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天羅江南岸。
望着身後的天羅江,洛輕鴻輕嘆道:“這天羅江,已然算是安然度過了,卻不知,這一路上,還有多少坎要過呢……雲表妹,你能否推測出,先前對我們出手的,究竟是誰麼?”
沈素雲眯了眯眼,輕道:“證據不足,無法做出準確推斷。但哪裡又需要推測呢?只需略略想想,大致就能明白,究竟是何人,會對我們不斷追殺了。”
洛輕鴻略一沉吟,輕道:“是……皇上?那……他若知曉,你我與心表妹同行,是否……是否會對你們榮國公府,以及我們洛家,造成什麼……”
沈素雲輕嘆道:“誰又知道呢?雖說……一路上,但凡遇到追殺者時候,我們都是不留活口,趕盡殺絕的。然,誰知暗處是否有監視者窺視着我們呢?或許……京城之中……”
沈素雲並未將話說完,但,她言語之中的未盡之意,洛輕鴻卻是心知肚明的。洛輕鴻也不禁輕嘆道:“話說,我們洛家,其實也只餘母親,以及我與雙兒夫婦,還有孩子了。其中,母親便是姓沈,我的一身武藝,也是學自二舅父,雙兒亦是盈表妹的夫家妹妹。若無樑國公府,又哪裡有我洛家今日?可榮國公府不同,雲表妹,若是因爲現下之事,連累了榮國公府,怕是……你與蘭表妹的日子,都不會太好過吧?”
沈素雲聞言,不禁苦笑,搖頭不語。
其實,她的丈夫,私下裡也對新皇怨言頗多,整個榮國公府中對新皇有所不滿的,亦是大有人在。便說她那位強硬的想要塞給她一個所謂“妹妹”的婆婆。亦是多有怨念。因爲,鄧遠明的母親,寧國公夫人。便是她的嫡親妹妹呢……
這時,跑在前面的沈素心見洛輕鴻與沈素雲沒有跟上來。便回頭高聲喚道:“洛表哥!三姐姐!你們快跟上呀!”
沈素雲高聲應道:“來啦!”隨後,她望向洛輕鴻,輕道:“洛表哥,咱們先跟上九妹妹吧。無論怎麼說,眼下的事情,纔是最爲緊要的。至於……其他,只能走一步說一步了。”
同一時間。京城,榮國公府。
“什麼?你說……素雲跑去苗疆了?”榮國公夫人兩眼冒火,盯着眼前的兒子,一臉震驚道。“她是跟誰一起去了?慕容薰那個丫頭麼?她……她不是嫁到江南地去了麼?什麼時候回來了?”
容鴻輕道:“不是,母親,她是和洛家長子一起去了。”
榮國公夫人聞言,更是氣惱道:“你!你是如何爲人夫的!竟然讓自己的妻子與外家男子單獨遠行?你!你把咱榮家的名聲,究竟置於何等境地!咱榮家的媳婦。如何能做這等辱沒名聲之事!這樣的媳婦,還不會生子,咱榮家不要了!鴻兒,你現在馬上書寫休書一封!早知如此,當初便不該娶這樣的女人回家!哼!”
容鴻聞言。眸中不禁閃過一絲怒意,沉聲道:“母親,話絕不能亂講!首先,洛輕鴻之母,乃是雲兒父親的庶妹,他與雲兒,乃是嫡親表兄妹,如何能算外男?其次,慕容家之於咱們家,乃是世交,雲兒爲救慕容家老爺子,遠赴苗疆,乃是兒子也贊成的!若不是弟妹有孕,弟弟不便同去,兒子亦不是擅長武藝之人,或許,我等兄弟外加弟妹亦會同去!此外,不過一年無子,便言休妻之事,未免操之過急了吧?母親,鴻兒實在不懂,您爲何總是對雲兒與弟妹這般苛刻?”
“苛刻?”榮國公夫人橫眉豎眼道,“你說娘苛刻?哼!你也不看看究竟是娘苛刻,還是那個女人善妒!不過一個侍妾,有什麼?竟然那般甩臉色!還有你,你也不讓娘順心!都是讓那個女人給教的!這樣的女人,還是早點攆出家門爲好,免得家宅不寧!”
容鴻眸中,不禁又是怒色一閃,沉聲道:“母親,鴻兒一不會休妻,二不會納妾,言盡於此,娘還是早些安歇吧!”
說着,容鴻也不理母親如何面色,便拂袖而去。
且不說榮國公夫人如何暴跳如雷,單說容鴻離開後,滿腹苦水無人訴說,有心去回房,但此時沈素雲又不在府中,他回去也是一個人罷了,實在氣悶。於是,他便信步走向花園。
剛一進花園,他便看到一名小丫鬟,正在一處花圃邊上,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什麼。這丫鬟,他可是認得的,乃是妻子沈素雲從樑國公府嫁入之時,帶來的陪嫁丫鬟,此時正是在他們房中伺候。
容鴻不禁有些疑惑,上前幾步,輕道:“珊雲,你在做什麼?”
那丫鬟彷彿被嚇了一跳,趕忙起身,回頭一望,見是容鴻,趕忙行禮道:“奴婢見過少爺。”
容鴻又走上前幾步,見珊雲手上沾滿了泥土,不禁更是疑惑,再次開口問道:“珊雲,你不在房裡,在這裡做什麼?”
珊雲忙道:“回少爺話,前些日子,小……呃,少夫人說,想念樑國公府花園了。日前,奴婢……奴婢偷……偷回了一趟……回了一趟樑國公府,府中花園雖已是廢墟,但……但還有些殘餘,珊雲尋覓許久,終於覓得一株尚存的花兒,便……便帶了回來……”
說着,她向一旁挪了兩步,露出了她身後,一株明顯是剛剛移栽過來的植物。那植物容鴻並不認得,看上去,稍稍有些萎靡,比起當初他在榮國公府花園中見過的那些奇花異草,可是差得遠。
容鴻看了看那株植物,又看了看珊雲,不禁輕嘆道:“哎,你有心了。不過,這株花兒,你能養得活麼?爲何看上去,有些萎靡?”
珊雲忙道:“養得活!奴婢早先在小姐身邊伺候之前,乃是在府中花房做事的。當時,與奴婢一起的,有另一名丫鬟,喚作含香,如今聽說已然隨着大小姐,嫁入豐親王府了。當初,她侍弄花草的本事可是府中首屈一指的,便是那些老園丁,也差了許多呢!奴婢跟着含香可是學了不少,咱們府中的園丁,也不見得就比奴婢強呢!”
容鴻聞言,脣角不禁露出一絲輕笑,道:“那好,這株花兒便交給你了。待到少夫人回來,記得領她來看看。好了,你繼續忙吧,我走了。”
說着,容鴻便擡腳,打算離開。但,珊雲猶豫了一下,卻側向半步,隱隱有攔住容鴻的意思。但,卻只是紅着臉,低着頭,不開口。
容鴻打量了珊雲兩眼,這珊雲,還是頗有幾分姿色的,難道……她存着什麼別樣的心思麼?但,她一直以來都是個很是老實的,對沈素雲也是忠心耿耿,該不會做出這等事吧?
容鴻不禁皺眉道:“怎麼了?”
珊雲滿臉通紅,偷偷看了四周一眼,此時,容鴻身邊也沒有下人跟着,可以說,他們二人說話,是不會有旁人聽到的。她咬了咬牙,鼓起勇氣,輕道:“奴婢斗膽,問少爺,老夫人……是不是……因少夫人無子,要逼着少爺納妾?”
容鴻面色不禁沉了幾分,沉聲道:“你聽何人所言?”
珊雲輕道:“回少爺,府裡幾乎無人不知了,奴婢……奴婢跟着少夫人也有幾年,對此更是關注,所以……”
容鴻沉聲道:“你想說什麼?”
珊雲再次咬了咬牙,忽然屈膝跪下,輕道:“少爺,奴婢斗膽,若是……若是老夫人實在逼得緊,那麼,少爺……少爺就把……就把奴婢要了吧,然後……然後用奴婢去向老夫人交差……”
容鴻面色更是陰沉,隱怒道:“你攔着我,便是要說這個?”
珊雲輕道:“回少爺,正是。奴婢……奴婢家中,可是有着四個兄弟呢!奴婢心想,奴婢大約也是個好生養的。若是……若是奴婢有了少爺的種子,那……那便給了少夫人,當作是少夫人的。隨後,少爺怎麼處置奴婢都可以。奴婢覺得,若是去外面納個妾,還不知是怎樣心性,還不知怎麼給少夫人添堵。而奴婢絕不會如此,即便奴婢生了孩子,奴婢依然是少夫人的丫頭,絕不會給少夫人不痛快。因此,若是少爺一定要納妾,倒不如……倒不如要了奴婢好了……”
容鴻聞言,不由一怔,隨即肅然道:“這話,你還對誰講過?少夫人知道你存着這想法麼?”
珊雲輕道:“奴婢……奴婢哪裡敢告訴少夫人?少夫人平日雖說與人爲善,但骨子裡是個眼睛裡容不得沙子的人。若是……若是少夫人知道奴婢存着這心思,以少夫人爲人,雖不至於打殺奴婢,但奴婢萬萬沒可能繼續在少夫人身邊伺候了。少爺,珊雲念着少夫人的好,心願便是長久留在少夫人身邊。但,珊雲見不得少夫人受屈,珊雲寧願被少夫人記恨,寧願毀了名聲,也不願少夫人多個什麼‘妹妹’來受這份氣!少爺,若是事成,珊雲能爲少爺生下一兒半女,那珊雲定然會隱姓埋名,遠走他鄉,再也不會出現在少爺與少夫人面前!”
容鴻瞪着珊雲,脣角緊緊抿着,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