瞪了他一眼,輕道:“三姐夫。待日後,素心見了三姐姐的面,若是將今日三姐夫之言複述一番,不知三姐姐……”
榮鴻失笑道:“好。當我沒說。哎,若世人皆是恩將仇報,那哪裡還有人敢於相助他人呢?當真是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那“守衛”又瞪了榮鴻一眼,但。榮鴻卻已然轉回身去,施施然繼續向內走去。那“守衛”咬了咬牙,大步追了上去。看着他(她?)緊握着天牢守衛佩刀的手,真不知,會不會忽然抽出刀來。朝着榮鴻的背後狠狠砍上一刀。
不多時,榮鴻便來到了鄧遠明的囚室前,隔着木欄,向內輕喚了一聲:“遠明賢弟,榮某又來尋你吃酒了。”
少頃,囚室內傳出了鄧遠明的聲音:“哎,怎麼這麼多時日,都沒見你來看我。話說,這天牢之中的食物,實在是讓人難以下嚥,遠明我可是想念榮兄許久了。今日,總算可以打打牙祭了。”
榮鴻輕笑道:“真不知,你是想念我呢,還是想念我的酒菜?”
鄧遠明大笑道:“都有,都有!”
說着,只見囚室之中的陰影裡,走出了一個人,一頭長長的頭髮粘在一起,臉上有些髒,身上破爛的囚服上,沾染了不少血污。
這……這當真是鄧遠明麼?那個瘦小的守衛,望着鄧遠明,身子不禁微微一顫。而鄧遠明也看到了這名守衛,不禁微微一怔,笑容也淡了幾分,輕道:“啊喲,榮兄,你的待遇也不比從前了,身後竟然還要跟着這麼一隻尾巴。”
榮鴻微微一笑,輕道:“遠明啊,你好好瞧瞧,這是誰?”
隨着榮鴻的話,那守衛擡起頭來,直視鄧遠明。只見,這是一張很是清秀,但令鄧遠明覺得有些陌生的臉,不過,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一張女子的臉,平平的喉間,也是明證。可是,鄧遠明望着那雙如水一般清透,透着一絲難掩的激動,甚至,還微微發紅,帶着血絲的眸子,他也不禁怔住了!
“心……心兒?”鄧遠明只覺得,自己的喉嚨,彷彿猛地乾澀了許多,便是嗓音,也彷彿忽然變得沙啞了許多,“當真……當真是你麼?心兒……心兒?”
這“守衛”正是沈素心!只是,她望着一年多未曾見過的未婚夫鄧遠明,雙脣微微顫着,努力擠出一點笑容,輕笑道:“果然不愧是遠明表哥,心兒……心兒易了容,換了裝,你竟然還認得出。”
鄧遠明亦是努力地,擠出了些許笑容,輕道:“你只要有着那一雙眸子,哪怕是變成男人,哪怕是變成……變成外星人,我……我也是認得出的。”
沈素心不禁一怔,隨即失笑,但,笑了兩聲後,她便如離弦的箭一般,猛地射向鄧遠明!但,他們中間,到底隔着一道柵欄,她只能將手臂伸進囚牢,輕輕撫着鄧遠明的臉龐……
鄧遠明也將手伸出,輕輕撫着沈素心的臉,輕道:“心兒,彷彿有些不公平呢,你能觸到我的臉,我卻只能碰一碰你的易容……”
但,沈素心卻彷彿未曾聽到一般,只是顫顫地望着他,許久,才終於顫顫道:“遠明……你……你怎麼成了這樣子了……不行,無論如何我得想辦法把你救出去!你這樣……你這樣……”
鄧遠明不禁一驚,忙道:“心兒,別!我……我現在挺好的。方纔你們進來,想必也是費了不少功夫吧?想必,你也看到了,這天牢之中,守衛有多麼森嚴。甚至,比以前的守衛,還要森嚴得多!因爲那個人把我關在這裡,說要砍頭,又遲遲不動手,究竟是爲什麼,以心兒你的聰明,還猜不到麼?”
沈素心輕道:“我知道,我知道他想做什麼。但,不得不說他這一手很高明!明知是個坑,我也不得不往裡跳!遠明,你覺得,我可能丟下你不管麼?不過,你放心吧,他的坑還沒那麼深!”
鄧遠明不禁一怔,顫聲道:“心兒,你……”
沈素心輕道:“遠明,你放心吧,我……我一定會救你出去。不過遠明,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鄧遠明微微一怔,輕道:“什麼事?”
沈素心輕道:“你先答應我,我再說。”
鄧遠明略一沉吟,輕道:“不行,我不能答應你。”
沈素心一怔,忙道:“怎麼……”
鄧遠明輕道:“心兒,若是……若是事情不順利,讓我覺得,會威脅到你,我就會自行了斷,斷了你的念想。”
沈素心一驚,正要說什麼,鄧遠明卻又開口了:“只是,心兒你也要答應我,無論我是死是活,你都要好好活下去。若是我……我當真走到了那一步,你便尋個對你好的人,嫁了吧。將來有了孩子,名字當中,須得有一個明字,可好?”
沈素心的雙眸,頓時紅了,咬牙道:“不!不行!遠明,你若是有個什麼……”
方纔說到這裡,鄧遠明忽然伸出手來,捂住了沈素心的嘴,向她微微一笑,輕道:“你若是不答應我,明日,你便會聽到我的死訊。”
沈素心頓時瞪大了雙眼,死死地盯着鄧遠明!
鄧遠明輕笑道:“其實,從一開始,從樑國公府出事,我就知道事情定然會走到這一步。不過,我仍然在你們被髮配後,想盡辦法查明瞭你們的路線,通知了素雲表姐與素蘭表姐。可是,她們卻並未等到你們,而是循跡找到了一座‘樑思成與林徽因合葬之墓’。從那以後我便一直擔心着你,不知道你是否還在這個世上……”
“後來,我們鄧家被下了天牢,擇日問斬。我便想,或許,到了那邊,我便能和你相聚了。然而,那個人……他……他卻遲遲不令我們鄧家明正典刑,那時,我便知道,他或許知道什麼,知道你仍然在這個世上。而我,便是魚餌,便是釣你上鉤的魚餌!”
“當時,我便有自我了斷之心。但,榮兄告訴我,只有活着纔可能有希望。而我的希望,便是心兒你好好的,不要出任何事。若是有可能,能再見你一面也好。如今,我的願望也達成了,若是能奢望更多,自然是更好,若是沒有,也就如此了。”
“但是……你若是如此,心兒,便是我當真被救出去了,但若是你爲我而死,你覺得,我還有活下去的希望麼?”
“心兒,我知道,你想努力一把。好,我會等你來救我。若是一切順利,那自然好。不過若是有了危險,那便不用管我,以你的武功定然能夠脫險。那,無論如何,我便心安了。”
沈素心此時卻早已淚流滿面,伸手抓開了鄧遠明的手,道:“遠明你聽我說,我只是……我只是想說……”
正在這時,旁邊的榮鴻忽然伸出手來,拉着沈素心的手臂,一把將沈素心拉到一旁,自己卻站在沈素心方纔的位置上,輕笑道:“遠明兄當好口才啊,只是……你的這個說法,榮某卻是不以爲然……”
一面說着,他一面擋住了沈素心的身子,還一面對着鄧遠明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