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聲音唐突的響了起來,接着,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金偉民又羞又怒的順着聲音看過去,只見辦公室主任何陽面容嚴整的走了進來,後面跟着李逸風。
李逸風從張文華辦公室出去後,立刻將市紀委來人的事情通知了何陽知曉,何陽聽完他的彙報後,怒氣衝衝地趕了過來,他料想不到市紀委的人真敢不管不顧的找了過來,剛走到門口的何陽,就聽見了張文華辦公室裡傳出的一陣怒罵聲,原本就對市紀委的人不分青紅皁白的找上門來感到氣憤的何陽,聽到裡面的罵聲後,更感到一股怒氣控制不住地從心窩裡涌了上來。
何陽疾走兩步,在沙發旁駐足後,朝張文華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然後挨個掃視了衆人一圈,最後把目光定格在發完脾氣還沒來得及坐下的金偉民臉上。金偉民被不動聲色的何陽盯得臉膛發紅,卻又不敢說些什麼,就這麼侷促的站在沙發旁,想坐下又覺得有失臉面,作爲紀委幹部,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被人質疑是個什麼味道,金偉民心裡暗暗怒罵:等老子掌握了你們這幫王八蛋貪污受賄的證據,一定要整的你們永世不得翻身!
可是,張文華、何陽能給他這個機會麼?
何陽收斂回凌厲的目光,語氣平淡地對金偉民說道:“這位同志,這兒是什麼地方想必不用我提醒你了吧?你在書記辦公室吼什麼?誰給你的權利在這裡撒野?”何陽的話明裡是衝着金偉民說的,其實連帶隊過來的鄭南山都罵了進去。
金偉民一張老臉憋得跟紫茄子似的,長這麼大還沒受過這種侮辱,今天接二連三的全趕一塊兒了,他想發作,他很想發作!但轉念一想,這是人家地盤上啊,一旦控制不住脾氣鬧僵起來,作爲地主,張文華絕對可以不給他留任何臉面的,呵斥一頓把他趕出去還是小事情,真要鬧到市裡去,不是憑白的丟人現眼麼?
金偉民忍下了這口氣,不悅地說道:“我們紀委辦案,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指手畫腳?你算幹嗎地?張書記都沒說別的,你算個什麼東西?”不料,說着火又大了起來。
何陽冷哼兩聲,剛想開口說話,被張文華一個眼神制止住了,他識趣的站到旁邊沒有言語。
張文華笑着說道:“行了,都消消火氣,大熱天的本來就夠心焦的了,你們還想火上澆油不成?幹嗎呢這是?!”
鄭南山淡然望着張文華,對他和稀泥的姿態表示不屑一顧,鄭南山說道:“還是先把問題說清楚吧。”鄭南山看了眼坐在沙發上的一名辦事員,辦事員接到他的指示後,連忙從包裡拿出一摞資料,起身恭敬地遞到了鄭南山手上。
鄭南山將資料遞給張文華,道:“文華同志,這是我們紀委二監室針對羣衆舉報做的詳細調查,請你看一下,有什麼疑問,可以當面和我提出來。”
張文華笑着接過了材料,隨手翻開看了起來,臉上的表情一點驚訝之色都沒有,面對材料上反映的問題,似乎早有心理準備。
這摞資料在張文華手裡待了十分鐘,便被他隨意的扔在了桌子上,張文華笑了笑,對李逸風說道:“逸風,你也把你的資料給鄭書記拿出來吧。”
鄭南山一愣,什麼意思?他的秘書也有資料?
李逸風笑着從口袋裡掏出個信封,恭敬地把它交給鄭南山,道:“鄭書記,這是知情人前幾天拍攝到的一組照片,照片中的鏡像說明了某些人通過寄匿名信的手段對張書記進行陷害,請您和紀委的領導們過目。”
鄭南山一張老臉頓時哭笑不得,常年玩兒鷹的人被鷹啄瞎了眼睛,這種滋味要多難受有多難受,他伸手接過了照片,打開後逐張翻看起來,第一張照片中清晰的顯示出“臨清縣歡迎您”的巨大廣告牌,再往後看,奧迪轎車的車牌號也清晰可見,駕車人和副駕駛位置上人的面孔也十分清晰,再有,副駕駛座位上的人從下車到寄出了信件返回車中,車停靠的位置、車子絕塵而去後車上人什麼表情均是一目瞭然……
鄭南山越看越心驚,二十六章照片中就差沒把郵局的信箱什麼顏色都拍攝下來了,鄭南山心裡暗暗地罵:這他媽明顯就是一起污衊陷害黨的領導幹部的違紀事件,媽了個逼的,可讓吳勝利這個王八蛋害死老子了!
他畢竟是久歷江湖的官場老油條,心裡憋屈、憤然,臉上卻沒有露出一絲惶然之色,嘴上也還在狡辯:“這能說明什麼?就算你偷拍到羣衆寄出信件的事情,就能證明文華同志沒有貪污受賄的問題存在嗎?”這番話鄭南山也是咬着牙說的,有道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更何況他心裡清楚,吳勝利的二十萬也不是那麼好拿的。搞不好沒把張文華弄下來,自己倒是進去了。
張文華臉上的笑容帶着嘲諷的味道,心說,你老鄭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啊!想要證據我就給你證據,他看了眼何陽,何陽笑了笑,也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遞給鄭南山道:“鄭書記,信封裡裝的是張書記的工資卡以及銀行出具的證明,我沒猜錯的話,舉報張書記貪污受賄的匿名信中,所寫金額應該是六十萬元整吧?如果照片證明不了什麼的話,那就請你看看銀行出具的證明能不能給張書記的問題畫上個句號吧。”
鄭南山心裡咯噔一下,心說,人家準備的很周全啊,看來連這事兒背後是誰推動的都一清二楚了!
他緊蹙眉頭接過信封,再一次將它打開,抽出裡面的證明信和銀行卡,證明信上的內容很簡單,就是說明了一下這筆六十萬的匯款是哪一天匯進張文華賬戶的,鄭南山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以他多年的從業經驗,很是輕而易舉的就能看出,這筆款子是在匿名信寄出的第二天打進張文華的私人賬戶的。
嘆了口氣,鄭南山知道,查到這個程度,基本上已經洗清了張文華的嫌疑,但他不死心啊!張文華沒事,從另一個角度上說他鄭南山就要出事,因爲正是他鄭南山聽信了吳勝利的話後,在背後推動了一下,躥騰着紀委黃書記對張文華進行調查的,一旦確定了張文華沒有接受賄賂的事實,可以預見的是,張文華肯定會揪住這件事情不放,這樣一來,他老鄭不就麻煩了麼?
鄭南山越想越覺得不該聽信吳勝利的讒言,但事情已經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接下來該怎麼辦?讓他老鄭怎麼有臉走出張文華辦公室的門?恐怕就算他沒臉沒皮的硬要走,張文華能讓他就這麼不給個說法的一走了之?
鄭南山腦筋轉得不慢,將手中的證明信放下後,他端起茶杯呷了口茶,鎮定的說:“這也不能代表什麼,銀行的證明信只能說明行賄人沒有直接把現金當面交給文華同志,並不能證明文華同志沒有接受這筆現金吧?”
何陽頓時勃然大怒,鄭南山面對諸多證據,明顯就是在耍手段賴皮嘛!是在狡辯!隨即他就想明白了,人家原本就是來找茬的,就算沒有理由,人家也能無理辯三分,你能怎麼着?咬他一口嗎?
何陽禁不住看了李逸風一眼,那意思是,你不說還有證據能證明張書記的清白麼,趕緊拿出來啊。
李逸風心裡也沒底,尷尬異常的站在旁邊,就在衆人陷入僵局的時候,李逸風的手機救命似的響了起來,他趕緊掏出來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變得生動起來,他快步走到張文華身邊,低聲道:“書記,我接個電話,很重要!”
張文華笑着點了點頭。
李逸風當着衆人的面,按下了免提鍵,話筒那邊傳來了譚顏輝掩飾不住的興奮聲音:“老弟麼?我是老譚!你交代的事情全部查清楚了,往銀行匯款的是新華公司的財務人員,那六十萬現金是從新華的賬面上支走的,日期是前天下午三點鐘,這筆錢支出後立刻匯進了張書記的賬號,現在新華公司的財務科長已經被公安局肖局長控制住了,他承認了全部事情,並招出是受了郝大斌的指使對張書記進行誣衊的。你看接下來怎麼辦?”
在場的衆人聽了譚顏輝的話,有個共同的感覺,首先是李逸風的手機質量真他媽好,特別是通話質量,隔着三層樓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第二個感覺是,張文華的問題到現在來說算是水落石出了,所有的證據都顯示出,這不過是一場因爲政治鬥爭而引發的誣衊陷害黨的幹部的惡性違紀事件。不過,政治鬥爭這個話他們是不能輕易說出口的。雖然事實清楚證據確鑿,但也不能說出口。
接下來衆人的表情就豐富多彩極了,鄭南山帶領的紀委衆人尋思着怎麼才能走出這間辦公室,怎麼出去纔不至於丟人現眼,而何陽一臉微笑,分明是琢磨着怎麼才能趕狗入窮巷,好關起門來打狗。
李逸風卻顧不上考慮的太多,他輕輕舒了口氣,笑着說道:“銀行的監視錄像也拿到手了吧?”
譚顏輝哈哈大笑着說:“那是自然,錄像帶裡清晰的顯示出那傢伙的所作所爲,你放心吧,這次證據鏈絕對完整。對了,我那侄女功不可沒啊,沒有她在內部裡應外合,要查出這麼機密的事情,可不容易……”
李逸風一臉悍然的打斷了譚顏輝的話:“譚鎮長,這事兒我會跟書記如實彙報的,沒其他事情的話我先掛了。”然後不等譚顏輝再說什麼,徑直掛斷了電話。
見張文華笑着點了點頭,李逸風一顆心纔算放進了肚子裡,他笑了笑,問道:“書記,是不是讓公安局肖明宇同志過來一趟,當面向您和市紀委的領導們彙報一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