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沉着臉沒有做聲的秋老夫人,秋池忽生疲憊,太陽穴有些突突跳痛,“方管家,將祖父靈牌請回祠堂。”轉身朝老太君淡淡頷首一禮,“今日勞頓老太君了,過兩日,晚輩再過門賠罪。”
老太君此際也無甚心思,與她眼下的猜疑心事相比,如今這北將軍府之事反倒是微不足道了。
故而聞言也就頷首,雙福上前攙扶,老太君就勢起來。
秋老夫人見狀心底頓生沉怒。可此刻情境,再欲進只怕對自己無利,只得強忍下,露出當家主母的作態,“過兩日老太君壽辰,我再過門同老太君好生敘話。”
老太君實是厭煩她,聞言只牽脣笑了笑,盡了個禮數,“親家母客氣了。”
明思一直站在門內側不遠處,身姿孑然而立,垂眸淡然。對周邊的語聲恍若未聞,一派沉靜婉約。對此刻的她而言,這些人在她心中已然是千山萬水之遙。縱然是風景,與她也再無干系。
帽兒和金葉銀葉自太子出現後,就大大鬆了口氣,悄悄地挪到了明思身後。此刻見這般場景,三人心中大石落地。帽兒偷偷在身後牽了牽明思衣角,明思脣畔淺笑着用餘光安撫她。
無論如何,老太君還未走,既然已經暫時無憂,就無必要再成焦點。
只見老太君扶着墨媽**手朝門前行來,走到明思身邊,深深地看了一眼,“六丫頭,過兩日,老祖宗可等着你回來給老祖宗賀壽。”
明思福身一禮,含笑道,“老祖宗不嫌棄,明思自然是要回的。”
老太君身後的秋池聞言面上頓生光亮,星眸緊緊地盯着明思,見明思不看他,眸光漸漸又黯淡下去,抿緊了脣不語。
秋老夫人卻只是目無表情地看了一眼,隨即移開了視線。
“親家母不必送了。”老太君帶笑緩緩地點了點頭,道了一句,便提步邁出了門檻,方管家趕緊前行引路,送行全禮。
見老太君身影消失在抄手遊廊盡頭,明思垂眸一笑,便欲提步。
秋池再也忍不得,一個大步過去,強拉起明思的手就轉身朝內堂走。
帽兒愣了愣,趕緊抱着包裹跟上。
見幾人背影消失在內堂雕花門架內,秋老夫人的臉色終於陰沉了下來,手在衣袖中攥緊,瞥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雲芳,見雲芳那失魂落魄地模樣,更添了三分怒氣。
田媽媽瞟了一眼雲芳,小心翼翼地瞅着她的臉色,“老夫人……”
深吸了一口氣,秋老夫人將面色調整好,“走吧。”
說着擡步,田媽媽猶疑片刻,小步跟上,“那雲芳如何處置?”
秋老夫人斜睨她一眼,腳下未停,“連個東西都拿不住,這手還拿來何用?你處置了就是。”
雲芳驀地驚愣擡首,滿眼皆是絕望。
~~~~~~~~~~~~~~~~~~~~~~~~~~我是分割線~~~~~~~~~~~~~~~~~~~~~~~~~~~~~~
老太君自上了馬車便沒了笑容,靠在車壁上,闔眼不語。
墨媽媽雖感覺老太君情緒不對,但礙於雙福雙壽皆在,故而只能將疑慮藏起。
老太君的心思她雖猜不準,但幾十年伺候下來,雖算不得蛔蟲一流,可但凡老太君的情緒有變,她還是能察覺的。
而這一回,她明顯的感覺到老太君的情緒之變與過往有過的是大不同。
幾十年風風雨雨過來,這府中的大大小小事多了去。可以說,最清楚這府中事兒的,除了老太君,就只一個她了。
無論是當年清音的事兒,還是大夫人折騰出的那一攤事兒,她的感覺似乎都沒有這回強烈。
老太君的情緒中……似乎,似乎有一絲驚懼。
墨媽媽確定之後,只覺心驚!
泰山崩於面前都未必改色的老太君,爲何從北將軍府出來後會給她這種感覺?
將目光從老太君鬆弛下耷的眼簾上收回,墨媽媽開始琢磨今日發生的一切。
不得不說,今日的一切非但出乎她的意料,只怕也遠遠超出了老太君的意料。
今日秋老夫人身邊那丫鬟一來傳話,老太君便心有了準備。
數日前,秋老夫人大清早的不客氣造訪之後,老太君雖是未吃虧的打發了她,卻在過後同她嘆氣提了一句,“這婦人雖是可恨難纏,但咱們只怕是還得多結一層親。”
誰知今日這場戲竟會是這般!
秋老夫人簡直比可恨難纏還要可恨難纏,偏偏太子妃來趕來攪局,她在一邊看着都是懸心。
她就想不明白那秋老夫人。立規矩的婆婆她見得多了,可還真未見過這樣死死揪住不放的。俗話說家醜不可揚,兒媳若出了醜事兒,也是丟了兒子的臉面。
這秋老夫人何至於恨六小姐到這般!當着一府下人的面清算兒媳不說,就連太子妃來了也不遮掩。那眼神好似巴不得活活把六小姐給逼死當場才甘心。
只可笑到最後卻成了一場鬧戲。
沒逼到六小姐,卻把自個兒兒子給逼反了。
想到此處,墨媽媽還真得給六小姐寫個“服”字!
秋老夫人用“理”字壓着老太君,用“孝”字壓着秋將軍,手裡還拽着六小姐的把柄,滿廳堂的人那樣看着,六小姐硬是沒落一點兒下風。旁邊人看着,反倒是覺得六小姐的氣勢壓了秋老夫人一頭。
天時、地利、人和皆不佔,秋老夫人跟母狼似的,可從頭到尾,她就沒見六小姐臉上現過一絲驚怕出來。
這個六小姐,她看錯了,老太君也看錯了。
老太君原本以爲這兩府再添親之事,只需過個場面就能成。在老太君的眼裡,六小姐是心裡極有數的人,且最是能隱忍識時務。
老太君都打算好了。再過個半載八月的,若六小姐身子實在不行,就將四小姐許過去。府中剩下的小姐中,屬四小姐眼皮子淺,是做不得當家主母的。即便嫁過去,憑六小姐的聰慧,也是製得住的。
當然,此事算來是六小姐吃了虧,老太君也會在日後多多扶持幾分。只要六小姐爭氣,憑着秋將軍的寵愛和孃家的扶持,即便沒有嫡子,順順當當幾十年也是容易的。
對於一個容貌有缺,又沒有子嗣的女子來說,這樣的福氣已經是難得。
老太君和她都是這般想的。
可她們都未想到,六小姐的傲氣竟然這般大。秋老夫人就算抓住了把柄也沒能制住六小姐。
三堂會審只成了一場鬧劇。
被打了臉的卻是坐堂的閻王。
到了最後,墨媽媽心裡還是有些許痛快的。
可她只不明白的是,老太君究竟是怎麼回事……
事情細細過了一遍,她還是沒想出個究竟來。
難道是六小姐不肯解釋的那兩封信?也不對,若是的話,老太君的情緒早早地就該變了。可她分明感覺到老太君情緒生變是後來的事兒……
直到回到頤養院,墨媽媽也沒尋出個線頭。
扶着面帶倦色的老太君到榻上休憩,墨媽媽有心想開口卻又見老太君躺好了就闔了眼,只得作罷。
伺候妥當後,墨媽媽放輕手輕腳地走了一步,身後傳來老太君的淡淡輕聲,“過兩日,你替我尋一個歡喜婆子過來。記住,此事悄悄地辦,莫讓人知曉身份。若有人問,隨便編個身份由頭就是。”
墨媽媽愕然,見老太君沒有往下說的意思,遂輕聲應了,看了一眼便靜靜退下。
鑲了梅花釘的格扇窗緊緊關着,一室幽幽暗暗,極清靜無擾。
清冷華貴中,老太君緩緩地睜開眼,半晌,又輕輕合攏,悄不可聞的低聲喃喃道,“這是要出大事的啊……”
~~~~~~~~~~~~~~~~~~~~~~~~我是分割線~~~~~~~~~~~~~~~~~~~~~~~~~~~
司馬陵帶着明汐明雪回到宮中,只說有政務要處理,就回了書房。
明汐明雪二人只能自去向太后皇后請安道返。
在明汐這幾月的不懈努力下,皇后如今待明汐雖說不上親熱,可比起最初,態度已是好了不少。
太子先臨幸明雪,明汐不是不嫉恨的。
可她也是識時務的,如今她還未有子嗣,老太君便不會將府中準備的暗手力量交給她。眼下,她只能靠太后皇后還有太子的臉色才能立身。
媳婦須得熬成婆。
即便尊貴如太子妃,也是至少得有了子嗣纔有倚仗。等太子成了皇帝,兒子成了太子,纔是真正的風光時候。
明汐看得清楚形勢。
太后如今身子不好,已經不大管事兒。皇后如今才改了些臉色,可她感覺得出,皇后待她都是面上情兒。她這個太子妃在皇后眼裡,和明雪這個側妃只怕也沒多大區別。
而太子,她心裡卻是沒數。
太子於女色一道似乎是沒多大興致。
她和明雪入宮後,太子就在她寢宮歇了三回,明雪那兒是五回。
自太子臨幸後,這兩月每到小日子前,她就盼着。當然不是盼來,而是盼不來。只兩回都是失望,還好的是,明雪的小日子也沒斷。
明汐心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