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健躺在地上,眼睛死死的盯着躺在地上驚魂未定的周秦,目光裡面滿是不甘和怨恨,可這種眼神慢慢的在他的眼中黯然消散,周遭的世界一點一點的黑暗下來,四周的驚呼聲,吵鬧聲也變成了一片嗡嗡聲響,模糊而不可辨別。
“我還活着?”周秦眼珠子死死的瞪着跟前的李雲東,張了張嘴,想說話,可她卻發現自己喉嚨嘶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雲東此時滿頭都市豆大的汗珠,他牙關緊咬,神情猙獰而可怖,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上帝啊,他的胳膊脫臼了!”克麗絲一眼看見李雲東肩關節和肘關節迅速腫了起來,她立刻撥開圍在四周的人羣,擠到李雲東跟前。
克麗絲蹲下身,剛要查看李雲東的傷勢,卻見一個女生忽然間將她的手撥開,聲音疾厲的說道:“滾開!”
克麗絲一愣,發現這個女生正是一直跟在李雲東跟前的蘇蟬,她辯解道:“他受傷了,讓我看看,我懂一點醫術。”
蘇蟬冷笑着打量了一眼這個上半身只穿了一件內衣的大洋馬,嬌俏的臉上流露出明顯的鄙夷和不屑:“蠻夷也懂醫術?”
克麗絲一愣,頓時臉色漲得紫紅,她好心好意的幫忙,居然換來這句話?
克麗絲面紅脖子粗的怒吼道:“我受過專業訓練!你受過嗎?”
蘇蟬也懶得跟她爭辯,只是眼眸中流露出一抹極其可怕的青芒,如同野獸露出了她的獠牙。
克麗絲被蘇蟬眼中一閃即逝的殺機嚇得後退了一步,等她回過神,正要憤怒的上前的時候,她忽然看見蘇蟬手指在李雲東胸口一點,然後低聲對他說道:“我要幫你接一下脫臼的關節,雲東,忍一忍!”
李雲東滿臉是汗,他對蘇蟬點了點頭,硬生生的擠出了一個笑。
蘇蟬用手捏了捏李雲東胳膊處的關節,然後一手抓着他的大臂,一手抓着他的小臂,忽然一擰,一送,喀喇一聲將李雲東脫臼的小臂送進了關節,緊接着她又將李雲東的大臂送進了肩窩關節。
連續四聲喀喇的關節聲,周圍的學生都聽得毛骨悚然,冷汗直冒,齜牙咧嘴,自己兩隻手臂的關節也隱隱作痛。
可李雲東卻一聲不吭,他額頭上滿是汗珠,緊咬的腮幫子肌肉一條一條的,如同滾動的鋼筋。
周圍的同學們一時間無法想象李雲東是如何從四樓凌空接下一個人的,又是如何將一個五樓跳下來的女生硬生生接住的,但是他們近距離的看見李雲東雙臂脫臼,再接回去的時候,那一聲不吭的神情,這不由得他們不心生佩服。
“這纔是真正的男人!”一些女生們捂着自己的嘴巴,用一種莫名複雜的目光看着李雲東。
克麗絲目瞪口呆的看着蘇蟬熟練的將李雲東脫臼的胳膊接回去,不由自主的低聲道:“上帝啊,她幹過多少次這樣的活兒了?”
一旁的約翰也打了一個冷戰,作爲練家子,他很清楚一個熟悉接駁關節的人一定同樣是一個非常熟悉拆卸關節的人。
“這個可愛如同芭比娃娃一樣的女孩是一個可怕的殺手!”約翰低聲對克麗絲說道。
克麗絲這時候已經忘記拍攝了,只不過她手裡面的手機依然拿着,依然在進行着拍攝工作。
李雲東在深吸了幾口氣之後,他發現自己的雙臂除了還有些痠痛以外,並沒有什麼其他的大礙,他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胳膊,一扭頭,忽然看見躺在地上的周秦和丁楠都愣愣的看着自己。
李雲東並沒有聽見周秦和丁楠之前的對話,因此他並不知道這兩個往日裡形影不離的女生之間產生了巨大的隔閡,他對周秦點了點頭,問道:“你沒事吧?”
周秦愣愣的看着李雲東,似乎不相信自己竟然險死還生,她目光流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時竟沒有回答李雲東的話。
李雲東見她沒反應,還以爲周秦被嚇得傻了,便扭過頭對丁楠說道:“你還好吧?”
丁楠則兩眼緊緊的盯着李雲東,雪白的貝齒用力咬着鮮豔的紅脣,她眼波流轉,卻和周秦一樣,一言不發。
這時候,教學樓天台上的老師們才反應過來,一個個如喪考妣的撲到邊沿往下看了一眼,柯校長看見教學樓下面一個身影倒在血泊之中,頓時心臟劇烈跳動,險些沒當場暈過去。但好在有老師眼尖,狂喜的指着周秦說道:“她沒事,周秦沒事!快看,她還在動!”
當下這些老師們似乎集體回魂似的,一下又有了勁兒,不再像剛纔那樣手軟腳軟,一羣人一陣風似的撲下樓,一邊跑一邊大喊:“讓開,都讓開!”
柯校長等人快步來到周秦跟前,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這個女生,確認她只是擦破了一點皮之後,頓時鬆了一口氣。
不管怎麼樣,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這些老師衆星捧月一樣圍着周秦,一旁倒在血泊中的趙玉健,和驚魂未定的丁楠竟無人問津,更不用說到現在還倒在教室裡面的死去的一名老師和被擊中至今生死不明的學生。
克麗絲冷眼看着這一切,她低聲啐了一句:“官僚!”
誰料她這句話雖然沒有被周圍的老師聽見,可她用手機錄攝的舉動卻引起了錢主任的注意。
這個之前被趙玉健嚇得屁滾尿流的教務主任,現在挺着肚子又一次頤氣指使的出現在了學生們的面前,那神情儼然以這裡的救世主自居。
“喂,誰讓你拍的?”錢主任指着克麗絲,氣勢洶洶的說道。
克麗絲一愣,大聲道:“我有新聞自由權!”
錢主任冷笑着一把奪過她手中的手機:“你搞清楚你現在在什麼地方!以爲在美國麼?”
克麗絲手機被奪,一時間恨得咬牙切齒,她大聲撲向錢主任,錢主任知道,這手機裡面的錄像要是傳出去,那這個學校就完蛋了,這視頻肯定發得全世界都知道!
錢主任雙手動作飛快,將手機裡面的記憶卡給取了下來,然後將手機扔還給了克麗絲:“手機給你,記憶卡等我們確認了錄像內容以後再還給你!”
克麗絲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險拍的東西眨眼間變成了他人的所得,她氣得兩眼發昏,正要上去搶,卻被約翰一把拉住。
約翰此時難得還保持着冷靜,他對克麗絲搖了搖頭,小聲道:“克麗絲,冷靜,不要在這個時候引發衝突,通過官方途徑來解決吧。”
克麗絲往地上惡狠狠的啐了一口:“我要投訴他!”
錢主任聽克麗絲要投訴自己,他哈哈大笑了起來,搖頭晃腦的走到了柯校長的旁邊,小聲對他說了幾句話,然後指了指克麗絲。
柯校長向克麗絲看了一眼,然後拍了拍錢主任的肩膀,讚揚了幾句。
不遠處的克麗絲和約翰看得心中發涼,他們知道,看樣子通過官方途徑也沒辦法解決這個事情了,克麗絲咬牙切齒的罵道:“蛇鼠一窩!”
約翰也搖了搖頭:“算了,我們去看看師傅。”
克麗絲罵罵咧咧了幾句,扭頭向李雲東看去,李雲東這時候雙手已經無礙,剛纔飛快腫脹起來的地方此時也已經消腫,速度快得簡直就跟氣球一樣。
克麗絲一下忘記了剛纔的爭吵和不快,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李雲東的胳膊,失聲道:“這怎麼可能!剛纔你的胳膊還像一個氣球一樣!現在怎麼就好了?”
蘇蟬扭頭看了她一眼,一擡下巴,得意的說道:“說你不懂醫術,現在服氣了吧?”
克麗絲臉上漲得通紅,但她性格直爽率真,並不像東方人這樣心思有很多彎彎繞:“我服氣了,不過你能教我嗎?”
蘇蟬哼了一聲,別過臉去:“我不收蠻夷學生,我勸你也別打雲東的主意,他也不會收你們爲徒的!”
克麗絲心中很是納悶和憋屈,這都什麼年代了,還蠻夷?這個女生的思想怎麼跟一百多歲的老人一樣?
克麗絲委屈的大聲喊道:“我有中國血統,我的奶奶是中國人!”
李雲東和蘇蟬都是一愣,互相對視了一眼,李雲東問道:“你奶奶是中國人。”
克麗絲點頭道:“是,我奶奶叫林國瑛,是中國湖南人,我的中文和中國的國學都是跟她學的。”
李雲東對待克麗絲雖然也不怎麼很友好,但比起蘇蟬來說態度卻好了很多,他笑了笑:“難怪你中文這麼好,不過你說話帶了一點湖南口音,這可要改正一下。”
克麗絲聳了聳肩膀,根本不拿這種事情當回事:“爲什麼要改正?你們聽得明白不就行了嗎?美國有五十二個州,我也沒有聽說過其他五十一個州全部都要去學華盛頓口音。”
李雲東微微一笑,他並不想和克麗絲在這種問題上糾纏,他扭過頭,看向倒在血泊中的趙玉健,目光中又是同情又是哀嘆。
平心而論,趙玉健除了心胸狹窄,性格偏激以外,他各方面都非常優秀,而且非常吸引異性,在求愛不成後,他卻選擇走上了一條最極端的道路,實現了一次可怕的自我毀滅。
李雲東忽然間想到上一次去醫院看趙玉健的時候,蘇蟬說過的一句話,他忍不住低聲道:“大修行人也要不昧因果……”
蘇蟬在一旁聽他說這句話聽得清楚,忍不住感嘆道:“是啊,當初我見趙玉健的母親對他百依百順,一味袒護,便覺得此事早已經落下了因果,不會善了。現在一看,果然是這樣啊……”
一旁的克麗絲見李雲東成功解救了這幾個必死之人,又化解了一場可能惡化的大災難,卻滿臉愁容感嘆,眉宇間不見一絲喜色,她忍不住問道:“你今天成了救世主,可爲什麼你一點也不高興?”
李雲東搖了搖頭,嘆氣道:“我可不想當什麼救世主,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不希望這一切的事情發生。”
克麗絲認真的打量着李雲東,見他說話神情真誠率直,不像是虛僞作假,她不由得對這個男生的胸懷暗自佩服,心中又高看了他一眼,暗道:這個男生除開他鬼神一般的身手,倒真有男子氣概和菩薩心腸。這樣的男生如果在自己的大學,每週想約他出去約會的女生只怕能從哈里斯堡(賓夕法尼亞州州府)排到華盛頓了!
她想起之前李雲東惡整約翰,又調侃自己時的情景,又想起自己之前**的時候看見教室裡面李雲東那魔鬼一樣不可思議的表現,這個金髮碧眼的大洋馬一時間有些發呆,不知道哪一個纔是真正的李雲東。
李雲東不再和克麗絲說話,他目不轉睛的看着不遠處的血泊,一時間有些發癡:之前的種種原因得到了今天的種種結果,可今天的這一切,又會種下了怎樣的因,將來又會收穫怎樣的果呢?
佛家講因果報應,道家講天理循環,誰也不知道,今天這一場可怕的慘劇給這裡的每一個人帶來了怎樣的命運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