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聽一位前輩說過,對於一個羣體來說,無知和弱小並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纔是。”
太清道人緩緩說道:“在圻神國祭祀神殿中,我曾經對你說話。”
“強梁者不得其死。”名叫玄都的少年接過話說道。
“在沒有完全深入瞭解一個羣體之前,切勿對其傲慢,個體按照邏輯推演的真相,往往與事實相距甚遠,因爲很多時候,事實的邏輯並沒有個體推演的那麼嚴密。”太清道人看着半山雲河之中逐漸遠去,他緩緩問道:“你道這卻是爲何?”
“生靈並非嚴格遵某一種邏輯行事。”玄都述說着老師以前講過的話。
“每個生靈,都舒展其意志,每個存在,都有其獨特認知,三千大道交融,方纔是大世。”太清道人眼神深邃而悠遠,看着遼闊的大地,悠悠地說道:“神靈治世,終究會讓衆生靠近神靈,遠離自己,放棄自我,非是長久之道,其所得之道,不過是神靈之道,最終成爲神靈的一部分罷了。”
“可是老師,神靈治世,終究是讓諸多亞聖有了一條道路,不至於墜入邪道。”玄都躊躇了一下,說道。
“彼輩不過是隨着天地運轉,氣運所鍾,孕育先生,又恰逢天地劫數,天道又未出,能以漫長歲月熬成了亞聖,在這天地初開之時,並非開道者,而是得利者。”
頓了頓,太清道人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是一羣把“我”與變強等同的強梁者罷了。”
“我等先行求道者,開道者,探索者,需以諸多修行之法,修行道路,漸染於洪荒,使諸法行於世,萬流趨於道。”
“神靈治世,終究不是大道!”
玄都聞言,神色凝重,許久之後,他才緩緩對着太清道人行了一個大禮:“多謝老師指點。”
太清道人微不可查地點點頭,玄都乃是神民後裔,父母亡於神國戰爭,乃是被他收養,一路培養起來的。
歷經近十個量劫,方纔成就亞聖,非是那等練氣士所能比擬。
所以他對這個弟子,寄予厚望,賜名玄都,乃是他們五位亞聖推演神靈治世的神山。
“走吧……”眼看着雲河消失在山海中,太清道人隨口說道,隨着他話音剛落,一道清風拂過,師徒二人瞬息消失不見蹤影。
……
天地運轉至第二十二量劫之時,各位晉入亞聖四重天的亞聖,開始在洪荒大地上,傳揚自己的道法,宣揚自己的道路,點明修行的方向,自此,由於有了這些現成的道路與正確的方向,再加上越來越多的亞聖開始認識到神靈治世的弊端,神靈治世之法開始逐漸退出洪荒大舞臺。
所謂神靈治世的弊端,一來只有頂級的亞聖們纔有能力摘得文明演進道果,而如今大家都已經不知道如何進一步演化文明瞭,二來,那些自我認知不夠堅定的亞聖發現,雖然自己度過了墜入邪道的劫難,卻因爲漫長的神靈治世,使得自我之中,多出了一些原本並不屬於自我的思想和認知,這讓他們倍感苦惱,只能又消耗歲月打磨,磨去這種深入思想意志的存在。
畢竟,神靈的思維感染神民,神民的集體意志,也會反過來影響神靈。
在種種原因之下,神靈治世之法開始慢慢地退出洪荒大舞臺。
洪荒,開始進入了諸亞聖傳法時代。
亞聖們傳法,自然是有其道理的,因爲伴隨着越來越多的亞聖出現,洪荒宇宙的規則開始無形中迅速演進。
進入亞聖四重天的存在們發現,只要有越來越多的人認可自己的道路,走自己指點的方向,踐行自己的部分理念,那麼自己就能夠得到氣運加持,修行更加順遂。
另外一個原因則是,亞聖四重天的存在們,已經開始隱隱約約覺得頭上有泰山壓頂一般的大恐怖,似乎隨時要塌陷下來一般。
是以通過傳法之爲,努力提升自我的修爲。
當然,並非每個人宣揚的道法都能夠得到大衆的認可,這樣一來,就造成了一些亞聖名聲大噪,一些亞聖名聲不顯。
……
在不周羣山以西,有一處神山,名爲萬壽山。
這片神山,乃是一位先天神聖的道場,這位神聖並未宣揚道法,也沒有修行神靈治世,而是長久以來都在閉門修行。
就在這一日,萬壽山中這位神聖,打開了自己的修行道場五莊觀,開始了遊歷洪荒的旅程。
這位神聖,自名鎮元子,其頭戴紫金冠,無憂鶴氅穿。履鞋登足下,絲帶束腰間。體如童子貌,面似美人顏。三須飄頷下,鴉翎疊鬢邊。
端的是神於天而聖於地,大仙逍遙不拘於天地。
鎮元子一路西行,腳踏實地,少有越空而行。
他一路走過,山川大地似乎都在向他低眉俯首,日月星三光都在向他傾灑,諸多生靈向他讚美,時空爲之低語。
這位鎮元子大仙,赫然已經踏上了亞聖六重天!
乃是當前洪荒,頂級的人物。
鎮元子手持一本玄色薄皮書,一路向西,走了七千四百多年,來到了一處奇異地界。
這是一處原野地區,卻有一座山峰聳立在這兒,這座山峰不算太高,不過三千丈餘,與洪荒大地動輒萬丈,億丈的神山相比,並不起眼。
但是這座山峰在鎮元子眼中,卻是充滿了異常。
要論對於洪荒大地瞭解程度,這片天地間,除了幾位混元和鴻鈞以外,估計就只有鎮元子了。
這位參與過洪荒地劫的大能者,對於西荒的瞭解,更是非比尋常。
更遑論其手中,還有着一件至寶,地書。
所以在看到這座山峰的時候,他心中就充滿了驚訝。
因爲他至始至終,對於這座神山,沒有絲毫印象。
他運轉地書對比,片刻之後,果然是沒有這座山峰的絲毫信息。
他運起神通,雙目如電,照徹山峰,卻也沒有觀察到絲毫神通法力的痕跡。
如無意外,這應該也不是某位大神通者挪移過來的。
鎮元子淡然一笑,只要不是大神通者開闢之地,他便無所畏懼。
除了天地運轉的大劫,他不認爲有什麼天地所生的絕地,能夠爲難到他這樣一位亞聖六重天的大神通者。
雖說上方似乎籠罩在奇異的雲霧之中,朦朦朧朧,叫他看不真切,即使神通施展,也看不穿其中變化,不過他依舊能夠感覺到,其中並無微險。
大袖翻飛中,鎮元子騰雲駕霧,直往山頂上飛去,他倒要看看,這座山峰有何等奇異之處。
只是片刻之間,他便飛到了兩千多丈高的地方,到了這兒,鎮元子開始明顯感覺到不對勁了。
原本他駕馭法力,抵消了大地的牽引,使得自身御空而行,可是到了此處,大地的牽引陡然間急劇下降,等到了兩千七百丈左右的時候,幾乎如同漫步星空一般。
鎮元子淡然的面容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他略微沉吟片刻,繼續向上。
到了這兒,山峰上的樹木只有貼近地面的苔蘚類植物,氣溫也迅速下降。
這在洪荒,無疑是極爲罕見之事。
那億萬丈的神山之上,依舊有着高大的神樹生長,氣候溫和溼暖,哪裡會出現現在這般景象。
山體外被重重的迷霧籠罩,這些迷霧之中,蘊含了海量的天地元氣,但是它們重構在一起,卻構成了一種奇異的陣式,攔截着大仙的神識探索。
以這些海量的天地元氣,要想將其運走,怕是要花費極多時間。
鎮元子並不願意在此多花費時間,因爲他隱隱約約感覺到,在山峰頂上,他將會有自己的大機緣!
腳踏虛空,寬大的鶴氅隨風翻動,鎮元子迅速穿過重重迷霧,踏上了三千丈高的山峰。
當他踏入這座山峰的第三千丈高的時候,眼前頓時出現了奇異的場景。
眼前雲海翻騰,上方太陽星陽光刺落,將雲海照耀成一片金色。
從雲海往下,可以看到萬叢山林,起起伏伏。
周圍也不再是什麼苔蘚蕨類植物,而是鬱鬱蔥蔥的神樹靈草。
他一步踏出,赫然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他的神威開始肆意舒展,道法開始在此世烙印,他俯仰之間,能夠感覺到無窮氣運涌動與世間。
他感覺那隱隱約約壓在頭上的壓力,頓時爲之一空,有無限的自在和逍遙。
遙遙看向不遠處,神山一側,有先天雲紋扭動,在上面烙印下三個字。
兩界山!
“原來,竟然是一片新天!”鎮元子放聲大笑,他隨手放出地書,頓時感應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機,一處氣運相合之地,正在隱隱呼喚着他。
他不再遲疑,驟然施展空間穿梭之法,直往那方而去。
片刻之後,鎮元子遁出虛空,一座巍峨綿延的神山出現在他眼前。
這座神山,高不過九萬六千丈,方圓不過八百里,但是落在鎮元子眼中,卻又有着非凡的意味。
蓋因這座神山,除了尺寸以外,其形制,與他在洪荒大地上的道場,萬壽山,一般無二。
甫一來到此處,他就感覺自身被如汪洋大海一般濃厚至極的氣運所鍾,天地運轉的一切,在他意識之中,頓時變得無比清晰。
在此處,他如同世界主宰一般,讓他剛剛踏上的亞聖六重天開始加速穩固,按照目前的速度,只要再有數千年,他的境界就能穩固下來。
這可比他在洪荒宇宙中動輒數億年,甚至以量劫計算的漫長歲月短得多。
鎮元子按捺下心中遨遊天地的衝動,幾步跨入“微縮版”的萬壽山中,片刻之後,山間雲起,霧氣升騰,雲山霧罩之下,一座護山大陣正在升起,迅速將萬壽山遮掩起來。
……
時間回到鎮元子一步踏入新天地的時刻。
洪荒大地之中,幾乎所有修行者,都有一種淡淡警兆出現在心中。
無數修行者們開始迅速奔走求教,修行有成的,則開始推演天機。
這個時候,那些神國出生的練氣士就凸顯出了其劣勢,只能等待祭祀們祈禱,祭奠,以得到神靈指示。
然而,他們並沒有等多久。
很快,一個個消息,席捲了整個洪荒大地。
洪荒大地之外,出現了另外一片天地!
這是修行者們再次突破的大機緣!
這也是洪荒宇宙中,大劫所在,洪荒生靈,凡地仙境界以上,不死不滅之輩,皆在劫中,無一能夠倖免!
這些消息,通過種種渠道,迅速傳遍洪荒,而且越傳越離譜。
有說成了洪荒宇宙之外,有人發現了一處不亞於洪荒的異界,大神通者們正在攻打。
有人傳說是有諸多大神通者,合力開天闢地,在洪荒之外,又開闢了一片天地。
有人說這開天闢地乃是修行更進一步的希望所在!
有人說這是真真的大機緣,進入其中,自然而然能夠得到先天神魔的格位,到時候自然是氣運機緣,得享無窮。
還有消息稱,但凡不去征戰異域的,都會被天地所棄,爲大神通者們所惡,日後修行道路無望。
就在這種種真真假假的消息混雜之中,洪荒的大神通者們,大多數已經開始迅速直奔兩界山。
沒錯,就是兩界山!
天機運轉已經顯示,另外一處世界,名爲地仙界。
此時聯通兩界的神山,便是兩界山!
鎮元子跨入兩界山峰動靜,已經震動了諸多大神通者,就在他前腳踏入之後,洪荒大神通者們,一個個不再是伏地魔狀態,一道道恐怖的氣息,沖天而起,一道道璀璨的光輝,肆意綻放。
大神通者們紛紛施展遁法,撼天動地,每一道遁法神通都讓一片區域顫抖不已,每一位大神通者綻放神威,都讓無數生靈瑟瑟發抖,不敢高聲言語。
諸多所謂天才天驕,此時方纔知曉,這個洪荒宇宙中的水,到底有多深。
……
遮天蔽日的身軀,讓它每一次扇動翅膀,都讓時空顫動不已。
無窮厚重的神軀,九天之風和四海之水,也難以載動。
所以它翱翔天宇,靠的不是化風水爲天地,而是化天地爲風水!
天地所構成的一切,在祂眼中,都成爲了兩種狀態,或是“風”,或是“水”,運轉天地風水,載動自身,則可遨遊無極,瞬息億萬裡。
即便是遁空而行,其駕馭風水天地的本領,依舊是快得驚人!
祂便是北海之尊,北冥主宰,鯤鵬。
跨越了無窮時空和距離,短短片刻之間,祂便飛擊神山之巔,億萬丈的神軀,在靠近兩界山時,迅速縮小,最後化爲一道身披玄色大氅的道體形態修士,一閃而逝,沒入神山之巔,消失在洪荒宇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