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陽盧氏認栽了,也學清河崔一樣,主動放棄朝廷債務,不過人家說的話,更爲冠冕堂皇,說什麼一開始這錢就不打算要,畢竟運河是造福河北的,而盧家作爲河北大族,爲河北做貢獻是理所應當的。
於是楊廣特批,永濟渠北端運河的民間漕運,歸盧家了,等於是可以掛靠官方,正大光明的壟斷漕運。
這哪裡賠了?分明就是賺了。
是雙贏的局面。
首先官府接掌漕運的話,會需要大量人手船隻,這都是錢,而且下面的官員肯定會中飽私囊,最後朝廷能不能賺錢,都說不清楚,但如果交給地方大族,朝廷就會很省事,收個運營費、船稅即可。
崔弘升一看這架勢,也主動站出來抹賬,理由和范陽盧一樣,都是這錢從借出去的那天,就沒打算要。
於是博陵崔成了永濟渠中段的漕運霸主。
那麼南段,自然就是清河崔了,楊廣當然會雨露均沾,只要你們不要錢,咱們都好說。
於是永濟渠一千九百里,一千四百里被河北三大家族瓜分。
楊銘看着都想笑,老爹這一招明擺着就是放水養魚,爲什麼?因爲他打算打高句麗,等到三家的漕運發展起來之後,楊廣就可以徵調他們所有的船隻,負責往邊境運送兵員及輜重,而且一個錢都不用花。
河北的事情既然告一段落,而五大巡查使也已經派出去了,所以楊廣打算西巡了。
朝會上,楊廣直接拋出來一句話:“自古天子有巡狩之禮,而江東諸帝多傅脂粉,坐深宮,不與百姓相見,此何理也?”
這句話,又是嘲諷人家陳叔寶他們家的,殿內的關中大佬自然也是跟着一陣挖苦嘲笑,把老陳家貶低的一無是處。
接替韋福嗣成爲民部戶部司侍郎的蔡徵站出來道:
“此其所以不能長世。”
意思是,這就是爲什麼它這麼快就亡了,這種話從蔡徵嘴巴里說出來,楊廣是非常高興的。
因爲蔡徵曾經是舊陳的吏部尚書,中書令,由他來否認陳叔寶,最合適。
濟陽蔡氏,也是名門望族,濟陽就是河南省蘭考縣,後世蔡姓的主力分佈在廣東、浙江、江蘇、福建、臺灣,追根溯源,都是從河南遷徙過去的。
這個姓氏是蔡國的國姓,由姬姓演化而來,天下蔡姓,始祖在河南上蔡縣。
於是楊廣當朝宣佈,巡狩大隋西部邊塞,終點是張掖郡。
過了張掖就是敦煌郡,也就是玉門關所在,春風都不度玉門關,楊廣肯定也不去。
而楊銘留守京師,理政天下。
這一次走,楊廣沒有像北巡那樣帶五十多萬人,一來是因爲西域都是小國,用不着這麼多人震懾,再者,河西走廊不好走,完全就是夾在祁連山當中的一條山谷小道,大軍根本展不開。
還有就是,國力經不起他帶走那麼多人,這次楊廣倒是有點自知之明。
提前一步離開的,是裴矩,因爲裴矩要先一步聯絡西域各國,讓他們來朝見大隋皇帝。
不來的,說不定就會派兵幹你。
臨行之前,裴矩去了一趟東宮,交代給女兒魏徵的婚事。
自然也要見一見楊銘。
“魏徵這個人極得王通讚許,我觀此人絕非池中之物,直者忠也,殿下可以一用。”
不用逼逼賴賴了,我知道你想幹什麼,楊銘笑道:
“我這不是已經用了嗎?直,不怕,就怕不忠,也怕忠錯了人。”
裴矩一愣,笑道:“不會錯的,魏徵對太子推崇備至,必然是誠心效力。”
就怕他對我的誠心,不如對伱的,因爲你有恩於他。
楊銘點頭道:“此去西境,道路險阻、風雪難測,裴公務要保重身體,我可以沒有魏徵,但不能沒有你。”
裴矩笑道:“太子放心,應是最後一遭了,此番回來,大約不會再四處奔波了。”
然後,楊銘將裴矩親自送出寢殿。
他清楚,裴矩對他的忠心,是絕無問題的,畢竟唯一的嫡女,現在是自己的側妃。
就是裴矩的心思太多了,魚和熊掌都想得到。
這一點無可厚非,人家的出發點是爲了自己,爲了家族,你不能說他是錯的。
至於裴矩當下最看重的王通,今年二十六歲,可惜,歷史上王通只活了三十四歲,如果能多活幾十年,這個人的成就將非常可怕。
晌午過後,徐景來報,說是楊麗華要見他。
於是楊銘又出宮了。
“姑母有什麼好猶豫的啊?”楊銘一臉無語道:“去趟江南已經是水土不服,你敢跟着父皇去西境邊關?”
楊麗華無奈道:“非我所願,實爲你父皇再三請求。”
你去了可就回不來了,那地方可不是你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婦人,可以經受的住。
歷史上記載,楊廣巡狩西境,士卒凍死者太半,不是大半,是太半。
這句話並不是說凍死了一半人,而是死的人裡面,一半是凍死的。
河西走廊那個地方,晝夜溫差極大,白天你還覺得熱成狗,晚上你就會覺得凍成狗了。
而且天氣變幻莫測,你這樣的嬌弱的身體,根本扛不住的。
這是由於當地的地貌所決定的,河西走廊大半在甘肅,而甘肅是除了海洋之外,具備所有地貌特徵的。
山地地貌、丹霞地貌,黃土地貌,溝谷地貌,平原地貌,沙漠地貌,雅丹地貌,凍土地貌和冰川地貌等等等等。
可以說一會一個風景,一會一個天氣,沒有汽車沒有公路,水源緊缺,楊銘都不樂意去,也就是旅遊達人楊廣同志,敢帶十多萬人去那旅遊。
“姑母千萬拒絕,您真不能去那個地方,”楊銘苦勸道:“我給你找個人,你問問他那地方究竟是什麼樣。”
楊麗華本來也在猶豫,聞言點頭道:“我對那裡並不知曉,你讓那人來吧,我問問他。”
楊銘找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楊玄挺是也。
當初攻滅吐谷渾,楊玄挺就是走的這條道去的張掖,然後橫穿祁連山,打的祁連城。
等到楊玄挺被叫來之後,直接來了一句:這輩子不想去第二次。
“長公主您看我這張臉?”楊玄挺指着自己的臉道:“自打從那邊回來之後,我的臉就變得這麼糙了,這都兩年了,都沒恢復過來。”
庸俗點說,叫皮如刀挫,文雅點說,叫飽經風霜。
實際上楊玄挺年輕時候就被楊素扔到了軍伍,日曬風吹,那張臉雖黝黑卻也堅毅,而且軍伍出身都有一種英武氣概,看着非常順眼。
但是從西域回來後,他那張臉粗糙的不像話,還經常掉皮。
因爲那邊的風,就不停,還是一會熱風,一會冷風,熱的時候能曬爆,冷的時候冷透骨髓。
楊麗華是一個非常鍾愛肌膚護養的女人,雖然已經老了,但依然自戀,屬於有公主命也有公主病。
一聽玄挺這話,那是打死都不想去了,她可不希望自己的臉上掉皮。
“好了,本宮知道了,你下去吧,”揮退玄挺之後,楊麗華看向楊銘,蹙眉道:“那我該以什麼藉口推辭呢?”
楊銘道:“稱病啊,您就說你病了,不就好了嗎?”
“稱病會被識破的,”楊麗華道:“我若稱病,你父皇必然派太醫探視,怎麼瞞?”
那就編一個太醫都看不了的病,我頭疼,我腿疼,這兩樣從外表可看不出來。
楊銘道:“您就說你腳疼,疼了半個月了,走路都走不了,太醫要是開藥,您也別喝,父皇總不能讓太醫監視你喝藥,等父皇走了,您的腳疼也就可以好了,而且是太醫治好的。”
“你可真是個滑頭,”楊麗華笑道:“好吧,就按照你這個法子來,反正我是不想去。”
總算是搞定了楊麗華,但是返回東宮之後,又一件頭痛事情來了,老爹竟然也想帶着沈婺華走。
眼下的沈婺華已經進宮了,就在閨女陳淑儀那裡。
不過沈婺華和楊麗華的區別在於,楊麗華多少還有點猶豫,而沈婺華一點不帶猶豫的,她自己也想去。
這個楊銘就不好勸了,因爲沈婺華已經答應楊廣了,出爾反爾的話,以老爹的脾氣,會發火的。
再者,歷史上楊麗華確實是因爲跟着楊廣西巡染病,死在張掖的,但沈婺華沒有。
“多準備一些冬衣,帶點幕笠,對了,準備點圍脖子用的圍領”楊銘囑咐道。
沈婺華聽的心驚膽戰,怎麼四季衣物都需要準備啊?那地方就算比關中苦寒,相差也不會太大吧?
這就是沒怎麼出過遠門的人,根本不知道中華地大物博,什麼氣候都有。
“殿下去過西境,他說的肯定沒錯,阿孃就多準備一些吧,”陳淑儀也跟着勸說道。
沈婺華一臉懵逼的點了點頭。
楊廣這次離開,不但會帶上楊暕,還會帶上楊侑,至於原因,楊銘也能猜到,怕自己弄死他們倆唄?
嘴上說的不害怕,但楊廣其實還是怕的,如果楊暕出事,那麼自己就只剩下楊銘一個兒子,楊銘沒有了威脅,以後誰還能制衡?
事實上,對皇帝威脅最大的,其實是太子。
親情這種東西在皇帝眼裡,可以有,也可以沒有,你聽話,那就是父慈子孝,不聽話,那就得帶個引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