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7 依傍

527 依傍

沈氏道:“五老爺因爲你、因爲聞家,丟了官身,被貶爲秀才,他在江南任上貪的銀子,五萬兩有一萬兩被你花掉,還有四萬兩也是孝敬了你的父母。你害他至此,還想要回頭討首飾?這些東西若不值五萬兩,休打主意!”

這些東西,怎麼可能給她。

虞氏發了話,要從五房小庫房歸攏湊備二十二擡聘禮,好迎娶杜氏過門。公中的大庫房今年辦了幾回喜事早就空了,留下一間庫房沒動的那是預備給素妍的嫁妝。

江舜誠夫婦只得這一個親生女兒,哪裡肯委屈了素妍,自然是風光大辦。

沈氏越發瞧聞氏厭惡,過往也有不喜,但到底念着是一家人,這纔多有忍讓,而今不是一家人了,她也不需要再顧忌聞氏的顏面。

她冷聲低斥:“爲了把五老爺從牢裡撈出來,我們幾房湊足了五萬兩貪墨銀上交刑部,刑部這才放人。算來算去,是你們聞家欠我們江家五萬兩銀子。還有,若不是我們江家,聞家八姐兒早就做了官婢、官妓,哪還能風光做十一王爺的侍妾?”

雖說聞雅霧在十一王府是姬妾,可到底比淪落爲官婢、官妓的要強。

聞氏哭着,想要大吵一場,卻早已失了底氣。她不由得憶起被江書鵬冷落,最後被迫離開江家去庵堂靜修的孟氏。

孟氏失節,而她是失德,同樣都成了棄婦。好歹孟氏並沒有收到休書!即便被江家遺忘。她的名分還在。

“大太太不能這樣對我,我……總是爲江家生了兩個兒子……”

“你是生了兩個兒子,可你像做母親的嗎?”沈氏懶得與她計較,“罷了,我再給你一條路,從果蔬莊子裡給你撥二十畝良田,讓人給你修幾間磚瓦房,往後你就守着這二十畝良田度日。如何?”

說是幾間磚瓦房,不過是三間正房,東邊廚房、西邊再建兩間廂房,就照着鄉下殷實人家的房子修建,如此也算江家對聞氏仁致義盡,經歷了那許多,江家是再不會接納聞氏了。

聞氏想到了沈氏說的三種選擇:依靠聞雅雲?成爲江家的奴婢?自己單過?

第二條讓她覺得羞辱。

第三條她又沒有這個能力,她不會耕作勞作。

唯剩第一條了。

她垂着頭,“請大太太送我去十一王府。”

沈氏低聲提醒:“收好你的休書。一會兒讓江莊頭派一輛馬車送你去尋聞昭訓。”

聞雅雲在十一王府的日子也不好過。昔日十一王爺娶她爲側妃,看中的是聞其貴的權勢,然後是她的嫁妝。聞家失勢。她亦失寵。過了許久的事都被十一王妃和王爺翻出來,以她“善妒”,虐待侍妾落胎爲由,將她由側妃貶爲昭訓。

而今十一王爺再迎娶傅丞相的侄女傅宜慧爲側妃,就連十一王妃都處處忍讓。

十一王妃本是江南安國公家的嫡女,安國公全家被髮配襄平。她亦失寵。更未誕育一男半女,雖有十里紅妝爲嫁妝,日子也不好過。

聞氏挑了自己最好的衣服穿上,如同一個失了魂靈的軀殼,坐上江莊頭一家出入莊子的馬車。馬車很小也很破舊。更是簡陋,連個篷子都沒有。與其說是馬車,不如說是有兩個車軲轆的板車,沒有馬,倒是有一匹拉車的驢。

昔日她的陪房、丫頭,隨去江南的,因江書麒貪墨案被官府收沒,在江南就被人轉賣了,走了走、散的散,連她的乳母嬤嬤也不曉下落,幾個服侍丫頭更不需說。

留在皇城的陪房,在聞家落難那日,也被當成聞家下人由官府出面轉買。

如今,她除了自身一人,連個貼心人都沒有。

隨她一起的只有昔日穿舊、不喜歡的衣服,眼下卻成爲她全部的財產。

板車搖搖晃晃,她獨自痛哭流淚。她以爲只有保住了聞家,纔算保住了自己,一時激動,一步錯,步步錯。她成了棄婦,身無一文,連孩子都不再是她的了。

十一王府。

聞雅雲抱着孩子,正笑着逗玩,大丫頭欠身稟道:“聞昭訓,偏門有個婦人自稱是你的大姐,要前來求見。”

聞雅霧侍立在一側,面露驚色,好奇地審視着聞雅雲。

聞雅雲求了十一王爺,才勉強給了聞雅霧一個末等奉侍的小妾名分。王妃連院子也沒給她撥,雖說是奉侍,並沒有侍寢十一王爺,在十一王爺的眼裡聞雅霧到底還小了些。只等過兩年,聞雅霧及笄後再行圓房。

聞雅雲咬咬雙脣,“可是江家人送她來的?”

大丫頭搖頭,“只得一輛尋常的馬車,自己背了個包袱。”

聞雅雲厲罵一聲“蠢貨!”

大丫頭垂着頭,以爲是在罵自己。

“要不是她糊塗,挑駁江五與江家失和,聞家怎會敗落得這麼快?因她一己私怨,累及全家,她還有臉來找我?”

聞雅雲想到父兄的慘死,心頭越發怨恨聞氏,可到底是自己的嫡親的姐姐。

聞雅霧低聲道:“六姐,大姐許是已被江家給休了。她挑駁江家失和,險些讓江五與文忠候父子反目;又在天牢打破江五的頭,摔折次子的腿……”

任是哪家,就算聞家沒有失勢,也會休妻的。

況且眼下聞家再不復昔日的榮光。

聞雅雲怒叫:“她是活該!她若是與江家關係好,關鍵時候,江家是能幫大忙。你瞧曹家、李家、何家,這三家不是靜王黨就是寧王黨,結果如何?不也好好的。何家、李家被降職,好歹人家是活着的。曹家雖然不得新皇歡心。卻也相安無事。”

大丫頭反應過來。“聞昭訓,奴婢打發她走。”

到底是她的姐姐,如今聞家沒了,就剩幾個姐妹,要是再無情,又如何面對父母的在天之靈。

聞雅雲罵歸罵,怒歸怒,道:“叫她進來吧。希望她與江家還有周旋的餘地。要是她真能與江五修好,於我和雅霧也算是個依傍。”

扯上了江家,十一王爺就不會視她們姐妹爲無物。

聞雅雲雖然刁鑽,可嫁爲人婦後,又經歷了一番變故,連性子也改了許多。聞雅雲令乳母抱了孩子到花園玩,如今這孩子有十個月了,長得很結實,一逗就笑。這也是聞雅雲最後的依靠了。

當她得曉父親被判凌遲之刑,母親貶爲官妓,那一刻。她連死的心都有。她想去求十一王爺。沒想十一王爺一早就下了令:不見她。自十一王爺娶了傅宜慧爲側妃,整日都溺在她屋裡,一門心思都是傅宜慧,眼裡哪還能瞧見旁人。就連王妃都處處謙讓傅宜慧,不敢招惹。

不多會兒,聞氏衣着一襲翠綠色的七成新緞袍進了小院。

聞氏進了小院。好奇地四下審視:這是一座很尋常的院落,就和文忠候府裡的靜瀾院、芝蘭院差不多。有正房三間,東西又建有廂房,東邊有一間單獨的小廚房,一間雜房。西邊是下人的房間。

她與江書麒帶兒子離開皇城去江南時。聞雅雲尚未出閣,那不過是去年初的事。到如今還不到兩年,去是雲地兩重天的生活。

聞雅霧見聞氏到了,迎了過來,欠身行禮喚了聲“大姐”。

聞氏揹着包袱,看着坐在花廳正中,一臉寒冰埋頭喝茶的聞雅雲,喚了聲“六妹”那眼淚兒再也止不住,奪眶而出,奔涌了出來,“我……我被江家給休了,你姐夫再也不會原諒我了……”

一路上的隱忍,此刻再控抑不住,身子一軟坐在貴妃椅上,失聲痛哭了起來,直哭得身子一抽一搐的。

聞雅霧驚慌地看着外面,“大姐小心些,如今王府當家的是傅妃,她雖是側妃,就連王妃都得看她臉色。上回王妃接了從襄平的家書,在屋裡哭了一場,被她知曉了,也好生訓斥……”

正妃位尊,可因孃家落難,連哭都不能,反被側妃給訓斥,這在哪家都是稀罕事,究其原因還不是因爲傅宜慧得寵,她孃家在新皇跟前能說上話。

聞氏忙忙捂住嘴,不敢哭得太大聲,可那眼淚還是撲簌簌地往下落,似泉涌,如雨下。

聞雅雲心下一軟,本想大罵一場的,瞧這樣子,聞氏也知曉自己錯了,“大姐可去求過大姐夫,還有辦法挽回麼?”

聞氏搖頭。

“是還沒求過麼?”

聞氏只是難受,根本說不話來,又點了點頭。

聞雅雲想到傅宜慧,因婚事辦得傖促,並沒有像樣的嫁妝,有的只得一些擡入府的綢緞、頭面首飾和一些擺件瓷瓶。但她和王妃都有豐厚的嫁妝,這些日子傅宜慧鬧也好,藉故訓斥也好,就是想從王妃那兒拿走本屬於王妃的嫁妝。

王妃呢,聽聞孃家在襄平過得清苦,自是派了下人,將自己的田莊、店鋪變賣成銀子,託了心腹忠僕送去襄平,也好讓父母兄嫂過得稍好些。

除了此,十一王妃還設法與六公主、九公主交好,這二位都是大長公主,婆家又得勢,就是想尋了機會,能替孃家父兄說話。

聞雅雲腦子裡轉了一圈,想王妃做的事,又想到自己,斥退左右的下人,唯留了她的乳母嬤嬤,低聲道:“如若大姐能與大姐夫重修舊好,哪怕是讓你回府做個平妻,我願意把自己的一半嫁妝分給你。”

聞氏瞪大眼睛。

聞雅雲想尋得一個靠山,唯有這樣,她在十一王府才能過得安穩。

聞雅霧驚呼一聲“六姐”。

聞雅雲道:“八妹,我們總得尋條出路不是。如今的皇城,楊家、江家是當朝權貴之家,無論搭上哪家,都有我們姐妹的好日子。傅宜慧她憑什麼得王爺另眼相看,就她那點嫁妝,薄得像嫁女兒爲妾的,依仗的還不是鎮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