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陸子期匆匆返家,一進院門便聽廚房裡傳來笑語陣陣,略躊躇,方循聲前往,及至門口,一看,呆愣當場。
室內共有三個活物,宋小花,陸凌,狗。
一大一小兩個人正爲一隻約莫剛剛滿月的小黑狗洗澡,用的是,陸凌的小澡盆。這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從新再買一個也就是了。
重點在於,陸子期他,怕狗,很怕……
腳下不自禁便向後退了一步,喉嚨止不住地有些乾澀:“你們……你們這是……”
陸凌舉着溼嗒嗒的雙手撲向了陸子期:“爹爹回來啦!張嬸給我們送來了一隻小狗,好可愛的,爹爹快來看,爹爹也一定會很喜歡的。”
剛想拉着陸子期進來,忽然又想起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連忙反過來把他往外面推:“爹爹現在還不能進來,還不到兩個時辰!”
陸子期又是毛骨悚然又是一頭霧水,只好將目光投向了宋小花,卻見她正滿臉幸災樂禍地看好戲。只得苦笑着索性將陸凌抱起:“凌兒,爲什麼不讓爹爹進去啊?”
“因爲沒到兩個時辰!”
“……什麼兩個時辰?”
“不到兩個時辰的話,就會被罰喝很苦很苦的藥!”
“…………”
父子倆雞同鴨講的這個當口,宋小花已經用乾布把狗狗的毛髮擦乾,然後又用另一塊棉布將它包裹好:“凌兒,帶無缺去熟悉熟悉它的新家,要小心抱着哦,要不然它生病了的話,也要喝很苦很苦的藥呢!”
陸凌連忙從陸子期的懷中跳下來,小心翼翼接過狗狗,想走卻又有些猶豫。宋小花見狀忍笑道:“沒關係的,反正我一會兒也要喝藥,就當是懲罰了。至於你爹爹嘛……他就留着下次一起罰吧!凌兒要幫爹爹記住哦!”
“好!”
陸凌鄭重答應後,抱着棉布中的狗狗去一間屋一間屋地熟悉了。陸子期這纔敢偷偷活動了一下稍微有些僵硬的身體:“你說的無缺是……”
“宋無缺,狗狗的名字。我取的名,跟我姓!”
“…………”陸子期無語地按着自己突突直跳的額角:“一隻狗,有名有姓……”
“怎麼,不行麼?”
陸子期忙溫言試圖安撫已經是一臉找茬模樣的宋小花:“沒什麼不行,只是,有些奇怪罷了……那個……好端端的怎麼想起來要養狗的?”
“張嬸好意送來的,說是給我解悶,而且,長大了以後還可以看家。據說,這是從遼人那裡弄來的純種大狼狗品種,最是聰明通人性最是忠心護主了,所以,要從小開始養起。”
居然……居然還是自己最怕的大狼狗!陸子期的頭皮開始發炸:
“可是……凌兒還那麼小……萬一要是被傷到了怎麼辦?”
“狗是絕對不會傷害主人的,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可是……這裡的治安很好,不需要狗來看家護院,如果你一定要解悶的話,其實我倒覺得不如養一隻貓,又溫順又聽話,你認爲呢?”
“不要!我想養狗已經想了很多年了,以前是條件不允許,現在好不容易可以了……”宋小花有些不耐地皺了眉:“反正,無缺以後吃得穿的用的都由我付錢,這總可以了吧?!”
陸子期一愣,旋即無奈苦笑:“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完了,看樣子,這條狗是非養不可了,誰讓他娶了一個如此愛狗的妻子……
還有名有姓,還穿的用的,狗居然有姓氏,真不知宋氏祖先要怎麼想,會不會被氣得詐屍暴跳?狗需要穿衣服麼?狗除了吃還能用到什麼?……
罷了,還是先解決人的問題吧!
將手中的紙包遞過去:“這是此地最後名的小點心,你嚐嚐看。”
陸子期毫無預兆的轉換話題讓做好了再吵一架準備的宋小花一時之間有點反應不過來,木木愣愣接過來,打開,聞一聞,掰下一小塊吃一口,眉開眼笑。
對付凌兒的這招果然對她也同樣有效果……陸子期暗自莞爾。
宋小花又掰下一塊來,將剩下的包好:“味兒不錯,凌兒也一定很愛吃吧?”
“嗯。”
“那我給他送過去。”
“遙遙……”
陸子期輕喚一聲止住了宋小花的腳步:“我已經按照原價將浴桶的錢補給店老闆了。”
宋小花擡眼看着他:“我等一下就把錢還給你。”
“我們談談好不好?”
“好啊,在這兒嗎?”
陸子期被她的火藥味十足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我不是要跟你吵架的。”
“難道我很像是要跟你吵架的樣子嗎?”
“之前的事,我確有不對之處,請原諒。”
他的突然道歉頓令宋小花剛剛積蓄了的滿身氣力無着無落的,呆了一呆,方輕飄飄回了句:“其實,我也有錯……”
“既然這樣,我們就誰也不要再怪罪誰,誰也不要再生誰的氣了,好不好?”
“好……”
“那麼,可以和我心平氣和地談一談了嗎?”
“可以……”
陸子期滿意地淺淺一笑,宋小花則懊惱不已。居然就這麼輕易地被他一步步帶着走了,完全喪失了主動權。
敢情,這傢伙是不動聲色的笑面虎啊!是坑人不變色的腹黑狼啊!
敢情,她宋小花是在狼窩虎穴啊!是在日日與虎狼爲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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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烏西墜,彎月初上。風起,天涼。
宋小花的頭髮還沒完全乾透,只隨便用一根布條鬆鬆地繫了一下,有幾縷略微泛黃的碎髮搭在額前頰邊,倒映得尚殘留着些許水漬的臉顯出了幾分白皙來。
黃毛丫頭……
陸子期的腦中閃過了這四個字,不由得嘴角微微一翹,脫下外罩的白色長衫:“如果不想明天胡大夫又給你開上個十天半個月藥方的話,就趕緊披上。”
宋小花看了看他,伸手接了過來。身體纔是革命的本錢,況且,鬧騰了一陣子歇下來她也確實覺得有些冷了。
那長衫被她一穿,有小半截拖了地。先是樂呵呵地學着唱大戲的樣子舞動了幾下衣袖,又回頭一瞅鋪在地上的白色衣襬,頓時心中涌起一股莫名悵惘。
原本還夢想有朝一日能穿着長長的潔白婚紗走在紅色的地毯上,這下倒好,莫名其妙成了人家的老婆,甭說踩着婚禮進行曲到教堂過把癮了,就連乘花轎挑蓋頭這樣好玩的事情也沒機會親自體驗一番,真是虧到姥姥家了!
陸子期見她一會兒笑逐顏開一會兒愁眉苦臉,而自己卻完全摸不着頭腦,不禁有些泄氣有些頭痛,輕咳一聲喚回她的注意力:“因爲以前都是霍楠照料家裡的生活,所以我的俸祿都放在西廂那間房的牀頭右手邊的櫃子裡,這是鑰匙,有需要的話就自己直接過去取。當然,如果覺得不方便的話,也可以轉到你認爲合適的地方。總之,家裡的事情,由你全權做主就是了。”
“啊?”
“你的嫁妝切莫要再輕易動用。”
“啊……”
“以後,也莫要再說什麼由你來付錢,更莫要再說什麼休妻的糊塗話!”
“啊~”
“此地民風淳樸,百姓們只是念在我這個縣令還算盡本分的情面上,纔會想要用一些自己的方式來報答,所以並非是你所謂的……‘拍馬屁’。”
“啊!”
宋小花用一個感嘆音調結束了由於措手不及而帶來的茫然:“你的意思是不是說,今後你的薪水……就是所有的錢,都歸我管了?”
“是。”
“也就是說……從今以後,你的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
“……是……”
“好!你說的那些我都答應!我保證,今後就算有人跪下來求着要便宜賣給我東西,我也堅決不能讓他便宜哪怕一分錢!”
“……這就……對了……”
“本次談話圓滿落幕!”宋小花笑顏如花地蹦達着朝天甩了甩長袖:“撒花!”
陸子期則無力地扶着額角,難道自己娶的不僅是個‘悍妻’,還是個‘財迷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