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家打起來,很容易造成不可收場的局面,我們確實需要謹慎啊,”
伊吾郡就是蘇烈打下來的,加上出征之前,楊銘讓秘書省給蘇烈謄抄了一份裴矩所撰寫《西域圖記》,所以他對西域還算了解。
朝會結束之後,楊銘又把蘇烈給叫來,主僕兩個坐在殿內,吃着午飯。
楊銘皺眉道:“在此之前,其實始畢就一直在派兵試探虛實了,射匱也是沒當回事,想不到人家會大舉入侵,主力在西來不及回援,要是被人家打到三彌山,他這個可汗也就不要當了。”
蘇烈點了點頭:“三十萬騎兵大舉入侵,目標應該不只是薛延陀,實際上沒有了薛延陀這個中間緩衝帶,兩邊將來會打的更厲害,可是問題在於,就怕他們之間的衝突,最後會演化爲結盟,這纔是最可怕的。”
其實就是輸了的,認贏了的做大哥。
東西突厥本來就是一家,以前就叫突厥汗國,地盤東到大興安嶺、遼河流域,西到鹹海和中亞河中地區。
那麼他們是什麼時候分裂的呢?開皇三年。
被誰挑撥的呢?長孫晟。
一個人,促成了東西突厥的分裂,這份功勞,沒有封公,實在是說不過去。
而東突厥王室,是原本突厥汗國的正支嫡系後代,西突厥王室是分支,是在開皇元年設置西域小可汗,負責統轄阿爾泰山以西地區。
長孫晟也是看準這一點,也提出了著名的“遠交近攻,離強合弱”之策,聯絡西邊的達頭可汗和阿波可汗以及東邊的突利可汗,開始孤立突厥大可汗沙鉢略。
沙鉢略就是啓民的爹。
於是突厥內戰徹底爆發直到開皇五年,已經扛不住四面攻擊的沙鉢略可汗,向大隋請和稱臣,等到楊堅順利滅陳之後,大隋對北方遊牧民族從被動轉爲主動,楊堅藉此機會扶植啓民上位。
在這幾年當中,有一個人的作用不可忽略。
衛王楊爽。
開皇三年,楊堅任命楊爽爲行軍大元帥,節制元帥長史李徹、河間王楊弘、北道行軍元帥豆盧𪟝、秦州總管竇榮定、左衛大將軍高熲、彭城郡公虞慶則、行軍總管李充共八路大軍二十萬人,在白道(呼和浩特西北),大破沙鉢略軍,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白道大捷。
也就是這一場大勝,爲大隋南下滅陳解決了後顧之憂。
可惜楊爽死的太早,人家要是活着,宗室領袖捨我其誰。
如今大隋統一天下,四海承平,先滅吐谷渾又滅高句麗,突厥沒有危機感是不可能的。
所以始畢纔會急不可待的攻打薛延陀,真實意圖,恐怕是重新統一突厥。
因爲只有完全體的突厥,纔有資格跟大隋掰手腕。
“你分析的有道理,朝堂上,東宮,也有很多人有這個擔憂,”楊銘喝着水,道:“那麼在你看來,我們應該如何應對呢?”
到了楊銘這個位置,其實做好三件事就可以了。
一,以用人爲能,二,以能聽爲能,三,以能賞罰爲能。
一句話概括,叫做“總達衆材而不以事自任”,意思就是具備統帥衆才的駕馭能力,確立大政方針對各種人才委以合適的職務,讓人才各盡其職,就可以垂拱天下,無爲而治。
也就是曾國藩的那句:謀議資之於衆將,決斷歸於一人。
蘇烈沉默半晌,道:“還是得出兵啊,至少高昌不能出事,否則我伊吾、玉門必受侵擾,高昌,是我們與西域諸國的緩衝帶,始畢兵馬過衆,恐怕不只是針對薛延陀。”
楊銘點了點頭,朝身後的裴爽道:“召集東宮屬官於承恩殿議事。”
小半個時辰後,人都到齊了,楊銘將蘇烈的擔憂講了出來,讓衆人蔘議。
“始畢的野心,已然是路人皆知了,可是我大隋在未來五年,都無力對北用兵,”元文道:
“雙方此戰,敗者很有可能會依附勝者,所以我們不能讓他們分出勝負,臣以爲,還是長孫的遠交近攻,離強合弱,分化東突厥。”
李綱搖頭道:“東突厥權勢最大的部落首領,就是始畢的那幾個弟弟,要分化,也只能從這幾個人選擇,恐怕不容易。”
楊銘一愣,腦海中第一時間想到了雁門之圍。
歷史上裴矩就是建議立始畢的五弟叱吉設爲南面可汗,以分化始畢的勢力,結果呢,叱吉設不敢接受,裴矩又誘殺了始畢的謀臣史蜀胡悉,最終導致始畢與大隋決裂。
有了前車之鑑,這事就不能再這麼辦了。
始畢的四個弟弟,老二阿史那·俟利弗設,主管西部,眼下跟着始畢正在打薛延陀,老三阿史那·咄苾,主管契丹、靺鞨、奚等部,老四阿史那·步利設主管霫部,老五叱吉設主管斛薛部。
四個人都是手握大軍,按理說比較適合分化。
但歷史證明人家這兄弟幾個還算和睦,分化不奏效。
東突厥強,西突厥弱,那麼肯定是離間東突厥,聯合西突厥。
但你離間不了啊。
“陛下的旨意還沒到,但是河西樊總管的軍情,可是日日都有,可見前方戰事緊急,”專門被叫來的李靖建議道:“臣以爲,應該出兵,至少在陛下旨意送來之前,我們得有所準備。”李綱道:“藥師的意思,出兵五千?”
“太子沒有虎符也只能是五千了,”李靖笑道。
李綱皺眉道:“雙方大戰,咱們五千人去了,有什麼用嗎?”
李靖道:“至少有個姿態,咱們的兵馬就算旁觀,也會對雙方造成威懾,再說了,他們又不會知道咱們去了多少人,對外可以宣稱十萬大軍嘛。”
“這個主意好,”楊銘笑道:“五千人的供給,朝廷還是出的起的,再說河西還有玄挺的邊軍,萬一出了變故,也能應對一時。”
門下坊內舍人薛收道:“我舉薦定方爲行軍總管,他去過伊吾,對那一帶還算了解,五千兵,最好是騎軍,這樣一來與玄挺的邊軍可以搭配得宜。”
楊銘笑道:“定方剛從嶺南迴來,兒子還沒來得及抱一下,再讓他去,不妥吧?”
他是故意這麼說的,其實他希望蘇烈去。
蘇烈趕忙道:“爲國效力,不敢辭勞,臣願意去。”
“我去吧,”李靖突然道:“我喜用騎兵,而東西突厥也是騎兵,從旁觀戰,可研究其戰術,以便改良我大隋騎戰打法。”
李靖主動請纓,是楊銘沒有想到的,畢竟在他看來,李靖是帥才,眼下的蘇烈,還只是將才,當然,人家未來也是帥才。
楊銘笑道:“去了嶺南的那幾個武舉,有幾個被世民留下來,剩下的徐世績、侯君集已經返京,伱帶一帶,然後元慶也跟你一起去。”
“臣領命!”李靖點頭道。
他去是最合適的因爲安西都護府的大都督,是楊玄挺,蘇烈去了,不一定能管的了對方,但是李靖可以。
楊玄挺是認李靖這個弟兄的。
會議結束之後,楊銘離開承恩殿,路上遇到了宇文述。
“你怎麼來了?”楊銘好奇道。
宇文述湊過來笑道:“稟殿下,太子妃召見,說是想在京師找塊地方,修建魏王府,找臣來商議哪裡合適。”
楊銘皺眉道:“地方找好了?”
“有幾塊合適的,但沒有議定,”宇文述道。
楊銘問道:“預算大概多少?”
“按親王制,怎麼也得一百萬貫,”宇文述笑道。
楊銘皺眉道:“晉陽宮那會,李淵是花了多少錢來着?”
“預算是三百萬,實出四百五十萬,”宇文述道:“那筆錢已經撥完了。”
楊銘抱肩沉吟,片刻後道:“眼下我欲讓李靖統兵五千,進駐張掖,朝廷要有一筆大開支,這個時候修王府,拿不出錢來啊。”
“臣願意效勞,”宇文述趕忙道。
人家隻字不提李靖即將出徵的事情,雖然心裡很好奇,但絕不多問。
“我怎麼能花你的錢,”楊銘忍不住笑道:
“化及已經出了血了,你再花錢,小心家裡沒了開支,這樣吧,我從東宮內庫撥錢給國庫,再從國庫出,把王府給修了,不要聲張,這件事交給你辦。”
宇文述大喜:“臣一定替殿下保守秘密,將王府修的漂漂亮亮。”
有了這個差事,他今後就可以藉口彙報工事進展,常來東宮,這是宇文述非常期盼的。
他也明白,太子是體諒國家沒錢,可是兒子的宅邸又不能不蓋,要蓋就必須國庫出錢,所以需要挪動一下,照顧了國家,也照顧了裴淑英。
畢竟這個錢,本不該是東宮出。
“我剛纔提到李靖,你爲什麼不問呢?”楊銘笑道。
宇文述陪笑道:“太子不說,臣便不能問。”
楊銘感嘆道:“許國公位極人臣,非是無因,不過這件事,我還真想和你好好說一說,走吧,咱們聊一聊去。”
宇文述是真的知兵,而且對方跟着楊廣去過東突厥王庭,對那裡有一定的瞭解,幫忙分析一下,是有益處的。
楊銘從來沒有看不起宇文述,只是看不起他那三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