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少川看着面前的小孩子，小小的身體，不大的眼睛，閃着璀璨的精光。
他無奈的深吸口氣，道，“你是怪物嗎？”
海利說，“我問的是你，怎麼反問起我來了？”
“你在我眼裡，就是個小孩子，雖然你聰明瞭點，但你和果果一樣，都只是五歲的小孩子。”
略微的停頓一下，他站起身，居高臨下的低頭看着他，“我也知道，你所做的那些事，都是爲了保護你媽媽，如果我告訴你，做得好，你會不會覺得我也是個怪物？”
這些天裡，陌少川也仔細的想過了。
海利到底有什麼錯呢？
智商高了一些，想要保護母親，卻不知道該用什麼合適的方法，就選在了自己最擅長的手段……
陌少川嘆了口氣，“你可能不知道我有多愛她，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但我只想告訴你，保護她，不僅僅是你要做的，同時也是我該做的！”
海利愣住了，小眼睛看着他，一動不動。
雖然孩子說過不喜歡被人摸他的頭，但陌少川還是摸了，輕輕的撫着他的腦袋，再說，“你不是怪物，只是以後保護她的責任，交給我，你要做的，就是像果果一樣，健康快樂的長大。”
不等孩子回答什麼，陌少川看着他相視一笑，邁步離開。
走廊上，海利看着那抹漸行漸遠的高大身影，表情發懵，難道說，這個世界上除了季瑾之，還會有人能無條件的接受他？
懷着複雜的心情，海利推開了病房門。
果果躺在牀上，隨意的翻看漫畫書，看到海利進來，立馬坐了起來，呈現出一張笑臉，“哥，你來了！”
不記得果果是什麼時候開始改口管海利叫哥哥了，她只是聽季瑾之說，海利是哥哥，她就開始這麼叫了。
但海利還不適應，不悅的皺起了眉，走過去，爬到了椅子上坐下，他說，“聽說你把我媽惹不高興了？果果，你怎麼那麼笨呢？”
果果愣了下，然後立馬吸起了鼻子，眼眶紅了起來。
海利連忙說，“不許哭！我最討厭愛哭鬼了！”
果果也真聽話，馬上止住了哭泣，卻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哥，我不哭了，你就不會討厭我了，對吧？”
“想讓我不討厭你，那你也得讓我媽媽高興吧！再說了，你們本來就是親的，何苦呢？”海利嘆息，像個小大人一般，看着果果牀上扔着的毛絨玩具，突然靈機一動。
果果說，“她不是我親媽，他們說的那些，我也聽不懂，哥，你說，每個孩子不都只有一個媽媽嗎？爲什麼爸爸還非要讓我認別人爲媽媽呢？”
海利說，“那我媽媽對你不好嗎？”
果果搖搖頭，“不，很好啊！季阿姨救過我，還哄我，對我很好的！”
“何止是救過你？你那麼任性，我媽媽都包容你，讓着你，你還……”海利懶得和她說那麼詳細，向前欠身，拿過牀上的毛絨玩具。
果果以爲他想要玩，就都給了他，海利卻拿在手中，將一個小一點的玩具塞進了另一個大熊的肚子裡。
然後才說，“你看好了，這隻大熊就是你的親生媽媽，她幾年前生下了你，然後這隻剛出生的小東西，被人偷走了，大熊找不到小熊，很傷心，後來找到了，小熊還不認大熊，你現在理解了嗎？”
果果看着面前的三個毛絨玩具，表情呆滯。
海利嘆息，“還不懂嗎？你可真是笨！”
“你的意思，季阿姨就是這隻大熊，我就是那隻小熊，而我媽媽就是那個壞人？”果果說。
海利鬆了口氣，“你可終於開竅了！”
“原來是這樣，這麼簡單的事，爸爸都說不明白！”
海利抹汗，估計不是陌少川說不明白，是孩子牙根就沒往那方面考慮吧！
果果還有點擔心的說，“那季阿姨是我媽媽，她爲什麼這麼多年沒找過我呢？還有，哥，你又是怎麼回事？”
海利將懷裡的大熊統統扔到牀上，隨意的說，“我是個意外，也可能用不了多久就會消失的意外，所以不用顧慮我，只要你能認清楚誰纔是你的親媽，和你爸爸好好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消失？是什麼意思？”果果追問。
“沒什麼意思！”海利也不想回答，走過去，靠在了沙發上，仰起頭看着天花板。
他是個惡魔之子，他的親生母親做了很多對不起季瑾之的事情，但季瑾之卻以德報怨，還將他撫養長大。
就衝着這些，他覺得……
思緒還沒有徹底整理好，坐在牀上的果果就開始哇哇大哭起來。
海利猛地坐起身，“你哭什麼？”
“消失就是死了的意思吧？哥哥要死了！你死了我怎麼辦啊？誰還陪我玩啊？”
果果哭得很傷心，漂亮的小丫頭坐在牀上，扯着嗓子大哭。
海利皺眉，“就算我不死，也沒怎麼陪你玩過吧！”
“那我也喜歡哥哥，不管不管，哥哥不許死！”
哭聲吵鬧的他有些頭疼了，海利對她低吼，“別哭了！吵死了！難道你還不清楚嗎？從認識我開始，這麼長時間，我讓你吃過多少苦頭了，你還認爲我好嗎？”
剛認識的時候，海利覺得果果很漂亮，讓人眼前一亮，有種怦然心動的小感覺，難免萌生好感。
但是後來，他逐漸發現果果就是陌少川的女兒，所以每一次兩個孩子在一起時，他都會對一直纏着他的果果，做各種惡作劇。
比如在果汁裡勾兌紅酒，果果喝完了，昏睡十幾個小時不止。
還比如，給她要做實驗用的藥劑更換，原本一個置換反應，突然變成了小爆炸，嚇得果果哇哇大哭。
諸如此類的事情很多，而且果果並沒有海利那麼聰明，捉弄起來，絲毫不費事。
但果果很奇怪，明知道是海利的惡作劇，哭過以後也不會生氣，還會一如往常般的黏着他，有的時候，就連哭着都是一邊喊着哥哥，一邊大哭。
就像現在一樣，果果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的說，“因爲我很想要個哥哥呀！爸爸說你是我哥，你會保護我的……”
海利說，“就因爲這個？”
“嗯！”
他有點無語，不過轉而又突然想到了什麼，“那，我對你很重要？”
果果快速點頭，“當然了！”
“如果，我只是說如果我死了的話，你會……”
話都沒說完，果果就拼了命的大哭起來。
海利只覺得哭聲好刺耳，快速的用手捂着自己的兩個耳朵，“好了！我不死，可以了吧！”
他落寞的嘆了口氣，從來不知道多個妹妹，還會這麼麻煩……
頂樓的露天平臺。
季瑾之一個人站在這裡吹冷風，已經臨近深秋了，溫度降的很快，有些冷了，但和心上的寒冷相比，似乎並不覺得怎樣。
忽然，一件男士西裝外套從後方襲來，罩在了她的身上，季瑾之回過頭，看到了陌少川。
他兩手插兜，清雋的俊臉，略微深沉的看着她，將外套在她身上披好，然後說，“不冷嗎？凍感冒了怎麼辦？”
她虛弱的勉強一笑，像個失魂落魄的木偶，隨便被他拖拽着，坐到了一側的椅子上，無神的眼眸定定的看着身側的男人，不知道該說什麼。
陌少川看着她這樣，瞳孔不由得一陣緊縮，許久，才靠在椅背上，淡淡的開口，“果果還小，是我們忽略了孩子的年齡，抱歉。”
季瑾之搖搖頭，眼眶有些發紅，在他沒來之前，就已經哭過了，此時的她，大腦無比清醒，“不怪你，誰都沒有做錯……”
陌少川嘆息一聲，伸手撫着季瑾之的臉頰，深邃的眼眸中，滿是複雜之色，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的短髮，將她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總有一天果果會明白的，她會接受你的，也會明白你的苦心，總有一天……”
季瑾之點點頭，眼淚簌簌墜落，趴在他的懷裡，任憑淚水肆意，他抱着她，低下頭吻着她臉上的淚珠，“別哭了，我們以後還有很多時間和機會陪女兒的，相信我，一切都會變好的！”
季瑾之在他懷中點了點頭，配合的手臂環住了他的腰。
陌少川輕撫着她的短髮，緩慢的閉上了眼睛。
樓下的病房裡。
果果說肚子餓了，海利拿她沒轍，就想出去買吃的，但被護士發現，護士讓兩個孩子在病房裡等着，自己去買了些快餐回來。
海利和果果坐在牀上，津津有味的吃着薯條，果果拿了一根餵給他，“哥，你吃！”
“沒蘸果醬！”海利挑剔，然後看着果果吃的滿嘴都是，又拿紙巾給她擦拭。
病房外面，一道倩影通過門上的玻璃注意到裡面的一幕，變幻莫測的容顏上，嘴角的笑容毒如蛇蠍，彷彿輕輕一哲，便可奪人性命。
海利這個小惡魔，竟然還有改好的一天？
她怎麼就那麼不相信呢？
既然繼承了她身上的難等可貴的基因，如果不用一用，那多浪費……
女人離開醫院，往外走時，碰巧有護士路過，看到女人忙打招呼，“季院長，您不是在辦公室嗎？剛剛的病例……”
話沒說完，就覺得不對勁，護士很自然的停了下來，仔細打量面前的女人，穿着和打扮都和季瑾之截然不同，只是那張面容，一模一樣！
季安之玩味的勾了勾脣，看着年輕的小護士，冷笑，“很可惜，我不是你的季院長，你認錯人了！”
說完，在護士詫然的視線中，踩着高跟鞋徑直離開。
外面，剛上了車，季安之就覺得自己右側肩上的傷隱隱作痛，眼前浮起剛剛病房外看到的畫面，海利那個孩子，她一定不會就此收手的！