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 油燼

323 油燼

大總管太監令宮娥將素妍領出後宮。

皇帝掃過皇貴妃與德妃,“朕今兒累了,退下!”

二妃退出內殿。

靜王、寧王攜着世子跪於大殿,九公主更是不顧儀態,哭成了淚人。

“安西,父皇如何了?”

素妍道:“皇上無大礙,操勞過度暫時昏厥。還請幾位殿下多勸皇上保重龍體,注意休息,不可熬夜操勞。”

她欠身退出大殿,哭泣的公主止住哭聲,望着後殿方向,只見皇貴妃與德妃相繼移出。

皇貴妃道:“皇上是操勞過度所致,你們且先退去,莫要擾了皇上休息。”

靜王望向皇貴妃,但見皇貴妃眸光清明,並無凝重,知無大礙,母子二人彼此意味深長,未說一言,卻各自明瞭。靜王抱拳道:“父皇大安,可喜可賀,兒臣告退!”

皇貴妃低低地道了句“去吧”,皇帝年邁了,自乾明早亡,二十年了都沒有再立儲君的意思,他育有兩子:三皇子靜王宇文理、七皇子宇文琮,哪個不是好的。可皇帝就沒有立其一爲儲君的意思。

她纔是他的結髮妻,助他登基,可他榮登極御時皇后卻不是她。

怎麼就不死呢?

竟生生的折騰了她這許多年。

皇貴妃看着夜色中遠去的宇文理,大皇子沒了、二皇子乾明也沒了,這皇位論嫡論長都該是宇文理的。皇貴妃緊拽着宮帕,滿心的不甘,她一定要死在皇帝之後,這樣她就能做太后……

素妍在殿外得遇宇文琰,二人一前一後離開養性殿。

“安西。請留步!”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二人款款回眸,卻見吳王快步奔來,在離她們幾步外停下,對一邊相送的宮娥道:“你們退下!”

宇文琰愣在一邊。

吳王道:“琰世子亦退下吧。”

“你……”宇文琰可不想離開,“我爲什麼要退下?我答應了江右相。會護送安西平安回府。”

素妍輕聲道:“千一,你且去那邊等我。”

宇文琰心不甘、情不願地退至一邊,卻沒有隔得太遠,中間不過離數丈距離。

四下無人,吳王壓低嗓門:“皇上他……病情如何?”

“皇上操勞過度暫時昏厥,病體未康就繼續晝夜操勞。這才導致……”

他知道不是這樣的!

這些話太醫們也說過,但吳王不信。提高嗓門:“告訴我實話!”

素妍微愣,心下權衡着該不該說。

“弱水,告訴我實情。皇上的病究竟怎麼了?太醫院的太醫一個個都是如此說辭,可……皇貴妃近來很奇怪,我知道此事沒那麼簡單。”

皇帝要是倒了,他當如何?

他不敢想。他輸不起,無論是哪位皇子登基爲帝,都容不得他。

吳王呢喃道:“你說的都是真的。瘸軍師在天牢已被靜王收買。做了他的人。就連藍、玉二奉侍,也是靜王府精心訓練的細作。弱水,若沒有你的提醒,後果……真的不堪設想。我知你是爲我好,你告訴我實話。”

素妍不想瞞他的。

對於吳王,那一場相遇,那一次千里夜奔只爲表白的情義,至今想來,都令人感動。

小心地審視四下,見周圍無人,壓低嗓門:“皇上積勞成疾,油燼燈枯……”

吳王渾身一顫,他想到過皇上的身子恐是好不了,沒想竟到了這個地步,強忍痛楚,輕聲問道:“那……他還有多少時日。”

“有兩道坎,近日需得好生調養。過了春天,立夏前後有一坎;過完夏天,立秋前後有一坎。”

他訥訥地望着素妍,這是真話。

如若不然,皇帝就活不過春天。

她曾記得鬼谷祖傳的本門醫書上說過,對於油燼燈枯之人,每個節氣都是一道坎。

吳王一陣無助,呢喃道:“要是皇祖父……我該怎麼辦?弱水,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早在去年,你已做出了選擇。你選擇走你的路,只要記得當斷則斷,不可心軟,亦不可手下留情,尤其在皇家,對於皇子皇孫,你若心軟,便是給自己他日添了幾分兇險。”她悠悠輕嘆一聲,壓低嗓門,“小心寧王!留意靜王。靜王封地囤有雄兵,更有私造兵器。記住了,不要放他們和兩府王妃、世子回到封地。你若對付不了靜王,就算有朝一日登上皇位,你亦坐不長久。”

能說的,便只這麼多。

他是個聰明人,前世的他犯了一些錯。而她能做的,便是提醒一二。但願他能避免前世的悲劇。

曾經,她也視他爲滅門的仇人,但今世在相遇之後,她並不恨他,那是一個帝王該做的。前世的江舜誠亦確實是個奸相,今生避免了一切,她亦想再救他一命。

吳王想到素妍說的一樁樁、一件件,最後都印證了她所說的是真。低聲道:“你怎會知道這麼多?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問我,我亦說不清。”她淡淡地笑着,得編個什麼理由的好,不可能告訴他,自己是重生一世的人,只道:“無論你信與不信,冥冥之中有人在借我之手來幫你。上次說的那些事,其實是一個神秘人告訴我的。我不知道他是誰,只是想把這些事都告訴你。我亦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

難道要說她是重活一世的人,只怕旁人定拿她當怪物一般看待。

“神……神秘人?”吳王思上眉頭,他十二歲時,曾從大管家手裡接過了乾明太子留下的一支暗衛營,難道是他們,低聲道:“難不成是暗衛營的人?”

一語出,素妍心下一驚。

“暗衛營?”她輕呼一聲,很快平靜下來。“暗衛營裡,可有一個叫作高俊的副統領?”

這位高副統領,在吳王登基後,步步高昇,後來靜王起兵攻陷皇城,他竟帶人火燒皇宮。是宮中的大總管帶着吳王從宮中秘道逃走,而此人還一路追殺。

靜王登基,高俊升爲羽林軍統領,那一刻衆人才恍然大悟,早在多年前開始他就是靜王的人。

“怎麼,此人有何不妥?”

素妍冷聲道:“此人是靜王的人。他自小與靜王長大,頗得靜王器重。後來借侍衛之名進了乾明太子的暗衛營。蓄勢待發數十年,爲的就是最後一搏。”

吳王驚詫不小,連乾明太子留下的暗衛營裡都有靜王的人。

“吳王殿下,可怕的不是那些看起來與靜王親近的人,而是背後與他親近的人。望你加倍小心!”能說的就這些了,她擡步往宇文琰離去。朗聲道:“還望殿下勸皇上注意龍體,不可過度操勞。”

這些話不過是她說與旁邊宮娥們聽的。

宇文琰與素妍並肩離宮,望着那樣仙侶璧人般的人物。一股從未有過的酸澀涌上吳王的心頭,他靜靜地凝視着,目送二人消失在夜色中。

曾經,他亦有這樣的機會,可以與她站立一處。

帝位、美人,他選擇了前者。得到了帝位,手握皇權什麼樣的美人不能有。

回到府中,江舜誠尚未歇下,留話與下人“郡主回府,請她到書房來。”

江書鴻、江書鯤兄弟亦在一邊相陪。

夜色深了,江氏兄弟退去。

江舜誠獨自站在案前握筆練字,大丫頭稟道:“相爺,郡主回府了,正往這邊來。”

虞氏聽說左肩王府答應儘早派人過來訂親,心下歡喜,又將背後使壞的人罵了一陣。

素妍站在書房外,喚了聲“爹”。

江舜誠道:“進來。”

素妍推門而入,欠了欠身,“爹找我?”

他低應一聲,寫完手中的大字,“皇上的龍體……”

四下無人,素妍低聲道:“夢裡,皇上是秋天駕崩的。”現在發生的許多事,都與夢裡諸事提前了半年。素妍回過神來,而是以皇帝的脈像說話,太醫們一定也瞧出來的,但他們卻不敢講真話,只能輕描淡寫地說皇帝是太過疲累,“恐怕皇上難捱至夏天……”

江舜誠一臉肅色,道:“皇上的病真有這麼嚴重?”

皇帝若是沒了,諸位皇子虎視眈眈,靜王、寧王都有自己的人,這皇城定會有一場風暴。

“積勞成疾,油燼燈枯。”

雖只八字,足說明皇上的病已經無法再治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拖延時日。

江舜誠雙手負後,“爲父決定明日早朝上書致仕,回家養老。我亦有幾十年沒回晉陽老家,該回去瞧瞧了。”

“晉地,是靜王的封地。靜王活着一日,恐怕還不能回晉陽。就算要回,立夏之前必須再回皇城。”

她彷彿明白了江舜誠的意思,現在辭官致仕,是爲了保全子孫。

“要是皇上同意……”

江舜誠道:“江家無危。”

素妍見與自己猜想無異,道:“爹爹且試試看。”

前世,崔左相便是在老帝、新君更替之時辭官。當時,皇帝一口應允,恩准崔左相辭官,皇帝是爲了以後新帝啓用崔左相。

靜王登基後,崔左相風光無限,成爲新君的左膀右臂。

江舜誠問:“那麼……下位新君會是吳王?”

素妍點頭,“吳王登基不到兩年,靜王於晉地以‘暴君不仁,誅殺忠臣,禍亂天下’之名起兵。靜王用兩年時間奪得天下,登上帝位。”她邁着輕盈的步子,“吳王府裡有藍、玉二奉侍,乃是靜王派入吳王府的細作。西歧瘸軍師,在天牢關押時被靜王收買,現下已喪命。這回吳王是下了狠心,要建立自己的勢力。”

ps:

週末到了,祝各位讀友週末愉快!玩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