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兒,你有這份與父共患難的孝心,實爲難得,孤今日在此對你許下承諾,待大事功成之際,就是你正位東宮之時。”
李承乾隨手就給李象畫了一張加了梅乾菜瘦肉的大餅。
‘要不是早就被謝老闆的餅餵飽了,我還真就信了。’
李象想起自己碩士時期的崢嶸歲月,想起自己的那位謝老闆,嘴角瞥了瞥。
而且李象知道,自己這個太子長子,並非是嫡長子,而是庶長子,東宮那個五歲的弟弟李厥纔是正兒八經的太子嫡子。
李承乾沒做皇帝,嫡庶意義不大,都是去黔州吃土,而要是李承乾真做了皇帝,那這個嫡庶之分可就大了去了。
“謝父王。”
餅再難吃,老闆畫了,還是得收着,至於是喂狗還是扔了,兩說。
“宣,太子李承乾、太子長公子李象,覲見!”
這時。
從兩儀殿內,有着唱名聲響起。
‘李二鳳,傳說中的天可汗,不知道長什麼模樣。’
帶着心中好奇。
隨即,李象跟在瘸腿李承乾的身後,邁上殿階,朝着兩儀殿門檻走去,瘸腿老爹上殿階走不快,李象也只能是小步跟着,瞥了眼黑着張臉的李承乾,糾結片刻還是開了口。
“父王,見了皇祖父,還請主動認錯,切莫辯解。”
李象的話剛說完,李承乾便是開口反問。
“孤有何錯?”
‘?’
李象真的想噴人了。
‘你沒錯?’
‘身爲太子,攪屎之名傳的天下皆知。’
‘作爲儲君,Cos突厥鬧得朝野紛議。’
‘位居東宮,輟朝數月以致人心不安。’
‘就快要帶着全家去黔州吃土了,你還沒有錯?!’
心中吐槽萬千,但眼瞅着馬上就要見到二鳳了,李象也只能暫時把想要繼續勸說的話忍下來。
登上殿階,跟着李承乾先後邁入兩儀殿中,李象無暇去打量這道教韻味十足的兩儀殿,目光被龍椅上的那個威嚴中年人吸引,這是他在這個世界的親爺爺,大唐天子、天可汗、亞洲州長李世民。
非後世畫像中那般發福之狀,而是精壯顯瘦,恰到好處的山羊鬍須配上兩撇八字鬍,目光深邃、眉弓微傾,着金黃龍袍、戴金玉通天冠,雙手壓在龍御扶案之上,盡顯帝王威儀。
李承乾跛着腳,一瘸一拐的走至殿中,李象則是一直低着頭跟在他的左側。
“兒臣拜見父皇。”
‘不用跪麼。’
李象見李承乾站着行叉手禮,也是有樣學樣。
“孫兒拜見皇祖父。”
兩道聲音之後,歸於沉默,整個兩儀殿靜的讓人害怕。
這時。
龍椅上的李世民緩緩起身,負手腰後,面色冷峻,走到李承乾身前。
‘至少得一米八了。’
‘這年代長一米八,難怪能幹成天策上將。’
李象偷瞄了眼走來的李世民,有那麼一丁點的驚歎,畢竟唐朝男子人均身高也就在167cm。
“折身,跪下。”
標準的男中音。
李象看了眼身前的作妖老爹,只見李承乾倒也是聽話,轉過身,撲通便是跪了下去,李象也是跟着跪了下去,畢竟沒有老子跪兒子站着的道理。
接着,只見李世民擡起手,有着一內侍躬身上前,呈上早先準備好的馬鞭。
‘什麼都不問就開打?’
‘也是,倒黴老爹做了什麼,二鳳怕是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問題來了,究竟是誰通的風?!’
李象一路上一直在琢磨這件事,如果是東宮的老三位告狀,李二鳳不至於發這麼大火,直接讓百騎司來拿人,畢竟這幾年李承乾也不是第一次犯事了。
而且老三位告狀得走流程,奏疏得先給到尚書省,然後流轉門下、中書,最後纔會擺到二鳳的御案前,這一套下來,怎麼都得一兩天時間。
思索至極,一道鞭聲把李象思緒抽了回來。
“啪!”
只見李世民一鞭子抽在李承乾背脊,斥聲怒道。
“你究竟想幹什麼!”
“你可還知你是太子?”
“你這個屢教不改的東西!”
“…………”
一鞭又一鞭,李世民越打越氣,他一心望子成龍,可李承乾這兩年的所作所爲讓他實在太過失望,他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選錯了人。
李承乾被抽的滿背鮮血淋漓,硬就是一聲不吭。
“你太令朕失望了!”
似是被這一句話刺激到了心巴,當李世民又一鞭即將落下之際,拼命攥着拳的李承乾,猛的一個轉頭。
‘啪!’
揮下的馬鞭不偏不倚的抽在了李承乾的臉上,從左額到右嘴角,鮮血頃刻間淋漓。
霎時,李世民揮鞭的手停住了,眼中閃爍起錯愕之色,他沒想到李承乾會轉身受鞭。
摸着臉上的鮮血,李承乾昂頭看着李世民,眼神裡透着戾氣。
“陛下用馬鞭,是家法,還是國法?!”
“若是家法,陛下這是在替母親懲罰我嗎?!”
李承乾咬着牙一字一句。
“你還有臉提你的母親!”
李世民痛聲呵斥。
“我吃我母親的奶長大的!我爲何不能提母親?!”
“玄武之變,母親持短劍守在我的牀前,阻擋任何人傷害我!”
“而您,我的父親,您卻在傷害我!”
近乎歇斯底里,李承乾朝着李世民發出怒吼。
‘這髒躁症上頭上的也太快了!’
‘我還沒起步,你都上高速了!’
李象跪在一旁看着發躁的李承乾,看的眼角直抽抽,腦海中飛速思索緩解的法子。
而這時,李承乾還在繼續輸出,處於隨時要暴走的狀態。
“您忘記了母親的囑託,您要立青雀爲太子!您要讓他取代我的位置!”
“朕沒有。”
李世民語氣加重。
“沒有?!”
“你準他不之官!你爲他設文學館!你賜他用度越過我這個太子!你命他住進武德殿!”
“武德殿!!”
“天下人不會不知道住進武德殿意味着什麼?!”
這一刻,李世民眼中明顯是流露出了些許理虧之色,深吸一口氣,語氣緩和了不少。
“承乾。”
“請陛下稱太子!!”
李承乾憋足氣的一聲爆吼,氣的李世民拿着馬鞭的手都在哆嗦。
‘工作的時候稱職務……以後叫你承乾植物得了。’
一旁的李象忍不住心中吐槽。
“逆子,逆子!”
李世民被這一句激的火氣蹭然上頭,手中馬鞭猛的揚起,一鞭子抽下。
‘就是現在!’
‘拼了!’
在旁跪着的李象一個側身擋在了李承乾跟前,用左肩生生挨下了李世民的這一馬鞭,頓時血痕淋漓,嘴脣唰的就白了。
畢竟這幅軀體的生理年齡只有十三歲,還太弱了,哪裡受得住李二鳳的一道全力馬鞭。
不論是李世民還是李承乾,都是一頓,顯然沒想到李象會爲父擋鞭。
‘嘶…!’
‘太他媽疼了!’
不過這會的李象顧不得疼,伏地叩首。
‘彪悍的人生,從來不需要彩排!’
‘Action!’
暗自憋足了一口氣,調整好悲傷情緒,拿出在學校表演舞臺劇的功底。
“慈烏失其母,啞啞吐哀音。
晝夜不飛去,經年守故林。”
李象的聲音抑揚頓挫、富有情感,其中夾着甚到好處的幾聲抽泣之音。
剎那。
李世民怔住了,李承乾也是愣住了。
父子兩都是有着極高的文學素養,李世民更是尤愛行詩,單是流傳於後世的詩作就有八十餘首,一瞬間便是代入了詩境之中。
那是一隻孤獨的玄色烏鴉,終日守在自己母親故去的林間,晝夜不離,啼叫哀鳴。
“夜夜夜半啼,聞者爲沾襟。
聲中如告訴,未盡反哺心。”
李象夾雜着的抽泣之音更大了,嗒嗒嗒的斗大淚珠掉落在地,極富感染力。
月牙當空,玄鴉半夜哀鳴,路過聽見的人都爲之神傷,這哀鳴聲似是在訴說着沒有來得及對母親盡一份孝心。
在這一刻,李世民想起了他那逝去的髮妻。
在這一刻,李承乾想起了早逝的慈母,想起自己都還未來得及盡孝,暴躁的情緒瞬間化作無盡哀傷,眼淚止不住奪眶涌出。
髒躁症的特點之一,極怒和極悲的轉變就在一剎那。
見李世民和李承乾都沉浸在詩境中,李象心中稍鬆了一口氣,將自己代入港版愛子情深的哪吒,殷十娘去世的那一段,加重了鼻音,牟足了感情。
“百鳥豈無母,爾獨哀怨深。應是母慈重,使爾…悲不任。”
天下的鳥都有母親,爲何就你這般哀傷吶,或許是因爲你的母親特別愛你,才使你壓不住內心的悲慟。
這一刻。
李承乾再也壓制不住心中對慈母長孫皇后的思念,回想起母親當年對自己的萬般慈愛,當殿嚎哭了起來。
“應是母慈重,使爾悲不任。”
“應是母慈重,使爾悲不任……!”
李世民重複了兩遍這最後一句,眼神逐漸溫和,水霧遮掩了眼簾,歷史上的二鳳本就是個感性之人,哭是常態。
他想起了曾經的長孫皇后是怎般的疼愛於李承乾,想起長孫氏臨崩逝的最後一刻還在念着她的承乾,她的兒。
手中馬鞭,釋然落地。
“孩子,擡起頭來。”
這是第一次,李世民正視自己的這位長孫。
李象擡起頭的時候,淚水已經淌滿了整張臉,看的李世民頓時心疼了起來,心中那份久違的隔代親泛起了漣漪。
‘媽的,眼淚水都給爹疼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