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趙少卿,意外的沒有留宿在大理寺官署,而是帶着家僕換上便裝,匆匆來到大興城中的一家錢莊。
錢莊不但可以存錢,也可以存物。
從袖中取出一個牌子交給櫃檯後的夥計,只見夥計驗明存牌之後,將一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鐵箱交給了趙綽。
由家僕抱着鐵箱,趙綽匆忙返回家中。
書房內,趙綽拿出袖口中不明不白多出的那把鑰匙打開鐵箱,半晌後,這位大理寺一把手,渾身大汗淋漓。
“要了老命了”
趙措擡袖擦拭着額頭汗水,努力回憶起白天在永安宮的每一個細節。
“聖後突然召見自己,難道只是爲了給晉王的那位小世子講解河東軼事?可是朝中出自河東的官員有很多,聖後爲什麼偏偏選中自己呢?”
“我去永安宮之前,特意整理過衣衫,衣袖內絕沒有任何雜物,這麼看來,牌子和鑰匙,就是在永安宮的時候被人偷摸摸放入袖中的。”
“會是誰呢?”
趙綽左思右想,自己在永安宮待的時間並不久,整個過程中只有那位小世子給自己遞過一盞茶,要動手腳,也只有這一次機會。
“難道是聖後授意小世子這麼做?目的是爲了借我的手對付劉居士?”
趙綽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燭火,陷入人生中最掙扎的一次思考當中。
能坐到大理寺少卿這個位置,趙綽絕對不是一般人,或者說,一般人也坐不到那個位置。
鐵箱中的案卷,記載着的都是劉昶之子劉居士這些年犯下的累累罪行,想要求證真僞,對趙綽來說再簡單不過。
就憑這些卷宗,搞死劉居士可以說是易如反掌,但關鍵在於,趙綽也不敢得罪太子啊。
打狗還得看主人,自己如果把這些卷宗擺上朝堂,劉居士肯定是死定了,但是太子會饒了他趙綽嗎?
反過來說,自己如果不辦這件案子,聖後那關又該怎麼過?
一整晚,趙綽都呆在自己的書房,美麗的小嬌妻再一次獨守空閨,望穿秋水
大理寺如果鐵了心想要查一件案子,一定會查的水落石出,因爲這個部門是整個大隋的最高法院。
三天後,一堆更厚的卷宗擺在了趙綽面前,劉居士這些年做過什麼事,喜歡哪個妞,賴了多少債,平日喜好,生活習慣,上面寫的清清楚楚。
可以說,就憑這些卷宗,搞死十個劉居士都綽綽有餘了。
但趙綽還是有點發虛
平日裡給至尊挑刺,那也都是些不痛不癢的事情,何況至尊大度,不會跟他計較。
但太子可是個小心眼啊,自己真要搞死人家的千牛備身,等於同時惹了東宮和左武衛大將軍劉昶。
他屬實是沒這個膽子,可是聖後那邊又怎麼交代呢?
守着這堆卷宗整整一天一夜後,趙綽猛一咬牙,帶着卷宗前往永安宮求見。
“牌子?鑰匙?”
獨孤皇后蹙眉盯着跪在殿前的趙綽,沉聲道:“你是說,你來本宮這裡之前,袖內並沒有這兩個物件,是離開之後才發現的?”
“回稟聖後,此事涉及重大,下官絕不敢信口開河。”
趙綽頭顱埋的很低,心裡卻緊張的要死。
他之所以選擇把事情挑明瞭說,實在是因爲摸不清此事是不是獨孤皇后在暗示自己,索性豁出去求個明白。
真要是獨孤後暗許,自己肯定往死了搞劉居士,而且絕不會牽出獨孤皇后。
但如果不是呢?
獨孤伽羅皺眉沉思良久之後,忽的啞然失笑:
“本宮知道了,卷宗留下,你先回去,此事不要與任何人提起,只當沒發生過。”
“是,下官告退。”
趙綽不敢多言,老老實實退出大殿,心裡一顆大石落下一半,
這麼大的事情自己處理的稍有不慎,那就是家破人亡的結局,得罪太子和得罪聖後,只有早死和晚死的區別。
“這個趙綽倒是個明白人,知道身爲臣子,絕不能欺瞞聖後,”阿樓在一旁笑道:“這件事多半是小殿下搗的鬼,那日只有小殿下近距離接觸過趙綽。”
獨孤後微笑道:“這孩子平日裡裝的老實,實則一肚子鬼點子,竟然能想到借我的手暗示趙綽,他和劉昶那個兒子有仇?”
“據我所知,沒有,雖然劉居士常在東宮行走,但小殿下與他連照面都沒打過,”阿樓笑道:“聖後難道忘了?去年小殿下就玩過這麼一手,當着至尊和您的面,拐彎抹角的將一個叫李靖的人介紹給了楊素,聽說現在已經是長安縣的功曹了。”
獨孤伽羅撇了撇嘴,咬着下嘴脣笑道:
“一個千牛備身的大放厥詞,我到不怎麼放在心上,越是口無遮攔的蠢貨越是讓人放心,反倒是我這麒麟兒到底在玩什麼小九九,本宮倒是很感興趣,”
說着,獨孤伽羅興奮的搓了搓手心:“跟自家孩子玩,當真有趣極了,我們繼續裝糊塗,什麼都別做,看看這小兔崽子還有什麼新招數。”
阿樓會心一笑,轉移話題道:“今年的春遊還有兩個月開始,各大門閥已經在積極做準備,還是按照老規矩,由太子殿下主持嗎?”
“睍地伐?哼!”獨孤後冷笑道:“這個笨蛋只會亂點鴛鴦譜,哪些家族能結親,哪些不能,他心裡是一點數都沒有。”
沉吟半晌後,獨孤後道:“讓麗華去吧”
錢莊的卷宗早就被取走了,可是整整等了五天,都沒有聽到一絲關於劉居士的消息。
楊銘覺得自己看錯人了,這個趙綽根本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剛直。
由此可以想見,想要動一個千牛備身,其實並不容易。
“殿下不要着急,搞死一個劉居士,對我們來說無關痛癢,反倒是那個劉昶,常常在至尊面前說咱王爺的壞話,要是能把他拉下馬纔是最好。”
大伴徐景蹲在地上,擼着袖子給楊銘洗腳,邊洗邊說道:“劉昶是太子的擁躉,見咱們王爺是四位親王中權勢最大的,便時常在至尊面前挑撥離間,這個老不死的玩意,王爺恨不得把他撕碎了。”
楊銘閉着眼睛,享受着溫水浸潤雙腳的舒暢。
一旁的陳淑儀看向徐景,嘲諷道:“你讓殿下去對付一個大權在握的左武衛大將軍?你腦袋是不是被驢踢了?”
自從那日離開陳叔寶的府邸之後,陳淑儀對楊銘的態度就逐漸溫和起來,
加上楊銘從沒有將她當做下人看待,而且很多秘事都是當着她的面在商量,這讓她覺得,楊銘對自己是信任的。
唯有信任纔可以換取信任。
“我只是嘴上說說而已,難道我不知道劉昶難動嗎?”徐景趕忙喊冤。
陳淑儀冷哼一聲,接着道:“劉昶是十二衛大將軍之一,劉家又是關隴豪族,能動劉昶的唯有二聖,如果能在這方面下功夫”
“別說了,”楊銘擡手打斷道:“此事需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