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 毒婦

505 毒婦

素妍則是想着刑部大牢裡所見的點滴,那麼多的牢房,居然都住滿了人,江書麒一家只能被關在最後剩下的幾間大牢裡。

江書麒手捧着金牌,於滿囤與龐貴提了桶熱水來,他給兩個孩子擦洗了一番,換了身干將衣衫,自己也擦洗一番,也換了件乾淨的。因有家人打了招呼,獄卒倒也講信用,給江書麒父子搬了張木板榻來,上面雖只一張被子,好歹是張牀,比睡在木板上可舒服多了。

小八、小九歡喜得跟過節一樣。

小九看幾個獄卒忙前忙後,用稚嫩的聲音道:“爹、哥哥,我們不用睡在草堆裡了?”

小八笑道:“是,我們不用睡草堆。姑姑說了,我們不會死,爹爹那兒有我們保命的東西。”

小九點着小腦袋,“我們得幫爹爹看緊了。”

聞氏抓着欄杆,看獄卒待江書麒的態度大變樣,就連其中兩名獄卒都是江五爺前江五爺後的喚着,似與江書麒異常親近。

江書麒道:“多謝幾位獄卒大哥。”

於滿囤擺了擺手,“我們都是粗人,不瞞江五爺,在西北的時候,我們兄弟幾個受了重傷,要不是安西郡主,我們全都在死在西北了,又是府中的二爺帶我們回皇城,還打點兵部給我們在皇城尋了差使,你們江家可是我們的大恩人。”

支字不提得了江家銀錢的事,只是儘量讓江書麒父子住得舒服些。

聞氏此刻懊悔了,愣了一陣。見獄卒走遠,低聲喚道:“書麒!書麒……”

江書麒帶着兩個兒子躺在榻上,雖然有些硬,倒比草上睡着舒服,到底是孩子,兩個兒子不多會兒就睡熟了,臉上掛着滿足的表情。

這麼小的孩子,就知道了死亡的威脅。

聞氏還在輕呼着“書麒”。聲音低柔,如上夢囈一般,“書麒,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這回好不好?就算我千錯萬錯,我還給你生了兩個兒子,給你們江家添了兩個孫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江書麒還是不理。

她害他何其苦,丟了仕途、前程,還害他下了大牢,他貪來的五萬兩銀子,一萬兩是他們一家子花了,剩下四萬兩都孝敬了聞其貴,是聞其貴說要打點銀子、疏通關節給他升官。官是升了。卻險些丟了性命。

“書麒,我真的錯了。我再也不騙你了,是我錯了,我不該把婆母、嫂嫂們給的禮物說成是聞家的。”

她一句話,他豈能原諒。

江書麒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居然傻傻地相信了她的話。

他有近兩年的時間,甚至真的以爲江家不要他了。

到了皇城,他方纔明白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錯,最後能保他性命、救他的還是江家。

只有骨肉至親纔是最真的。

江書麒看着兩個兒子,任聞氏在一邊呼喚。只是不理。

求了一宿,聞氏躺在草堆裡睡着了,睡得正香,有隻老鼠從一邊爬過,她驚醒過來,再也睡不着。

天牢那巴掌大小的天窗裡,露出藍藍的天空,外面正是個大好的晴天。

今兒來的是一高一矮兩名獄卒。高個的是個獨眼龍,手提兩隻木桶,桶裡是冒着熱血的稀粥。矮個的右手只得三手指頭,提着一隻大食盒近了牢門前。一路走一路大喊:“開飯了!開飯了,到了每間牢房間,就抓了勺子添上一勺,後面跟了兩個一臉橫肉的女獄卒,兩人各提了一隻籃子,裡面放着饅頭,等前面的人添了飯,就在那碗裡放一個饅頭,或幾塊醃菜。

一直走到了大牢的盡頭,近了江書麒的牢門前,江書麒微愣,昨天幫忙的兩個不是這二人。

高個子道:“我叫管五。”

矮個的道:“我叫胡植”

末了,胡植道:“今兒是我們倆當值,於滿囤和龐貴都說了,讓我們好好侍候着江五爺。這是從外面買的好飯、好菜,江五爺且吃些。”

他打開食盒,是三碟精緻的小菜,又有一盤饅頭、幾個雞蛋。

小八與小九見了,立時歡喜起來,笑成了花兒。

管五開了牢門,將飯菜放下,掃了眼監獄,“於滿囤和龐貴怎麼辦事,好歹也要多添張桌案和凳子,再添個油燈來。”

女獄卒也聽說過江家,如今是皇城四大權貴之一,皇后的孃家楊家、淑妃的孃家許家、端嬪的孃家顧家,還有便是這江家了。江家無女兒爲妃,其權勢與楊家一樣,自是願意拍着江家的馬屁,笑道:“雜物房裡倒有現成的桌凳,搬上一些來,再置盞油燈。江五爺是讀書人,想看什麼書,老婆子託人尋來,也好給你解解悶。”

江書麒抱拳打躬:“多謝幾位大哥、大姐了。”

胡植指着其中一名一臉兇像的女人,“五爺說笑了,要不是二爺將我們留在皇城,我還娶不上這麼漂亮的媳婦呢。”

那女人立時樂開了花,笑得越發扭暱。

江書麒全未瞧出這婦人哪裡漂亮了,或者與漂亮根本無干,倒是一臉兇像,瞧着像是哪家府裡的管事、大丫頭,還算五官齊全,是個女人。“確是個端莊清秀的,大哥好福氣。我二哥無意間倒促成了一段良緣。”

婦人笑得更歡喜了,“還是江五爺會說話。”

胡植道:“聽說郡主要給於滿囤尋個做宮女的媳婦?”

一邊的獨眼管五道:“下回郡主來,江五爺與郡主說說也給我尋個媳婦。我們一起到刑部大牢當差的八個兄弟,有四個都成親了,就剩我們四個還沒着落的,連個家都還沒安呢。”

江書麒笑了笑,“我家小妹自來就是個熱心的,見了她,我替管大哥說說。”

管五樂呵呵地笑了起來。

胡植媳婦倒也爽快能幹,雖然瞧着有些兇,倒是說到做到,回頭就給江書麒弄了張桌案、兩根條凳來,又添了盞四角油燈,甚至給在欄杆上加了一層深藍色的帷幕,這天牢竟如一個房間一般,又搬了個帶蓋的馬桶來,一日三餐雖不是特別好的,倒是比在江南牢裡吃得好多了,兩個孩子也能吃飽。

閒來沒事,江書麒就在牢裡教兩個兒子認字。

待獄卒一走,聞氏是真的後悔和江書麒吵架,被他趕出了那間大牢房,自己單呆一間,吃了是發餿的飯菜,睡的是草堆。

九月初六下午,江書鯤與江書鵬來牢裡探望江書麒,這次除了送吃的,又送了被子,見牢裡不如素妍說的,立時就明白過來。

幾個當值的西北老兵得了信,都跑來見江書鯤,沒成親的拉着江書鯤要娶老婆,還說要把家安在皇城。

江書鯤一一應下,說到時候定給他們都尋個好媳婦,也會幫襯一把,到底是同過患難的兄弟,也是他從西北帶回來的老兵。

臨走的時候,江書鵬給當值的管五塞了五十兩銀子,讓關照着江書麒父子。

得了江家的銀子,幾個西北老兵待江書麒倒也用心,一日三餐吃得比獄卒還好,每頓還配上一壺上等好酒。江書麒喝上幾口酒,聽西北老兵吹西北戰場上的往事,說江書鯤父子如何英勇殺敵,安西郡主佈陣用兵如何的神奇……楊元帥又怎樣的英明。

同樣一場戰事,八個人講,就有八個不同的場面,但江書麒能聽出來,他二哥的公候爵位那是用一家五口人用性命換來的。素妍的安西郡主封號,也是名至實歸的。

每次他們講,小八、小九聽得似懂非懂,小八到底大了,聽得多了,也就明白是怎麼回事。

待西北老兵一離開,聞氏就開始道歉說好話,求江書麒原諒她。

這一求便是好幾天。

直至這日,胡植夫婦給江書麒送了暮食,又閒聊了一陣。

胡植喜道:“江家人門風好,聲望好,在西北時,平國公和安西郡主都是說一不二的人。”

胡植妻道:“江五爺還不知道呢,今兒皇城官媒署裡來了位姓韓的媒婆,是來相看管五、於滿囤四人的,說是九月初九讓他們去皇城金滿堂茶樓相看。”

胡植不解地問:“江五爺,你有免死金牌在手,大可拿了金牌領着孩子出去。”

江書麒搖了搖頭,“胡大哥這話差矣,讀書人最講究一個清清白白,就算是殺頭的大罪,也得等刑部判案後再出去。何況,我犯的貪墨案,又是被人糊弄利用。要是用不到金牌,我亦要帶回江家交給父親發落。”

這金牌是素妍放棄三縣沐食邑換來的,他能用則用,不用便要帶回去。

這一場牢獄之災,讓江書麒想明白了很多事。

家裡人探過他後,他便細細地回味了前因後果。

越想越是愧對家人,都是他誤信了聞氏,惹來了這場橫禍。

胡植嘆道:“你們讀書人就是想得多,若是換作我,早就拿金牌出去了。”

每次他們來找江書麒說話,聞氏就在一邊聽着。

天牢裡的人也知道獄卒們待最裡頭的囚犯有些不同,不僅吃的上比他們好,就是用的也是好的。

其他犯人打聽了一番,得知那裡面住着江家的老五。

廣平郡王就失聲笑了起來:“江家也有人犯了案子?”

獄卒道:“是貪墨案,錯就錯在他貪來的銀子給了聞其貴助了靜、寧二府。”

廣平郡王頓無笑聲,無語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