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羅同強哥兒說話間,明思同帽兒也在擋板縫隙間將布羅的神情看了個清楚。
從來沒有見過這般場景的帽兒有些驚怕,低聲顫道,“小姐,怎麼辦?”
明思此刻已經猜出這西胡車伕定然是在白玉樓中的那兩個西胡人中的一個——他們的包廂只隔兩道中空的木牆,雖然明思已經爲了隔音將木牆隔空了一層,沒想到還是架不住人家偷聽。
此刻她只是慶幸自己當時未說及什麼隱秘。
見帽兒語聲發顫的模樣,明思湊近瞟了一眼前方停住的馬車,摸了摸腰間的荷包,心下一轉有了主意。
只見彎了彎脣角,朝帽兒低聲輕笑,“別怕,我有辦法。”
說着,取過方纔用過的顏料瓶,迅速地倒了些在掌心,在帽兒臉上胡亂抹了幾把。
這兩個西胡人既然同魯王有牽扯,身份自然不是一般,眼下他們認得了強哥兒倒是無妨,卻不能讓他們認得帽兒,畢竟帽兒是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
見布羅竟然直接朝車門處走,強哥兒心裡一急,跳下來便張開雙臂攔住,“你,你們還有沒有王法?天子腳下,你想做甚?”
布羅哈哈一笑,擡起右手在強哥兒左手手腕一捏,強哥兒頓時覺得猶如被鐵鉗夾住,半個身子都發麻。咬牙硬氣地忍了片刻,隨着布羅的加力還是忍不住低低地“唉喲”了一聲。
布羅滿臉笑意,“放心吧,我們不是壞人,只是請你家姑娘去享福,你莫擋了你家姑娘的好路子。”
“廢話多,還不快些。”這時,前面車廂中傳來一聲清冷傲然的男子聲音。
聽這聲音便能想到說話人此刻面上應是不以爲意的不耐神情。
布羅趕緊換了副聲音回道,“是,少爺。”
言畢,擡手就欲朝強哥兒後頸劈下——
“慢着,”車廂中一道女子的聲音響起,“閣下何必跟一個車伕計較,不是找我的麼?還請過來說話吧。”
女子的聲音軟軟嬌糯,不疾不徐。
布羅頓住手,聽出正是白玉樓中那女子的聲音。
遂伸手將強哥兒輕輕一推,擡步朝車門處行去。
聽得那女子的聲音,榮烈垂眸淡然一笑,懶懶地朝後一靠,閉目養神。
一個沒有功夫的車伕,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布羅應付足矣。
怪不得這女子敢在酒樓同男子私會,看來還是有幾分膽色的。
只聽布羅走到那車門處停住,那女子似推開了車門,同布羅對話,“你家少爺想尋我去說書?”
語聲中不見驚惶,倒似正經相問。
又聽布羅似愣了愣,很快地又語帶笑意,“不錯,我家少爺聽了姑娘方纔的說書,甚是喜歡——姑娘放心,我們並非歹人,只是想請姑娘同我們走一遭。待姑娘說完了書,若是想回來,我家少爺定以厚禮相送。”
聽着布羅的話,榮烈脣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這小子如今倒是玲瓏會說話了。
那女子似考慮了片刻,“你家少爺在哪兒?”
布羅道,“就在前面車中,姑娘可是願意去見見?”
那女子似在點頭,“那就去見見再說吧。”
榮烈閉目輕笑。
過了片刻,只聽輕盈地腳步踏着積雪緩緩行來。
直到腳步聲在車門前站定,那女子的聲音柔柔傳來,“小女子前來拜見,請公子開門。”
榮烈脣角一勾,睜開眼,身子朝前挪了一步,探身將車門推開——
漫天雪花中,一個婀娜的身影正正立在車門處,紫色輕紗的帷帽上雪花片片。
雖不見容貌,那盈盈腰身卻極美妙。
榮烈掃了一眼,將目光上移到輕紗下,卻不言語。
該說的話布羅已經說了,他向來沒有同女人好生說話的習慣。
一陣風來,輕紗被風輕輕吹得揚起,眼前就要拂起,那女子用左手擋住輕紗,朝前行了一步。
兩人相隔不過一臂遠,又是一陣風來,撲面生寒,他微微蹙眉,便欲將探出的身形收回。
“好大的風。”那女子好似笑了笑,語聲柔柔,說了句無干的話。
他微微一怔,只見那女子右手忽地朝他面門一揮,來不及反應一陣幽香便隨着寒風沁入鼻翼。
“你——”雙目驀地寒光一閃,身子卻瞬間麻木,隨即不聽使喚的倒了下去。
雖倒下去,但意識還是清醒的,他這纔想到這女子爲何是一人過來的?
——布羅在那邊馬車前想必就着了同樣的道兒了。
心中霎時氣怒已極!
暗暗把布羅罵了個上百遍,卻不想連自己都着了道兒,又怎麼能怪布羅蠢?
明思第一眼就認出了榮烈。
雖然已經相隔九年多,面貌也有不小的變化,但明思對這十七皇子實在是影響深刻。
若真是六歲的小女孩或許已經記不得了,可那六歲的小女孩身體裡有個成年人的靈魂則另當別論。
再說,就憑這雙與衆不同的瞳色,想不認得也難。
瞟了一眼倒在車中的榮烈,明思心中暗唾,俗話說三歲看老,還真不是騙人的。
這傢伙比九年前人品更惡劣,更低下——竟然敢當街搶女人!
還好經過了當年的事,自己身上都會常備一些解毒藥和特製的藥粉。
下冊中的毒藥因原料難得加之自己也不想使用,所以未曾配有,但上冊中的各式藥粉卻配了不少。
雖不致人死命,但防身還是足矣的。
今日正好老賬新帳一起算……
掃了一眼車廂內,明思垂眸一笑,輕盈轉身,“擡過來吧。”
帽兒脆生生應了一聲,跳下車廂,朝不明所以的強哥兒招了招手,兩人一起把趴在車門前的布羅給擡了過去。
明思瞥了一眼,“除了褻褲,全脫了。”
帽兒和強哥兒一呆,又看了一眼明思,這才確定沒有聽錯。
畢竟是個男子,帽兒不好動手,強哥兒心裡也氣憤這兩人的強盜行徑,朝明思點了點頭,便把布羅搬到車上,兩三下便扒得只剩一條褲衩,扔到最裡面。
扒完一個,強哥兒猶不解氣,又看着躺着的另一個,氣恨恨道,“這個也扒麼?”
聽到強哥兒的話,榮烈頓時氣得一佛昇天二佛出世,卻又動憚不得。
明思輕聲一笑,“一個是主,一個是僕,待遇如何能一樣?你下來吧,交給我就是。”
待強哥兒下來,明思上前拉開榮烈的前襟,從荷包裡取出一個小紙包,細細灑在那裸露的肌膚上。
兩人相隔甚近,榮烈瞪大了眼,只聞若有若無的幽香伴隨着呼吸聲透過輕紗襲來,可那女子的容貌卻半點不現。
明思小心地灑了三分之一,將紙包收起。
這“千絲萬縷”粉中有一味藥甚是難尋,明思總共也就製出了這麼一小包,可捨不得全用了。
三分之一也足夠他受用六個時辰了。
感覺細細的粉末落在肌膚上,榮烈情知不好,卻抗拒不得。堂堂睿王何曾落到過這般處境。那麻藥讓人肌肉完全僵硬,是以他的眼睛也保持着中藥那刻的狀態。
見明思只是讓人剝了布羅的衣裳,榮烈也明白這女子應該不敢下什麼毒手。
冷冷的眸光定定地望着明思,若是目光可以用溫度來衡量,明思早已被凍成了冰塊。
雖是做好了準備,但藥粉落在身上似乎並未有什麼感覺,榮烈不覺微愣。
明思低低一笑,將紙包收回荷包,俯身湊近他耳邊,“別擔心,這麻藥很快就能解。不過記得六個時辰——千萬要忍住,否則破相了就莫要怪我。”
腳步聲遠離,緊接着馬車駛動,直至聲響全無。
一刻鐘後,凍得發顫布羅翻身爬起,顧不得運功解凍,趕緊撲到榮烈身邊,“主子,主子——”
榮烈冷冷地將眼神對準他,布羅又打了個寒顫,將榮烈扶得靠坐起來。
又過了片刻,榮烈的麻藥纔過去,轉首看着布羅,“你這個蠢——”
還未說完,只覺身上肌膚好似有千萬只螞蟻爬過,瘙癢無比,且這種瘙癢得程度片刻便加大到無法忍耐的程度,似乎每一處都癢到了自己的心底。
難受之極!
遂擡起右手在左手手背一撓,頓時幾條細細的血痕便出現在左手手背之上。
布羅失聲道,“主,主子——有毒?”
榮烈霎時瞳孔一縮,隨即又想起那女子臨別“破相”之言,細細一想,便放下心來——既然女子那般說,這毒應該不是什麼劇毒,只是想讓自己難受六個時辰纔對。
強忍住渾身的瘙癢難耐,榮烈磨牙看向布羅,“還不快去趕車!”
布羅垂首看了看自己的褲衩,“主子,這……”
榮烈一張臉陰沉得幾乎出水,“莫非你想等到天亮?”
布羅一噎,遂搗頭如蒜,“屬下這就去,這就去。”
剛走到車門處,榮烈冷冷叫住他,“你可看清那幾人長相?”
布羅囁囁道,“只看清那車伕模樣,那女子戴了帷帽……她身邊那婢女臉黑,屬下只看了一眼,未曾仔細……”
看來那女子是在布羅出現時就做了準備!
終日打雁還叫雁啄了眼!
身上撓癢陣陣襲來,偏又不能去撓——榮烈只覺心火噌噌直冒。
布羅偷覷了一眼就趕緊朝車頭跑去——哪裡還顧得自己沒穿衣服,這個時候還是離王爺越遠越好。
榮烈眸中寒光閃閃,緩緩地攥緊了拳頭……
妖女,你最好求神拜佛莫要被我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