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之聲—
濃稠的黑夜如同巨大的羽翼飛過夢境,落下夜雀的黑羽。
彷彿真的聽到撲棱棱的揮翅聲,紗容皺了皺眉張開眼睛——漆黑一片。
不過憑藉記憶和聽覺也依然勾勒出完整的空間。
像是感召到什麼,紗容支起身子坐在牀沿。踏向地面踩入鞋子卻發現裡面盛滿了水,腳連着腳踝被水淹沒。
水紋晃盪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在水的阻力下推開臥室的門,客廳昏黃的微光泄露。
滿室都是水,在燭光中閃爍出一圈圈漣漪,如潮水般從她的腳下向外擴散而去。薩克斯版的loving you纏綿溫柔地緩緩地一波一波漫溢而來。
“月光很美呢,紗容。”
窗邊傳來熟悉的魅惑嗓音,帶着沙啞的慵懶。來人如同心有靈犀般和紗容一同轉臉,在同一時刻捕捉到彼此的眼睛。
深海寶石和瑰麗瑪瑙的眼眸在月光下折射出妖異的光華,如同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妖精。
“六道骸。”毫不猶豫地說出對方的名字後,紗容微微驚訝地一頓。
修長的手指將透明的高腳杯伸到窗外,皎潔的月光落在玻璃上折射出瑩潤的光澤。“要不要來一杯月光美酒呢。”玫瑰般的溫柔笑容,卻讓人覺得有危險的味道——因而分外誘惑。
紗容一動不動地凝視着六道骸。
六道骸的手在月光下被染出蒼白的玉色,捏着酒杯腳手指輕晃。瑩瑩發光的液體在酒杯中由虛轉實,在月光下飛濺出星光般的顏色。
“接到了哦,月光。”前一刻還魅惑的少年轉臉對着這邊露出了孩子般的無害笑顏。
紗容眨了眨眼。
-爸爸,我好像遇到了你說的那種千萬一定要小心的把妹高手了。
轉身坐到沙發上,紗容望着向着這邊走來的六道少年,以一貫缺乏語調的聲音發問:
“你真的是我的意識創造出來的嗎?”總感覺有着莫名的不和諧。
“這有什麼重要呢。”六道骸仰臉啜飲一口酒杯裡散發着月華光澤的酒液,彎下腰將手臂撐在沙發靠背上,“重要的是我們的相遇。”
昏暗暖色的光線將少年的眼窩打出深情款款的陰影,美酒溼潤的雙脣淺笑迷離。
手指脫力般鬆散開,盛滿月光的酒杯打翻在滿室的淺水中。散發着銀白光輝的美酒混入水液盪漾出華美的銀質紋路,如同被打碎在地的滿月。
少年的手指輕輕附和女孩的下頷輪廓,用柔軟的指腹觸摸羊脂般的皮膚:“把你的身體交給我吧,紗容,就讓我們在今夜融爲一體……”六道骸傾斜着脖子,緩緩閉上眼睛地靠近。
紗容認輸般閉上眼睛,伸出手一把罩在六道骸臉上。
“我說……”隱忍的停頓片刻,紗容用盡量和緩地語氣繼續,“已經長了一張欠抽的臉了還露出一副三流偶像劇裡湯姆蘇男主的小言自戀樣,你確定你不是八點檔看多了嗎少年。”而且看着你的臉就讓我聯想到渣王子殿下的這種屬性會讓我有一種「哎呀,我該不會是愛上貝爾菲戈爾」那蠢貨的可怕錯覺!
“kufufufu~”抽身離開蘿莉的骸少年發出和符合他氣質的爽朗(?)笑聲,“你不喜歡這樣嗎,不過沒關係,只要你喜歡的我一定會爲了你做到的。”
依然是溫柔的笑臉,卻多了志在必得的自信。
“是嗎……”紗容向後一靠讓脊背踏實地在沙發靠背上着陸,支起的手臂撐着臉側,鬢髮隨着臉的傾斜而銀河般墜落。
高高翹起二郎腿看着骸少年,居於低處的仰視卻帶着睥睨的意味。一絲頑劣的微笑爬上那張寒玉雕刻的臉:
“那麼,跪到我的腳下,親吻我的鞋尖吧。”
……………
沉默的陰影在六道骸垂下的眼簾下蟄伏。
“kufufufufu~”六道骸似乎忍不住笑出聲來,“不聽話的孩子是會被懲罰的哦,紗容。”
整個空間頓時變成一片黑暗。
紗容座下的沙發消失,她如同在失去重力的宇宙空間裡漂浮着倒騰。
保持坐姿的蘿莉伸出手指按住自己上翹的脣線,眼眸融化在一片幽暗中。
“是嗎?那就快來懲罰我吧,骸•大•人。”
〉〉〉
用一隻手將六道骸的雙臂反剪在背後,紗容收回踩在對方後背的腳轉而一屁股坐在對方的後腰上,吹了吹指甲漫不經心地斜翹着二郎腿:“原來幻術師還有進入別人精神世界的能力嗎?不過以後不要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哦。”
側臉看向一邊掙扎不能的骸少年,紗容的笑容從散漫一瞬間變得陰險:“因爲……會死的。”
身後的黑暗空間一瞬間像是玻璃罩子般碎裂,斑駁出現藍色的質地。
一絲鮮血順着六道骸的嘴角滑下,然而笑容卻在他的嘴角擴大:“kufufu真有意思啊……看來和巴利安的比賽應該不會那麼無聊了……”六道骸的身體在言語中逐漸透明至完全消失。
“切,逃走了嗎。”紗容拍拍手,“一會幻術一會近身格鬥一會畜生道一會人間道,還真是個會折騰的傢伙。”伸手捂住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跑到別人的地盤來撒野那傢伙不會是腦子有問題吧,怪不得我覺得他和貝爾這麼像……唔,好睏。”
〉〉〉
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依然躺在牀上,厚重的窗簾外瀰漫着陽光。
什麼也沒有改變,如果不是這次的記憶足夠清晰,大概依然會覺得只是一場夢吧?
紗容揉了揉有些酸脹的腦袋,抓起一邊的鬧鐘看了看時間——早上八點,一切都顯得正常有序。
換掉睡衣穿上鞋子,紗容走出臥室。
和客廳相同的大浴室間打開着,傳出洗漱的水聲。
站在正前方的紗容很容易就看到光着腳站在洗臉槽邊鼓着臉漱口的……貝爾。
無論是脖子還是露出來的手臂都被纏滿了繃帶的貝爾殿下看上去只有那露出的半張臉是完好的。
“你這身裝扮滿潮的嗎,cosplay金字塔裡的埃及法老嗎木乃伊殿下?”
紗容臉色平靜地和一邊擦着潮溼的頭髮一邊走出來的貝爾打招呼。
“嘻嘻嘻,你是想找茬嗎小鬼。”明明看上去一副被打殘了的樣子,貝爾王子(僞)的笑容依然是變態得那麼生機勃勃,讓人條件反射地想抽打一頓。
不過……
“算了,你那如風中破絮般的蒲柳風姿真是叫我索然無味。”其實沒吃早餐的紗容一向是很隨和不容易動怒的,“瑪蒙呢?怎麼沒見他?”
“戰敗逃亡了。”
“什麼?”
“順便一提,在你睡死的兩天時間裡,斯庫瓦羅在雨守護者的比賽中被幹掉了。”就像是說着小牛隊打敗了湖人隊一樣的轉述語氣,讓紗容一下子不知道正常的反應應該是什麼。
“……死了?”與其說是震驚不如說是懷疑,以至於語氣都變得虛晃。
騙人吧,那個動不動就要‘來跟我廝殺吧’的男人可是能把她打得鼻青臉腫的格鬥派,你在開玩笑吧?——紗容看向貝爾的眼神如是說。
“具體情況有點複雜,”貝爾的語氣相當冷靜,“因爲作戰場地是注水樓,被彭格列方的山本武打敗後,掉進水裡喂鯊魚了。”
“嘛,受了重傷還一身血腥味應該不可能生還了吧。”貝爾把毛巾隨手丟在一邊,伸了個懶腰一副愜意的樣子。倒是在看到一邊低頭沉默的蘿莉時微微有點好奇:“我還以爲你會發飆着衝去殺了山本武呢。”
“……我確實想殺了他。”封閉的房間裡甚至連空調風都沒有,蘿莉身上的頭髮卻如微風拂過般微微晃動了一陣。
實質化的黑氣在背後像是惡鬼般縈繞。
雖然總是被斯庫瓦羅以各種無理取鬧的理由找茬廝殺,一個月總有那個幾天被打得遍體鱗傷,最最可惡的是每次都會被打臉打得老爸再世都不認識自己,但是紗容在一開始單純的憤怒後漸漸能夠體會到那個男人的心意——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教導她成長爲強者。
生存技能——對於一個殺手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了。
嘴裡說着‘混蛋臭小鬼我就是看你不爽想抽你怎麼樣啊’的暴躁男人,用那種可能被記恨的方式給了她做爲殺手最重要的東西。
……
“不過,算了。”閉上眼睛像是努力吞下噎住食道的物體,紗容將緊握的拳頭放在身側。
既然已經說好了是一對一的決賽,卻在事後做出因爲輸了而報復的這種舉動……就像是因爲輸不起而出爾反爾一樣有損她作爲殺手的品格。
而且……斯貝爾娘劍士的榮耀是不允許將自己的戰爭交給別人繼續的吧。
她甚至能想象到他遇到強敵的欣喜之情……
那種相似的血液曾在他們的指尖共同流淌着。
不過……
“一個一個平時都一副狗屁死了了不起的樣子結果關鍵的時候都吃屎了嗎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啊!”一個拳頭將身邊的牆壁砸出蜘蛛網裂紋——酒店老闆又該哭了——蘿莉猛地睜開眼睛,熊熊烈火在她眼中燃燒,“瑪蒙那個垃圾不是天生的幻術師嗎!居然在幻術對決中輸了嗎?!隨隨便便被不知名的雜碎打敗是在搞什麼啊!!乾脆全部都去死好了!”
好討厭……這種遊離與劇情之外的憋屈,還有無力的憤怒……kuso……
明明是那麼強大的夥伴,爲什麼還給我輕易地死掉……
“瑪蒙的事情就交給莫斯卡處理了,忍耐吧小鬼,決戰就要來了。很快……一切都會有答案。”一邊沉默着不動的貝爾意外平靜地開口,伸手攬住紗容將對方的腦袋靠在自己懷裡。
伸手握住緊緊揪住自己衣服一動不動的拳頭,貝爾勾起微笑:
“Final battle is coming,巴利安從來不屬於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