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通後,江濱沒說話,江沅也沉默了一瞬,三秒後江沅才緩緩開口,“簡兮在你那。”
江沅說的是肯定句,江濱也沒什麼好否認的,當即承認的大方,“對啊,小嬸在我這裡,這次我可沒強迫她。”
“我知道。”江沅的聲音依舊聽不出什麼情緒起伏,“讓她開機。”
“小嬸,小叔讓你開機。”江濱分外聽話的重複着江沅的吩咐,即使一身狼狽,臉上笑意依舊戲謔。
江沅的話簡兮聽的一清二楚,沉默了半晌之後她說:“開不了機,沒電了。”
“聽到了麼,小叔?”江濱挑着脣角在兩人中間充當着傳話筒。
“別鬧脾氣。”江沅的話語裡多了些不容轉圜的命令。
眉毛皺在一起,簡兮似乎對江沅這種語氣很是不滿,緊抿着脣線一言不發。
“小嬸好像不是很想跟你說話。”江濱脣角的笑意逐漸加深,“小叔放心,這次我絕對不會再傷害小嬸了。”
電話那端開始了良久的沉默,久到簡兮以爲他已經掛斷了電話,江沅卻又突然開口了。
“今天媽給我打了個電話,說要把溫雅也安排到江氏來工作,你能解釋一下麼?”
溫雅要去江氏工作?去做什麼?監視他麼?江濱挑了挑眉毛,眼底的冷意卻開始凝結。
“沒什麼。”江濱說,語氣又恢復了戲謔,“小雅她今天看見我和小嬸在一起了,吃醋了而已,過段時間就好了。”
“一週之內你要讓她離開江氏,否則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江沅說罷,直接掛斷了電話。
“嘟嘟”的免提音還回響在車廂裡,簡兮低着頭,脣角勾起了一個古怪的弧度。
電話掛的這麼果斷,她還真是自作多情了,從頭到尾,江沅只詢問了她兩句,之後的話語就都是圍繞着江濱和溫雅了,她果然是,一點都不重要呢。
“難過了?”江濱收起手機之後問。
“你今天話真多。”簡兮不冷不熱的嘲諷着,“對了,你要帶我去哪?”
“去我在鄉下的宅子。”想了想,江濱又重複,“不是上次帶你去的那個。”
想起上次,簡兮突然開始後怕了。她怎麼就因爲跟江沅鬧彆扭而放鬆了對江濱的警惕呢?這是一個帶着目的接近她,且不止一次傷害過她的人!
看到簡兮逐漸變白的臉色,江濱突然笑了,“現在纔想起來害怕,不覺得有些晚麼?”
聽到江濱這麼說,簡兮心底的不安越發濃重,手悄悄放在了車門開關上,心想,如果江濱對她做什麼她就跳車!
“車門鎖了,你打不開的。”江濱一眼就看出了簡兮的小動作,“我不會拿你怎樣的,說到做到。”
依舊有些猶疑,簡兮看着越來越偏僻的道路和越來越暗的天色,心底的不安沒有消退半分,“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
沉默了半晌,江濱突然把車停在了路邊,“這裡,是我父母出車禍去世的地方。”
江濱的話語很平靜,可不知怎的,簡兮的心突然往下沉,她看着江濱的眼睛,那裡面似乎有濃重的悲傷正在往外流淌。
“我的父母是一對怨侶,大公司之間的聯姻,沒有任何感情基礎。不,也不是,我父親對我母親並不是完全沒有感情,最起碼還有厭惡。”江濱一字一句低聲說着,“不只是厭惡我母親,他還順帶厭惡着我。”
被自己的父親厭惡麼?簡兮皺眉,想安慰江濱,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可我的父親不愛我,卻將江沅視如己出。我一直以爲我的父親是天生冷漠,是不喜歡小孩,當我看到他對江沅的關愛之後,我才知道,他只是單純的不喜歡我而已。”
江濱的話語讓簡兮喉頭有些堵塞,“所以你纔會這麼討厭江沅麼?”可這跟江沅並沒有任何關係啊!
“爲了能夠引起我父親的注意,我選擇了和江沅截然不同的方式生存。我打架,我鬧事,我野的無拘無束,我叛逆的令人瞠目結舌。”說到這裡,江濱的語氣忽然放緩,“可是,沒有用,哪怕我做的再多,都比不上江沅一張高分的考卷。”
沒有出聲,簡兮靜默的坐在一旁,她知道她只需要傾聽就足夠了。
“得不到我想要的關注,我也就不稀罕了,我發了瘋的想要脫離江家,我甚至跟着毒梟去賣毒品,那年我十二歲。”
瞳孔不可置信的放大,即使一言不發,簡兮臉上的驚詫還是掩飾不住。她看出江濱性格陰冷,可是她沒想到江濱會有這樣不堪的過去。
“一年之後我跑出來了,舉報了那個販毒組織,還去少年戒毒所裡待了大半年,這才把毒癮戒了。”江濱說話的語氣很平靜,但他握着方向盤的手卻有青筋暴起。
“我剛剛回來的時候,我父親告訴我,只要我能把毒癮戒了,他就帶我去環遊世界。可是半年後我出來了,卻沒有任何人來接我。”江濱轉過頭看着簡兮,眼睛裡的悲傷被嘲諷代替。
“你知道他去哪了麼?在他原本答應我要去環遊世界的那天,他帶着考了年紀第一的江沅出國了!”
這樣的待遇,對於江濱來講實在是太不公平了。江沅是沒錯,可是他確確實實是在不經意間傷害了江濱。
“在他們出發前,我躲進了後備箱裡,走到半路,母親和父親吵起來了,不是因爲想起了我今天出戒毒所的事情,而是因爲母親覺得父親只照看江沅不顧及她而吃醋。”
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根菸,江濱點着之後就開始用力吸氣,橘紅色的火光瞬間靠近他的指尖。這還是簡兮第一次看到江沅抽菸。
“我在後備箱看着他們爭吵,母親瘋狂的拉扯父親,然後父親一時控制不住,車就朝着路邊撞過去了。”江濱指着不遠處的一棵大樹。
“吶,就是那裡,汽車轟的一聲撞上去,我從後備箱甩到了前面,可是沒有人管我,母親當場死亡,父親死死護着江沅,我是自己從破碎的窗戶爬出去的。”
說到這裡,江濱將手中的菸蒂一丟,解開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一條從左肋一直劃到腰部的傷疤,如蜈蚣一般蜿蜒猙獰,“看到這條疤了麼?就是那個時候留下的。”
“別說了,你別說了。”簡兮錯開目光,她沒有辦法正視這樣的江濱。
拉過簡兮的手觸碰自己的傷疤,江濱還在繼續說着,“其實這裡被縫合了,但是我要給我自己一個不能忘卻的傷疤,我就用玻璃,把已經縫合的傷疤重新挑開了。”
觸碰上江濱腰際的疤痕,凹凸不平的肌膚表層帶着火焰一般的灼熱溫度,燙的簡兮指尖發顫。
“把衣服穿好吧。”簡兮把手緩緩收回來,藏到了口袋裡,“天冷,敞着衣服要生病的。”
“我還以爲你會被嚇到。”江濱將襯衣上的扣子一個一個重新扣好,“小嬸果然是個與衆不同的女人。”
“不,我確確實實是被嚇到了。”簡兮聳聳肩膀繼續說,“所以你不要再說了,聽着你的故事會讓人有一種莫名的負罪感。”
她連聽一聽都會覺得過意不去,身爲當事人的江沅又會怎樣呢?難過江濱做了這麼多事情江沅都沒有拿他怎麼樣,恐怕江沅自己也覺得他欠了江濱的吧?
大紅色的法拉利就一直停歇在路邊,天色已經基本上全暗了,簡兮搓了搓雙手,問江濱,“你今天是要在車裡過夜麼?”
聞言,江濱轉頭看着簡兮,“看來小嬸很期待和我共度良宵?”
衝着江濱翻了個白眼,簡兮無奈,“你再胡說我就走了。”
“真不可愛。”江濱搖頭,一邊說一邊將車子重新發動,瞬間消失在夜幕裡。
簡兮沒想到江濱的房產會這麼遠,坐在車上都快要睡着了還沒到,“你怎麼把房子安置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啊?”
身子隱隱有些僵硬,沉默了半晌,江濱纔回答簡兮的問題,“我父母的墳墓在這裡,所以我就把這附近的土地產權全部都買下來了。”
全部買下來啊,真是財大氣粗的做法,即使他的父親這樣不公平的對待江濱,江濱依舊很愛他的父親。
“別想太多,我在這裡蓋房子,只是爲了提醒我自己,不要忘記了當初那些不公平的待遇。”
簡兮:“……”還真是不能把江濱看的太高尚了。
“好了,到了。”江濱說着,把法拉利穩穩的停在了路邊。
率先推開車門下去,剛一走出車廂就有陣陣寒氣從四肢百骸傳上來,用力縮了縮脖子,簡兮在江濱打開房門的一瞬間直接鑽了進去。
“你先坐一會,我去洗澡。”江濱早就不能忍受身上的污漬了。
“哦。”簡兮應和的很乖巧。
可是等到寒意褪去,簡兮就感覺有些不對了,她爲什麼要跟江濱來到這裡啊?就爲了跟江沅賭氣麼?可她要是跟江濱在這裡過一夜,就算什麼都不做,也說不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