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期推開臥室的房門,便見宋小花正側身坐在牀上,一動不動地凝視着熟睡中的陸越,看似慈愛無限。
放輕了腳步和聲音,邊將外衫脫下掛起邊道:“越兒睡了?”
沒有反應。
“你也累了一天,早點休息吧!”
還是沒有反應。
“我把越兒抱回他自己的房間。”
繼續沒有反應。
終於覺得有點不對勁,碰了碰那個‘木頭人’:“遙遙,我跟你說話呢!”
終於有反應了……
宋小花像被踩了尾巴的小母貓一樣蹭地一下竄起,雙手摟住他的脖子,雙腿箍住他的腰,張嘴對着他的肩頭就是一口。
怕吵醒兒子,只得將痛呼嚥下,腳下連移,帶着掛在身上的兇悍貓兒一起轉到屋子的角落,方壓低了聲音:“你做什麼咬我?”
“我恨你!”
“……我纔剛回來,什麼都沒做過啊!”
“沒有你,哪裡來的那個小混蛋?”
“……越兒?”
“不然難道是凌兒?”
“他又調皮了?”
宋小花跳下來,指着自己的額角:“你看你看!”
昏黃的燈光下,除了她那對仿若噴火的眼睛,什麼都看不出……
陸子期很努力地瞅啊瞅:“莫不成,是有皺紋了麼?”
跳腳怒吼:“……你們父子倆都跟我有仇!”
連忙捂住她的嘴:“小聲點兒,萬一吵醒了越兒就又有得麻煩了。”
把他的手拉下:“你以爲還能吵得醒他?現在就算拿一面大銅鑼在他耳邊使勁敲,他也照樣睡得跟頭死豬似的!”
話說晚飯後一個不注意,陸越又跑沒影了。亂哄哄找了一陣子無果,只好求助於宋無缺那堪比哮天犬的鼻子,結果,狗兒也跟着一起人間蒸發了。
找啊找啊,宋小花猛然想起了陸老爺子的酒窖。
宋無缺自從兩年多前嚐到了酒的滋味後,那酒癮便一日勝似一日。而陸拓不知是因爲找不到拼酒的人呢,還是因爲跟人喝夠了呢,還是因爲其實這位爺壓根兒就是個大腦抽風型的人物,居然無比熱衷於一人一狗共同把酒問青天的詭異意境。
宋無缺的酒量越來越大,口味越來越刁鑽,到後來,索性隔三岔五便自行晃進陸拓的酒窖裡酣暢淋漓灌上幾壇醉上個一天半日。可憐陸老爺子珍藏了幾十年從不捨得輕易示人的極品佳釀,多數都進了狗肚子……
抱着也許還沒有醉得太過離譜的希望,宋小花來到了酒窖。老天開眼,宋無缺居然真的還算是比較清醒,因爲它的爪子下面只有一個空罈子……
而賊老天今日似乎心情格外的好,分外眷顧向來與他不對盤的宋小花,順便還附送了讓那麼多人費盡力氣也尋不見的陸越。
只不過,原本活蹦亂跳沒有片刻安靜的皮猴子,已經變成了不醒人事嘴角直冒泡泡的小醉貓。
看着那個仰面朝天睡在大酒罈子上的小魔星,宋小花那個淚呀……
不過,再怎樣悲催難耐都好,現在面對這麼個小東西也沒有發泄的機會,只好深呼吸,蹲下身想將兒子抱起。
陸越自從會說話有了一定的自主意識之後,就對自己的穿着方面提出了明確的而且是唯一的要求——紅色。紅衣紅褲紅襪紅鞋紅帽子,總之裡裡外外從頭到腳只能有一個顏色,而且還要是那種能扎得人眼睛直髮暈的深紅大紅。
宋小花曾經一度想要改變他的這個喜好,畢竟一個男孩子如此熱愛豔麗之色實在不是什麼好事。小的時候倒是無所謂,以後長大了可怎麼辦,成天穿着一身山丹丹花開紅豔豔招搖過市咩?可是,在數次努力均被陸越態度強橫的寧肯裸奔也決不妥協給擊敗後,陸子期的一句話讓宋小花終於釋然——
‘遙遙,無論如何喜歡紅色總比綠色好吧?你想啊,帽子……”
眼下,這個紅孩兒索性連原本白嫩嫩的小臉也成了紅彤彤一片,尤其是小鼻子,那紅的,跟熟透了的紅櫻桃似的。
宋小花看得又是氣又是笑,捏了捏他的鼻尖,又爲他擦去嘴角吐出的小泡泡。
也不知是不是因爲感覺到了動靜,陸越的眼睛一下子睜開,直愣愣瞪了一會兒,忽然小眉毛一皺一豎,貌似非常的憤怒,扯着嗓子哇呀呀怒吼:“搶酒!走!”。同時使勁一掙扎一推,只聽‘啊’‘嘭’‘哎呦’‘汪汪’四聲連響,此起彼伏……
猝不及防立足不穩的宋小花向右側一個趔趄撲倒,腦門正好重重磕在了宋無缺剛剛撓開的酒罈子邊緣。宋無缺見狀,連忙在表示了抗議後,就兩個爪子抱住罈子向一旁‘滾’開,以便遠遠離開這對很可能殃及池魚的冤家母子……
陸子期一邊聽宋小花的血淚控訴一邊不由得想要樂呵:“沒想到這小子成天笑眯眯的,居然這麼有脾氣,到現在還沒醒麼?”
“大夫來看過了,說是雖然只喝了一口沒什麼大礙,但因爲年紀太小,又是首次飲酒,所以大概要到明日午時才能完全復原,已經按照方子給小壞蛋灌了醒酒湯,睡一覺就該沒事了。”
“哦……”點點頭,忍了又忍,還是非常不厚道地笑出了聲來:“其實,這也不能怪越兒,他喝醉了嘛,所作所爲都是無意識的。再說,誰讓你自己沒有蹲穩呢?否則,一個這麼大點的小娃娃如何能將你推倒?”
宋小花氣急敗壞,連蹦帶跳掐住他的脖子露出獠牙就要效仿吸血鬼,陸子期笑着躲開,手指輕輕掠起她額上的碎髮,柔聲道:“好了好了,先別急着鬧,讓我再看看你的傷處,還疼不疼?”
他的溫柔就是她的死穴,屢試不爽歷久彌堅……
於是兇悍吸血鬼瞬間變身爲嬌羞小媳婦,扭着身子哼啊哼:“疼呢,可疼可疼了……”
藉着燈光仔細瞧,光潔白皙的額頭上果然有銅錢大小的一塊淡淡青紫,摸上去,稍有凸起感,看來當時的確撞得不輕。
“擦了藥酒沒?”
“沒,又要揉又要捏的多疼啊,不擦。”
“這樣才能好的快啊!”
“我不管,我就不擦。”
“那你現在就不要嚷嚷。”
“你個沒良心的,都是你兒子害我的,你要負責!”
“越兒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兒子。”
“誰讓他跟你姓來着?再說了,我是那麼一個溫良恭儉讓的賢德女人,所以他的那些惡行一定都是遺傳於你!”
以指尖輕觸青紫:“你還可以更加厚顏無恥一點。”
齜牙咧嘴耍無賴:“你要負責你要補償我!”
曖昧一笑:“沒問題,把越兒先送回房。”
心花怒放:“好嘞!”
宋小花把陸越交給照顧他的嬤嬤安頓好後,立馬屁顛顛飛奔回來,卻見陸子期正提筆而書。
湊近一看,宣紙上已有四個大字——
酒色財氣。
長嘆:“看來,我到底還是低估了我的寶貝兒子呀!”
擱筆:“何出此言呢?”
“本以爲只是個色鬼加財迷,沒想到其實是個酒鬼色狼財迷外加暴躁火藥桶。”
陸子期搖頭朗朗一笑:“其實我倒認爲,人的身上就是要同時具有這四樣習性纔對。須知,自古以來,無酒不成禮,多少千古絕句多少傾心之交都離不開這杯中物。人的樣貌雖只是表象只是過眼雲煙,然而倘若世上無美色,則未免少了許多賞心悅目的樂趣,一見鍾情的佳話。正所謂,人爲財死鳥爲食亡,追逐利益乃是人生來具有的本性,也正因如此,人們纔有了奮發拼搏的目標,只有小家富裕了,國家才能富饒強盛。而只有人人心中都藏着一股昂然之氣,遇事敢於面對不逃避,遇侮敢於抗爭不後退,才能凝結成一個國家不滅的魂魄。只要能做到,飲酒不誤事,好色能自持,貪財有門路,意氣不亂髮,那麼便是真男兒!”
他的人,正如他的字,有一種凜然風骨。讓宋小花喜歡得要死要活,卻不知爲何又有些莫名的害怕和擔憂。
“反正你兒子無論做什麼你都能給他找到合理的解釋,然後再誇得他天上有地下無的。人家都說慈母多敗兒,依我看,咱們家正好掉了個個兒。”坐到他的膝上,拿起筆心不在焉地隨手划着:“冬青,今天元昊問了我一個問題。”
像是看不下去她殺氣四溢一塌糊塗的字跡,陸子期握住她執筆的手,一筆一畫穩穩地在紙面書寫着:“什麼?”
當時,她在前,他在後,旁邊的那塊草地讓空氣裡帶了好聞的清香。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來自一個非常遙遠的地方。”
漫不經心的話語卻讓她猛然一驚,停下腳步,轉身對上那張笑意依舊的容顏,然後決定死不認帳裝糊塗:“我什麼時候說的?哦,‘北崖’離這兒是挺遠的呀!”
微微一頓,淺笑搖頭:“大約,是我記錯了吧!”
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口:“元昊,你是不是想說什麼?”
負手側立,目光投向草地的盡頭,緩緩言道:“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你不是大宋子民,那麼,大宋的興亡你還會不會在意?”
疑惑着使勁乾笑:“國家興亡是匹夫纔有責,所以好像輪不到我這個匹女來在意。”
匹女……
元昊囧了一下,隨即開懷大笑,讓漫天霞光亦頓失顏色。
宋小花暗地裡擦了擦哈喇子,穩定了一下左突右跳的花癡之心,擡頭望着他彎彎的眉眼:“其實,我並不在意大宋會怎麼樣,我在意的,永遠只是一個人,不,是三個人一條狗。”
作爲一個穿越來客,她真的沒有什麼太重的國家觀念,畢竟,在她看來,無論是遼,還是夏,抑或是宋,將來都會屬於一個共同的地方,中國。
如今的爭鬥,甚至是幾十年後百餘年後宋朝的覆滅,皆是一種歷史的必然經過罷了。所以,對那些被稱之爲外邦與宋朝兵戎相見的敵對國家,宋小花委實沒有辦法升起猶如當年對日本鬼子對八國聯軍的民族仇恨。
然而,陸子期並不這麼想。
他是忠義立家的陸家嫡子,他是身受皇上知遇之恩的朝廷命官,他的仕途承載着大哥犧牲了自己所換來的重託,他矢志以自己的才學和勇氣安邦定國……
宋小花是不在意國家的興衰,但她在意陸子期。所以,但凡是陸子期堅持的,便是她在意的。何況,陸凌和陸越生長在這個時代,就必然會參與到歷史的進程中。甚至宋無缺也不能例外,正所謂生是大宋的狗,死是大宋的死狗……
既是一家人,則當同進同退。
元昊聽了她的這個回答,什麼都沒說,只是笑盈盈的點了點頭然後快走一步,留給她一個飄逸如風的背影。
宋夏兩國最近摩擦不斷且有繼續升級的苗頭,元昊這個時候竟放下一切孤身來到汴京悠然打發時光,實在不大正常。他與陸子期各爲其主各有立場亦敵亦友,絕不像表面上那樣毫無芥蒂相處甚歡。這其中究竟醞釀着什麼,宋小花想不出。
她雖然經常與官員的家眷喝茶聊天,又刻意留心各種時事動向,對如今的大概態勢總算有幾分瞭解。然而,畢竟只知皮毛,無法窺得箇中真相。
如果,兩國真的開戰,那麼元昊和她,就要成爲敵人了麼……
“遙遙,他究竟問你什麼了?”
陸子期的輕喚讓不自覺發呆的宋小花回過神來:“他說……冬青,咱們是不是要跟夏國打仗了?”
手中一停:“這是他跟你說的?”
“沒有沒有,是我自己瞎猜的。”
“你不是一向不關心政事?”脣角一勾,攬在她腰際的手臂卻猛然一緊:“難道是因爲他?”
喘息着掙扎:“我就是隨便這麼一說,你個大醋罈子!”
遂放鬆,又吻了吻她的側臉:“宋與夏,時也勢也,本就不可能永爲友邦。我與他,亦然。遙遙,倘若這場戰事果真避無可避,你也不要太難過。有的時候,我們只能捨棄個人的情感,你懂麼?”
宋小花轉過身子,將頭靠在他的肩窩:“我懂我懂。那麼,你也不要難過。我知道,你跟他相見恨晚情投意合臭味相投狼狽爲奸,一旦翻臉,必定會黯然神傷乃至於爲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
陸子期哭笑不得無語凝噎……
不過,心中的感動卻正如暖流般輕漾。
用這樣插科打諢的方式來安慰人,也只有她才做得出來。
李元昊此次來汴梁,明爲面聖,實則卻是爲了擾亂朝野的視線。
那日下朝正欲入門,忽聞有人相喚,聲音極爲熟悉。循聲望去,但見那襲藍衫悠悠而立。第一個反應就是拿酒罈子在他的腦袋上敲個窟窿,以報‘禁慾三月’之仇。也是在那一刻才知道,原來自己竟是這般的記仇……
相邀入府,敘舊誼談別緒,賓主皆歡。
卻連夜擬出一道奏摺,將當年在‘北崖’所發生的一切如實記錄,於隔日早朝前呈給了皇上。並以‘雖非刻意隱瞞,然終究未能主動先行告知’爲由,自請降罪。
所幸當年宋夏尚是友邦,全無如今劍拔弩張之態,且皇上一向信賴有加,故而不僅不罪,反倒下旨令他負責李元昊在京的行程安排。
這才總算化解了一場可能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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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處理得及時,單單向滿朝文武解釋爲何夏國太子甫一抵京,便直奔陸府一事,就要焦頭爛額。即便自己坦蕩無虧,卻依然難抵有心之人的借題發揮刻意爲難。
而這十餘日以來,李元昊居然當真擺出一副遊玩的姿態,不談國事不論政事,只談景緻只論風月。
邊關戰事一觸即發,數十萬將士枕戈待旦,兩國上下高度戒備。值此之際,身爲一國太子,身爲軍中主帥的他,爲何會孤身來到敵營的中心?
是爲了麻痹對手,爲了表示勝券在握的蔑視,還是另有所圖?
無論是什麼,正如三年前分別時所感,那種無拘無束毫無保留的傾心相交真心以待,再也回不來了……
壓下心中悵惘,打橫將懷中的人兒抱起:“對了遙遙,霍楠來信說,小含一個月前生了個女兒。”
“真的?哇!他倆造出來的一定是個超級大美女!”
“過段時間小含會帶孩子回來一趟,到時候你就能看到了。”
“冬青……”
“嗯?”
“你想不想要個女兒?”
“不想。”
“爲什麼?你重男輕女!”
“當然不是,你忘了,你說過再也不要生孩子的。”
“我反悔了。”
“還是不要,那種痛楚你受一次也就夠了。”
“沒關係的,我聽老人說,只有第一胎會疼得厲害費點兒勁,以後再生,就像是肚皮上裝了拉鍊……那個……縫了線似的,時候到了,把線頭打開,一拉,孩子就從肚子裡蹦出來了。”
“……這是哪個老人跟你說的?純屬妖言惑衆啊!”
“甭管了,反正我要女兒!我就快被那個小魔星給氣死了,我要個貼心小棉襖!”
“你不後悔?”
“不後悔!況且,人家都說女兒是爸爸前世的情人,我現在幫你把曾經的情人找回來,你該有多爽啊!”
“……這又是那個老人對你說的?究竟是誰,我明天要找他好好談一談。”
“不告訴你!”
把一臉壞笑的宋小花往牀上一丟,陸子期隨手將自己的薄衫褪盡,露出結實的胸膛,柔韌的腰線,修長的四肢,還有那啥啥……
一個輕躍,將鼻血橫流的某人壓在身下,一點一點啃齧着薄薄的耳垂,紅紅的嘴脣,還有那啥啥……
宋小花一邊喘息□□,一邊探手將他的髮簪取下,墨般髮絲頃刻披散於肩背頰邊,隨着身體的起伏而波動,爲那溫潤如玉的容顏平添了幾分妖異的魅惑。
“冬青,你是我的,就算你上輩子上上輩子哪怕是八輩子之前的情人通通來了,也一樣搶不走你。”
翌日,宋小花整理房間時,發現昨晚的那張紙上有幾個看似全無關係的詞——
西北,太醫,筆跡。
作者有話要說:那啥啥究竟是啥啥,請諸位自行腦補……
另,妖怪挖新坑了!書名爲《忽悠》,講述的是一個關於如何搞定撲倒這項技術活的猥瑣YD流故事……囧~
請各位親親抽空去捧場啊!按鈕在文案上有哦,還有瓦滴專欄,請不要大意地都點下去然後領養了吧!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