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眉笑着湊近,“思思姐姐,你可會奏琴?”
明思微愣,淺淺笑了笑,“會一些。”
這時,只聽元帝笑道,“今日是太后的好日子,大傢伙都可拿些本事出來才行——都是一家子,可別藏着掖着的!”
衆人笑開。
明思她們對面的一個穿質孫服的年輕男子站了起來,“孫兒不才,就獻醜給皇祖母舞回劍好了——”說着偏首低頭望着他身邊的年輕婦人,“維維,你來奏曲。”
婦人欣然而起,一旁侍衛遞過寶劍,夫妻二人朝場中行去。
元帝大笑,“好!洪兒,你們二人可要好生表現。若是不好,可要罰的!”
知道明思定然不熟,榮眉便輕聲介紹道,“這是我二皇侄,秋妃出的。”
明思點了點頭。
二皇子走到場中,二皇子妃也在琴旁坐定,稍稍一頓,便開始撥絃。先是悠揚,而後蒼茫,卻是一曲《牧馬曲》。
嚴格說來,二皇子妃的琴藝明顯不如明汐嫺熟。但勝在此曲邊塞風濃,配着場中二皇子騰躍挪移的劍舞卻甚是引人眼球。兩人配合顯然不是頭回,曲聲抑揚頓挫間正同二皇子的動作起落相合,幾乎分毫不差。最後,琴聲尾音一收,二皇子也一個空翻穩穩落地,瀟灑立定。
“好!”
“漂亮!”
這一下,場中氣氛被調動起來了,不少叫好聲和掌聲同時響起,氛圍頓時熱烈。
太后也笑,“好,真個是好!”笑看榮安一眼,“皇上賞不賞?皇上不賞,哀家可要賞了?”
榮安呵呵笑,“那母后賞吧——兒子正好省些銀錢!”
衆人大笑。
太后心情也好,接着榮安的話頭打趣兒,“洪兒,維維,你們父皇小氣,皇祖母大方——來人,看賞!”
這樣的場合,賞賜早是備好成套的,也勿須宣讀,便有得眼色的宮人上前送賞。
二皇子夫妻謝賞退下後,跟着又出來一對年輕的郡王夫妻,卻是男的拉馬頭琴,女的獻舞。
接着又了幾對年輕夫妻。
大傢伙都知道上了年紀的人愛熱鬧,尤其是看着子子孫孫一堂,便愈是高興。
此番也算的家宴,故而大家也不計較身份。胡人天性便奔放熱情,男男女女皆有些歌舞技藝根底。
見太后同元帝開懷,衆人也都乘機捧場親近。
到了最後,那些個未主動上場的年輕夫妻,也都被衆人點名轟了出來,紛紛表演了一段,纔算數。
氣氛愈加熱鬧。
最後一對年輕夫妻下場後,衆人目光正在繼續搜索間,皇后忽地擡聲輕笑道,“今日倒是還有一對纔是該好好替母后賀賀壽——”說着,便將目光投向了明思。在明思身上若有深意的停了一瞬後,又笑着看向左側坐在誠親王下手位置的榮烈,“十七弟,你們二人是不是也該露上一手?聽說你們二人在大雪山便情意甚篤,想必也是早已心有靈犀——納蘭側妃琴藝高超,想必芳華郡主也該有些不凡的本事,就讓咱們大家夥兒見識一番,可好?”
方纔這番表演頗有趣,明思捧着茶盞看得也甚有滋味,卻冷不防被皇后點了出來。
手一頓,驀地一怔!
太后的笑臉連着元帝那頗覺調侃意味的眸光同時朝明思看來,還有周遭不少不知名的興味目光。
明汐聞言也是一愣,瞬即便垂了眸,掩去眼底的笑意。心底卻是冷笑!心道,此處未有設筆墨,她倒要看看這賤種如何丟臉!
榮烈的目光從對面射來,明思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卻未言語。
這種事她自然不好出言推搪,還是讓那妖孽自己去處理吧。
皇后明顯是不懷好意。
太后連明汐得過百花宴琴擂的事兒都知道,元帝連她開鋪子的事兒都猜疑到了,明思就不信皇后對她一點兒不瞭解?
知曉她底細的就那麼幾個人,她於才藝一道,實在是沒什麼名聲。
就算皇后未查,她也不信那寶光郡主沒查過她?
皇后方纔的一番話,分明是話中有話。非但是要她表演,而且還得表演出水準,還得同榮烈那妖孽“情深意篤”,明顯是捧高了,想讓她丟臉,讓她摔!
想起方纔下轎時的情形,明思生了疑,壓低了嗓子,“方纔寶光郡主進來後,可同皇后說過話兒?”
榮眉一愣,遂神情不變的低聲道,“在皇后身邊坐了好一陣兒。”
衆人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掃,卻未向之前那般起鬨。
皇后“呵呵”一笑,“看來這沒成親的人是要害羞些——大家夥兒說吧,可想看看老十七獻藝?”
這一問,衆人卻鬨笑着接了口。
“好!要看,要看!”
“十七叔來一個!”
“老十七,別掖着了,上吧!”
聲音此起彼伏,甚是熱鬧。
皇后笑吟吟看向榮烈,“十七弟,你也有好些年沒露過面了!這幾年,你可都是躲着的——如今也快大婚了,母后替納蘭小姐討了封號。難道今日熱鬧,怎麼着,你們也該表示表示心意纔是啊!”
榮安也笑着頷首接口,“皇后此言極是,難得今日高興——若是沒想好,去同芳華郡主商議商議也成。”
榮烈長身而起,脣角噙笑,“那我們二人便爲母后合奏一曲,聊表心意。”
皇后微愣,看了場中的那張琴案一眼,驀地笑道,“兩人合奏,這可難聽出誰是誰——十七弟難得下場,總不能這般就打發了咱們吧?先前大家夥兒,可都是拿了壓箱底的本事出來的!十七弟難得應允一回,可是不興隨便敷衍打發咱們的?”
榮烈挑眉而笑,微微側身眸光柔亮的望了明思一眼,脣角緩緩勾起,“皇后誤會了。我是說,我同思思兩人一琴合奏一曲。”說着一頓,神情又溫柔幾分,“思思,就合奏一曲《江月有思》,可好?”
一言既出,四座皆驚,衆人的視線跟着榮烈朝明思看去。
兩人一琴!
也就是說,是兩人各用一手合奏!這可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
非但對琴藝的要求極高,而且對兩人間的默契程度的要求,也比之前那些夫妻表演的項目難度要大多了。
皇后愣了愣,目光朝寶光郡主看去。收到皇后的目光,寶光郡主神情未變,隻眼底異色一閃而過,心底有些猜疑——自己果真看錯了?
可憑女子的直覺,當時兩人的神情動作絕不似一對情人的模樣。而且,之前探聽得的消息。這女人歸來後只去過睿親王府一趟,不過一個時辰就出來了。到賜婚爲止,兩人再未碰過面。賜婚當日,金鑾殿上的情形也有些怪異之處……
一想到那日,她深深地沉了口氣,將心底的怒氣壓了下去。
再擡起首,卻已是嫺靜模樣,跟着衆人朝明思望去。
明思卻是有些呆愣。
這妖孽真是病得不輕!
兩人一琴?
他就這麼篤定自己的琴藝?就這麼不怕出醜?
明思這回卻真是想錯了!
榮烈還真不怕出醜!
於他而言,如今最大樂趣便是看明思各種表情。不過那樣應允皇后,也並非沒有思量過。
這樣的場合下,皇后都將話逼到了這個份上,榮安也開了口,他也知再推搪下去,場面定然不好看。
明思能從他敲胳膊肘的動作中,看出他所敲擊的音律,這絕非一般粗通音律的人能做到的。
雖然未見識,也未聽過明思在這方面的名聲,可他直覺,明思的本事,至少應該不會弱過明汐。
早前他也注意過明思的神情,在明汐音律初響時,明思眼中的表情是帶了些淡淡笑意。
就在這一瞬間,他便有一種直覺。明思的琴藝應是超過明汐。
至於爲何聖明不顯,結合她這多年來的表現,他也約莫猜到了幾分。
故而,皇后一擠兌,他便直接開口應下。
換別的獻藝方式,估計他願意的,明思只怕是不願意。而明思願意的,他也不大感興趣。
這兩人一琴,他也是臨時興起,雖有思量,卻並無甚把握,只是惡趣味的想看明思此刻的表情。
看着明思眼底火花分明已經閃起,面上卻不得不勉力露出矜持笑意的小模樣,榮烈頓覺欣悅舒心無比。
眸光愈加瑩亮湛然,笑意分明滿滿其間。形狀美好的脣角也緩緩彎起,語聲卻是愈加溫潤柔和,“思思,可好?”
又追問了一遍。
好你個大頭鬼!
明思只覺一口氣噎住有些下不來。
榮烈卻已經玉樹臨風的朝她緩步行來。褐發如絲傾瀉身後,寶藍緞地長衫在陽光下微微閃光,深邃清晰的面容沐浴在明媚的金色陽光中,宛若神祗般俊美。
琥珀眸中的金芒似與陽光中的金色相輝映,愈加閃亮奪目。而那脣畔的笑意卻是溫柔如水。
場中許多女眷眼中,大多皆露出了似贊似嘆的神情,轉瞬投射在明思身上,卻又變成了似羨似嫉。
榮眉抿着脣直笑。
看着榮烈一步步走近,大而圓的黑眼珠“骨碌碌”幾轉。輕笑着,案几下的手輕輕抵了抵明思,壓低了嗓子卻有些看好戲的打趣兒,“思思姐姐,你躲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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