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滾出去!滾!”聲嘶力竭的女聲在寒冷的天氣中顯得尤其尖銳可怖。
“媽……求您了……讓我再看看他……看看他……”一身黑衣的女子顫抖着雙肩,跪在殯儀館門前瑟瑟發抖。
面前的老年女人頭髮花白,臉色也白得嚇人,她指着面前的年輕女子,手指都止不住地顫抖。
旁邊有男人上前來,將老年女人攙扶離開,冷漠地丟下一句話:“佘如曼,從此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楚家人的面前,我們不想恨你,就讓我們忘了你吧!”
“爸……”佘如曼驚愕地擡起頭:“爸……我知道我錯了,你們讓我見見楚銳好不好?好不好?”佘如曼的淚水已經流到了脖頸裡,自己卻恍然不覺羿。
“大姐,別哭了!”佘牧野在身後看得心疼,彎腰伸手去拉她:“大姐,姐夫已經不在了,你不要這樣,你已經不是楚家的人了!”
佘如曼無力地揮揮胳膊:“別拉我,我還沒見到他最後一面呢,我們還有好多地方都沒去過……他答應去哪裡都陪着我的!他還沒有做到!!!”這聲音聲聲嘶啞,喉中似乎帶血,陣陣淒厲圍。
這時候呼號的秋風中開始飄起絲絲的雨絲,不到半分鐘,雨點瞬間變大,轉眼就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佘牧野脫了外套,搭在佘如曼的頭頂上:“大姐,走吧!”
佘如曼就像是麻木了一般,跪在大門口,嘴脣顫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楚家人早已從後面離開,黑色的車隊緩緩駛離。
佘牧野急得跳腳:“大姐,走吧,他們也都已經走了!”
佘如曼搖搖頭:“可是他還在裡面……”
說着話,大顆大顆的雨點已經砸在了兩人的身上,臉上,佘如曼滿臉的亂髮貼在額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旁邊的一輛黑色別克,車門打開,一個結實的身影奔出,手中還提着一把雨傘。未及到兩人身邊,傘先伸了出去。
佘牧野回頭詫異道:“彭越?”
彭越點點頭:“別說了,帶她回去!”
佘如曼卻早如一灘爛泥一般,雙目呆滯癱軟在地,深秋的雨水已經浸溼了她的衣服,但是也許只有她自己知道,浸透到骨頭裡的冷跟眼前的冷,差太遠了。
佘牧野伸手將渾身已經溼漉漉的佘如曼拽起來,卻發現她已經站不穩了,蒼白的臉上沒有血色,身子都顫慄了起來。
佘牧野皺眉低頭道:“大姐……”
彭越在旁邊看的清楚,佘如曼眼睛一翻,整個人忽然癱軟下去。
顧不得手中的雨傘,彭越隨手一丟,兩臂一伸就將佘如曼接住,透過雨簾大聲對佘牧野說:“快去開車,我們帶她去醫院!”
將佘如曼打橫抱起,彭越緊緊地跟着佘牧野狂奔到車上。
佘牧野開着車,不時地回頭看看坐在後排的彭越,佘如曼歪靠在彭越的懷裡,已經沒有了什麼意識。
***
“病人受了涼也受了刺激,等她醒來,你們不要再給她過多的刺激,她的問題主要還是來自於心裡!”
醫生一邊搖頭嘆氣一邊說,佘牧野在旁邊連連點頭猶如小雞啄米。
彭越不由得握住了佘如曼冰冷的手,憂心道:“大夫,那她什麼時候能醒來?”
“不會太久的,不會超過24小時,你們放心吧,她就是心力交瘁,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現在體溫還有點高,燒退了,就差不多了。”
說着醫生就離開了,佘牧野站在佘如曼牀前,擡腳碰了碰彭越:“這事兒太大了,我得給我大伯他們打個電話!”
彭越擺擺手:“去吧……”另一隻手卻死死地攥住佘如曼的手指,她渾身滾燙,他卻覺得周身冰冷。
不出多時,佘如曼的母親汪清藍趕到了,她滿面慌張,急匆匆地朝着彭越點了點頭,就心疼地撲了過去。
“曼曼……曼曼……”她看着佘如曼昏睡中的面龐,難過的淚水直流,卻壓低了陣陣的哽咽。
彭越難過道:“阿姨……”
汪清藍伸出手去拂開了佘如曼額頭的亂髮,喃喃出聲道:“曼曼……你已經知道錯了是不是?可是他也再回不來了……媽媽知道你難過,可是,日子還要過下去啊……”
佘如曼的眼珠滾了滾,眼睛卻閉得更緊了……
彭越站在一旁,就像是一個看客,他默默地置身事外,卻很不能替她傷心,他從小在她的呵斥聲中長大,看着她從女漢子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他在她的眼裡,就是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小孩子,他好不容易從警校畢業歸來,還沒來得及讓她看看自己的硬漢模樣,她卻已經披上了婚紗。他跟在她的身後,亦步亦趨,她卻始終沒有回頭。如今楚銳在任務中喪生,她變成了一個人,他看着她的失神,卻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靠近……
汪清藍擡起頭看了看正在發呆的彭越,歉意道:“彭越呀,今天謝謝你了,趕緊回去休
息吧,我和大野在這裡照顧曼曼就行……”
彭越回過神來:“可是……阿姨……”
汪清藍站起身對佘牧野道:“大野,天晚了,你送送彭越,然後回去看看你大伯,不要跟他說曼曼的事情,就說她回爺爺家了,讓他別擔心!”
佘牧野點點頭:“大伯母放心!”
彭越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佘牧野給拽出醫院的,坐在佘牧野的副駕駛,彭越忽然回過頭來呆呆地問了一句:“你說,她能忘了楚銳,開始新的生活嗎?”
佘牧野被他問得一愣,彭越卻沒等他回話,又回過了頭去,喃喃道:“我真恨不得,我沒去念這幾年的警校,這樣,或許就不是楚銳了……”
***
lonely
這是一個酒吧的名字,裡面的景象卻跟這名字背道而馳,裡面烏煙瘴氣,人聲鼎沸,這個時間,正是城市暗夜中躁動的時刻。
舞池中間的女子腰肢柔軟,妖嬈狂野。露臍的角色小背心緊緊地裹在身上,一頭捲髮甩開,便飄過來一個誘惑的眼神。
臺下的人一陣歡呼叫好,女子細長的胳臂一翻轉,隨着激烈的鼓點抖起了小蠻腰。
叫好聲,起鬨聲一浪高過一浪,口哨聲尖利,還不乏各種下流的詞句飄過來。
忽然之間,一道身影猶如閃電一般竄上了舞臺,一個穿着一件墨綠色短袖體恤的男人,手腳利索,躬身將女人扛在肩上,一聲不吭,悶聲大步跨了下來。
衆人愣了愣,紛紛再次尖叫起來。
女人伏在男人肩頭掙扎嘶吼:“彭越你個小崽子,把姑奶奶放下來!”
彭越悶頭不說話,收緊了箍着她的手臂,穿過人羣,將她從lonely帶了出來。
外面是星光點點,霓虹閃爍,佘如曼嘶吼的聲音在嘈雜的人羣裡並不突兀:“你給我放手放手放手!”
喊了半天也沒見彭越有要鬆手的趨勢,乾脆張嘴一口,狠狠地咬在了彭越的背上。
“呃……你是屬狗的嗎?”彭越咬着牙,惡狠狠地將佘如曼甩在了路邊的花壇上。
佘如曼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一摸臉,誇張的煙燻妝就被她抹花了。
“你來幹嘛?”說着話,佘如曼從屁股口袋裡摸出一盒皺巴巴的愛喜,掏出一根皺巴巴的煙叼在嘴上,滿不在乎地伸出手去,含含糊糊地說:“打火機!”
彭越氣得一把將她嘴上的煙奪下來,狠狠地甩在地上:“打什麼火機?你在這裝給誰看呢?”
佘如曼的臉色一沉,伸手一把抓過彭越的衣領,揚起花花綠綠的臉:“你小子毛好沒長齊,管你姐姐我的事情幹嘛?關你屁事啊?”
彭越比佘如曼高出一個頭去,盯死了她的眼睛道:“佘如曼!我今天不叫你大姐。你也沒有大姐的樣子!他已經死了死了死了!你再怎麼作踐自己都沒有用!你還有父母!你父親還在輪椅上!你母親還要照顧他,你還有一個不懂事的弟弟,你還有一個上了年紀的爺爺!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假裝夜店女郎?別說你是我姐姐!我丟不起這個人!”
彭越的聲音不高,卻沉,字字句句都戳着佘如曼的心,她氣得跳起來揚起巴掌,朝着彭越伸過來的臉就狠狠地抽了過去。
彭越支棱着脖子,倔強地盯着佘如曼。
佘如曼的手掌明顯抖了抖,忽然一巴掌狠狠地抽在自己的臉上,瞪大了眼睛對着彭越吼道:“那也不關你的事!我佘如曼是死是活,跟你這個小屁孩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彭越沒想到她這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臉上,清脆的聲音過後便是漸腫的小臉。
彭越被她這舉動氣得半死,想要怒吼她兩聲,又被她能殺人的眼光瞪了回來。
“好好好!全依你!全他媽依你!”說完,彭越將地上的煙撿起來,叼在自己嘴裡點着,然後惡狠狠地交到佘如曼的手裡:“給你給你!從現在開始,你怎麼活着,我就怎麼活着,你死了,我也死!”
佘如曼後退兩步,不可思議地指着彭越的鼻子:“你小子,給我滾蛋!”
彭越梗着脖子:“我就是不滾!你能把我怎麼着!”
佘如曼氣得重重一跺腳,將煙甩在他腳底:“你不滾是吧,我滾!你以後都別來煩我!”
說着扭身就走。
彭越大步跟上:“你要是還變不回以前的那個大姐,我就一直煩你!煩你!煩你!”
佘如曼不回頭,走得飛快。
彭越跟在後面道:“我知道你難受,可是誰不難受呢!楚銳看到你現在活成這個樣子,不是更難受?大姐,你是我們所有人的大姐,你千萬別倒下!”
佘如曼停了腳步,肩頭微微顫抖,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彭越……”
這一聲哀傷無比,彭越的心瞬間就軟了,連忙彎腰:“哎……”
佘如曼哭得一臉淚水,黑色的眼線被融化
了,沿着她的臉頰落下來,她一把抓住彭越的胳膊:“你們都說,他死了,可是我還要活下去!我他媽的活給你們看!你們都給我看好了!我佘如曼還活着呢!”
不知道爲什麼,聽着她的聲音,彭越忽然有點心酸,但是不知道爲什,他恍然從她的淚光裡看出了一絲清明。
彭越剛要說什麼,佘如曼的身子晃了晃,忽然就癱倒在地。
彭越臉色一變,伸手去接:“大姐,大姐你怎麼了?你別嚇唬我啊大姐!”
佘如曼緊閉着眼睛,沒有出聲。
***
一個月之後,彭越正在值班,忽然聽見外面有人喊他,他狐疑地從窗口伸出頭去,只見一個一頭利落短髮的姑娘正笑眯眯地站在外面:“彭越,大野去學校了,我有點東西要運,你明天下班了開車來我家一趟吧!”
彭越愣了半天才認出這個素面朝天的女人是誰,忙不迭地點點頭:“好……我是直接去你家,不是你爺爺家對嗎?”
佘如曼隔着窗戶遞過來一張紙條:“這是我的地址,我把房子賣了,買了套小的,餘下來的錢,我打算開個店……”
“開店?”彭越愣了愣。
佘如曼昔日大大咧咧的笑容再次浮上來:“嗯,我現在急需用人,你們這幫小子上學的上學,出國的出國,臉大野都被爺爺教訓得準備要接管武校了,能幫忙的只有你!”
“沒問題!”彭越暗暗激動。
佘如曼一甩頭髮走了:“我的電話號碼在地址後面……”
“大姐,你怎麼忽然換號碼了?”彭越一臉詫異。
佘如曼已經邁開步子走了,沒回頭,哈哈大笑道:“我把以前的東西都扔了!”
***
麼麼噠,不好意思大家,梵夕滾回來更新番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