顎敏沉浸在激動中。
在帽兒眼中,明思由來便是天下第一聰明女子。
聽得顎敏這般喜滋滋的誇讚自然覺得理所應當,順勢一頷首,“那是自然!我家**本就是最聰慧的,那莫清清得逞不過是因她手段夠狠,我家**心軟才落的下風。真要比算計,她哪裡算得過我家**!”
雖然兩人都嫁了人,如玉蓮花這些陪嫁過來的丫鬟也都改了口,但帽兒從始自終都沒改過口。
在她心中,“**”這個稱謂有着更親近的意義。
顎敏點頭表示贊同,帽兒看她一眼也讚道,“你也厲害,若是我定是想不到還有這出——能騙過莫清清,咱們幾個裡只怕也只有你了。”
顎敏抿脣一笑,有些不大好意思,“我這些日子時時都在琢磨這些。王妃說過,想要騙過旁人首先就得連自己都信。我本害怕自個兒做不好,但想着莫清清害得王妃那樣慘,想着她利用了那麼多無辜人,便有膽氣了。今兒個那侍女死的時候,說實話我連腿都抖了,看都不敢看一眼。”
“那是,要是我也一樣。”帽兒點點頭,忽地一怔擡眼,“你說莫清清是**殺的?”
帽兒突然的一問讓顎敏有些不明,點了點頭,“她讓那侍女砍下王妃手腳,我一急就用金戒發毒針殺了她。莫清清見我突然活了也嚇住了,**便趁機發金針射了她。她那時候就站在**跟前。手裡還拿着劍呢。”
帽兒總覺着何處不對,“**可問了她什麼話?她們說了些什麼?”
這段記憶只怕顎敏終其一生也不能忘卻。
此際帽兒一問,她便極清晰的複述了一遍,“我同王妃做戲,莫清清以爲王妃殺了我便信了。走出來便嘲諷王妃說王妃也有今天。王妃便道,莫清清藏頭藏尾還好意思自比鳳凰,真是笑話。莫清清就扯下了帷帽,後來便讓那侍女砍下王妃手腳。再後面,你都知道了。”
顎敏記憶極好,一番話口齒很是伶俐。甚至在複述當時情景時將兩人對話的語氣都模仿了個十足。
帽兒聽完愣了愣。繼而便搖首,垂眸喃喃,“不對啊……”
“什麼不對?”顎敏微異。
帽兒還是搖首,“**不會殺人的。那莫清清什麼都沒說。**怎會突然就殺了她?”
顎敏倏地莫名一震!
腦海中忽地浮現出明思在榮俊出現後異常慘白驚駭的神情——直到她被康全拉走時。明思還死死地盯着地上寶光的屍首重複着那句話……
不對!
是有何處不對!
顎敏使勁地想,忽地腦際電光一閃,她想到了!
她情急之下來不及多想殺了那侍女。之後她連多看一眼也不敢。而明思分明比她還害怕還不能接受,怎麼有膽量一直盯着寶光的屍首看呢?
兩人分別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一時無話。
忽然間,顎敏擡首起來,“此事不——”
那個“對”字還沒說出,門外就響起了叩門聲,“帽兒姐姐——你孃家方纔送了信到!”
清脆的語聲,正是蘭花的聲音。
顎敏頓住口,帽兒走到門前打開,蘭兒笑嘻嘻遞過一封信,“我是來送信的,可不是故意偷聽躲懶的。”
本該改口叫“沙魯嫂子的”,但帽兒不喜,故而大家都還是改回了原來。??稱呼。
帽兒接過信,心中卻有些奇怪。
她孃家每月只來一封信,無非就是要銀子。可這月的銀子剛給過啊,怎麼又來了?
莫非家裡出了事兒?
雖對孃家也有些怨言,但思及這個可能,帽兒還是有些着急,連忙將信拆開。
打開一看卻是極其俊逸的陌生字跡。
只看了數句,她面色就一變,隨即將目光瀏覽到最後的落款。
果然,落款只一字——極瀟灑俊逸卻有內斂隱隱的一個“雋”字!
觸目一驚!
帽兒心房“撲通撲通”急跳!
這位爺怎來了,真真是不要命了麼?
顎敏疑惑地看着帽兒,“怎麼了?可是家中出了事兒?”
帽兒如今雖十分信任顎敏,可這樣的大事沒有明思的許可,她哪裡敢隨意同人說?
就是沙魯她也不會隨便說的。
帽兒竭力按捺住急促亂跳的心跳,扯出一個笑,“是啊,家裡嫂子要生了,讓我送些銀子回去。沒什麼大事,我先走了。”
說着便急急出去了。
蘭兒同顎敏對視一眼,蘭兒撓了撓頭,“帽兒姐姐不是家裡大姐麼?何時又有了個嫂子啊?”
顎敏心裡雖也覺奇異還是替帽兒打了圓場,“興許是表哥堂哥也不定,都是嫂子啊。”
蘭兒恍然大悟點頭。
明思回府的時候也近傍晚,帽兒從顎敏房中出來才發現天已黑盡。
今日正是十五。
玉盤皎皎高懸,月華如水,正是一個良辰美景天。
帽兒在廊下走了兩步,心中着急卻又不想驚擾明思好不易纔有的安歇。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菱花跟着她也走來走去。
“帽兒姐姐你若想走走,我陪你到園子裡去走走吧。”菱花以爲帽兒是想多動動便好心提議到。
早前她聽王妃囑咐過帽兒,孕婦要多活動日後生孩子才順當。
“我就想在這兒走。”帽兒其實也累了,說着就停下,擡首望着天有些發呆。
菱花笑道,“今兒個的月亮可真美,跟畫出來似的。”
帽兒聞言忽地嘆氣,“再美的景沒了那個人便再不會覺得美了……”
菱花聽得一呆。
她雖年紀小。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如今進府中這麼久,許多事兒也明白了不少。
帽兒這一說,她也不禁有些情緒低落,“老天真不好,咱們王妃那樣好的人,爲啥要受這樣多苦?”
突然聽得菱花這般說話,帽兒不覺微詫相望。
菱花同蘭兒雖是年紀相仿,但蘭兒機靈活波,菱花相對卻要訥言得多。
平素說話時候極少。帽兒總認爲這丫頭有幾分憨厚呆氣。
不想這會子卻冒出了這麼一句深沉。自然有些意外。
菱花被帽兒看得有些不大好意思,吶吶道,“你們都以爲我小,可我也懂的。王妃待咱們好。對漢人對胡人都一般看待。我明白王妃怎麼想的。王妃心軟。她總想着天下的好人都該過好日子。王爺出了那樣大的事兒,王妃還抄了王爺的摺子給皇上。我聽府裡管事們說了,王妃這是要讓天下有本事的窮人都能跟朝廷借銀子。若是一般的人,心裡難受成那樣兒哪還能顧着旁人?只有咱們家王妃才這樣。”
菱花說得誠摯情真,帽兒卻聽得心裡愈發難受,幾乎想落淚。
她比菱花更明白明思的心。
顎敏早就偷偷同她說了,那摺子哪裡是明思抄的,分明是她自個兒模仿榮烈的筆跡寫的!
她是爲了天下有本事的百姓,也是爲了榮烈啊!
此舉一旦實行,那些受惠之人都會感念睿親王的恩德……
喜歡一個人要喜歡到一個什麼樣的地步才能做到如此境地?
帽兒有些說不清。
藍彩選擇了同生共死,是喜歡到極致麼?
應該是的。
榮烈爲了護住明思選擇了跳下拉亞山,是喜歡到極致麼?
也應該是。
自古以來,話本子也唱過許多山盟海誓生死相隨的段子。
可沒有一個段子有明思這樣的。
可帽兒覺得,似明思這樣的纔是最最難,也最最痛的。
喜歡那個人有多深,那份痛便有多深。
而且像明思這樣死心眼的性子,只怕這一生一世都會用那份記憶活下去。
無論有多痛,無論有多少想念,她都會堅持着走下去。
可這樣的一生,該是何其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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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了這些日子明思的日漸蒼白日漸消瘦,還有那眼下愈來愈重的青影。
就算明思每日對着她們還是笑意微微,可有些東西是騙不了人的。
大家只不過不忍心說罷了。
想到這裡,帽兒又想起了懷中的這份信。
一瞬間,她腦中忽地閃現出一個念頭……
菱花見帽兒忽地呆愣,一雙眼卻眼神連閃,不由奇怪,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帽兒姐姐,你怎麼了?”
帽兒驀地回神,強笑了笑,“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說完便風風火火地提腳走了。
菱花一愣,這纔想起沙魯隊長還沒來接了,帽兒姐姐怎就自個兒走了?
遂不放心地追了上去。
帽兒急匆匆地到了馬房就吩咐人備車。
一轉身看見跟在後頭一臉奇怪的菱花,“你怎麼來了?”
菱花眨了眨眼,“我怕你摔了就跟着。本想叫你,可你走得太快,我怕我一叫嚇到你就沒出聲。”
帽兒無語,“你來了也好,那就上來吧。”
菱花遲疑,“帽兒姐姐你要去哪兒?要出府麼?王妃說了不讓你出府的。沙魯隊長也會生氣的。”
“那是以前,如今那個壞女人已經死了,還怕什麼?”帽兒一拽她,將她推上了馬車,“沙魯去京兆尹議事,回來還早着呢。再說,我可不怕他生氣。他敢生我的氣,我就不替他生兒子!”
不生兒子?
菱花瞟了一眼帽兒的肚子,最後還是明智的選擇閉嘴,將帽兒拉上了馬車,“帽兒姐姐咱們要去哪兒?這天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